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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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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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君王心沉似海,神思莫测,皇帝所言所行皆出人意料,那也是再自然不过。君王忽然面色一变,脸沉了下来,道:“窦沅,你好大的胆子!朕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绝不知朕乃大汉帝君、威仪不可犯!”因吩咐左右:“羽林卫听令!将翁主窦沅拿下,待回宫朕再发落!”

那“莺子”脸色也一变,似是吓到了。皇帝全觑在眼里,这一着,实则并不针对窦沅,建章宫中竟出这一场荒唐,那总得要有人为这“荒唐”付出代价,知君威不可犯,知他刘彻绝绝然是恨他人拿他作三岁小孩儿玩!

窦沅有事,那“莺子”不紧张、不变脸才怪呢。

刘彻心中冷笑。心说看你们要怎样收场。

这一激,首动的并非陈阿娇,倒反而钓出了另一条大鱼。那戴黄铜面具的男子竟欲冲破羽林卫封锁,被执戟的羽林卫狠狠挡了回去,那男子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却也奇怪,明明是这样狼狈的遭际,那面具男子却并无狼狈之态,每一举动仍是优雅得体,稳稳又立住。

皇帝坐丹陛上,往后靠了靠,饶有兴味地打量殿下那个戴黄铜面具的男人,刘彻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狭长,掬着一簇与生俱来的贵气,只这么冷冷,似正俯视他的天下。

“陛下容禀!”

那戴黄铜面具的男人此刻被羽林卫紧贴看守,语速些微快,好似比方才略略紧张了些,但却仍算得沉着,与皇帝对视竟完全不惧。

皇帝更来了兴致,那人虽自称“草民”,那种气度与隐露的雍容,定然绝非“草民”能有!

皇帝掬冷笑道:“哦?朕倒是有兴致听你‘禀’!朕要拿下窦沅,你可紧张……亦难怪,你本就是窦沅引荐的,朕倒要瞧瞧,窦沅可是对你掏心掏肺!”皇帝脸上挂着一丝嘲讽:“你怎样‘禀’,方能救得了她?”

因抬眉微觑窦沅。

黄铜面具下似露出一声叹息,再看他时,那男子已抬手缓缓摘下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断在了这里,可是挨揍的节奏呀。。。。

☆、第68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12)

他长身玉立;竟似仙人。

他手里那顶面具泛着黄铜的光亮,古色,在满殿灯烛映照下,那种色泽;愈显神秘而美妙。如同他这样的人。

还是那张俊朗熟悉的脸。只不过比当年更显棱角;也更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愈加的饱满;愈加的有魅力。

长发的刘荣,飘逸的刘荣;许久未见的刘荣。

从前大汉的储君;此刻正站在上林苑建章宫大殿正中。

抬头;看着丹陛銮座,他有一双与皇帝一模一样的眼睛。

陛下御侧杨得意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他。

竟是他!

临江王刘荣!魏其侯府的小翁主;当真长着野狼的胆子!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居然连招呼都不跟他这个“忠奴”打一声!

可要怎样收场?

杨得意哆嗦着腿肚子,偷儿似的瞄皇帝一眼,想瞧瞧皇帝此刻是何种表情,他这“奴”,可还保不保得住命?

皇帝铁青着一张脸,半丝表情都没有。他竟从御座上缓缓站起来,冕冠十二旒原想是碍事的,妨了他。皇帝孩子似的撩起十二旒,直似半掩的帘子被撩开,一双睁的铜铃似的眼睛便分分明明露了出来。

他吃惊地看着殿下。竟也眯了眼,生怕瞧漏了甚么,甚或,瞧坏了甚么。

满座臣工见皇帝如此,只觉奇怪,那手握黄铜面具的男子正是正对皇帝,而背向群臣的,故而文武大臣只当那男子生相丑陋,惊着了陛下。却也不见执金吾将其驱离。心中疑惑更甚了,群臣故而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皇帝终于缓过神,那“撩帘子”的手亦是恢复了正位,冕冠十二旒这才肃然,陛下正襟危坐,仿佛甚么也未曾发生过。

他本就有这样的天赋。临危不惧,坐怀不乱。

皇帝冷哼一声。极冷的目光扫过窦沅。此回心里发虚的便不是他了,窦沅才虚得紧。皇帝只用眼神说话,不想这一招极为管用,窦沅已出前跪地,谒一谒,再不情愿,也憋出了两个字:“陛下容禀!”

“朕容你禀!”皇帝似笑非笑。

殿下刘荣却已屈身跪下,将黄铜面具轻轻搁放在一边,双手伏地,贴一边。极其周全的汉礼,面天子行大谒,他做的一丝不苟。

一个响头磕下,毕恭毕敬:“陛下长乐无极!”

皇帝木着,绝不说“免”,只冷眼瞧着,仿佛殿下之事一概与他无关。却极有兴味地打量另一人的神情,见她并未有甚反应,才淡淡收回目光,接过杨得意递来的一盏茶,好长地呷了一口……

陈阿娇自然脸上无甚表情,难怪皇帝半分捕捉不到。她并未认出殿下跪着那人乃刘荣。一则,刘荣在她眼里,已是早殇之人,窦沅口风紧,未向任何人透露刘荣回长安之事。包括她,也包括杨得意;二则,刘荣离去时年岁尚轻,彼时居江陵数久,自罢储君位后,谪为临江王,便离去长安,印象中的刘荣,如今面目稍改,数几年风霜雨雪,自然更显苍老,如不加仔细辨认,也委实难错神便一眼认出来。

此刻即便故人就站在眼前,也恍如隔世了。

陈阿娇此刻全副的心神仍挂在窦沅身上,她真是怕……很怕,皇帝会为难窦沅。

皇帝只觉被欺骗的恨意稍解,才冷笑着抬手,称“免”,那面具男子抬起头来,不惊不惧:“谢陛下!祝陛下长乐永泰!”

皇帝居然接口道:“有你们天天给朕搅翻,朕如何能长乐?更别说‘永泰’!”音量不大,却气势骇人,窦沅一怔,吃愣地瞧着皇帝。

“阿沅,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朕,”皇帝道,“朕怕。朕怕的很!”

窦沅慌乱跪地:“妾万死!”

“起来说话,”皇帝有些不耐烦,“一个个皆称‘容禀’,你们倒是‘禀’呀!谁先来?阿沅,你来——还是他?”

皇帝极狡猾,他假充并未认出刘荣,假充甚么也尽未知道,倒要看看,他们下了这一着臭棋,可要怎么收场!欺瞒君上,藐视圣躬,这许许多多的“大不敬”,真若认真论起来,腰斩都不够解恨!

“请陛下密室详谈,臣有要事相禀。”刘荣道。

这声音极熟悉,圆润清淡,带着略微的沉喑,这许多年流离颠沛,他咬字更沉了些,却不带半点江陵口音,完完全全是幼时长安的音调。

好似有一股说不明的粘力,将她狠狠拽回去——陈阿娇猛一回头!

正对上那张脸!好漂亮的眼睛,直如皇帝一色的,只他清润些,没有皇帝那般高傲孤冷;眉骨也好看,鼻梁像极先皇,嘴唇微抿,带着上扬的弧度。这整副组合,在他脸上无比贴契,美男子,有书生的气质。汉室皇宫中,已鲜少能数见这般落拓清雅的孩子,难怪他虽为庶皇孙,当年窦太后却那样疼他。

是他了……比记忆中更成熟些……也更清俊些……

荣哥哥……

他……居然又回了汉宫?!

她几乎要哭花了一面妆,只无声地流泪,原来大喜大悲一念间,人生之念真正到了这一步,哭泣是静默的,绝无嚎啕。沉默的眼泪冷硬地淌在心底,她死不敢信,僵硬的步子却执着迈开,一小步一小步,那么艰难地迈过汉宫的青琉地,那么难地,想要站到他的身边……

一张脸只剩了扭曲,变了原来的形状;素衣脂粉,再淡再浓,于他眼里亦不过一片光影,于这万世繁华亦不过弹指刹那间……

隔了那么远的记忆了,错失那许久,如何沉痛与悲伤,汉宫十年的寒灯冷蜡,俱成悲号;隔了那么远的记忆了,她此刻终于站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那最好。

刘荣刘荣!

荣哥哥。

隔着模糊的泪光,她合唇形沉默唤出这三个字。陌生却决然!

决然不改!

她此刻站在这里。汉室建章宫。却披了别人的面皮,用了别人的身份,风雨来见他。而真正的陈阿娇,只能老死长门。

她却得了这一生最珍贵的应呼。

刘荣说:“是我。”极缓地从他口中拉长,不断拉长:“——真的是我。”

仍是那样圆润清雅的音调,仍是素衣翩翩的佳公子模样,于殿上,于群臣瞩目下,他那样大胆地承认——是他,如假包换的刘荣!

回来了。

免她担忧,便冒着一死,痛快淋漓地承认!

他何等聪明,知陈阿娇苦于身份之困,便只解她心头疑惑,连称呼都免,绝不叫她“娇娇”,一个温柔含情的眼神,她便知,他在唤他“娇娇”。那便足够。

刘彻心中翻覆澎湃,杯盏握在手里,一层青色茶水微微抖动,晃起薄薄的涟漪。

君王故作镇静,面上沉冷一笑,旋即撂翻了杯盏:“大胆草民!尔敢自称‘臣’?!你是何处的臣,朕是你的君?!”

陈阿娇本能地回身挡在刘荣身前。

皇帝目色一滞。

每一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她的眼神,柔软到极致处。

皇帝竟有些吃味儿。

杨得意亲蹲了身,去拾碎瓷片,正躬身时,却听皇帝问他道:“杨得意,那‘草民’眼熟的很,你倒是说说,他像谁?”

杨得意此刻恨不能生吞了自己舌根儿!这皇帝祖宗!问他这么个问题,他是要如实回答教皇帝龙颜震怒,捡个速死的罪呢,还是不实诚地回答,欺君罔上腰斩为上呢?

好为难人的!

杨得意哭笑不得,只得伏地惕惕然,除了脑袋磕如捣蒜,全身上下哪一个部位都不敢乱动,只听“砰砰”有声,脑袋砸的跟石墩子似的!

列席臣工肃肃然,方才还被皇帝这一闷砸杯盏唬的竖起了满背惊痱子,还未缓过神来,满殿气氛竟完全变了样儿,这……唱的是哪出跟哪出呢?

谁料这竟还不是高/潮,皇帝拊掌狠一拍座撑,喝道:“杨得意!朕问你话呢!”

连卫子夫都惊骇的转过脸来。她并不识得刘荣,因此也并不知殿上这几番翻覆有何内情,只觉好生奇怪,皇帝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几个时辰,整座建章宫,都笼罩在一层诡谲的密云中。

她壮着胆子轻拍了拍皇帝的手,示意皇帝冷静,这无名火既出,只怕寒了臣工的心。

那陈阿娇却像根钉子一样杵在她眼里。她却也无法。

皇帝却连看也不看她,已宣令羽林卫:

“——羽林卫听令!将那‘草民’捉起!胆敢当众调戏朕的宫妃,好大的胆子!”

羽林卫出列。

群臣哗然。

皆交头接耳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在外地。。今天拼死赶出了更新。。明天还在外地,应该还会拼死赶粗来哒。。。。

☆、第69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13)

这所提“调戏”之事;是指方才那“草寇”与一个失宠的宫妇眉目传情?这尽也怪了,古来帝王;最忌讳这种秽事;摊上台面说了;可不削了帝君的面子?陛下这是怎么啦,竟直愣愣地不饰讳;冕上绿油油一片儿;可好看?

陈阿娇愣在那里;一急冲;竟想去扯开羽林卫。她那样羸弱,看起来素衣单薄,却拼尽了全副力气……羽林卫一面借力挡开,一面又不敢下重手,毕竟这是皇帝的宫妃,哪怕里儿已失宠,面子上的工夫还是要做足,当着满朝臣工,于建章宫正殿与一位嫔妃拉扯,毕竟不好相看。因此两方竟有僵持,陈阿娇不肯让,羽林卫欲进又退,好生的尴尬。

满朝臣工皆在等皇帝发话。

皇帝当真不敢看她。他这时才发现,殿下那双眼睛,藏着一泓清流,映照了他与她嬉笑玩闹的少年时候,一触,便疼的紧。也许他满眼里、满心里,都藏着多年前薄雪初晴的午后,汉宫雪地里那一抹身着红氅的淡影;但她呢?这一生,心中永远都有一隅,是为刘荣留的,独独为刘荣留的!

他是皇帝!这般的屈辱如何能忍受?

他心缩得紧,因冷嗤道:“成何体统!羽林卫听令,将那草民拖出去——砍了!”

皇帝杀人,不过一道上谕。他像玩儿似的,便能结果了人的性命。他冷眼瞧着大殿下一众人的反应,颇有一种小孩儿抢赢了心爱之物的快感……就像是一个游戏,他那样害怕众人不与他玩儿,便索性张了力,欲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孤独地玩儿着……

毕竟他孤独。毕竟皇帝都是孤独的。

陈阿娇的眼色却教他心疼。她一搐,那眼神受了伤似的收了一种光色,小心翼翼地藏掖起张鼓的生气,她此刻瑟缩的就像一只围场里眼睁睁看着母兽倒在自己面前的小兽仔……

眼皮微一动,眼泪便哗哗淌下来。

好似要失去了世间所有的挚爱之物。

皇帝浅尝。那种沉痛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他几曾有过。

他的心也跟着抽起来……竟——那样疼。

羽林卫得上谕,已奉命拽开刘荣,生生地将他的面具踢了老远去……那双几乎与皇帝一模一样的眼睛,冷凉地打量着满殿灯烛,烛光和风而动,他眼底一抹微光也随风翕动……

和着与皇帝如出一辙的眸色。

毕竟血脉相牵……毕竟他们幼年时候同榻眠、同车行,皇帝此刻脑中懵混一片,只觉昏天黑地的混沌压来,压的他甚么也想不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苦苦思索,此刻的他,是身在何地?这满殿浑浊……他方才下了甚么命令?

甚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窦沅声嘶力竭的哭声响彻大殿,终于将他拉回建章宫灯火通透的正殿——

“陛下!您不能斩他——那人、那人不是‘草民’呀!陛下!他——是荣哥哥、您的亲哥哥!您的兄长!您不能砍他——陛下会后悔的——”

窦沅已然语无伦次。这嘶哑的嗓音却像鼓风灌彻大殿,簌簌回旋,擦过每一个隅角罅隙,再也收不回去了。

皇帝的眼神吃愣,好似在问她,窦沅,你悔不悔?

——只要没人戳破他是刘荣,活着的刘荣,那一切皆好办。皇帝不认便是,即便流言四起,只要“查不属实”,谁会信?谁敢信?

但他若真“成”了刘荣,他便绝无活下去的可能了!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刘荣并非普通皇子,他可是大汉曾经的储君!

再者,临江王刘荣已于多年前“畏罪”自尽身亡,此事四海皆知,此番又牵扯出个“刘荣”来,不管他是真是假,天家威信何在?

他是假,那便好,他若是真的,也便只能成了假了。

群臣果然侧目。

满殿文武狐疑看了看皇帝,又将目光瞟向殿下跪着的那人,均窃窃私语不止,甚至还有走了声儿的——“果真有些像”、“当真是殿下?”

前番堂邑侯府陈氏造次,亦是打了这民望极高的“临江王”之名,借此造势笼络人心,那时民间便有流言,称临江王刘荣未死,如今大殿之上平白冒了这么个人出来,群臣似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好似并无想象中那么惊讶。甚至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舆论堪能杀人。

皇帝绝不允许坐稳的江山有任何差池。

他的声音稳中带变:

“羽林卫听令,殿下小民胆敢冒充皇亲国戚,蛊惑窦沅翁主,其心可诛!朕亲谕,将殿下狂徒押入天牢,待后发落!”

皇帝清了清嗓子,又下谕曰:“翁主窦沅,以祸言乱圣听,朕姑念其年少不谨,受人蛊惑,又是初犯,朕不究其责——”原是宽谅的话,皇帝却忽然加重了语气,那冷趄趄的话直戳人心:“翁主窦沅温良恭谨,贤惠淑德……”

话说到此处,陈阿娇只觉不对劲儿,皇帝这是要做甚么?难不成……当真是看上窦沅啦?

好可怜的孩子,这一生若是赔进了汉宫,满好的青春,连个灰星子都搓不进呀!半辈子都无平安喜乐可言了!

阿沅可也要走她阿姊的老路了!多可怜!

想及此,陈阿娇一低眉,眼泪簌簌而下。

卫子夫扶着座撑的手也微一抖,满后宫的春/色春花儿,皇帝仍是瞧不尽,一个一个美人纳入,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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