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仪喝叱:“不许瞎说!”
邦德也不信:什么日子口儿了,日本人眼看兵败如山倒,还投降日本?邦德自信自己手下没有这等糊涂人!
就要飞到昆明的章素节和刚刚离开汀江的陈定睿几乎同时听说了A马跟C马的冒险历程。
章素节的第一反映是:我老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都没心去掺和了……他无不酸涩的想:最让我爹操心的不是我了。
想着A马C马飞机上满满当当的的高标燃油,陈定睿又着急又生气,他寻思:我算知道为什么总经理吐血了……
陈机航长命令华童赶紧把这俩小王八蛋叫回来。
华童倒是比以前有眼色,无线电里扯着脖子呼叫中航112号:“A马,C马,回来!危险!你们俩他妈的给我回来!!”
无线电里静悄悄的,只有不吉祥的静电杂音。
怎么呼叫都没有回讯。
陈定睿的心都绷紧了,额头上也见了些许汗:是不是已经被零式击落了?
就
40、收复失地 。。。
在华童已经绝望到认为这俩货死也不会回答的时候,吱啦吱啦的无线电里传出来副驾驶兼任报务员C马十分慎重的声音,他说:“嘘!别喊!我们就要到密支那上空啦!别让日本人听见!”
那样屏息凝神,吐字都不敢大声的小心翼翼,仿佛就怕惊动了下面的老虎。
C马此言一出,华童都气地险些仰倒过去。
现在害怕啦?早干什么去了??你开着轰隆隆的飞机从人家日本人脑袋顶上过打雷似的音量,还在乎华童从无线电里嚷嚷的这点儿动静么?
华童是个有气性的,让人家一说,立即抿住嘴唇,一言不发了。
陈定睿冷眼看着,华大爷倒是货真价实的不着急。
A马和C马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左右看着那天天低云厚,俩人一路专找最厚实的云层扎,生怕暴露行踪。唯恐让零式发现了自己厚重的身影。就这么着,云里雾里,最后飞得连自己都看不见陆地了几乎迷航。跟头把式地看着航速表,A马觉得自己大概是到了密支那上空了,他有点儿迷茫看了看弟弟。结果发现弟弟更迷茫的看着自己。
俩人一起往下面看:下面都是云……
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小哥儿俩一起不服气了:那看不见来干什么啊?来了就是为了看看日本人干什么呢! 看看他怎么最近都不来劫杀我们了?可这云层厚实得跟棉被套似的,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一不做二不休,搬倒葫芦洒了油!
A马和C马一咬牙,俯冲了下去。
于是那天华童在无线电里听到A马最后的声音是:“云层太厚,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我要降低飞行高度试试视野是否会变清晰……”
就在中航昆明总部为这两位急到血喷心的时候,英雄的二位马爷小心翼翼地降低了飞行高度,巨大的C…46用贼头贼脑的在云层中逡巡穿梭。
风力渐大,云层渐薄。
阳光照耀在飞机银灰色的蒙皮上,闪烁冷冷的刀锋样光泽。
二位马爷不是不渗的慌的,他们小心翼翼地从云端暴露机身,伸着脖子往下看。
一晃,两晃,连三晃。
密支那机场的尽头的草木层层晃动,C马心都要蹦出来了:“哥!那是不是日本飞机低空掠过的翼下风?”
A马吓地当场没脉,几乎吐出苦胆:“拉上去!拉上去!”
俩人跟头骨碌地把飞机拉高,盘旋,再观察。
居然风平浪静!
A马和C马面面相觑:不会吧!死日本人这都没看见他们?
C马鬼催地跟他哥商量:“要不……咱就再飞低点儿……”
A马说:“我看行……”
压低操纵杆,C46飞出云层。
俯冲,侧转,低空盘旋。
密支那机场静悄悄,谁搭理他们啊?
A马就
40、收复失地 。。。
怒了,C马也急了!
忒不是东西了!!!狗日的日本人!!
有欺负人的没这么欺负人的!
你可以劫杀小爷,你不能瞧不起小爷!!
那怎么一说到人家米歇尔机长或者第十航空联队你们就千里迢迢,上赶着埋伏到我们驼峰航线家门口去围追堵截,绞杀击落。章素节机长开飞机你们零式就要跟头啊同归于尽,这小爷都送上门来了,你日本人凭什么不鸟我们啊??我们比他差哪儿了?!不就是没章机长长得精神吗?
我们哥儿俩今天就不服这口气!!!
收襟翼!俯冲!低飞!
露胳膊卷袖子,我还就不信了!
巨大的C46耀武扬威地不断下降飞行高度,最后对准跑道,小哥儿俩做了个漂亮的五方入场,然后做贼心虚地迅速拉起来。
笨重地C46飞出一个潇洒至极的通场。
要不是最后拉起动作有点儿慌乱,那飞行弧度简直就是得意洋洋。
可是就是这么着……
居然也没跑出来一个日本人看他们一眼……
伤自尊!
忒伤自尊了!
A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们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C马擦把汗,沉默半天,冒出来一句:“哥,要不然咱降落找日本人去吧……”
A马特委屈地吸吸鼻子:“那行……”
然后他们就降落了。
在被日军占领了三年的密支那机场。
挤兑得在昆明严密监听他们动静儿的副总经理邦德老爷子都要气死过去了,他呻吟:“这都是我从哪儿招来的天兵天将啊!!!”
天兵天将的二位马爷就这样轻车熟路的俯冲、对准跑道、降低高度、着陆接触、滑行、刹车、制动成功。
飞机稳稳地停在了跑道尽头。
这个机场静悄悄。
A马和C马缩头缩脑地打开了飞机舱门,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三分钟。
他们走下了舷梯。
阔别三年之后,中航公司的飞机再一次降落在了被他们开辟的密支那机场。
依旧是没人搭理。
这里如墓地一般寂静。
房屋紧闭门窗,树木枝叶不动。
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在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当中开辟出来的偌大机场空无人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死一样的安静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A马看看C马,C马看看A马。
两个人都有点儿腿软。
他们战战兢兢地拔出来腰里的佩枪,讲老实话虽然还不怎么会开,但是好歹壮胆。
夕阳西下,两个加起来不到五十岁的小伙子互相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机场深处走去。
比恐怖更有吸引力的是好奇,打了这么多年仗,年轻人太想知道:战无不胜的日本人,杀人如麻的日本人,不可一世的日本人,你们怎么了……
在与C4
40、收复失地 。。。
6的通讯断绝二十分钟之后,昆明总部的无线电里爆出震地人心口发麻地尖叫,兴奋过度的A马和C马一起对着无线电扯着脖子狂喷:“啊!!!总经理啊!!副总经理啊!!!机航长啊啊啊!!!密支那啊啊啊啊!!!日本人跑啦啊啊啊!!!你们快回来啊啊啊啊啊!!我们不用飞北线啦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不带着耳机,控制室里的所有人也能听见这俩疯子的鬼叫。
实在受不了他们魔音穿脑的华童下意识地把耳机取下来拯救自己的耳朵。
屋子里出奇地安静,华童转过头。尽管眼眶酸胀、视野模糊,他还是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总经理、副总经理、维修部主管吴成宪、场地技师长李春林,还有许许多多神色古怪的同事们……
屋子里有很古怪地抽气声,直到一点滚烫的液体凭空坠落砸到自己手背上,华童才反映过来:那是排单调度长陈瑞平……他正蹲在墙角哭……
这是一次集体的目光转移,大家都呆呆地看着这平日精明到冷酷今儿一下子哭倒了架子不成人形的货。
陈瑞平哭得昏天黑地,鼻涕过河。这架平日满脑子只有飞行任务的排单机器嘴里翻来覆去嘴里只有两句话:“要是……要是……早打下来密支那一个月,黄智权他们就不至于……”
他甚至顿足捶胸地嚎啕:“智权,汉生,宇中……就差了一点儿就没等上啊……”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更多粗重的鼻息加入了屋子里抽泣的合唱。
然后他们念出了更多许久没有被提及的名字:“韩峰眠、约翰·佛瑞、宋元恩、约翰马龙、陈哲、麦克唐纳……”
邦德官威满满地背过身去,老头儿乱七八糟地擤一把鼻涕,他含混不清地咕哝着:“夏克……”猴儿精的邦德神色如此哀戚,这让他看起来好像一个最平庸不过的邋遢老头子。
一片哭声中,黄敬仪些许欣慰:这些死去的人,从来没有被忘记。
逝者不远!
黄智权、齐汉生、林宇中、约翰·佛瑞……一张张鲜活的脸孔好像就在眼前。
正午的太阳底下,华童觉得后背一阵阵湿透阴凉。
怎么这样冷?
经与远征军查证核实,日军确系撤离密支那机场。这倒霉地方终于被盟军光复之后,邦德带领着中航公司以他老婆玛姬圣诞血拼冲入百货公司的架势冲回了密支那。
刻不容缓!
那条途径珠峰的北线少飞一趟就货真价实地少糟践几条人命。胜利在望,死在这节骨眼怎么让人闭得上眼?
时隔三年,吴成宪再一次揣上刀子剪子锤子扳子坐上了从昆明飞往密支那的第一趟航班。他兴奋地心都快蹦出来,他的密支那!
密支那是吴成宪主持建设的第一个机场,虽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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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偏僻,虽然它那么简陋。但是吴成宪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它。
那是战斗人员甚至飞行员都无法理解的感情,密支那是吴成宪的密支那。
无可替代!
陈定睿觉得吴成宪几乎是蹿下飞机的!垫步拧腰,耳后生风!眼前黑影一晃这人就出去了!
不止陈定睿,那天所有重返密支那的中航工作人员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的维修主管草上飞一样从机场地一处飞奔向另一处。他上满发条一样片刻不停,身手敏捷地飞檐走壁。
维修出身的吴成宪神神经经地叨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我的设备,我的扳子!居然还在!啊!收在这里!哦!改了样式!也好也好!这么放利索!啊!日本人倒是干净!还算整洁!我的机库!我的舱门!我的襟翼!我的蒙皮还留着!哦……我的……花儿……”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阻挡住吴成宪脚步的,是那一片办公室窗外的小小苗圃。
陈定睿还记得,那是当年吴成宪亲手开垦出来的闲地。
这片花圃显然被某个不知名的日本人照管得很好,修剪整齐,盛放盛开的蝴蝶兰上甚至细致地搭建了遮挡阳光的网眼布。
吴成宪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那几株摇曳生姿的月季:有一株特别怒放的“香玉”显然大受主人偏爱,它亭亭玉立、枝叶蓬勃。茁壮的木本杆茎上挂一个精致白皙的木牌子,用正楷的日文真名写着三个字:千惠子。
晚风吹过,小小木牌随风摇动,带着阵阵花香。
笔画细致小木牌、精心打理的花树,想来曾经寄托了某个日寇点点滴滴、朝朝暮暮的思念……
很复杂的情绪从吴成宪的心底涌起,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木牌子摘下来,夹进了笔记本。
尽管在吴成宪这位专业的内行的大拿的挑剔目光下审视再三,他也不可否认:日占期间,密支那机场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即便仓皇撤离,这里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因为来不及破坏,所以更见日军平日的管理功夫。
不需要许多收拾,他们即可在现成的营房下榻。触目所及,皆是规整洁净。
那晚,吴成宪在灯下认真地做下笔记:过去四年尽管触目所及日本人皆是血腥、野蛮、杀戮成性,无可置疑他们罪行滔天、罄竹难书。但是如果我们不能真心赞赏并学习这个民族的办事认真和兢兢业业。那么中国人就白白付出了同胞的性命且愧对那些染血的河山……
我认为铭记历史的表现不只是义愤填膺地咒骂仇敌并且壁垒分明的和他们划清界限……
学习敌人、反省自己和改进不足的民族才有复兴的希望。
吴成宪
1945年3月20日深夜
于密支那
作者有话要说:密支那机场其实是1944年收复的,但是由于战事胶着,一直未得启用。
我很沮丧地说,这地方确实是日本人放弃的。
当时日本为数不多的航空兵都被调走,去各个战场玉碎去了。
跟着长官去玉碎。
哎……
41
41、止于芷江 。。。
自从密支那机场再次易手,中航公司和第十运输联队便饿虎扑食一般杀了回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航公司十万火急派飞机把何凤鸣从汀江机场活逮回来,不由分说扔进密支那,责令他亲自督阵机场重建。
这地方儿立等着就用!越快越好!
何凤鸣临危受命,自知干系重大,双脚落地就摞胳膊挽袖子大干快上!何主任有才情,不几日功夫,就看见密支那机场热火朝天地平整跑道、修整机库,扩建仓储堆栈。这几年只起飞灵活轻巧零式飞机的小型机场眼看着有了大变动。
自被黄敬仪兜头骂过,何凤鸣做人内敛了许多,纵被上司夸奖也学着谦虚谨慎,言辞工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微末进步全赖上峰支持、同行尽心。”难为在他说这话时神情恭肃,一丝不苟。
黄敬仪在一边听了,点头之余,微微苦笑:怎么说也是华盛顿财院毕业的学生啊……不是拎不清的人……
闲暇无人时候何凤鸣也跟黄敬仪说句体己话:“上峰支持与否……哎……不过这次咱们中航公司跟第十运输联队在这点儿上是货真价实的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要是没第十运输联队出人出钱出设备,密支那还真不能这么快有气色……总经理你看,那边的高标航油居然都是飞虎队一趟趟冒死过驼峰给拉回来的……”
黄敬仪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谁都知道:密支那机场早一日复航,北线上就少几缕英魂。
驼峰航线开通以来第十运输联队的损失远远大过中航,去年年底换了史迪威,马歇尔将军就筹划着改组亚洲美军航空兵配置,是以他们更着急。事往凉薄里想:倘若北线上只耍着中航一个公司,你瞧这帮美国人会不会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眼瞅着这仗是打出个眉目来了,3月19号,日薄西山的希特勒下令德国全面自毁。转过来4月6日,象征日本民族精神号称世界第一战列舰的“大和号”也脑袋上扎了必死的红条从山口县德山湾冲出来找美国人拼命。
旗舰都执行自杀式特攻任务了,日本人是豁出去不过了。
日本人是不过了,他们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堂堂联合舰队里再也找不出油了。曾经几乎勒死中华民国的战争资源枯竭问题此刻正如毒蛇一样紧紧的绞住了日本人的脖子。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在大和号战列舰要么冲出去死阵前,要么窝家里死阵后。男子汉大丈夫能死阵前不死阵后!这点儿楞劲儿日本人还有。
第二舰队的脑袋们一商量:三十六计死为上,死了死了吧。
于是日本倾几十年之力培养的海军精英们就这么唱着《同期之樱》带着单程燃料直眉瞪眼地奔了靖国神社。
美国人向来有成人之美:不过就
41、止于芷江 。。。
不让你过了吧。
这边儿吴成宪的维护机库还没上房梁,那边儿就传来消息:日本联合舰队第二舰队旗舰大和号被386架美军飞机分批围攻,不过半日就玉碎成功。第二舰队司令官伊藤整一中将规规矩矩地殉舰殉国,带擎着两千多海军官兵一块儿见了天照大神。
谁都看得出来日本不行了,第二舰队自杀攻击出动的时候,天上只飞了十五架零式相送。十五架零式对三百多F6F…3,结果比夏克和章素节开着C46跟KI43玩儿命提气不到哪里去。海军中将往靖国神社的道儿上走的顺风顺水。只是伊藤中将到死也不知道,给他护航的十五架零式里,有他儿子伊藤叡中尉。儿子知道这是在送父亲去特攻,而父亲却不知道是儿子在为他送行。伊藤叡是在4月28日的特攻中战死的,和伊藤整一家接到伊藤整一的阵亡通知是同一天。这也算是打虎亲兄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