水明眸,长得很不错呀。
我不由咬起了唇,才听得苏说得那么恳切,好象他真为了我的事愁得什么似的,可才一转身,他可又给我命犯桃花了。
“绮丽”,玫雪已看到了我,笑着迎了过来:“你下来啦,快一起吃饭吧,来听林姑娘说说有趣的事。”
“林姑娘?”,我朝沈昀看一眼,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真像是有那么回事一样,笑得出奇地温柔,不用想,我也能猜到到那双隔着黑水晶片的眼珠现在大约是在挑衅地看着我。
我不由‘刷’地一声抖下裙摆。
“好,我来了”,一边说一边脸上笑得花技招展,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去。
“什么林姑娘,李姑娘。”心里却是阵阵冷笑,我倒还有一套有趣的事情要说给他们听听呢,跟我玩这套把戏?那咱们就一招一式挑大的来,我还怕他们玩不起呢。
这些天下来,沈昀的话也许不是句句的对,但是有一句话却是完全正确,这个世上,除了小侯爷,还真没有我对付不了的人。
桌旁坐定,我故意挑了个离他远点的位置,男人都有点贱,有时候你越是围着他,他就越会装模作样。
那个女孩子立刻就注意起我来了,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朝我们这桌看的人多了,她却是第一个敢上来搭讪的,我脸上斜斜挂了个笑,最近的确有些虚火,正想要找个人出出气。
“这位姑娘是……”她甜美地,天真问。
“我叫绮丽,”我笑得比她媚:“这位是林姑娘吧。”
“她叫林玲儿”,睛嫂跟了过来:“原是我的邻居,这几日店里忙,她今天是来帮忙的。”她有些觉察到了,“玲儿,快来做事”。
“可是我正要开始告诉他们事情,”那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而且沈公子很喜欢听呢,”看样子她还真是冲着沈昀来的。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我转过身,真正抱歉地看着睛嫂:“就让她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再坐一会儿”,我眯起眼:“我担保她自己会来找你帮忙的。”
睛嫂无奈去了,我又回过了身,笑得更开心:“林玲儿姑娘,真是个好名字,人也长得好,可不就像只细致精巧的小铃儿么。”
玫雪拍手娇笑,她倒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苏与沈昀可都是明白的,苏有些不安,看了他一眼,他含笑的嘴角翘得像只菱角,悠悠地吐出一句:“这么巧,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见他这样,我笑得更欢了,对那只倒霉的铃儿说:“唉呀,真是少见呢,我们这位沈公子平日里眼界最高,见了天仙都当萝卜,今日居然肯如此夸赞,林姑娘,你说,有时候人和人之间是不是还真有点缘分?”
她惊喜,脸上红晕,又偷偷瞟他。
我不由皱眉,这女孩子还不懂人情世故呢,这样的稚气令我胜之不武,搞不好倒像是我欺负了她。
“绮丽姑娘是……”苏想插手,不行,我可不答应。
“我是沈昀的姑姑。”我连忙接了上去。
“朴”,是沈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伏在桌上咳了起来。
铃儿一惊,到底不是个笨人,脸上露出怀疑之色。
“哟,”我也马上叫了起来:“怎么啦,又不舒服了,林姑娘,你离得近,快劳驾帮着捶捶。”自己慌慌地轻拍胸口:“唉,我这侄儿,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脸上满是慈爱:“林姑娘,他就是身子弱呀。”
“这怎么可能?”铃儿一边轻轻替他捶着,一边依旧问我:“您看上去……”。
“看上去年纪不很大,对么?”我微笑抚发:“那是因为我从没有嫁过人,又保养得好,当然辈份也是高了点。”
“啊,”她惊叹。
我细细地打量她,“林姑娘,你还真是有眼缘,连我瞧着都有几分喜欢呢,在这种小客栈里想不到竟能碰到像你如此美丽可爱的女孩子。”
她又脸红,低头,两只小手敲在沈昀身上倒象是她自己的心房在跳。
“哪里,”半天,她鼓起勇气:“绮丽姑娘说笑了。”
“叫我姑姑,”我柔声打断道:“你这个年纪,还是跟昀儿一个辈份的呢。”
沈昀已经停了咳声,他倒也不急,用拳支着嘴角,冷着眼看我演这出戏。
我才不理他,只面对着铃儿一人,慢慢地端起一杯茶,细细地用茶盖研着茶沫。
“林姑娘还不知道我们这一家的事吧,”我轻笑:“既然如此有缘,我们也不瞒你,这次我们上京原是来求医的。”
“求医,”她奇:“谁生病啦?”眼睛朝玫雪看了过去。
玫雪忍笑已忍到伤,娇弱的身子依在苏的怀里,苏一边摇头,一边帮她揉胸口。
“哦,那不是她,这是我的兄长与嫂嫂。”我怕她看出不对,又伸手拉住她的手:“他们是和我一起来这里陪昀儿看病的。”
说着,我就有些伤心的样子:“林姑娘,看样子你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你知道,一家自有一家的难处,是不是。”
她点头,眼睛里真的有些同情。
“我们家里本来是不差的,不是我夸口,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丰衣足食还是能办得到的,说到人么,你看,”我双手左右一摆:“我们家长得最差最笨的就只有我了。”
“哪里”她马上客气讨好:“姑姑真是个大美人。”
“美?”我叹气:“美什么,命不好呀。”这时候很是应该有些眼泪什么的,我一手摸着眼角,一手伸入怀,像是在掏手绢。
眼前一亮,却是沈昀递过来一块抹布。
“乖侄儿,”我装作看不见他脸上的嘲意,伸手接过:“倒叫姑娘见笑,为了他,几次人家上门求亲我都推了去,这倒不怪昀儿,是我自己不愿意呢,你知道要是嫁了出去,谁来照顾昀儿呢。”我又加一句:“我兄嫂的身子也不是太好的,又要照顾生意。”
她果然感动了,不知道怎么劝我才好:“真是呢,姑姑太费心了。”
“其实这都还不算什么,”我乘势抛开手里的抹布:“做长辈的为了小辈,什么都是应该的,可真正叫我担心的,还是昀儿的婚事。”我开始不怀好意地用眼瞟他:“这孩子身子虽差,可眼界倒是极高的。”
她听出意思来,脸又红了,低下头抚弄衣角,轻声说:“沈公子是人中龙凤,婚事当然不能马虎罗。”
“你也这么说,”我笑眯眯起来:“林姑娘,我是个爽快人,说实话吧,我们这次来京不光是为了求医,也是想早点把这事定下来呀,今天碰到姑娘你,我这心事倒像是有了着落了。”
她大羞:“你说什么呀,我不懂。”
“不懂不要紧,我说给你听。”我清了清喉:“其实要入我家的门是不难的,不过两个条件。”
“什么?”她问,又觉到不对,马上害羞。
“一是要人对缘,这样说吧,如果真是来了个天仙,也要我们昀儿看上去不像是萝卜才行,当然这点姑娘你不用担心,我看昀儿对是你很上眼的哟。”
她这次连头也不敢抬了。
“二是要有心,昀儿的身子是需要长年服侍的,这个美人还真是得吃得起苦,每天端药上汤,须得尽心尽力得三餐茶饭侍在左右才行,这点你可做得到?”
她犹豫,仍点了点头。
“这可就大好罗,”我双手一拍:“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竟然把这件大事给了了,哦对了,林姑娘,你家境还不错吧?”
“如何?”她奇:“这与我家境何干?”
我又叹气:“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这几年看病,把整副的家当都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吃饭的钱,如果姑娘家境好能够帮着贴补贴补的,可不就更好了。”
她惊,抬头看我。
“家境一般呀,”我马上安慰她:“不要紧的,其实只要一家人感情好,青菜萝卜也不就是过日子了。”
“哦,对了,”忽又想起什么,凑到她耳边低声:“还忘了告诉你,昀儿现在在吃一剂调养的药,恐怕每年里有半年是行不了房的,这我也得告诉你,你得好好照顾他,别坏了医生的规矩呀。”
她听不下去了,立刻站了起来:“姑姑说得及是,可是我今天是来帮忙的,我先去做事情了,这事以后再聊。”
她溜了,看也不敢看沈昀一眼。
“铃儿走好了,”我遥遥在后面笑:“姑姑还真是喜欢你呢,有空千万别忘了把你的生辰八字带给我瞧瞧。”
再回过头来,已没了笑容:“还等什么呀,吃饭,早饿坏了。”
沈昀盯看着我,脸上也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恼:“看来现在我该改个称呼了,是不是?姑姑?还是萝卜?”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也大方,用筷子指着他:“沈昀啊沈昀,别以为自己是个香馍馍,你所有的,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要不是凭着几个臭钱,还想骗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连我这种老太婆都不一定会跟你呢,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吃饭罢。”
21虽然表面说笑着,到底心里还是有心事的。
才吃了几口菜,沈昀就放下筷子来:“我看江枫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吧。”
我点头,已作下决定。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故意冷冷道:“如果你想回王府,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我回王府,”我头也不抬:“你还是把玫雪与苏带回西域去吧,我去见小侯爷。”
他顿住,不用看,我也能猜得出他脸上的表情。这事不怪他错谔,就是我,也是刚刚做下的决定。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也放下手中碗筷,从他的眼中直看进去:“佐尔,你人都站在我面前了,就如你说的,小侯爷的人也都包围在外面,还不肯认认真真的和我谈一谈?”
“谢谢你这几天所做的一切,”我面无表情继续道:“我知道所有的口角纷争,不过是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免得我去想眼前的处境,以便暗暗地帮忙罢了,可我终不能永远靠在你的身上的,我的命是老天注定的,只能靠自己。”
他紧闭着唇,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你还是别管我了,先把苏与玫雪带走,我们四个人一起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你回去做什么?”他终于问了出来:“去与柳若坚拼个玉石俱焚?”
“哪里话?”我又拾起筷来:“我本是从那里出来的,自然要回到那里去,你是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所有瓜葛的,我想他不会过分为难我。”
他闷住,目光闪烁:“你是在生气么?究竟为了什么?我已经在想办法,你为什么又想要放弃?”
“不要想得太多了,”我反过来劝他:“并不是任何事都要有原因的,这种结局对我们四个人来说也许是最好。”
“肯定不是为了林铃儿的事,”他仍不肯罢休:“也不会是真的被我的话得罪了,究竟什么事使你仍心存芥蒂?”
他对什么事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不由叹气,心存芥蒂?他只猜对了一半,我们之间的芥蒂实是太多了,小侯爷是一个,莲卿是一个,林铃儿也是一个,虽然昨天我仍在劝自己,莲卿的事本不能怪他,我离开他三年,这三年里他总不成去当和尚,我几乎已是决定了跟他走的,可就是在刚才,我却又突然明白了回来,真的不是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我所洞悉的,是自己不可能永远这样轻松地站在他身边,谈笑间打发掉一个又一个的莲卿和林铃儿,总有一天我会老了累了,再也笑不动了,等到那时再多的伤心恐怕也是无用,人应该见好就收。
“绮丽,”苏也看出事态不妙:“你突然间为何如此,现在不要轻易做决定。”
“不用劝我,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然而所有的饭菜都堵在胸口,闷涨得难受:“你们三个人走吧,我自会回王府请罪。”
沈昀暴怒,伸手,将一块东西重重丢到我面前桌上,那是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只麒麟,这本是专属我的,记得离开王府时曾交还了小侯爷,再一次见到它,回想起那个曾经持令含笑的女孩子,竟是永远一去不返了,我轻轻取来抚摸,如同又抚到了那个笑语流动的影子,不由低下头去将它贴在嫔稀?nbsp;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沈昀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真是活该一辈子倒霉运。”
他转身冲了出去。
苏悲哀地看着我,玫雪紧紧拉住他手。
“你们为什么还不走,”我放下令牌,又取回碗筷:“他大概已经去见小侯爷,你们也可以准备动身去西域了。”
“我们陪你,”他毫不犹豫说:“直到确定你没事了,我们再走。”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呀,”我说:“就算我肯,小侯爷也不会肯的,你们还是别多事了,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有事?苏,你了解我,我是很会见风使舵的一个人,放心,我自有法子哄得小侯爷原宥于我,对付男人,我还是有几招的。”
这么说着,我突然觉得好笑,忍不住直声大笑起来,可是声音干涩粗哑,自己也觉得难听。
苏再也听不下去,上来按住我:“绮丽,不要说气话,你想错了,沈公子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你先别走,我去把他再找来,你们面对面,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他返身要走。
“回来。”我大喝一声,把他叫住:“苏,这事你办得太胡涂了。”
“这话怎么说?”
“你知不知道沈昀是谁?”
“他不是个西域贵族么?”
“不错,他是西域贵族,但决不是普通的贵族,他是西域王的表弟,在西域,他们称他为子王。”
他呆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下你可清楚了?”我挑着眉冷笑:“我虽然命薄,认识的却都是些显贵的男人,你劝我跟他走,可到了西域,你以为我的归宿又会在哪里?”
“绮丽。”玫雪流下泪来:“你别多想,我们去和沈公子商量一下,他一会娶你的。”
“这还是胡涂话。”我温柔地反驳她:“公主,并不是每一个人如你一样尊贵,而且纵然绝美如你,不也同苏被迫分开了十年,你可以越过身份地位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却未必有这样的福气。”
“还有……。”我的脸色一板:“这种讨来的夫人我要不起。”
“不会的。”她呜咽着,上来拉我的手。
“别哭了,”我叹气:“皇族的内幕想必你也明白,永乐侯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有回去,否则,不光是我走不掉,你们也要留下来陪我。”
苏怔在一旁,他也没有了主意。
“你快带公主走吧。”我劝他:“沈昀已经走了,这里已不再安全,苏,如果你要想救我,就先出去,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若是侯府的人来了,就一个也走不掉了。”
他再三思量,终于点头:“好,我再去找沈公子商量一下,就算你以后不会跟他走,至少现在,我要和他一起把你救出去。”
“绮丽。”他过来恳求我:“答应我,先别走开,等我把沈公子找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好。”我点头:“你去吧,带着玫雪,否则万一有什么事,我逃起来不方便,放心,我总在这里等你。”
他与玫雪返身走了。
我复又放下碗来,紧紧抱住双臂,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爱惜地拥紧自己,或许,这一辈子能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我自己了。
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把身上所有的银子掏出来放在桌上,微笑着与晴嫂告别。
“是不是去追沈公子?”她刚才走开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姑娘呀,不是我倚老卖老的教训你,看男人我比你有眼光,沈公子人很不错,你一定要抓住机会。”
“好,好,好。”我一路应着,走出了客栈。
这是我第一次骗苏,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我想他总有一天会想通的,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