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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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弃地-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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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发、锦衣、金簪、玉镯。
一钗一发,一丝不苟。如此这般不是新妇待嫁,不是后宫邀宠,萧观音是打定了注意要摆她短暂人生中一场曲终人散的鸿门宴。
盛装打扮,脂粉整肃,不见妖娆妩媚,但见宝相庄严。
笑意盈盈地订了一桌最好的潮汕菜,萧观音对孔令俊说:“我要酬谢主隆恩。”
自然要谢的,民国不比满清腐败,纵然被皇帝赐死也要三拜九叩。
这就是民主,这就是进步!
做升斗小民,不可不惜福。

她要亲自张罗:殷红如血的红酒里一、二、三地放入安眠药。
轻轻摇晃,上好红酒不过略显浑浊。
那不碍事的。
他们权贵都爱这么想:偌大江山有一点点的污泥浊水,碍什么关系?不碍事的。
那么自然就是不碍事的。

如是,孔二小姐进门的时候,迎她的便是那朱红的嘴唇和里面满含如蜜糖的一口法国好酒。
萧观音驯若猫犬地伏在孔令俊身上媚眼如丝,她一字一顿如同赌咒:“我今儿定然要好好的报答了你……”
这样的婉转浓丽,这样的柔媚蚀骨。
眼波到处,音质销魂,萧观音大模大样的打发了孔二小姐的手底下人:“今儿是少奶奶我的大日子……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46、苦海回身 。。。 
 
 
得宠娇娃眼风过处,凶狠毒辣。一众下人,噤若寒蝉。
萧观音知他们心里必然啐一声:不过妖精得势!那萧观音也是顾不得了。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
老祖宗元稹既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忍违逆。
萧观音对镜梳妆,说不尽的顾影自怜、双目如霜:既都认我是妖,那我便是!

待孔令俊再醒过来时,头疼欲裂、四肢麻痹。很想呻吟一声,怎这样难受?
发不出声音来,她旋即惊恐地发现自己已被牢牢地绑在了床上,嘴里塞着味道令人作呕的破布。
孔令俊又惊又怒,死命地挣扎:是谁造反???不要命了!!!
可是没用,她被人绑得很紧很结实。很古怪的绑法,层层叠叠的麻绳彩带丝巾床单,几乎是一个闺中妇道能拿得到得一切玩意儿。天罗地网一样密密麻麻把她绑了动弹不得。
这么费事的捆法,好像只为了证一句老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呜呜”叫着孔令俊大发脾气,人呢?这些活该打死的下人呢??都死绝了吗???
可是有谁搭理?
挣扎了一会儿,孔令俊满头大汗四肢酸麻,怎么动得了?
孔令俊几乎都要气哭:我不是天生高贵,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转转眼珠,她打量四周,不知道几点了,卧室大门紧闭,窗帘密密拉着不透缝隙。
黑沉沉棺材一样的卧室!
好热!好闷!
只有屋子一角的化妆台上,巨大镜子前凄惨昏昏的点着两只雪白蜡烛。烛火摇摇仿佛灵前的引路灯。观音穿了一身素白,正坐在镜子前一下一下好有耐性的梳着她墨似的长发。
听到床上的动静,她慢慢地回过头,露齿一笑:“你醒了?”
黄铜大床上的幔帐无风自动,那是萧观音怨灵一样雪白身影步步地向她走来。
孔令俊哪里见过这个?一下子呆了。
萧观音披头散发,早洗去了脂粉装饰,以至于一张脸惨白到可怕,唯独双唇血样朱红。
许是为了一会儿扮戏方便,她身子上穿着行头内里的白衣。不知是衣服过于肥大,还是她最近瘦得太凶。这一袭衣服罩她身上飘飘荡荡,越发先得她弱不胜衣。这么瘦的人看起来很凄厉。
萧观音一步步稳稳地朝前走,她没有穿鞋袜,雪白的赤足陷在没过脚踝的长绒地毯里,动静之处,悄无声息。
孔令俊直勾勾地看着她,顿时觉得难言惊恐,她觉得自己听到了恶鬼追魂的“砰砰”足声。
没有足声,没有恶鬼,只有观音。
萧观音手里甚至没有利器。
她举着一样古怪的东西,细细的金属锁链好像是什么项坠,上面还带着一只样式古怪的铁片子。
非银非金,颜色晦暗,一看就是不值钱的货色。 
 46、苦海回身 。。。 
 
 
孔二小姐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那种东西。
孔令俊几乎吓死:这是什么???她要干嘛?
萧观音向来善解人意,她无比温存地坐在孔令俊的身边,一点一点的把手里的东西摆到她眼前给她看。那是一个铝制链子,寻常之极,下面坠一个廉价粗糙的云纹锁片形状的狗牌。
上面正楷雕刻:中航公司机长章素节。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孔二小姐忽然发了狂一样的挣扎起来,嘴里有东西,她就狠命地摇晃身体,发了疯地摆动头部,“唔唔唔”地怪叫着。全身都被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孔令俊百般尝试无果之后,只好艰难地试图把自己蜷缩起来。
她本能地想离那个牌子远点儿。哪怕一厘米,一厘米也好。
萧观音略微惊诧:孔令俊居然也知道害怕?
她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一双平凡之极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恐怖,看着那双人暴虐狠毒的眼睛里迅速积蓄了泪水,看着这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蛆虫一样蠕动。
萧观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孔令俊,看着,看着,仿佛出了神。
良久,她笑了出来。
她很认真地对告诉她:“你怕什么呢?他人很好的。真的……”语调清晰笃定,仿佛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再说一件自己十拿九稳的事情。清澈的瞳仁,剪剪生光。
孔令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眼不可置信。她想:她疯了!一定是疯了!!!
萧观音梦呓一样地开口,她半坐在床侧,微微摇晃着身体,含羞带怯的语气,仿佛待嫁女儿跟闺中姊妹谈论自己未婚的夫婿良人。
她低着头,微微笑:“你不知道,他人很好的,真的!他啊……倘若活着也有十足二十七岁了。就是这么个……傻少爷……”微微地抿一抿嘴角,萧观音平了一口气,再出声时就成了抱怨数落不知足的小媳妇儿:“你说他这么大人了,也没什么心计城府,就会开飞机,别的什么都不在行。爹成天骂他,嫌他懒,一身少爷毛病!不当班就死样地赖在被窝里!要他去学买卖就好似抽了他的筋,不在被子里搂着老婆扭够半个时辰怎也不肯起床。可是飞了三年那鬼见愁的要命的航线,居然他没耽误过一趟差事。阿弥陀佛!要不是世人都这样说,我再不信的!大家说他脑子好,我也不信,跟他过了三年,兜儿里有多少钱他从来不记得。也就是还算孝顺,养爹养娘的生日他一次都没落下过买东西。他们都说这人不错的。傻少爷好心眼儿。”说到这里,她羞得红了脸:“你知道吗?他是我男人……是……是我没出世孩子的爹……”

看萧观音仿佛一时不会发难,孔令俊一双眼睛左右骨碌碌地转着,她在想,有什么法子能把保镖叫进来。
萧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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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聪明,自然懂得孔令俊在想什么。
她替孔令俊捋一捋头发,劝她说:“你绝了这念头吧。我早早地把他们放出去守着二门之外了,我说了,你的话不许打扰。”
孔令俊愤怒地曲起双脚“咚咚”地踹床尾。
萧观音定定地看着她闹。
她很耐性地告诉她:“没用的。你闹出来动静也是没用的。这屋子里什么古怪动静没有过?你还记不记得那年……那年你用马鞭子抽我之后再往我身上泼红酒?我叫地那样惨,都没人过来看一眼的。这屋子里你是王,谁想到你有今天?现在你就是闹翻天他们也只当是你在折腾我。”萧观音的语气简直是在哄孩子:“二小姐,你就是拆了屋子也没用的……是不是?”
孔令俊颓然止住了挣扎,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萧观音。
萧观音一点点地接近孔令俊,她直直地瞪着她的眼睛,用最伤心的语调告诉她:“你自是没事的。可是……可是他死了……他们都死了!!!”
孔令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人,她是个疯子!!!她吓得忘记了挣扎,腿间湿热,立时尿了出来。
萧观音怔怔地瞪着孔令俊,不说话。
她不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清一滴滴眼泪坠落的声音。
她语声幽咽、字字煎心:“我爷们儿死了……我儿也死了……我那儿……我两口子朝思暮想的儿啊……我为了他求神拜佛、我为了你吃斋茹素、儿啊!娘为了你喝了整整三年黄莲水啊!!!”突如其来地凄厉悲号,萧观音泪如泉涌、捶胸顿足:“我的夫!我的儿!苦命的爷儿俩啊……”
这疯子猛然转身,她目眦欲裂地冲着孔令俊凄厉尖叫:“是你!是你害死他的!!是你害死他们的!!!你怎么下的去手????你不是人!!!”
萧观音双目赤红,五官挪移,如同索命厉鬼一样扑过去。
她用铝链子狠狠地勒住了孔令俊的脖子。
双腕较劲,用力猛绞。
巨大的疼痛,是失去呼吸的感觉,孔令俊恐怖绝望地瞪大看着萧观音,生死一瞬。她和她挨的那么近,彼此能看清楚对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一个贵人,一个贱人,即便交》媾,她们也从来没有这样呼吸与闻,平等直视。
这是她们第一这么努力地瞪视着、打量着彼此。
萧观音扼住孔令俊的脖子,一字一泪地把她一辈子的冤屈哭出来:“就算我们没有高官爹娘,就算我们生来下贱,我们也有血有泪有喜有悲,,我们不比你们差什么,苍天在上!我们也是人啊!!!也是人啊!!!你懂不懂!!!???”
临死之前,她对着这样一张美丽凄厉绝望的脸。
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也许是冥冥中一点良知不灭,记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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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吉光片羽闪电一般从眼前掠过,孔令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方便萧观音掐死她。
一滴滴愧悔难过的泪水顺着眼角成串地淌到了锦绣繁华的被褥上。
她是个贱人,她是个女人,她是人,她不是。
她知道她毁了她的一切。
原来要到自己死的时候才会知道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真的从来没人对她说过。
原来是死这样痛。
原来人人都不想死。
天旋地转里,孔令俊用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她想用眼神告诉她:十分十分的,对不住……
萧观音显然是看到了,她手下莫名一松。毕竟虚弱,萧观音整个人一下子歪在那里,仿佛一瞬间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粗重的喘息,两个人的胸膛都在剧烈的起伏。
良久,萧观音收手了。
她绝望地看着孔令俊,绝望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锁链。
萧观音猛然爆发,扑上去撕扯啃咬着孔令俊,她绝望地嚎啕:“我杀了你有什么用!!我杀了你有什么用!!我杀了你有什么用!!!???”想清楚了这一世的兰因絮果、前后因缘。萧观音一瞬间软了下来,她浑身颤抖,泼妇发疯一样一下下地在孔令俊的胸口上撞头哭喊:“我便是杀了你,他们也活不回来了……他们也……活不过来了啊……”
她哭地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那么心有不甘,那么无可奈何……
可是又有什么用?
她是观音,观音不杀人。

孔令俊就这样痴痴地看着萧观音哭,她安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从嚎啕到幽咽,从幽咽到无声地饮泣。
屋子里有一种诡异的宁静。
孔令俊默默地流泪,她在陪着萧观音哭泣,她想这样,她想为她做点儿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观音慢慢收了哭声。她挣扎起来,去掉了孔令俊口里的破布。
孔令俊傻呆呆地看着萧观音。
她再不理她,自顾自慢慢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她说:“我没用,报不了仇,他们死了。你好好地,好好地活吧……”
孔令俊挣扎着出声:“你,你要去哪里??”
萧观音抚着脖子,忽然笑出来,惨白烛光之下,红颜缟素,无限诡异。
她说:“你只觉得勒死痛,可你怎知道我活着比勒死还难受百倍……”
孔令俊发狠地从从床上滚了开来,她用尽力气对着她的背影叫:“不!!你别走!!!”
萧观音凉凉瞥她一眼,凄然而笑,翩然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可挽留,不可追溯。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有意无意地萧观音并没有关好门,冷风吹入,刺骨轻寒,孔令俊慢慢地慢慢地蜷缩在温暖的长绒地毯上,她懦弱地哭泣、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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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你……求你……不要走……”
根本没人听到。
而这一点点断续、哀恳的声音也很快湮没在不远处繁华热闹的喧嚣里。
再无痕迹……

正月十五,月上西楼。
上海最大的戏园子里,高人满座,贵客云集。
锦绣大幕繁花点缀,撒金的台围都闪闪发光。
只待良辰吉时,大幕拉开,就要上演这珠光宝气的一出人间好剧。
谁知风动帷幕,锦帐飘零,露出了不该有的东西。
贵人们惊呼声中,只见戏台的正中,一个宫妆艳扮、绝色无双的贵妃娘娘正正的吊死在舞台中央的横梁上。
微风吹来,裙带飞扬。
冥冥之中,仿佛有杨氏玉环娇声曼唱:奴冷清独自,回宫去也……
这当是萧观音一辈子演得最称心的一出戏。

看着那个熟悉身影飘飘荡荡在眼前,奉命买票捧场的中航公司代表华童紧紧咬住了牙。他热泪盈眶,青筋暴起。他和萧观音相熟的!他重伤的时候是这个美丽妇人如长姐照料幼弟一般的服侍宽慰过他。她是个善良柔顺的贤惠女子。才貌双全,无可挑剔。
华童向来视萧观音为自家女眷。她就是!她是她的弟媳妇儿!!!
素节尸骨未寒,观音居然就被人害死在大庭广众之下,暴尸在所有人面前!
华童从来不信萧观音生性放荡守不住冷清孤寂。
他知道,她是被逼的。
再深深地看萧观音一眼,混乱尖叫的人群中,华童无声地挤了出去。他要去办更重要的事。

次日,中航公司现任总经理何凤鸣直拜孔祥熙夫人府邸,开门见山,要为萧观音收尸。
孔夫人以事务繁忙为由,表示无暇会见。
何凤鸣双目炯炯:“如果夫人忙,我可以等。”
托中航公司洪福齐天,何总经理总算没让人给轰出去。然只能干干地坐在大厅,甚至没人给他一杯水。
五个小时之后,有西装革履的秘书走出来代为转达孔夫人的一番善意:“经医生鉴定,萧观音女士突发脑炎导致神志失常发生不幸。考虑到脑炎具有传染性,出于公共健康考虑,国民政府卫生部门已经将萧女士的遗体火化,骨灰深埋。请何总经理已国民政府战争状况和前方将士为念,将精神多多关注从事事业。须知国父遗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字字句句,言之凿凿,仿佛当真,入情入理。
把何凤鸣生生地噎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其冠冕,何其堂皇,何其令人发指!!!
他明明知道,是这些懦夫气恨不过,把那弱女子挫骨扬灰!!!
可他何凤鸣又有什么法子???
不提防有人正在不远处里等着他……
居然是他们中航的报务长华童先生陪着一位斯文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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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立街角,朝着他抱拳拱手微微笑。
微风吹过,何凤鸣出了全身冷汗。
这华童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何凤鸣下意识地拱手相谢,他脑子里乱哄哄地莫名想起来师兄黄敬仪曾经意味深长说过一句话:礼不可废……
是啊……礼不可废……
如今何凤鸣已非当日少年气盛咄咄逼人。总要吃过闷亏,晓得留条后路。

有了孔夫人那边的官样文章做解释,航委会又下了严旨让何凤鸣压事,中航公司终是不便强出这个头为萧观音收敛。
何凤鸣也有苦衷,手底下几千号人指着他吃饭穿衣过日子。总不能为了死的,害了活的。
永远不知死的董小鱼哭成泪人一样,自告奋勇要出首发送自己姐妹。
没想到让她娘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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