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根 阶 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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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根 阶 层-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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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心呀,怎捺得这翼毛未丰女儿远离的悲苦呀……
孙山翠和孙山绿劝不转爸妈,深知爸妈的心放不下,但又能怎样?而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悲怆和凄酸?于是,一路上便只是掉眼泪……
精精壮壮的隔山阿文也来送;不管孙山翠怎样说他,而他却是支持孙山绿走出去的,看情形之后他也要出去的呢!
山苍苍,林茫茫,不知转了多少个山口,不晓翻过了多少道山脊,弯弯曲曲崎崎岖岖走了老半天,五人终踏上了一条往外通的公路……
孙山翠和孙山绿终上车去了……
车终开了,终在公路尽头消失了……
在此一刻,孙二牛和朱妮子齐齐转身,紧紧相拥,嚎啕大哭,哭倒在公路边……阿文责无旁贷,忙照料两个上了年纪的人……
孙山翠和孙山绿的车向东开,翻山越岭,过溪跨河,走了两天两夜,走进一个城镇里,就是终点站了;姐妹俩再搭火车,转向南行,平野沃田,流川碧水,又一天一夜,终到了南端一个威名四播的城市──深圳。
就在那潮水般涌动的人流中,就在那令人目眩的高楼大间,孙山翠和孙山绿进入了这么一间制衣厂,各自找到了一份餬口的车衣工……
﹝3
远离了家乡,才更觉家乡的山水可爱,才更觉家乡的亲人可亲……
孙山翠和孙山绿拼命的工作,拼命的加班,拼命的挣钱,希望尽早的储够钱,然后,卷起铺盖回家去,永永远远的不再出来了。然而,姐妹俩没日没夜的、辛辛苦苦的干了将近一年,除了必要的食穿使用和接济一些给爸妈之外,全都郑重的储存起来,却总共还不到三千元,依此推算,要储够十万元,那岂不是要三十年才行?三十年后,姐妹俩都变成老姑婆了,爸妈料必也不在世了,那拿出十万元来还有何意义?姐妹俩商议起这样的事来,难免沮丧之极。
日子总得过下去。
这一天下班匆匆忙忙的吃完晚饭,孙山翠和孙山绿又赶去加班了。在过道上,她们遇上了叶娟……
叶娟脸上略施薄粉,画了两道柳眉,眼眶四周恰到好处地涂上墨绿,两片薄唇则鲜红可爱;身上穿了一袭浅篮底的、胸前有一朵大白花的旗袍,修修长长;脚上穿了露出嫩嫩白白脚趾的、也是浅蓝色的高跟凉鞋;看上去那是一个亮丽的、高贵的、媚态万千的妇人,让人遐想不止,完全不同于车间里的那个女工了。
孙山翠和孙山绿看,忽然的都感到自己变得矮了,变得贱了;同是女工呀,也够俏丽呀,可就是比不上人家……
叶娟倒是热情地打起招呼来,扬起一只白白净净、匀匀称称的手,说:「嗨,你两位又加班去呀……」
姐妹俩只得点点头。
孙山绿小声地问道:「你又外出呀……」
「当然啦!我每晚都外出的。」叶娟有点自豪、也有点坦率的答道,「其实呀,你两姐妹长得像两朵花,何必每晚去加班呀?何苦来呀!」
外出,外出的深一层含意,那是女工们都心知肚明、但又不会说出口的;「……何必每晚去加班呀?何苦来呀!」其用意也明显,那就是也该「外出」去呀!
姐妹俩不说话了。
叶娟忽上前一步,拉起孙山绿的手,怜香惜玉般的摸了又摸,说:「那个刘先生还挂念你呢,你肯的话,他可以出到四千五……只要你点头,我就去跟他说……」
刘先生也真的不死心,这些日子来不断的打电话给孙山绿,在追呢!
孙山翠喃喃的道:「男人真的烦……我们是正正经经人家呢……」
「当今社会,讲甚么正经不正经,正经的穷死饿死,谁人怜你;不正经的大富大贵,吃死胖死……」叶娟说,「难得有个香港客对山绿死心塌地……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你真有办法……」孙山绿小声的对叶娟赞了一句。
「我也是为你俩好,看你们那么日做夜做,钱又赚不到,怪辛酸的……」叶娟放开孙山绿的手,要走了,说,「哎哟,人在等我了,我得赶去了,拜拜!」
说罢,叶娟迈开轻盈的脚步,婀娜多姿的走起来,两条非常肉感白净的小腿,有韵致般的、前后不停交错移动,那浅蓝色的高跟凉鞋,就似乎不点地般的前进,发出一串的、悦耳动听的嘀嘀声,那浅蓝色的旗袍脚边就随那声响左右的、碧波般的荡漾;人去后,留下一阵久久不散的芳香。
孙山翠和孙山绿也动身,走向车间……
在通道上,走了好多步,孙山绿望了望姐,说:「她真有办法……那天她悄悄告诉我,说她有了十多万元了,候储到二十万元,她就不干了,就回家享清福了……」
孙山翠也望了望妹,道:「她的这种钱,我们不稀罕。」
「姐呀,钱就是钱,要得到手就好,还分这种钱那种钱?」
「妹呀,你说到哪里去了?」
「人家只这么几年,就有十多万块了;我们两人加在一起,要三十年也未必有十万;还不承认人家有办法?」
孙山绿再一次的强调叶娟有办法;孙山翠不说话了;与此同时,两人也走到车间了,也进入车间了。这一晚,姐妹俩挤到床上去歇息的时候,又是睡不了……
夜在悄悄的流失,人在苦苦的煎熬。
孙山翠翻了个身,摸了摸身旁的妹,轻声道:「姐问个话,你要实话对姐说……」
「问呀……我几时对你说假话了?」孙山绿答。
「你是不是想去见那个刘先生,要回那四千五了?」
「姐你说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們要想盡快的籌足十萬塊,看來只得走這&;#60087;一條路……」
挣到十万块,回去家乡的山边搞点小生意,这是孙山翠的主意,是她提出来并力促其行的。本想合两人之力,到山外来打工,刻苦勤俭几年,总可以成事;不想到得这山外,才知挣钱真的艰难,十万无望。在此情形之下,再日夜苦苦的拼搏下去,终不是好办法,却又无另路可谋;倘若空手回家去,又无脸见爸妈;如何是好?真的进也难退也难!料不到,小妹孙山绿更紧十万块,想到走现今女人最常走的径,不顾耻辱和身命,抛出自家肉体去换金钱,藉以解决问题。对此,为姐的孙山翠不由得不心如刀割,悲苦非常!怎能让小妹操如此迎送生涯?
孙山翠沉思良久,又摸了摸妹,说:「妹呀,你怎么想起那样做……」
「没办法呀!」孙山绿答。
没办法,是没办法!全是因为没钱,全是因为穷!没钱,穷,逼人走上绝路!天苍苍,地茫茫,为甚么生出来就是如此的穷呀?这是命里注定的吗?天地之间有命运这回事吗?「那样做之后,你回去怎向阿文交待?」「一是瞒;一是坦白向他讲,要分手就分手。」          「这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天下事,哪有甚么公平不公平?」孙山翠又沉默了。夜,是那样的深,是那样的静,是那样的悠远……
不知过了多久,孙山翠才又道:「妹呀,染了病怎办?」
「医嘛!」
「艾滋病是没得医的呀……」
「那就算付出了……总得要有付出,总得要有牺牲的……我付出,我牺牲了,换来爸妈和你的好,也值得的。」
为了那么个主意,为了那么个十万块,为了整个家庭,孙山绿想得多么深入,想得多么透彻,想得多么坦然,坦荡荡的情愿把最宝贵的生命也奉献出来呀!然而,妹妹呀妹妹,你可知道姐姐心里是怎么样的绞痛吗?
想了一会,孙山翠喃喃的道:「妹,你对姐说了真话,姐明白了……只要姐在,姐都不会准你去做那种事,姐要带一个完完好好的你回去交给爸妈,姐要带一个完完好好的你回去交给阿文……」
「那,那……那到哪里去要十万块钱呀?」
「这个,我另想办法。」
「你有甚&;#60087;辦法可想?」
「这个,你不要问。」
「姐呀,你要我讲真话,可你是连问都不准问?」「到时再说吧……」
﹝4
香港客刘先生不停的打电来给孙山绿,还是那么一回事,真是死心塌地!
葉娟也不斷的找孫山綠,自然也是為了那&;#60087;一回事,做一個稱職的、鍥而不捨的說客。
这一天晚饭后,在通往车间的通道上,叶娟又不失时机的找到姐妹俩,也不大避忌,就站在通道上小声地谈起来。
叶娟有点幽愤般的对孙山绿说道:「怎啦,人家现在出到五千了呀,你到底肯也不肯?依我看呢,五千是超过了,很少人可以要到这个价钱的,只因为你长得美,又遇上刘先生这样慷慨的人,才幸运地可以享到这银码哩!你不要错失了机会,失了就再也没有了。」
孙山绿望了姐一眼,答道:「我是不会肯的了,你叫刘先生不要打电话追我,你也不要找我了……」
叶娟明白那话中的意思,便打断了孙山绿的话,说:「哎呀,你是怎搞的呀?看你十分年轻,可你的思想是那样老套保守呀,讲甚么道德甚么贞操呀!告诉你,当今不兴那一套了,当今讲的是钱,有钱就有一切,有钱在手,吃喝玩乐,美酒帅哥,洋楼汽车,随心所欲的信手拈来,尽情的享受就是……明白吗?你身无分文,一个穷光蛋,生活无,一身臭汗,那道德再好,处女完整,又有甚么意思?所以当今的人为了钱,是不择手段的……我们女人,天造一副玲珑浮突肉身,不用尽岂不浪费?凭此去换钱,非抢非骗,实属正正当当,并非见不得人……娼妓,就是娼妓又怎样,男人还不是个个都喜欢娼妓,都玩娼妓;当我娼妓有钱在手,我玩回你男人,事就调转过来了;人生几十年,痛痛快快才是……穷有罪,娼无罪,人家笑贫不笑娼呀!也不瞒你俩,我们厂里的女工,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晚上都外出赚钱的,说得俗一点,就是外出当娼,有甚么可耻?不過,她們可是遇不上這&;#60087;好的客人呢……」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说得坦坦率率说得明明白白,说出了当今的实实在在的现实和道理,当今不正是这样的世道不正是这样的芸芸众生吗?
孙山翠的眼睛望越拉越低的、远处的夜幕,沉沉的思虑甚么,忽而拖了拖叶娟的手,说:「我的妹是不会的了,这样吧,五千块,我去……怎样?」
听罢姐的此话,孙山绿一下子瞪大眼睛,死死的望姐,说不出话来。
孙山翠明白妹的讶异;但她坦坦然然的对叶娟,重复的问:「怎样?」
叶娟也有点傻了眼:说的是孙山绿,怎么现在孙山翠自告奋勇的来上阵了?这能行吗?她眯起眼,仔细的对孙山翠端详了好一会,如果说孙山翠就是孙山绿,外人恐怕不会有甚么怀疑,因为姐妹俩长得太相像了。她的心活动了,微微的点了两下头。
「你,你是否处女……」叶娟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孙山翠,问。
「当然是。」孙山翠有点自豪的答道。
「那好,就当你是山绿,我跟刘先生说,做个安排,再通知你怎做;如果刘先生有电话给你们,就叫他找我好了……」叶娟为又可以做成一单生意而暗自高兴。说罢,叶娟如释重负般,透了一口气,准备走了。
孙山绿忽然的挡住了叶娟的去路,坚决的说道:「你不要去说,你不要去说……我的姐不会做那种事的!」
叶娟又迷茫了。
孙山翠拉开了孙山绿,对叶娟说:「你照办!我是姐,我说的算数……」
叶娟走了。
路灯昏黄昏黄的,照在通道上;四周显得灰暗,景物模模糊糊;车间里倒是灯火通明,有些人在加班车衣了。
孙山绿拉住了姐的手,茫然的说:「姐呀,你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我不明白……」
孙山翠反回手来,摸妹的手,轻轻的抚按,道:「妹,我们加班去……改日我慢慢才对你说……」
「我今晚不加班了……不想做……」
「那,那就算了……姐陪你走走,我们去喝杯茶……」
「我也不想喝茶……」
姐妹俩不走向车间,而是离开通道,在厂区里漫无目的的踱起步来。走到围墙边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张石,姐妹俩便相依偎坐下来。
天空有云,看不见一颗星星,一片灰黑。
坐了一会,孙山翠拥妹妹,&;#63122;柔的说:「你不高兴了……」
孙山绿仰起头,望姐的脸,说:「姐呀,你说我们是正经人家,你不准我去做那个事……可你现在怎又不正经了?你是听了叶娟的话,喝迷魂汤了……其实,你说的是对的,叶娟是错的;做那种事确是卑鄙啊下贱啊,你不要听叶娟胡诌,上叶娟的当哩……我们正经人家不稀罕那个钱……」
「妹,为了我们和爸妈过得好一点,为了十万块钱,我想来想去,终是没有甚么好办法,看来是非走这条路不可了,你说过,钱哩,不分这钱那钱……叶娟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对了,我就这么想过,可你又不准我去做呀……」
「是不准。」
「你可以,我不可以,这是何道理?」
「妹呀,你年尚轻,又有了阿文,姐有责任保护你;姐年长,单身一人,当该我挑重担子……」
「你只是大我两岁呀……」
「大一个月也是大嘛……」
「你这样,我又怎能安心?还是你我甚么都不做,过我们的贫贫困困的生活好了。」
「一次就五千元啊,这够我们一家人过上两、三年好生活的了……」
「要不,就是我出去……」
「不,我去!」
「姐呀,我心不忍……」
「我是姐,我说的算数!」「姐呀,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呀……」
…………
天灰,地灰,人也灰……
﹝5
本是姐妹形影不离的,可这一晚,却只剩下了孙山绿一个人,孤单单的留在宿舍里。她没有去加班,也没有找同事闲聊,只是那么默默的坐在床沿,出神的望床头边小几上的一个小闹钟,看那秒针转圈子。她在沉思?是在沉思,但更多的是纷乱,无法集中的思考某一个问题;她牵挂她的姐孙山翠,不知孙山翠现时的情形怎样了?她现在甚么都做不了!
孙山翠去了哪里?
今夜晚,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但对孙山翠来说,却肯定是不平常的。她吃罢晚饭,修饰打扮一番,怀一种豁出去的、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情,撇下孙山绿,但却冒充孙山绿的身份,离开厂区,走了出去,第一次去应酬一个男人──香港客刘先生;她将出卖她的处女,换回五千元来!荣也好,辱也好,乐也好,苦也好,都无以品评,也无以计较了。人走到这一步,无话可说了!
妹妹的心放不下,七上八下的想姐姐,盼姐姐平安的、早
早的归来呀!
夜渐渐的深了,加班的女工下班了,大多数外出的女工也回来了,可就是不见孙山翠的影子。
孙山绿急了,脸发红了,头胀大了;她坐立不安,拿了毛巾,走到外面水龙头处,开了冷水来冲头洗脸,过了一会,走回宿舍来,但很快又走了出去……
凌晨过后,在工厂大门外数百码远的小道上,孙山绿终于迎到了孙山翠……
「姐,姐姐,还好吧……」孙山绿靠了上去,挽孙山翠的手;不,是半扶的。
「……」孙山翠说不出话;见妹妹,她一下子的好像支持不住了似的。「怎样了?姐……那个人没认出你是另一个人,特别的拿你发泄吧?」孙山绿连声问;这时,她用力的扶住了孙山翠。
过了好一会儿,孙山翠好像才回过气来,喃喃的道:「他倒没认出我是另一个人……还不是一样的发泄,我的下部痛得甚,怕是给戳伤了……」
「啊……」孙山绿听罢,在黑夜里也眼瞪口呆了。
「扶我到哪里坐一坐……」孙山翠说。
「太夜了,我们还是回宿舍去好……」孙山绿道。
「我就走不动了……」孙山翠说。
「我扶,你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孙山绿道。
在小道上,姐妹俩冲破夜幕,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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