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马琪问。
“我昨天去补习班时遇到她,她正向补习班柜台洽询索取留学的资料。”
“艾波真的要出国念书了?那她和真澄……”
“所以我才会问你,你和速水先生是不是──”“没有!”罗沙猛烈摇头。“我们没有!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我以为他和艾波……”
“二胡,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马琪又瞪了胡书玮。
“我只是问问。虽然说这种事不能勉强,发生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艾波还是很可怜的。”胡书玮面无表情,说完就回座位继续念书。
“什么嘛!死二胡,尽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马琪臭了胡书玮一句。
罗沙强颜表示不介意。不能怪胡书玮,发生这种事,任谁都会同情祝艾波。她对马琪说:
“我要回去了,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走时和来时一样匆忙。
走到廊外,遇到了耶鲁。
“罗沙!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好不好?”耶鲁显然很高兴看到她。
“还好。”罗沙自然地和他并肩走着。
“你就要毕业了,没什么好送你的……跟我来!”耶鲁领着罗沙进办公室,指着他桌上一堆书说:“你自己挑吧!喜欢的就拿走。”
她看了看,看上压在桌玻底下,一张菊对开的海报。
那张海报构图其实很单调,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空,银灰色的月亮。就这样,其它什么也没有,除了角落里一行斜体黑字:夏天里过海洋。
可是,她一眼就把它看进心坎。
“你果然品味好,眼光独到!”耶鲁直夸罗沙。“这张海报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我宝贝得不得了。不过,君无戏言,你既然看上了,我只好忍痛送给你!”
好一句“君无戏言”。耶鲁还是连狂妄都比别人理直气壮。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事,伤心过也流泪过,耶鲁的“不变”,让她觉得有种温心。
她卷起海报,走入街道。
五月阳光照得让人睁不开眼。盛夏已将热情开放,心事依旧两背难全。罗沙顶着阳光,额际微微出汗。
“罗沙?没有错!”迎面走来的身影夸张的迎开双臂。
罗沙伸手遮住额际的光,看清了背光的人影。
“柴亚先生!”
柴亚摆了个“可不是”的手势。
“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罗沙行了个礼。
“托你的福!自从你那大脚一踢后,我的运势越走越旺!”柴亚呵呵笑着。
罗沙微微窘红着脸。
柴亚抱着胸,手抵着下巴,沈思地看着罗沙。“你现在好像比较谦虚,不再那么粗鲁,一副火爆浪子的脾气了!”
“那里!托你的教诲了。”柴亚又哈哈大笑。
“你这样谦虚还真叫我不习惯!你还想考美术大学吗?”
“你看我有那个天赋吗?”
柴亚又是一阵大笑。然后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正经。
“你认识速水真澄吧?”他的眼神锐利地盯着罗沙。
“速──”罗沙一阵愕然。柴亚怎么突然提起他?
“认识对吧!”柴亚的眼神没放松。“我曾听他提过你一次,而且──”他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速水的个展现正在‘赖活艺廊’展出,你还没去看过吧?去吧!有时间就去看一看。”
“我──”
“别我呀你的!”柴亚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不去的话,你会后悔的,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回!”
罗沙又一阵惊愕。柴亚为什么对她说这些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啊!我得走了!记得,去看看速水的展出,再见了!”
柴亚挥着手匆匆走了。
“赖活艺廊”……
罗沙边走边咀嚼,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赖活”的会场外。
她悄声地走进去,巨幅的油彩立即迎上来。她掩住嘴巴,寻墙为支撑,背对着众人偷偷地流下泪。
难怪柴亚要她一定要来看看!巨幅油彩画出了他们共洒香水时她那娇憨,疼惜的感觉那么浓──题款是“最爱”。
两情既然相悦,却偏要共叹离别。这份感情,已不再是流泪就算释然。
“最爱”之旁就是那幅蓝。啊!思慕的感觉那么浓!罗沙感动地流下泪。
“罗沙──”速水真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罗沙身后,看来憔悴许多。
罗沙来不及拭掉眼泪,展颜想笑,笨拙地问候他。
速水真澄薄薄一笑,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态。
“恭喜你展出成功!我……”一开口泪水就又要流。罗沙用力咬住唇,牙印紫了唇红一圈缺残。
“速水先生!”大厅另一角有人喊着速水真澄。
速水真澄又对罗沙薄薄地一笑,就把背影留给她,渐行渐远渐褪落。
残泪新注,悲伤的眼眸又开始迷濛。罗沙一如来时悄悄,又悄悄退出入街头,初夏的燥热,已转为重重雨云灰墨。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她突然觉得肚子很饿。随便找了家便利商店,走上阶梯,艾维特恰巧由门内走出来,手上拿着热腾腾的大烧包。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粮食。他分了一个给她,又给她两粒茶叶蛋,一个热狗,和一瓶牛奶。
他们就坐在人行道旁的椅子上用餐。艾维特问:
“书念得怎么样了?这时候还在街上晃!”
罗沙只是专心地吃东西,有些自暴自弃:“考不上也没办法。”她拼命不想想起刚刚的事,包括那些画。她看看艾维特,突然笑说:“你是大罗神仙,未卜先知,知道会遇见我,所以备了两份粮食,免得蝗虫过境,肚皮遭殃。”
艾维特听着笑了。“其实我是看见你朝便利店走去,才进去先买好东西,‘偶然’是真的,‘不期而遇’却是作弊的。”
看着艾维特轻松的笑脸,罗沙突然不了解起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排斥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艾维特叹口气说:“我总是对你那么凶,又给你脸色看。可是没办法,你简直就像是我命中煞星,每回遇见你总是没好事──你很讨厌我吧?”他口气担心地又问了一次。
罗沙解决掉烧包、热狗和茶叶蛋,又喝完牛奶才擦擦手说:
“刚开始的确是很讨厌你,总觉得和你犯冲,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其实我觉得你很有才华,而且很性感。”
艾维特脸色微红,突然又叹口气说:“缘份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让它错过了!”
这些话让罗沙心一动,那发生过的一切如走马灯变转。她直视着艾维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突然的心情。她问: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她的问题当真是大胆厚颜,艾维特却没有否认。
“你是我命中的煞星。”他眼神坦白地看着罗沙。“本来我期待等你毕业后,可是缘份的红线绕弯曲折,终究不是我所能把握。等待,反而让我错过,我考虑得太多。”
“原来你都知道了!”罗沙重重叹气,眼泪又想流了。思念像一把火,速水真澄却便是她飞蛾扑焚的那把火。
艾维特点头,把最后一粒茶叶蛋给她,安慰说:
“别想太多,把心胸放阔,再伤心难过也不是办法。何况,他已经证明了他对你的爱。”他定定看着罗沙,轻轻又说:“你有点消瘦。别再难过了!他不是以行动告诉大家他的‘最爱’了吗?”
泪又来了!罗沙仰起头,雨也跟着来了。雨泪和合,由滴成串,由串成帘,唏嘘。
大雨滂沱,下的是天空的眼泪。长空有情啊!为她的无奈洒下一颗多情的泪!
离人的泪令人肝肠寸断,而她,正是那离人。
快结束了……
啊──
尾声
六月芒种,万里睛空,日子还是热。
罗母客厅、卧房来回跑了三次,担心地偷探坐在书桌前一上午,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生了根的罗沙。
“罗沙,”罗母终于开口:“天气这么热,你这样成天闷在家里念书,小心闷坏了身子。”
“不会热。冷气开着呢!”罗沙头也不回。
“可是──”罗母急着找理由。“你这样坐了一早上,动也不动,对身体不好吧!”
“没关系。”
“好不好?”罗母走向前把罗沙正在念的书盖上。“陪我到街上买东西?百货公司又在举办周年庆促销折扣活动了!”
“不行!我没时间!”
“好啦!”罗母硬把罗沙拖离书桌。
到了百货公司,进不到二层楼,就遇到罗爸公司经理太太。她邀罗母和罗沙到顶楼咖啡店聊天小歇。
“罗沙?”罗母征询罗沙的意愿。
罗沙摇头表示没兴趣加入。“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四处逛逛看看。”
逛了大概十分钟,她觉得无聊想回家,在百货公司门前的广场遇见了祝艾波。
祝艾波和她母亲在一起。修饰过的脸容,得体的穿着,显得精神奕奕,更加动人美丽,很有朝气。
“朋友?”艾香问。“那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罗沙觉得有点尴尬,僵立在那儿,久久吐不出话。
“念得怎么样了?”祝艾波先开口。
“还好。”罗沙低着头。踌躇了一会又说:“你真的要出国念书?”
祝艾波点头。“以我现在的心情,一走了之最好。”突然地笑了一笑,微倾着头看着罗沙。“他最近好吗?”
“他?谁?”罗沙一时不懂祝艾波的问话。
“真澄啊──”祝艾波些微吃惊,随及释怀地又笑了笑。“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没告诉你。”
“艾波,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祝艾波注视罗沙几秒钟,才轻轻说:
“我以为他都告诉你了。我和真澄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既不是情人,也不是男女朋友,完全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对他的不死心。”
“可是,你们──”
“那全是我自己在制造假象,他追逐的是你的身影。一开始他就拒绝我了。他尽量避免伤害到我的感情,又怕伤害到我的自尊,这是他的温柔;我就利用他的温柔,让他不能丢下我不管。我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他顾虑到我的自尊而不对外澄清解释。其实他可以跟你解释的,他却没有那样做……”祝艾波说这些话时,有一些感伤;而罗沙更觉得黯然。“他顾全了我的自尊和骄傲,却让你误会了。”
祝艾波把头一晃,将头发甩荡到脑后。
“我对你有点阴险。”祝艾波微微垂着头。“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我不甘心──可是他眼里只有你。他一直不忍心伤害我,我就一直缠着他,然而他看的还是你!
他把戒指给了你,我曾经问他把戒指给了谁,他回答我给了喜欢的人。我好羡慕你,又不禁充满着妒意,你得到了我得不到的。后来我父母离婚,他悲天悯人的心肠又发作,我就利用他这个弱点,要胁着他答应不再接近你。我主动地拥抱他、亲吻他,他却是那样地无动于衷。所以当我撞见他那样疼怜地拥着你,爱意那么浓,不禁更恨了,更不肯原谅你,不肯成全──我甚至以死威胁,不准他再和你见面。”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如此一回事,绕了一圈,三个人都受折磨。
祝艾波仰了头,原以为会有泪,却只是一声叹息。
“看到那幅画后,我也死心了!一开始,他最爱的就是你!”
“对不起!”罗沙忍不住哽咽。
“傻瓜!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才是要请求你原谅。”祝艾波眼中凝了泪光,轻轻拥抱着罗沙。
“不!我根本就不怪你,更何况,哭泣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都那样流过伤心的泪!”
这时,两个衣着笔挺,看起来很“雅痞”的青年才俊走过来,个子比较高的那位开口说:
“小姐,很冒昧地打扰你们。我们注意你们一会了,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们喝杯咖啡?”
祝艾波和罗沙相视一笑,伸手搂住罗沙的肩膀回答说:
“谢谢!不过,我比较喜欢和这个女人一起喝咖啡。”
两个青年才俊一鼻子灰地走了。祝艾波和罗沙相顾又是大笑。
“会去找真澄吧?”笑声歇后,祝艾波平心问。
罗沙摇头。“我也不知道。”
祝艾波又叹了一口气,拥着罗沙,轻声地说:“对不起!”
罗沙摸摸祝艾波的头发,叮咛她:“到了国外要好好念书,好好谈恋爱;要记得写信回来;好好照顾自己。”
祝艾波靠着罗沙的肩膀哭了,她也陪着她流泪。她们是那样地度过青涩苦美的青春啊!
☆★☆
收音机轻轻传出来萨克斯风哀凉的旋律,罗沙正低吟着易安的“声声慢”。午夜蓝调无端让心绪浮沈,她踱步到阳台,起来看星河。
夜很深了,夜色寂凉。天空很清,时见疏星渡河汉。
房里的电话突地响了起来,静夜乍听,猛然让罗沙一阵心悸。
她退入房里接了电话,招呼好几声,对方却迟迟不出声。她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开玩笑,正想挂断,话筒传来一声叹息。
声音很轻,但是她立刻知道是谁了。
她一下子就哭出来。深夜很静,她怕引起回音,不敢哭出声,泪水闷在喉咙里哽咽。
对方又轻轻叹了一声,话筒同时传出通话计时结束的哔响。
“你现在人在那里?”罗沙急忙地喊着。
线路死沈了一秒钟。像是等了一世纪那么久才又开口:
“在路口的公共电话亭里。”
“别走!我马上就过──”话还没说完,通话就断了。
罗沙急忙随便地披了一件外套,轻轻打开门,跑到路口。速水真澄站在电话亭外,靠着透明玻璃墙,看着地上,被街灯将身影拉得长长。
更深夜凉,露重天寒。罗沙轻步走到速水真澄身旁搂住他的胸膛。
速水真澄怕她着凉,将她裹覆在他的外衣里,开口想说话,她伸手轻轻遮住他的双唇。
这样突然让罗沙想起情人节那个夜晚,他伸手划过她嘴唇的那记忆片段──她抬起头,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嘴唇。
“可以吗?”声音低柔得像诱惑。
速水真澄凝视她片刻,然后缓缓低下头……
夜实在太深了,蛇红的两张脸,薄醉微醺。
“太晚了,夜又凉。来!我送你回去。”速水真澄担心罗沙受寒,催促着她回去。
“再让我多待一会!”罗沙不肯依他。
“别说傻话!”速水真澄捏捏她的鼻尖。“看看你!鼻子都冻红了。”他又亲了亲罗沙的脸颊,突然深情地念了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黑空缕缕的星光全皆化作速水真澄深情的目光。罗沙紧紧握住速水真澄的手,又黏又浓的依恋不舍。
“夏天里第一次见到你,看着我的画在流泪,我就一直期待盼望能够和你这样的相守。”速水真澄低低地倾诉情衷。“遇见了你以后,我也才知道,渴望一个人的心原来会是那么强烈。我时刻想待在你身边,嫉妒每个和你谈笑并肩的男人。罗沙,我真的好爱你!这些日子,思念就像一把火!熊熊地燃烧着我──”
罗沙含泪带笑,也喃喃说着:“思念像一把火,而你却便是我飞蛾扑焚的那把火。”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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