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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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弃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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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这一下子咳金嗽玉竟然是几乎把肺掏出来的似的暴烈咳法。
邦德本来在一边冷眼看着,看到这儿表情微微恻然,他慢慢地帮黄敬仪拍拍背,递给他一杯水。
邦德教育员工的方式就简单许多,他让A马和C马业余时间去帮陈瑞平排飞行员任务单,再统计一下未完 
 35、小马乍行 。。。 
 
 
成的任务量,回头向他报告。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A马和C马告诉邦德:“经过测量,我们的任务单比运抵通知书重480克。”他们也忸怩:“任务单实在有太多纸,没办法计数……”
邦德吹个口哨,告诉他们:“当任务单和完成报告的天平达到平衡之前,孩子们,你们最好不要死。”
A马和C马受教的点点头,赌咒发誓从此痛改前非。
素来认为邦德不擅治军的黄敬仪不由得对他的副总刮目相看。
邦德却依旧黑着脸一副别人欠他八百吊的德行。章素节觉得,邦德那幽蓝眼珠儿目光闪烁好几次停在新来的米歇尔机长身上。邦德不高兴的时候眼珠儿份外灰蓝,真是暴风雨到来前太平洋的颜色,章素节份外清楚:无论你是谁,让邦德这么看可不是好兆。
新机航长回头细想:米歇尔机长没什么大问题啊,起码从简历上看漂亮得一塌糊涂。中产家庭的独生子,受过了良好的教育。这人毕业于寇斯克航空学院,论起来还算章素节的前辈师兄。毕业之后一直在泛美航空工作,客运货运多机种都能胜任,十年当中也算是飞跃了美国的高山大河。这次来华主要是因为他技术出众,所以泛美高层才点兵派将的。自然也有人窃窃私语说米歇尔机长飞几次驼峰回美国,泛美另外再给高官厚禄。不得不说人家名字起的也好,米歇尔,圣·米歇尔,天堂的引路人,英俊而又高贵的大天使长。这名字简直为米歇尔机长量身定做,妥当贴切。说实话米歇尔机长真的没什么不好,来中航之后除了脾气大点儿爱骂人,其他的……还真挑不出来什么……
为什么邦德就是觉得他不可靠呢?
邦德自己的解释是:“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是个脆弱的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素节说:“基督徒哪里不好?”
邦德摇摇头:“脆弱的人,不适合这里……最虔诚的基督徒,更不适合……”

后来章素节去看陈定睿的时候和他描述了一遍,心里颇有几分惴惴:“定睿,你说我爹是不是让国民政府逼得神经过敏?”
陈定睿瘸着一条腿躺在床上,按着略微长肉的嘴巴子若有所思:“邦德人老成精,嘴酸眼毒。素节你多留神米歇尔,你爹觉得他不可靠,恐怕真有不对的地方。”
章素节看着窈窕的董小鱼殷殷地服侍在有发福趋势的陈定睿身边,羡慕之余蓦然胃里冒起来酸水,机航长头一次发了威:“陈定睿,你当你是坐月子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陈定睿一头雾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还要一个月吧。”
章素节想着近在眼前却没空温存的老婆,心中一时妒恨,觉得在陈定睿这爱的小屋里实在憋气。他扭头走了。 
 35、小马乍行 。。。 
 
 

陈定睿莫宰羊地看着章素节的背影,问董小鱼:“难不成是素节让他们挤兑得神经过敏了?”
董小鱼端上来一盘柚子,笑嘻嘻:“也未可知,不过你放心,这毛病,萧观音会治。”
陈定睿低头想想,不禁乐出声来。

老天爷仿佛是为了印证邦德这老东西贼眼不走空,而专门安排了后面的事儿。总之,米歇尔机长还真的出事了。





36

36、白骨露野 。。。 
 
 
美丽的花瓶可能打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米歇尔机长的问题居然是爆发在珠峰之外。
平心而论,米歇尔机长带的机组是很脆弱的,副驾驶韩峰眠刚刚学会“开”飞机不久,能给机长帮上的忙十分有限,英文更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所以米歇尔机长执意要一个美籍报务员,邦德虽然老奸巨猾,但是也不得不认同这要求合理合法。
临时抓过来十九岁的麦克马龙还是跟印中飞行联队借来的。
副驾驶和报务员加起来刚刚够四十岁,整个机组的年龄总和还没到古稀之年。
论理而言,米歇尔机长是要多费心的。章素节不放心他们,曾经陪着飞了两个航次,就驾驶技术而言米歇尔完全过关。于是年轻的机航长也就放下了心事。也由不得他不放心,那样多的飞行任务,陈瑞平已经被上司压到了崩溃的边缘,难道总要拴他个活人在这里陪绑?

那就自己飞吧,单飞了两次,平平安安。
米歇尔机组的表现连邦德那奎木狼似的黄眉毛也松开了扣儿。邦德耸耸肩膀:也许这小伙子只是看起来心神脆弱而已……我老了……已经开始胡思乱想。
谁知道……就出事了……
出事的那次是从汀江返航昆明。飞机在汀江起飞得极顺利,天气也好。更加上第十四飞行中队派两架P40护航,起飞时候恁地风光。一路平安,晴好天气里居然连日本人都没碰到,快到驼峰上空的时候,P40照例摇摇翅膀飞回去了。
后来韩峰眠说:“还是战斗机辟邪,没他们镇着,我们好像立刻就出了事……”
突如其来的乌云翻墨,电闪雷鸣,他们遇上了强雷暴。
不到十度的机舱里,报务员麦克马龙已经全身汗透,十九岁的青年满脸惊恐地向机长回报:“强静电干扰!”再看一眼设备,他几乎哭出来:“定位、无线电全部停止工作!”
彼时飞机尚无雷达系统,无线电全部停止工作的意思就是他们迷航了,在几千米的高空,找不到回家的路。
漫天雨雾接管了清晰的视野,没有无线电指引,没有地表参照物,狂风中他们甚至搞不清自己的航速是多少。偌大的C47在天空中一叶扁舟般渺小,瓢泼大雨夹杂着冰雹敲打着飞机的蒙皮发出不吉祥的“噗嗤”声。气流疯狂波动,载满正副电荷的云团碰撞翻滚释放出巨大能量。仿佛就在眼前的青紫色霹雳划破墨色长空,震耳欲聋的轰雷尾随而至。飞机在强烈的气流中翻滚摇晃,如果不是紧紧绑着安全带,驾驶员早已经被摔离座位。一望无际的硕大乌云包裹着巨大水气一次次将飞机包围吞噬,他们没有能见度!
副驾驶和报务员开始剧烈呕吐,机舱里弥漫着酸臭的味道,于是更加令人作呕。 
 36、白骨露野 。。。 
 
 
一道闪电击中机翼,淡紫色的电流蛇行曲折沿着巨大机翼蔓延而来,瞬间经过驾驶室,仪表指针疯狂转动,操纵杆发出微弱蓝光。
看着诡异光线逶迤缠绕着操纵杆,韩峰眠本能地撒手退缩,绝望地喊叫:“机长,怎么办?”
韩峰眠没有听到机长的回复,身边静悄悄。
韩峰眠惊奇地扭过头,浓墨漆黑中,驾驶室只有那道诡异的闪电发出不吉祥的紫光。
蓦地,暴风骤雨夹杂着一道炫目的闪电,惨白的电光里,韩峰眠看到米歇尔机长苍白的面孔。
他有些呆滞地转着蓝眼珠,困惑地看着韩峰眠,仿佛如今的现实让他不解。
习惯了应变机敏的章素节,机长这个僵硬诡谲的表情让韩峰眠愣住了。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米歇尔机长慢慢地放开了操纵杆,他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解开安全带,向后舱走去。在副驾驶和报务员的同声惊呼中,93号飞机的机长,冒着被巨大颠簸气流抛上机顶的危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驾驶室独自去后面祈祷。
他说:“每个基督徒都必须这样做,只有临终忏悔,我才有机会上天堂。”

祈祷……
在驼峰上!
没人相信这样的决定是机长做出来的……
祈祷……
直到后舱传来诡异的喃喃声,两个小伙子才彻底明白过来:机长真的是放弃他们,去向上帝祈祷了,为了得到死后的救赎,去往那不可返回的地方……

去你妈的天堂!
GO TO THE HELL!
一对肤色迥异的年轻人如此这般异口同声。
刚刚几乎吐出肠子的韩峰眠和刚刚吐光了胃液的麦克马龙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冷汗很快代替了
暴怒。在地狱的门口,情绪从来不能解决问题。
巨大的摇晃使机舱里的电路不太稳妥,些微照明忽闪忽灭。小伙子们只能依靠一道道凭空而降的闪电看到彼此苍白惊恐的面孔。

麦克马龙看着韩峰眠,韩峰眠看着麦克马龙。
韩峰眠抿住嘴唇,说出蹩脚的英语:“小麦子,麦……他不飞!我们飞!好不好?”
麦克马龙鼓起腮帮子,说:“好!”
于是机组大换班:副驾驶升任驾驶员,报务员做了副驾驶。
一个霹雳打在侧舷,雪白的电光照进驾驶室。
也许有朝一日整个驼峰航线都不会再被人提及褒奖;
但是这个地方会永远记得:在那个天气恶劣的晚上,闪电过处,一只黄色的手和一只白色的手曾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们发誓共度艰险,永不放弃!
很多年后,陈定睿承认:章素节的回归来源于他不可辩驳的血统。而此刻韩峰眠和麦克马龙证明的则是:友情、担当、兄弟。这些字眼儿从来都不是皮下色素能够决 
 36、白骨露野 。。。 
 
 
定的。
他们说:“我们飞回去!”

飞回去!往哪里飞?航向是个大问题。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儿。
新任机长韩峰眠紧张地盯着麦克马龙:“小麦,我能不能飞一个闭合曲线?”
麦克马龙恐怖地睁大眼睛,韩峰眠紧张地舔嘴唇:“章素节机长说驼峰上空无能见度不能转向,否则一定触山,小麦,我们在驼峰上空了吗?”
麦克马龙闭着眼睛努力地想:最后的参照物,航速,风力影响,最后一次矫正航向!
一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韩!飞入雷暴区之前,我们还没到达驼峰上空。”
韩峰眠握麦克马龙的手都有点抖:“你确定?”
麦克马龙,声音都在颤:“那么恶劣的天气……我……说不准。”
韩峰眠咬紧嘴唇,握住有电流经过的操纵杆,微微麻苏的感觉;踩住方向舵踏板,缓慢匀速用力。地狱一样的天气环境里,韩峰眠操纵着重载的飞机缓慢转向。
他学着章素节的语调说:“小麦,我们赌一把。”貌似平稳的声音,其实紧张到心都会跳出来,好像随时都会有那一声致命的撞击巨响。
韩峰眠得拿出来巨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不闭眼。

感觉到C…47在慢慢转向,麦克马龙神经质一样把耳朵贴到后座扯过来的耳机上。这次转向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能够在飞行曲线闭合前从杂乱的无线电回波里找到云南驿导航台的信号,那么他们就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向!

时间好像过的特别慢,紧紧盯着仪表的韩峰眠甚至不能确定是否已经飞出封闭水平曲线。雷暴滚滚,罗盘大幅度晃动的像个疯子。参考着航速,计算着时间,韩峰眠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C…47已经飞了一个完满的闭合曲线,而麦克马龙依旧满脸肃穆地趴在耳麦上,看起来没有一点好转。其实不用趴在耳麦上,韩峰眠都能听到耳机里那些回波杂音,怪叫的如同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鬼怪。
偶尔回头看一眼,米歇尔机长依旧满脸土色地坐在后舱,喃喃自语。他祈祷的声音低沉粘稠含混不清,有一瞬间,韩峰眠错觉:他是听到了庙里的僧众在梵歌吟唱,在超度亡魂……
下意识地不寒而栗!

韩峰眠看着手表,还有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就在眼看C…47马上把水平曲线那个缺口“封闭”上的时候,麦克马龙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旋即被安全带勒了回去,他大声尖叫:“感谢上帝!我找到啦!”
这小伙子咧着大嘴狂笑,一把把耳机戳到了韩峰眠的耳朵边。
几乎让人落泪的熟悉“滴答”节奏。
耳机里,杂乱无章的回波声中,云南驿导航台的信号微弱但是连绵不绝,
韩峰眠咬住下唇把 
 36、白骨露野 。。。 
 
 
飞机调转航向,麦克马龙跑回自己的报务员位置,把导航仪狠狠地对准了昆明!
一个小时后,耳机里清楚地听到昆明塔台的传话:欢迎归来,93号。
而昆明塔台听到的回复相当诡异,一个分明男孩的青涩声音:“我是副驾驶韩峰眠,请告诉我,怎么在跑道降落?”
后来,他们平安降落了。
据说是驾驶员米歇尔回到驾驶室完成了最后的着陆部分,这是他这一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
93号机组没有继续执行飞行任务。
当晚,黄眉毛的邦德副总经理带着机航长章素节自重庆匆匆赶来。章素节接替米歇尔作为机长带着惊魂未定的麦克马龙和韩峰眠完成了当日的飞行任务。

面目狰狞的邦德把脸色苍白的米歇尔带回了中航办公室。
巨大而厚实的橡木门当着所有人关闭。
后来,有人看到米歇尔机长得到了一张返程回美国的船票和一纸辞退通知书。
米歇尔曾经不死心地询问:“邦德,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不崩溃……”
巨大的橡木门开启,邦德挥挥手,表示你可以走了。
米歇尔眼含热泪,企图做最后的挽回:“我错了,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邦德揉揉眉头,声音低沉:“米歇尔,你的副驾驶和报务员如果阵亡,谁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呢?”副总终于收了雷霆之怒,叹息一声:“米歇尔,你的神经太脆弱,不适合这里……”
黄敬仪安慰地拍了拍米歇尔的肩膀。
米歇尔拽着黄敬仪的手,发誓一样字字用力:“我回再回来的!我会再回中国的!总经理你相信我!”
黄敬仪敷衍地对他微笑。
对着米歇尔的背影,华童无声哂笑,他才不信。
是啊,当时,没人相信。
米歇尔走得很没落,麦克马龙和韩峰眠不算没有良心,临行的时候去相送了他们的前任机长。麦克马龙是被韩峰眠强拽着去的,见了米歇尔只好翻个白眼。
韩峰眠家教渊源,不愧礼仪之邦的读书子弟,断然不肯落井下石,最后分别的时候还往机长的行囊里塞了些许中国特产一只篆了观音的鼻烟壶。
平常闲聊时候,米歇尔曾经说过有趣的东西。
看着这个曾经被他骂到要死的男孩子,米歇尔眼圈发红。
麦克马龙撇一撇嘴,在旁边吹个口哨儿。
韩峰眠见不得别人哭,更加不擅长压抑伙伴的失礼。这孩子几乎语无伦次:“机长,你那圣经着实念的好听。跟超度似的……哦……这个鼻烟壶里……画的是我们中国人的圣母……那个……你看这面儿,这面儿好玩的,密密麻麻刻的是我们中国的圣经……唉……如果我死了……就麻烦您念念我们中国的经文……也算是咱们 
 36、白骨露野 。。。 
 
 
认识一场,您给我超度……”
米歇尔语塞,基督徒是不可以吟诵其他宗教的经典的。
不过这次他没忍心说,默默地拍拍韩峰眠的肩膀,走了……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边走了米歇尔,那边儿麦克马龙跟韩峰眠在一众中国人和美国人的起哄下,对天磕头、桃园结义,拜了把子。
彼时战乱,盟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信物互换,章素节出的主意高明:“我看你们俩就把狗牌换了吧,那才叫过命的兄弟。”
小哥儿俩还真听话,二话不说交换了狗牌。
太阳底下,身份铭牌闪闪发光,他们明晃晃、亮晶晶地做了交换,说生死与共。

谁也不能相信,米歇尔在60年之后再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将近90岁的米歇尔·菲佛机长在孙女的搀扶下再一次走入了中国川藏。
米歇尔·菲佛自二战结束后,志愿开始寻找、编辑、整理飞跃驼峰飞行员资料工作,并且自费发起民间组织找寻驼峰航线失踪飞行员遗骨。由于政治原因,真正的遗骨收集工作开始于20世纪末。
2002年,鸡皮鹤发的米歇尔·菲佛机长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来到四姑娘山的雪线以上。
海拔3500米以上的皑皑雪山,常年冰封四季。晶莹剔透的霜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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