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到哪里坐一坐……」孙山翠说。
「太夜了,我们还是回宿舍去好……」孙山绿道。
「我就走不动了……」孙山翠说。
「我扶,你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孙山绿道。
在小道上,姐妹俩冲破夜幕,蹒跚前行,向工厂宿舍走去。
走了一会,孙山绿忍不住问:「姐,那个人好厉害吗?」
孙山翠喃喃的道:「不用说了……干完又干,干了三回,那家伙又大又长,像一支木桩样插下去,捅得我那里又热又痛,实在顶不住……」
「啊……」孙山绿没经历过那回事,但听也想象得到,也明白了,心头揪了又揪。
孙山翠接说:「那个人又口臭、体臭、下部也臭,像屎坑般的臭,搞得我下边顶不住,上边又作呕……」
「哎,姐你受罪了……」孙山绿太痛心了,姐站出来担起此重任,是替自己去受的罪呀!想到那个苦,她好像也要呕吐了。
谈话中止了,夜静静的流淌,人缓缓的前行。
走走,孙山翠像是在哭泣,又像是愤慨般的、不停的在喘粗气……
孙山绿感受变化,心里慌,连忙问道:「姐,又是哪里不好受……」
好一会,孙山翠才回答道:「讲好五千元,最后只给
三千,你说,你说,我们多委屈……他太欺人了……」
这,确是欺人太甚了,可是两个弱女子,面对这种状,又能如何?又能做些甚&;#60087;?孙二牛早早就忠告了的呀:全是嫖赌饮吹,随处都有欺诈行骗打劫放火杀人……这不就是了!
「这,这,这怎办……」孙山绿的心冷了,直直的往下沉。
「我跟他吵了,可也毫无办法……」孙山翠每跨一小步,几乎都是艰难的。
这一夜,姐妹俩又是没好觉睡了;可第二天开工时间,她
们又在车间里车衣了。分杪必争的挣钱呀!
然而不幸,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孙山翠却无法依常的上班了。为甚么?因为她的尿道瘙痒、灼热和有点痛,还频尿要常上所,但却又排不出尿来,实在辛苦得很,烦躁得很,哪里还做得工?又过了几天,尿道口竟红肿起来,还有乳白色脓液流出来,排尿就像刀割般的痛了。
对于孙山翠的病,孙山绿一开始就感到不妙,认为有可能是被传染到性病了,劝姐赶快去找医生。可孙山翠却存有侥幸心理,不相信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就染上了性病,而且更加主要的是找医生花费不菲,能省的就省了;在山里时,头烧耳热甚么的,还不是睡一睡就好了,所以迟迟的没有去见医生。
这天早起,孙山绿看情形更不对头了,沉沉重重的对孙山翠说:「姐,你不能再不去找医生了……」孙山翠也知道问题严重了;她决定去找医生了。
经医生检查,报告出来了,孙山翠果然是染上了淋病。无
可奈何呀,真无可奈何!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的那个香港客刘先生,暗暗的那些嫖妓的男人;既然有了病,就不要再嫖了呀,卑鄙的男人们!
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孙山翠的淋病总算是治愈了。医药费总共花去了大约一千五百元;挣回来的三千元,一半用在治病上了。是得,是失,如何评说?她死心了,认穷了。
孙山翠又和孙山绿一起去车衣了;还是正正经经的讨个生活费吧!不要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了。
这天傍晚,在通往车间的通道上,孙山翠和孙山绿又遇上了叶娟。这个叶娟,晚上永远是打扮得光光鲜鲜、媚态万千的;谁人看了,都不能不眼前一亮。
「啊呀呀,恭喜你呀,医好病了……」叶娟对孙山翠,首先开腔了。
孙山翠苦笑,不说话。
孙山绿有点愤慨,说:「讲好五千,只给三千,还传过了病来,你还在这里恭喜呢!恭喜甚么?」
叶娟实下脸来,道:「哟,我直对你们说,那天呀,我事前就劝那个刘先生饮了酒,他迷迷糊糊的,才认不出你山绿变山翠了,要不呀,我只怕他连三千也不给你……你收到三千,不错了……」叶娟说的是实话。在这一行,复杂得很,莫说张冠李载,货不对板,有时就是货真价实,真材实料,客人都还有抵赖而不给钱的呢,又能如何?能收到三千确是不错的了。就是她,在这件事上也身受其害的,因为刘先生答应事成后给她一千,而结果她也只收到五百元。她认为这也正常,不想说罢了。
孙山翠望叶娟,礼貌性的说:「谢谢你……我请你吃饭!」
叶娟听罢,高兴了,便又发起议论来:「其实呢,有病也不要怕的,有病便医嘛!实不相瞒,我就有两、三种病,比你严重得多,天天都在吃药……只要找到钱,有大把钱在手,尽情的享受,享受够了,三十岁死也值得,也就算了;人最怕是贫困,贫贫困困的,活到六十岁也是活受罪,活来又有甚么意思……我是宁愿三十岁死,也不愿三十岁穷的……」
孙山翠小声的说:「我可再也不想外出了……」
叶娟有点惊奇,对孙山翠笑道:「有了第一次,却不想要第二、第三次了?怕了?其实你错了,难的在于第一次,付出第一次了,第二、第三次就无所谓了,就应该继续下去了,不想外出才是损失呢……不是每个人都通身臭的,有时碰到又年轻、又亮帅、又大方、又温柔体贴的,带你去吃、喝、玩,最后在床上尽情一乐,那才痛快呢,完了,他还会给你加倍的钱,这何以而不为呢……现在每晚外出,普通的女子都找到两、三百元的,像你这般的美女,赚五、六百元容容易易啦……一晚赚五百元计,一个月算二十晚好了,那不就是一万元了?一年下来,不就是十万元有多了……」这说的又不是全无道理。
孙山翠不说话了。
孙山绿有点不满地插了一句:「你说得真好听!」
叶娟望了望孙山绿,仍然笑,说:「我讲的全是真话……你的第一次还在,怎样?要不要拿出来?我做介绍人,还是香港客好,价钱容易商议……」
这回孙山翠打断叶娟的话,深沉而又坚决的道:「不,不,我的妹妹不会乱来,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那无所谓……不过,我得告诉你一点,贫困的女人想富起来,只有这一条径……」叶娟大声的说。
…………
﹝6
这些日子来,每晚凌晨过后,孙山翠回到宿舍里来,躺到被窝里去,都会掏出当晚所赚到的纸币,一张一张的点数,然后悄悄的告诉睡在同一张被窝里的孙山绿,说又挣到多少百元了。她有时候赚到五百元,有时候赚到六百元,有时候赚到八百元以至一千元,有时候甚至赚到一千多元;看来,只要讨得男人的欢心,男人的钱确实好赚!她手头现在已经有五万多元了,离十万元的目标不远了。她虽然有所付出,有辛酸,但心情似乎是轻松的。
孙山翠有点瞧不起叶娟,但又不得不感激她。是她带她出山,是她教她去赚这么好赚的钱的。她是一个好心人,她说的很多话都不错;当今的社会就是这样!
不认也得承认,孙山翠现在是一个妓女了;她本不想做妓女,但现在是不得不做妓女了。
妓女就妓女,也没有甚么太丢人的。不是偷,不是抢,也不放火不杀人,是靠肉体去换来钱呢,是买卖呢,公平的买卖呢!妓女不是白吃,白要,而是有付出的。不过,说实在,这种付出并不是女人都乐意的,只不过是为了钱而已。如果男人不嫖,不出钱,妓女也就自然的不存在了。如此而已!现在的孙山翠跟过去有点不同了,是有点改变了。但无论怎样,她的目标只是十万元;当储够了十万元的时候,她就会跟孙山绿一起,卷铺盖回家去,此后永永远远也不回来这里了,永永远远的谢绝妓女这行当了。
有时候,孙山翠在被窝里数完钱,告诉给孙山绿又挣到了多少百元后,会加上一句:这是肮脏钱!这意思是明显的,那就是这钱好像容易赚到,但她绝对不会允许孙山绿也去赚这个钱。这是她一贯以来的原则,是永不会改变的。
姐的担,姐的牺牲,孙山绿是明白的;姐的良苦用心,孙山绿更是深切地体会到的……姐呀姐,妹妹该如何的回报你呢?
随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姐妹俩储蓄的钱也在缓慢的增长,但孙山翠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了。首先,也不知是复发的,还是重新感染的,她又有了淋病;其次,她的阴唇处,长出了一个黄豆般大小的红色丘疹,继即发生糜烂,渗出液体;经检查后,医生说是梅毒。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时出现低烧,感到乏力,日渐消瘦,不知还有没有第三种病,甚至有了艾滋病;长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呀!
这真糟糕!这回是孙山绿出来强硬的说话了。她不准孙山翠上班车衣了,更不准孙山翠夜晚外出了;她要孙山翠去见医生治病打针服药,要孙山翠在宿舍好好休息,同时要吃好点,增加身体的营养。她知道这是要花钱的;于是她要孙山翠将钱拿出来,不要省,不要俭,该用的都用,该花的都花,把身体医好养好要紧,身体是开不得玩笑的。钱花光了,没了,无所谓,因为原来就是穷的,就是赤条条的。何钱花了出去,还可以再想办法赚回来。
这一次,为姐的孙山翠,意外地听了妹妹孙山绿的话,照妹妹孙山绿的话去做。本来储蓄了近六万块钱,现在一元一元、十元十元、百元百元的支出去,很快的递减到只有四万块了。钱是花出去了,可孙山翠的病却不见怎么的好,时隐时现的,老是感到不舒服;医生说要坚持一段长时间的服&;#62424;,不能松懈的,却又不说长到甚么时间,最终病会不会好。这就非常明显,就是长时间地花钱,却不保证病可以医得好;这就变成无底洞了,要花上多少钱才能填满这个无底洞呀?到了这个时候,孙山翠的心又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又有点动摇了,有点后悔了。
这天晚上,睡在被窝里,孙山翠对孙山绿说:「妹,我们那些钱,沾满了血汗,得来不易,就这么花了,实在&;#60841;枉。我想,剩下来的那四万元,不如我带回去交给爸妈,我也留在家里吃些中草药,慢慢的调养,这可节省大笔的医药费;身体好了,我再出来……可我回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多风险,我又放心不下……」
孙山绿一听,立刻表示坚决的反对,说;「我们每月寄生活费回去,爸妈的生活应不成问题……你留在这里医病就是了,这里的医&;#62424;到底先进,吃中草药是医不好这病的……你不要老是在钱上计较,钱嘛,再想办法去找就是哩!」姐妹俩在被窝里商量了好久,想了好多办法,无论怎样,也没有一条好的、现成的路可走。不过,孙山绿要姐留在这里治病,不惜代价的将病治好,却是坚定不移的。她对此似乎责无旁贷的有所承担!
一天晚饭后,在通往车间的通道上,姐妹俩又遇到了叶娟……
叶娟当然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准备外出的了。她见到了两姐妹,满怀热情的迎上来,非常关心的对孙山翠说:「怎样?一段时间了,你白天不上班,夜晚也不外出,很严重吗……」
孙山翠也不见外,喃喃的道:「时好时坏的……」
叶娟说:「我介绍个好医生给你,不过医&;#62424;费贵一点。」
「很有经验的医生吗,可以保证医好病吗?」孙山绿立刻插上话来,问。
叶娟答道:「我就是给他医的……」
「那你留下电话地址,我姐明天就去找他。」孙山绿说。
叶娟打开手袋,翻了几下,取出一张咭片,交给孙山绿。
接,叶娟对孙山翠说:「我看你臉色就滿好的,你不要怕,怕甚&;#60087;?其实,你可以一面看病吃&;#62424;,一面外出交易赚钱的,至少都赚回伙食费医&;#62424;费;你现在这样完全停下来,岂不是坐吃山空?实不相瞒,我也有淋病有梅毒,我就是一面吃&;#62424;一面外出赚钱的,要不,就太浪费身体也太浪费时间了……」孙山翠的心又有点动了。实实在在的,叶娟说得很有道理──这是一条出路。
叶娟走后,孙山绿却对叶娟的言论大表反对,指那是误人谬论,坚决不同意孙山翠再外出赚钱了。因为那样一来,孙山翠将会把病传染给别人,而有病的别人也会将病传回给孙山翠来,造成重复感染,那就不仅害了别人,也害回自己,使自己的病永无法治愈,且有可能染上第三、第四种病,甚至染上艾滋病;这实在是要不得的!
孙山绿说:「姐,看来你最初的坚持是对的,我们实在不应该外出干这种事,惹下这些病,只因为后来听了叶娟的话,你心软了,上当了……」
孙山翠道:「不能怪叶娟,是我要出去的,我为了挣钱……」
孙山绿想起自家乡到深圳到现在的许多事情来,不说话了。
孙山翠想了想,又道:「问题是你千万不要外出去干那种事就是了。只要你完好,只要你正常,那就好了……」
孙山绿忽而心酸,眼泪夺眶而出;她伏到姐的怀里,哭泣了。
「姐呀,你只关心我,可你不关心你自己呀……」良久,孙山绿断断续续的这样说。
…………
﹝7
孙山绿认识了一个香港养猪场的老板,叫做陈先生,五十多岁,看去是个正经人。
不久,陈先生就跟孙山绿签订了雇佣合约,聘请孙山绿到香港养猪场里去做劳工,负责养猪工作,每月工薪港币九千大元,另外提供膳宿,合约期一年。
看来,这是一份不错的合约。因为这样高的工薪,在内地无论如何是找不到的;而且一年之后,刚好就有十万多一点的钱到手,姐妹俩就可心满意足的凯旋归乡了。
不过,孙山翠总是有点放心不下。她不知道香港那边的情形怎样,又不能日夜的看妹妹,总怕有个行差踏错,或是有甚么过失,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孙山绿却斩钉截铁的说此去是十分安全的,不会发生甚么意外。她要姐去找叶娟介绍的那个医生好好治病,安心调养身体,如果感到舒畅而又无聊的话,那就不妨白天去车车衣罢。她放假余暇时,会过来探望姐。一年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届时衣袋里有了十万块钱,那九转十八弯的大山里不是处处都充满了阳光,不是漫山遍岭都更加翠绿亮丽了吗?
这一天,孙山翠送孙山绿到罗湖口岸,姐妹互道珍重,依
依惜别。姐挥手又挥手,望妹一步一步移行,过关去,眼睛
模糊了;妹一步一回头,一再示意姐回转去,不要孤零零的站在口岸边了;终于,姐妹互相的看不见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分开了。
姐妹感情深,一东一西如何过呀?好在通讯发达,每个礼拜姐妹都靠电话联络一次,互报平安,互诉怀念之情。
两个月后的第三个礼拜,孙山翠挂电话过去却找不到孙山绿,而孙山绿也没依常例主动的挂电话过来,这就奇怪了……
第三个礼拜的第三天,孙山翠意外地接到了香港警署的一个电话:孙山绿两天前被溺毙在猪场的粪池里,一尸两命,因为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原因正在调查中。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孙山翠软了,瘫了,卧床不起了;她不知如何自处!她没有看管好妹妹,没有尽到为姐的责任;她的期望、宿愿在一瞬间统统的一笔勾销了;她一切的一切都完了……她如何的向爸妈交待呀,她如何的向阿文交待呀,天呀地呀,该怎么办呀……
香港警方很快的就破案了,疑凶就是那个猪场老板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