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汁没有了,你愿意帮忙做点吗?”老头打开罐子看了看,然后问道。
“当然。”弗伊特走过去,老头第一次打开话闸,详细地讲述了如何制作美味蔬菜三明治酱料的全过程,其中精细程度不亚于一道大餐。
不过凭借弗伊特对于人体系统的精确把握和对数字的天赋,他很快地记下了步骤,然后照着老头的吩咐,一步步制作酱料。
“你要把番茄全部碾碎,然后把汁水滤出来,不过不要过滤得太干净,留下一点沙子似的残留物,这样做出来的酱汁才会带着颗粒状丰富的口感。”
“像是这样?”
“对,小心别把番茄皮给倒进去了。”
“十勺糖?……嗯,糖罐子在哪里?”
“这个是盐罐子,那个才是糖,勺子在里面,是刻度勺。”
“你有没有觉得糖太多了?”
“你觉得味道酸了?”
“不是,你这个年纪不适合吃太多糖。”
“…那就少放一勺。”
“八勺怎么样?”
“……该放盐了。”
等到弗伊特和老头合作把酱汁做好了封口之后,他的手表显示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
也就是说,老头的就寝时间到了。
可是,问题在于……木屋不大,床就只有一个,还有一个就只能打地铺了。
而那个可怜的打地铺的人,只能在垫子和被子里选择一个,因为除了一套枕被,就只剩下盖在弗伊特身上的那张毯子了。
“我睡地上。”弗伊特只能这么说道。但是——
森林的特征之一,是晚上很冷……
木屋的特征之一,就是冬冷夏热,不适宜人类居住……
老头的特征之一,就是家里完全没有现代化取暖装备,而木屋不适合生火……
所以,弗伊特注定在大半夜的时候,被冻醒了QAQ
关键在于,自从他身上多了这十七八道刀伤之后,晚上容易漏风有没有?刀伤的后遗症很麻烦有没有?不能受寒有没有?
喂喂,佛爷,你难道真的不记得那都是你自己捅的吗?
老头已经睡着了,弗伊特抬眼看了看你黑乎乎的木屋,然后做了一个让他很后悔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到毯子的一边,然后抓住毯子的一角,就地一滚,试图把毯子做成鸡肉卷的样子把自己裹起来……
他成功了,至少他把自己裹成了鸡肉卷。
不幸的是,他动作幅度太大,一脑袋猛地撞上了木头桌子的一角,“咚”得一声,不仅听起来令人牙痛,还顺利地吵醒了本来睡眠就不深的老头……老人家睡眠总是很浅的。
弗伊特发誓,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过人,那一刻,他几乎想要杀人灭口了!=皿=
“你还好吗?”
“撞到脑袋了。”弗伊特脸朝地上,努力把自己从裹得紧紧的“鸡肉卷”里挣扎出来。不过由于一时间没能达成目标,所以他只能磕在地板上,闷闷地说道。
老头只能帮忙把毯子拉开,拉起弗伊特。
不过大概是用力太大了,弗伊特的上衣被拉掉了一半,露出了伤痕累累、遍布刀伤的身体。弗伊特眯起眼睛盯住老头。
可惜,老头的视线扫过弗伊特,没有任何特别反应。
“一起到床上睡吧。挤一晚上没问题。”老头轻柔地说道。
木床并不算小,睡下两个男人也绰绰有余,老头盖着被子,弗伊特盖着毯子,背对着睡下。
“What’s your name?”黑夜中,弗伊特突然问道,“我还没有问过。”
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的声音,弗伊特有些恼怒,这时才听到一个轻而疲倦的声音说道:“Jason Gideon。”
第55章 隐居的探员
Jason Gideon这个名字,对弗伊特来说,并不陌生。毕竟自从把BAU当成人生第一大敌之后,他就通过网络里里外外把BAU这个部门查个彻底——包括离开BAU的前探员。
比如吉登,比如Elle,比如之前的一些侧写界专家……
吉登离开BAU的时间不算长,才两年左右,可是眼前的老头却比照片上看到的要苍老了十几岁。那是一种心的衰老,从内部展现出来的无奈和沧桑,即使他平静地望向湖面,都能感觉到那种疲倦和悲哀。吉登退休的对外理由是年纪和身体健康问题,可是从弗伊特查到的内部资料来看。
这个老头是被一个连环杀手给逼得崩溃的。
那位连环杀手界的前辈可真是我辈的楷模,虽然他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而且还是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听到这个名字后,弗伊特挑了挑眉。
他的外衣里带着刀,只要他愿意,这个疲倦而沧桑的老头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可以杀了他,用死神的作案手法,作为送给BAU的第一份礼物。
想必艾伦霍奇会很“惊喜”的。
吉登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他面朝里面,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种毫不防备的样子,在弗伊特看来很愚蠢,又或许,对于这个受尽折磨的前探员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渴望?不不,BAU的人可没有这么脆弱,何况是BAU的元老级人物。
但是这都无所谓,他不必去探究一个死人的心理,他的对手是霍奇和威廉。
他悄悄地起身,没有惊动睡着的吉登。
他从挂起来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伸缩刀,雪亮锋利的刀身“噌”得一声弹了出来。
他扶住了桌子,免得自己在不熟悉的地方又倒霉地刷了一跤而惊动吉登,然后,他摸到了一个罐子。
那是刚做好的三明治酱汁,他吃了两个星期的熟悉味道。
杀了他……
脑海中的声音不屑地说道,他不过就是一个懦弱愚蠢的老头而已,退休了的联邦探员,躲在森林深处舔着自己受伤的心灵,就像是一只老山羊……杀了他,让BAU见见颜色。
就像是你无数次做的那样,把刀捅/进他的身体里,鲜血才是你最爱的味道,他的恐惧是你最爱的调料,而不是那个愚蠢的酱汁。
弗伊特拿着刀,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床边,吉登依旧在睡觉。
他能看到对方体内每一个内脏,每一根血管,他对人体系统的了解了若指掌,刀口切开脂肪和肌肉的触感,刀尖碰触内脏,看不见的血液在体腔里流动的感觉……被害者的哀叫求饶,他们扭曲恐惧的面容,这些才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吉登的呼吸很平缓,在黑夜中那一起一伏的呼吸,宁静得宛如夜风吹过湖面,碎金般的星光在闪烁和漂流,犹如流动的星河……美得令人窒息。
“我在看星光……”
“你有全蔬菜口味的吗?”
“小心别把番茄皮放进去了。”
“这里有什么需要锁的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
……
……
杀人很简单,弗伊特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个变态。杀人好像就是他的天职,可是什么时候,一个老练的杀人狂面对这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老头会犹豫这么长的时间
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想他死。
无论是什么狗/屁原因,Fuck!他不想杀这个人……就像是对于弗伊特来说,杀人是因为想杀,那么不杀人就是因为不想杀。
就像没人能够控制弗伊特不杀人一样,他也没有必要去强迫自己杀人。
他默默对自己说道,不想杀,就不杀好了,你才是做主的那个,也许等过几天,你吃够了这个臭老头的蔬菜三明治之后,你就会厌烦他,到时候再杀了他也可以。
何况,这么点时间不够威廉松懈下来的。如果贸然杀了吉登,惊动了BAU和威廉,反而没有办法实现他筹谋已久的那个计划了。
现在,还不是让他死的时候。
(此处插花:擦,自己舍不得杀不要推到我头上啊!他弱小个毛线啊!,那老头就算手里没武器都能对付你!他比BAU其他人加在一起还要厉害有没有?!——威廉~~~插花完毕=v=)
弗伊特把刀身收回去,放回了衣服口袋,重新回到了床上,把毯子将自己裹紧。
然后,他满脑子都是霍奇…威廉…老头…威廉…老头…霍奇…老头…老头…还是老头……再接着,他就又很自然地睡着了。
早上的时候,弗伊特是被刺眼的阳光给弄醒的。
吉登早就起来了,他在桌子上上留了一份吐了草莓酱的全麦吐司和一杯果汁,果冻状的红彤彤的草莓酱搭配燕麦色的厚实的面包看起来很诱人,弗伊特洗漱过后,很快就把早饭给吃完了。
他走出木屋,发现吉登在养护他的菜园。
浇水,施肥,除虫,用的全部都是没有农药的传统方式,他穿着舒适而绵软的休闲服,神情专注而平静,阳光照射在老头的身上,看起来很晃眼。
“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挤到你了吗?”弗伊特走过去问道。
吉登把水浇到最后一株番茄上,他起身看了看弗伊特,轻缓地说道:“没有。”
“Well,我昨天问了你的名字,还没有告诉你我的。”
吉登看着弗伊特,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我叫德萨特米顿……弗伊特这么想着。
“乔治,乔治弗伊特。”他却如此说道,“我可以叫你杰森吗?”
吉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到对面的中年男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或许是察觉出了弗伊特的不对劲,但是他刻意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而同时……吉登有两年都没有见过电视长什么样了,自然不会知道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名气大振的波士顿死神。
反正,他不再是联邦探员。
他只是一个退休迟暮,极度疲倦和孤独的普通老人。
“你可以加我乔治。”弗伊特丝毫没察觉自己此刻就像个四岁的刚在幼儿园交了朋友的小姑娘。
吉登依旧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说道:“乔治,你不用回去吗?”
弗伊特的脸色变了变,他问道:“你不想我在这里?”
“不是,我只是想你需不需要换件衣服。”吉登看了看对方身上皱巴巴地衣服,因为昨天弗伊特根本没有睡衣换,只能穿着自己的衬衫睡了,又裹着毯子像个大号绒毛团子一样,滚过来滚过去的……衣服不皱起来才怪咧。
“哦,对,是应该回去一次,你说的没错。”弗伊特点了点头,然后往森林的出口走去。
没走两步,他就又回过头来。
吉登根本就没有动,在原地用同样的姿势和眼神看着他,仿佛笃定他一定会再回头的一样。
“我们做的酱汁,我可以一会儿带个瓶子来,带点回去吗?”弗伊特问道。
“当然,那也是你做的酱汁。”
弗伊特这回才彻底转头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吉登喜欢做木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制作了一艘木船,船的龙骨也是他砍了坚实的树木,一点一点刨出来的,用砂纸磨了一个月,才让龙骨光滑细腻,连一根木刺都没有。而且他极为宝贝自己的作品,连碰也不让别人碰。
但是,吉登同样也会制作木雕,虽然他没同意弗伊特碰他的木船,但是作为补偿,吉登用一小段木头雕刻了一艘航海时代的典型的大帆船,制作得很精良,放在水面上也不会沉下去,而是随着微风轻轻飘着。
弗伊特在田纳西的这段时间,除了时时刻刻用网络监视查探着BAU的消息外,就是森林小屋里的吉登混在一起。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学到了很多实用的技能,比如,如何打理你的菜园?种出天然无公害,口味清甜的蔬菜来?又比如,如何制作各种美味的田园风味的食物?再比如,如何制作一艘巧夺天工的木头船模型。
弗伊特对小刀的掌控是建立在杀了许多人的基础上,同样的,如此灵巧的一双手在制作木雕上面也很有天赋。
森林里到处都是粗大的掉落的树枝,挑选一段不怎么潮湿腐烂的,在太阳下晒干,然后用小刀慢慢削去树皮,露出里面坚硬的木质的白色,然后根据图纸的样子,雕刻出大致的轮廓,把不用的部分用刀割去,然后用砂纸慢慢打磨船底的弧度。
再用极小的镊子和锋利灵活的刻刀,雕刻着船上的细节,船帆的褶皱,甚至是牵连的绳索,落在甲板上的凌乱盘积着的绳头……会转动的方向盘,窗子上的污渍。
他们都没有把人雕刻在船上,对于弗伊特来说,这是他的船模型,只属于他的,他怎么会雕刻出来几个船长水手来和他争夺这些船呢?即使那些被雕刻出来的人本身是死的也不行。
么,变态的偏执,你懂的╮(╯_╰)╭
和吉登在森林里的时光很平静,时间也如流水一样得过去,他们坐在湖边,弗伊特把玩着手里的刻刀,灵巧的双手下不再是鲜血淋漓,而是一艘有一艘精巧的船模型,他们的手边放着做好的午餐还有果汁,湖面泛着金色的璀璨星光……
弗伊特突然想起,在他小时候,还没有被收养之前,居住在史密斯夫人的寄宿家庭的时候。有一天,史密斯夫人的远方亲戚带着一个年龄相似的小男孩过来。他们坐在整齐光亮的餐厅里,他们吃着精致美味的晚餐,他听到那个父亲和史密斯夫人说,周末要带男孩去森林里野营,过一个只属于父子的男人之间的周末。
和父亲在一起,在森林里野营,是不是就是一起住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里,吃着没有什么调味料但是新鲜健康的蔬菜……一起坐在湖边,钓鱼也好,打猎也好,做木工也好,父亲都会手把手地教着自己的男孩,怎么样做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男人。
不过,父亲?
哦哈,那是什么东西?是那个赌光了家里的东西,就开始动手揍妻子和儿子的混蛋,直到有一天互相杀死对方,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典当出去的房子给唯一的儿子?还是那个穿着正经的衣服,看上去正直严谨,实则是个恋童癖的养父?
这个世界上的人,长着同样不一样的面孔,可是当他用刀子逼着他们撕下那层伪装之后,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恐惧、一样的怯懦、一样的恶心。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会照你说的去做,我什么都会照做的,求你,不要伤害我。”“你在这个魔鬼,你要下地狱!”“你要什么?我有钱,我卡里有一百万美金,全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伸到面前的毛巾打断了弗伊特脑海里的惨叫哀求声,也打断了他的回忆。
第56章 这个题目老板想不出了
弗伊特看向一边的吉登,对方平静的眼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这才发现,刚才失神之下,竟然不小心将刻刀深深嵌入到手掌心中,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切口流了下来,染红了手里的木头,整艘船变得鲜血淋淋,格外恐怖。
“噢,抱歉……”弗伊特有些举足无措。
“你没有必要对我说抱歉。”吉登似乎毫不觉得眼前的场面有什么不对劲的,或许,知道了他也所谓。
刻刀嵌入血肉之中,只要动一动就会钻心的痛,不过这点痛感对弗伊特来说不算什么。事实上,他格外喜欢疼痛的感觉,看见别人痛苦他会很兴奋,可是自己痛苦他也能很享受。
他把刀慢慢拿出来,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湖边的草地。
那条毛巾是纯白色的,弗伊特用它包裹着伤口几圈,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上伤口。
“我们认识了多久了。”吉登轻轻问道。
“快四个月了。”确切的说是115天。
“一年的三分之一。”吉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了。”
“What?!”弗伊特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要离开?
没有人可以离开他!!!
杀意充满了胸腔,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疯狂一瞬间就打败了理智,占据了弗伊特的大脑。
让他死,他就不会离开了。
死在自己手里,就没有人可以夺去他,杀了他……杀了他!
然后,下一刻,他就钉在原地,因为吉登只是看了他一眼。
和之前平静疲倦而温和的眼神不同,此刻,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撕裂了自己的伪装,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在,彻彻底底,毫无秘密可言。
那是一双睿智而洞明的眼睛,一双令人畏惧而退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