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豆和向一方是中学同学,她以前还曾经做过向一方和陈佳的媒人,虽然这两个人后来没谈成,但伊豆豆对向一方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如果换了一个人,万丽也许会找个其他借口约出来,聊点别的,然后再绕到向一方身上,这样做至少可以显得不是那么急吼吼的,但对方是伊豆豆,万丽就完全没必要这样做,跟伊豆豆,是不必拐弯抹角兜圈子的,她是极其聪明的人,别人一点就透,她不点也透,所以在电话里万丽就直截了当地跟伊豆豆说,她想打听打听向一方的情况,伊豆豆也果然爽快地答应了。
《女同志》三十三(3)
一见面,伊豆豆就开门见山说,我一听说向一方正在活动要到你那里去,就急了,所以,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迫不及待来找你。万丽说,为什么?伊豆豆索性就一步到位说,我直截了当告诉你啊,我的意见:向一方不合适,你不能要他。万丽道,奇怪了,你和他同学,还把他介绍给陈佳,我以为你会替他说一大堆好话。伊豆豆说,这就是我,一个真实的人,你到现在才了解我?万丽说,我到现在也不了解你,一点也不了解。
伊豆豆打断她说,我再说一遍,你不能要向一方。万丽见伊豆豆口气像铁板上钉钉,有些急了,说,你看你看,我又没有问你他合适不合适。伊豆豆说,你要问什么,你要了解他的情况,还不是想知道他合适不合适,还能有其他什么目的,难不成是要跟他处对象?万丽说,瞎扯什么?伊豆豆占了便宜笑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喏,这就是向一方买的。
伊豆豆这么一说,倒使万丽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今天伊豆豆身上的衣服与往日有所不同,伊豆豆穿衣服,一向是新潮,先锋,大胆,从品位上讲,总是略逊一筹的,但今天的装束确实有品位多了,万丽不由问道,向一方送你的?伊豆豆说,感谢我做媒人嘛,虽然没成,感谢还是要感谢的嘛,这就是向一方。万丽不解地道,你开什么玩笑,感谢你做媒人,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家陈佳孩子都三岁了,你这衣服——伊豆豆说,这衣服就是当年买的,怎么样?永不过时的时装,才叫真正的时装。
她见万丽又愣了一愣,便说,我知道,你是要慢慢了解向一方,要从细部了解,是不是?那不就行了,他对服装的审美和品位,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嘛。万丽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看伊豆豆的这身服装,觉得向一方挑选服装的眼光,对服装的感觉,也都是无可挑剔的,这一点上和陈佳倒是十分的般配。万丽说,那陈佳跟向一方,为什么谈不拢呢?这话不问则罢,一问之下,伊豆豆恼火起来,说,谁知道他们。万丽说,外面的人不知道真相,倒也情有可原,连你这个媒人都不知道?伊豆豆“哼”了一声,好像两个没有谈成恋爱的人有什么事情商量好了瞒着她这个大媒人。
“哼”了一声后,伊豆豆说,别拐弯抹角啦,也别那么拙劣啦,向一方和陈佳成不成,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要问什么?让我来替你设计问题吧?第一个问题,向一方在开瑞到底干得怎么样?不是说他的能力很强吗,怎么放着一把手不想干了,反要到别人手下打工呢?第二个问题,向一方和邱怀之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不是说他深得邱怀之的赏识吗,怎么要走呢?第三个问题,开瑞房产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像他们所造的声势,实力雄厚、前景辉煌?第四个问题,向一方为什么要到房产集团来,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地方错综复杂,周洪发的烂摊子还不知如何收拾呢,他要来,也等别人将环境收拾好了再来不迟嘛,第五个问题——万丽打断她说,好了好了,你烦不烦?
伊豆豆说,我是替你在操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嫌我烦,真是狗咬吕洞宾。万丽说,你要我怎么领情?伊豆豆说,咦,我昨天已经找过你了,当房产集团办公室主任嘛。万丽哭笑不得,但她又心急如焚,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跟她就这个问题论长道短,便把话题拉了回来,说,伊豆豆,先不开玩笑,如果向一方要想进来,我无论如何,得有个思想准备吧。伊豆豆说,你是不想要耿志军,所以对送上门来的向一方有点兴趣,想看看这个人怎么样,以他去顶耿志军,其实呀,万丽你也太用心计了,以我看,大可不必。万丽被伊豆豆说中了心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以她们交往的程度,这点心思都不能让伊豆豆看穿,那万丽的壳,也包得太紧了。
但万丽不能同意伊豆豆的想法,不用心计,不用心计怎么办,耿志军是能要的人吗?不要耿志军,拿什么去顶掉他,顶耿志军,就是顶惠正东,那可不是她的能耐能达到的。伊豆豆又说,更何况,向一方是谁?他姓向,你敢不要他吗?伊豆豆是一个在任何场合都只怕说少了的人,她一句话出来,不等万丽的反应跟出来,又接着说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你一定要听进去,要顶耿志军,也不应该拿向一方顶,我就跟你说一个事情,你听说过“100高地”吗?
“100高地”是南州房地产界的一个神话,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一块不足十亩的地,拍出了一千六百万的天价,最后就是落在向一方的手里。许多人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激烈场景,感觉向一方就是盲目冲动,一时被现场的热浪冲昏了头脑,才举起了那块创下新高的牌子。大家都说,向一方抢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下面就等着看他如何作难吧。但最后向一方自己并没有经营这块高地,却转手给了一个急于在南州立足、急于撑开场面的外来户。向一方并未从中渔利,当然,这中间,也实在没有了再渔利的可能性,但向一方却从拍卖师的一槌和他自己的一转手中,得到了更大的利益,那就是开瑞房产、也就是他向一方的名声。
其实震动大家的,还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而是这件事情操作的过程,据说拍卖的那一天,邱怀之也到了现场,只是没有露面,虽然开瑞是个大集团,与开瑞房产并行的子公司有十多个,但由于开瑞房产的日益壮大,日渐成为开瑞各子公司的领头羊,邱怀之的目光和精力,也就不再平分而逐渐倾斜了,邱怀之能够来到拍卖现场,也足以证实这一点。当100高地已经拍到超乎寻常的价格时,邱怀之让助手给坐在前排的向一方发出信息:适可而止。向一方明明收到了这个信息,却不予理睬,继续加价,邱怀之又第二次发出了警告,向一方仍然没有接受,当最后的槌声落下的时候,邱怀之的第三个短信到了:你想干什么?
《女同志》三十三(4)
向一方想干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大家知道了一个事实,向一方不听邱怀之的意见,因此,有人从这件事情中,看出了什么征兆和苗头。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向一方冒险的成功,向一方用这个名声,在极短的时间里,做了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至于当初向一方拍下高地的时候,是有退路还是没有退路,是早已经套上了那个冤大头,或者根本就是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伊豆豆最后总结似的说,万丽,你现在清楚向一方了吧,向一方就是那样的人,如果今天你觉得他能干,能够替你办事,你要了他,那么到了明天呢,就只有他而没有你了。将伊豆豆说的话,与平时点点滴滴的对向一方的一知半解包括道听途说结合起来,万丽渐渐地看出了向一方的基本轮廓,能干,野心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向一方和邱怀之的矛盾,也许真是因为邱怀之感觉到向一方有了弑主的嫌疑,而且这种猜疑,已经不仅仅存在于邱怀之一人心中,许多的人,都已经感觉到了,都已经嗅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
但是邱怀之是强大的,你向一方有背景,他邱怀之又何尝没有背景,没有背景他的事业能做到如此的大吗?何况,除了背景,他还有实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向一方所不具备的东西,所以,向一方是空有弑主的情结,却恐怕没有实现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向一方早就开始觊觎着周洪发的位子了,但周洪发的根基却不是他能动摇的。周洪发事发,向一方的机会来了,但田常规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定了万丽接替周洪发,向一方虽然有些错愕,但并没有很把万丽放在心上,他知道,一下子谋周洪发的位子的可能性没有了,但是,慢慢地,天长日久地,去谋万丽的位子,这种希望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万丽再怎么自信,再怎么能干,再怎么对未来有把握,也不可能愿意有一个中山狼卧守在自己的身边。
当然,这一切的想法,更多的只是万丽的推测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万丽连向一方都没有见过,也许整个推测都是错的。但是,一向小心的万丽永远都会奉行她的准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丽知道伊豆豆是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去替她考虑问题的,但伊豆豆却忽视了她内心的另一种感情,那就是对向问的感情。伊豆豆说,你别忘了,我这可是有倾向性的发言啊,是有感情色彩的介绍,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问题才这么说的——万丽“哦”了一声,赶紧问道,那么如果站在别的角度,站在别人的位子上怎么说呢?伊豆豆道,你真是贪得无厌,无孔不入,告诉你,如果站在我的角度,我可以说,向一方是个大人才——万丽又“哦”了一声。
伊豆豆赶紧说,不过你可别受我的影响,我刚才说的,你姑妄听之,要有自己的判断,特别要坚定信念,千万不要右左摇摆,又怕他抢班夺权,又舍不得他的才华,又不能对不起向问,事情都搅在一起了,你要分得清主次。万丽说,那你说哪个是主哪个是次?伊豆豆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你的位子是主,他才华再横溢,如果位子被他坐了去,你还唱的什么戏?万丽说,我就不能坐在我的位子用他的长处?伊豆豆说,不是我小瞧你,你镇不住他,你想想,邱怀之什么角色,都拿他没有办法,你——伊豆豆说话太直,昨天还低三下四地要来当她的办公室主任,今天的话里竟然很有点小瞧万丽的意思,但万丽内心并没有什么不快,毕竟她知道伊豆豆确实是站在她的角度说话,她自己没有半点私心,万丽心里很是感动,只是难题仍然没有解决。
伊豆豆说,万姐,如果换了我,我才不愁呢,既然大老板将重任交给你,他能不做你的后盾吗?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大老板说嘛,只要大老板表个态,谁还有啰里巴唆的份儿?万丽摇了摇头。伊豆豆的想法,恐怕会是很多人的共同想法,但是万丽不能这么做,这也许就是她和伊豆豆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要将事情做得漂亮,又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山穷水尽,不要给田常规添任何一点麻烦,要尽自己的能力将事情做好,这才是万丽的宗旨。
万丽相信伊豆豆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基本上肯定,向一方不应该排在考虑的人选之中。和伊豆豆谈话结束后,万丽又反复思考了半天,原来考虑,如果向一方合适,以他顶掉耿志军,正好自己也报了向问的大恩,又不至于很严重地得罪惠正东,因为惠正东自己的晋级,也都是在向问手里过来的,他自己也有着知恩图报的情结呢。但是现在万丽必须排除向一方,就像必须排除耿志军一样,是毫不犹豫的事情。
可万一向一方对这个位子志在必得,那她该怎么办呢?解铃还得系铃人,万丽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单刀直入,先发制人,去求助于原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向问。
但是跟向问的谈话,却不是跟伊豆豆的谈话,万丽得好好地费一点心机了。
《女同志》三十四(1)
向问无疑是很喜欢很看重万丽的,向问在组织部长任上的时候,也曾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跟许多人说过,我就是看中了万丽,她跟另外的一些女同志确实有不同之处,就是她头脑清醒而心胸豁达。这句话的意思,换一种说法也可以,就是该敏感的时候特敏感,该麻木的时候特麻木。这个评价应该说是到位的,既很契合万丽的实际情况,也从另一个角度显示了向问作为一个市委组织部长的不同凡响和人性化色彩,虽然他现在退到二线,应该算是个老人了,但是他的这种敏锐的思想,却是久久地弥漫着的。
向问近两年心情一直不太好,他从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下来的时候,增补进市人大常委会当了第一副主任,各方面都做好了该做的工作,大家也都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下一届的南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就是向问了。哪知偏偏在人大换届前两个月,一位从南州出去的后来在外省当了副省级干部的老同志提前回南州了,因为年龄关系,还得安排一任任职,省委王书记亲自关心这件事情,于是,眼看着向问已经要坐上去的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位子,不得不让了出来。向问得知这个消息后,曾经想立刻换个方向,到市政协当主席,但市政协主席的位子已经早就定了,而且是铁定了的,挪不动,最后的结果是委屈了向问。向问这一出一进,差别可就大了,这一年,他的年龄,刚好可以再干一届四套班子正职,却已经超过了当副职的年龄线,所以,要么就是当正职,要么就回家了。向问在这两个月里没有少跑省委,甚至还跑了几趟北京,但最后还是回了家,年龄这东西,说可怕,有时候还真的很可怕。
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四套班子里退下来的老同志,正职和当过第一副职的,都在原单位保留一间办公室,仍然可以支使秘书,仍然可以用车。所以,向问虽然退回家了,却在市人大还有办公室,他可以去上班,去关心单位的事情,但向问一次也没有去过,有一次田常规跟他说,向主任,我那天去人大,人大的同志都很想念你,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向问说,我已经退了,退了就是退了,我再去,会影响现任领导的工作。田常规后来曾经跟别人谈起,说向主任是位党性原则特别强境界特别高的老同志。这话后来传了出来,大家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两年前,向问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万丽现在去找他,去求他,什么话都好说,别说向一方是他侄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会顾全大局的。人在顺利的时候,会变得大气,大度,考虑自己会少一点,患得患失也会少一点,反过来,当一个人不顺利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的敏感,特别的脆弱,特别碰不得,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的遭遇有关,好像什么事情,都是冲着他来欺负他的。万丽正是在这样的时刻,要去找向问,要告诉向问,向一方她不能要,万丽这一步跨得出去吗?跨出去了,见到了向问,她开得出口吗?
但无论如何,万丽得去。
万丽很快就有了一个机会,就在她刚到房产集团上班不久,办公室就有人来汇报,说人大老主任向问要到湖南岸去看看,万丽“噢”了一声,赶紧问,是向主任自己打电话来的?下面的人说,不是,是市人大办公室打来的。万丽又“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将当天安排的活动重新安排了一下,她自己打电话给人大办公室,知道向问现在人还在市人大,万丽问清了向问出发的时间,便上车去人大接向问,万丽到的时候,向问刚好从大楼里出来,看到万丽,向问笑道,小万,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啊。向问一开口,万丽就立刻觉察到向问的变化,从前的向问,是一位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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