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根 阶 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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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根 阶 层-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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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刚才他是听到了蔡伟要吃宵夜的吼声了。蔡伟望孩子,说不出话来。蔡明进接说:「妈妈买的,是我们明天的早餐。」 「这……这……」蔡伟沉吟。「吃吧!」蔡明进道,「我们不要紧,明天中午妈妈会煮粥的。」蔡伟接过面包,定定的望蔡明进走回房间里去。过了好久,他才坐下来,一边啃面包,一边喃喃的说:「我倾十年心血研究,就快有成了,我即将赢它十万、百万、千万,我会变成一个大富翁的,……我,我会照顾好你们的,……明天星期三,跑夜马,对排位的马已研究得七七八八了,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不然,明天就不够时间用了。」原来,蔡伟是在研究马,是在刨马经。
﹝2
蔡伟今年四十岁,文、数都有一套的,曾经当过文员、会计,也做过普通工人,十二年前,在工厂认识现在的太太李萍,随后结为夫妻,并在钻石山脚下,买了一间木屋筑起了爱巢,两口子早出晚归,倒也过得乐融融,不久,蔡明进出世了。李萍辞了工,在家照顾孩子,理家务;后来,二女儿蔡明珠出世了,再后来,小儿子蔡明坚也出世了。他们住的是木屋,不必交租,加上李萍又是个勤俭持家的女人,除了带孩子外,还领了一些外发工回家来做,帮补家计,因此,虽然增加了三口人,但生活还是过得去的。然而,不幸的是,在蔡明进出世后不久,蔡伟却迷上赌马了。开始时,蔡伟赌马只是属于「玩」的性&;#61060;,十元二十元的买它一、二票,真是所谓的「少赌怡情」,虽说输的次数多,赢的次数少,倒也不关大局,而有时中彩收钱时,却也十分可观,由几百元至千多元都有,相当于半个月以致一个月的工薪了。这时,他发觉到,要是能够提高命中率,做到赢多输少,那岂不是轻易就可以发达了?只要发达了,就可以买楼,买汽车,买一切心思的东西,总之,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了。于是,他决心去研究马,决心从马场上开拓出一条财路来。起初,他遍读了每天出版的大小数十份马经,但这并不能帮他赢到钱,不过读的多了,好像也悟到了其中的玄妙似的,感到虽然输了钱,但在下注上却有进步,「失败是成功之母」嘛,总得下一番苦功,付出一定代价的。他总结了经验之后,觉得马经太杂了,光读马经是不行的,还得自己动手去记录整理数据,把人家的东西消化成为自己的东西,才能据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一击即中。于此,他开始了进一步的工作,慢慢的,他更发觉到自己所特长的数学知识,在这里面也是大有用处的,例如,一千米路程,甲马跑几分几秒,乙马跑几分几秒,这之中有个时差,计算计算,不就知道那匹马状态较好,下次再出跑时,不就有了投注对象?再划成图表,就更清晰明了了。這樣研究下去,越來越精,十年下來,居然寫了十數本厚厚的資料,匹匹馬有檔案,分成甚&;#60087;表格的,數字的等等,簡直可以成立個跑馬研究所了。然而,蔡伟研究得越是深入,却也输得越是惨烈,因为他越是研究下去,觉得越是有信心,投注的款额也越大,但却永远无法改变输的局面。其实,这当中莫说那些资料,那些马匹,他永远无法研究得透彻,而更加主要的一点还是:馬場上沙塵滾滾,烽四起,是真金白&;#60082;在拼搏,人事錯綜眩s,風雲變幻無窮,永找不到點、和面,永看不清煙、霧和露,永辨不出黑、白和紅,而只能眼花瞭亂,昏頭轉向,永遠迷茫;哪里是跑马,而是在跑人啊!这是真正高深莫测的学问,任何普罗马迷以致任何的局外之人,都是无法研究得明白的。马圈中的至理名言:「跑马就是这样的」,大概是比较清楚地概括了其中的哲理。当然,这并不损马会的公正。马会是公正的: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蔡伟对马场上的内幕和风险,能知多少?当李萍劝告时,蔡伟会语气坚定的说:「不要紧,下次,下次会中的!」每一次输马之后,他都把希望放在下一次上,下一次输了时,还有下一次,永无止境,因之输得也永无止境!輸得太&;#60046;時,蔡偉也認真考懀н^戒掉的,但是,他得太深了,「認真」只是暫時的,當看到跑馬排位表時,他又心動手癢,決定拼搏下去,希望翻本,並贏它十萬、百萬、千萬!五年前,蔡伟辞掉了工厂的工作,找了一个大管理员的职位,这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来看马、研究马……
他就不相信,自己真的没办法赢到钱?
﹝3
这已经是星期三下午五点钟了。蔡伟坐在大的管理处里,嘴衔香烟,紧张的翻马匹资料。这些资料,是装在一个大的、黑色的手提袋里,去到那里,就带到那里,方便随时查阅的。離開跑時間只有兩個多鐘頭了,但還洠в袥Q定應該買哪幾匹馬,怎麼的買法,看那些資料,真是匹匹馬都好,都有可能跑出來,又匹匹馬都不穩,都可能輸掉,到底應該怎&;#60087;下注呢?真拿不定主意!彙集了那&;#60087;多的資料,看起來是到了家的,但每一次臨到買馬時,都難以做出一個滿意的決定,這到底是怎麼搞的?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使得他的心砰砰乱跳,脸也涨红了。蔡伟站起身,扔掉那半截香烟,急急忙忙的赶去街边,买了一份晚报回来;他要再参考参考,看看马圈有些甚么最新的消息和最新的动态;这晚报报导的,该是最后的了。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就临近战斗一步,也更增加一份紧迫感,蔡伟就更觉六神无主;这时,大里人出人进,他都顾不了了,要是有贼人混进来,他不会去管,要是楼上失火,他也不会去管,总之,他正职里该管的,大概都不会去管了;他的全副精神,全副心力,都扑到马匹上去了。到了六点钟,他终于选定了马匹,确定了下注的形式,一计算,需本钱二千五百元,这约等于他一个月的工薪;他点燃一支香烟,抽,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心搏上去。他这个月的工薪早就没有了,在外面又欠了人家万多两万元的债,再借也无门了,哪里去要这笔钱来搏上去呢?他管理的大,经手收有管理费,他早就扣了三千元出来,没有存入银行,准备搏杀的。輸了怎&;#60087;辦?他没有想到输,他这时只是想到赢,赢了,就填补回管理费里去,神不知鬼不觉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还想到买楼、买汽车、买一切心思的东西呢!他以往搏杀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到头来总是输了,于是只好垂头丧气,硬心肠,或左挪右借,或找高利贷,前凑后合,支&;#62381;过日子;那些赌债,就是这么样欠下来的。輸了那&;#60087;多,總該有贏的時候吧?现在,他决定了博上去,心境倒似乎安定了好多,想将钱赢回来;他从抽屉里拿出投注彩票,一划一划的填上去。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蔡伟弹了弹烟灰,不耐烦的拿起听筒,一听,是明进打来的。明进说道:「爸,刚才妈带妹妹和弟弟,进医院去了,要半夜后才回来……」「好嘛,早就该入医院的了!」蔡伟粗声粗气的答。
「你要去医院看他们吗?」「不去了,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妈不在家,你要早点回来呀!」「今晚有事,不能早!」「我还没有饭吃呀!」「这么大的人,不会自己动手做吗?你真多事!」&;#60648;嚓一声,蔡伟将听筒挂上去,不再理会他的儿子明进:这是甚么时候呀,那么啰啰嗦嗦的!蔡伟又专心填写他的投注彩票了。七点钟,蔡伟下班了。他小心的将填好的彩票再检查一遍,看有否错漏的地方,然后放进衣袋里,急步的向投注站走去,赶去下注。今晚,他同往常跑马时一样,会蹲在投注站里听马,一场一场的听下去,要是这一场中了,他会将中了的彩金,继续的押注到下一场上去,直至跑完为止。他不能早回家去;对明进说有事,就是这个事!
﹝4
夜晚十一時,蔡偉背那個黑色的大手提袋跑馬資料,提兩斤上好的燒乳&;#59909;肉,嘴上銜一支香煙,輕鬆的、滿心歡喜的走在鑽石山木屋區的小徑上,向木屋的家走去。搏马结束了,蔡伟取得了意外的胜利,简直可以说是实现了梦想的第一步──整整赢了十万元;再赢百万,进而千万,岂不就是幻梦成真了?他独自一人,在昏黄的街灯底下走,竟也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十年心血,终不白费,我就知道我会赢的。十年来,蔡伟输了多少,没有人能知道,就是他自己,恐怕也算不清楚。十年研究心得,使得他在这一夜里开花结果,终于赢了,还是幸运之神,在这一夜里眷顾上了他?这也无法解释得明白。然而,他现在赢了十万元,却是千真万确的,一千元一张的纸币,整整一百张,稳稳妥妥的倚贴在内衣袋里,这不会假!蔡伟一路走,也就一路的盘算:这十万元,除了还去债款两万元外,尚余有八万元,下次投注时,可以脸不改容手不震颤的大笔大笔的搏上去,不必心惊胆跳的去精打细算了,随,纸币会源源而来,流进衣袋里,像今夜一样,那百万、千万,很快的就到手了。这会多么的美好、爽快!当然,他会拨出一些款项来,照顾家庭,改善生活的。这十年来,整个身心扑在马上,对家庭也实在关心得少了,难为李萍独力的支撑,也难为孩子们因费用不足而忍饥挨饿;就像这一段时间,明珠和明坚都有病,自己就从未过问,就是今夜晚,李萍送他们进了医院,自己也没有去看一下,实在是不应该的;而在家里,只有明进留下来,十一岁的一个小孩子,没大人给弄饭吃,还要被不自己动手做饭,想来多可怜……昨晚,他还送上面包来宵夜呢,多懂事呀……。刚才,收到了赢来的钱,他就特意的拐弯到烧腊店去,选了上好的一个烧乳猪,买了两斤,拎回来;这是明进最爱吃的,他希望让明进好好的享受一下,以弥补明进这段时间来精神上、物&;#61060;上所受到的委屈,同时也慰藉一下自己心灵上的不安……人总是有思维、有感情的。此刻,蔡伟走在夜晚的路上,迎习习凉风,心情轻松了,头脑清醒了,居然就反省起自己来。怎搞的?前面冒出浓烟,有几部救火车停在那里,还有一大群人围在看甚么,莫非是失火了?自己的家就在那里,莫非是自己的家失火了?──蔡伟看到了前面的情形,想,就扔掉嘴上那烧了半截的香烟,加紧脚步,往前走去,越来越近人群了,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真&;#60046;呀……」「媽媽送兩個小的入院了,爸爸又不在家……」「那麼晚了,那個爸怎麼不在家呀?去了那里呀?」「……」「唉,真可怜呀,烧成那个样……」「我的家也给烧了……」「烧了好多间啦……」蔡伟一边走,一边听到这些说话,说的好像是他家的事;越是接近他的家,越证实其家是处在火场中了;他沿道路,穿过救火车和救火水管,转了一个弯,急步冲上前去,拨开人群,只见自己的家的地方,剩下几支烧焦了的木柱,七斜八倒的,挂在十数片也是烧得焦黑了的铁皮片上,铁皮片间不断的吐出缕缕白烟来……看到这情景,蔡伟暗暗的叫苦道:是失火了,家园被烧&;#63108;了,明进呢?明进怎样了?他茫然四顾。「哎呀呀,蔡先生呀!你怎&;#60087;到現在才回來呀?」一个中年女人,看到了蔡伟,嚷起来,「你的明进在家里煮公仔面,打翻了火水炉,烧了起来呀……」这中年女人是蔡伟的邻居。「明进呢?他到哪里去了?你看见过他吗?」蔡伟冲女人,急切的问。「他救火呀,又哭,又叫,又舀水淋火,我叫他快逃走,他不肯,说道:『火烧屋了,爸妈回来要打的。』他只顾舀水淋火,救火呀……」「明进到哪里去了呀?」蔡伟的心,快卡住喉口了。「我看见火势越来越大,就冲进去硬把他拉了出来,接我就赶回我家去收拾细软呀,刚捧了电视机出来,我的屋也火了……」女人还是只顾说她的。「求求你,明进到底去了哪里?」蔡伟简直是要发狂了。「救火车来了,消防员来了,我看见消防员从火场里抱出一个小孩来,烧得像个烧猪般,嘴里还喃喃的念:『爸、妈,没屋住了,我……对不起你们……』那不就是明进吗!准是我一走,他又回屋里去救火呀,他怕你打他呀……」蔡伟一下子变呆了,对火场,瞪大眼睛,呆呆的望那袅袅上升的白烟……周围的人,不少是街坊邻居,都认识蔡伟的,这时都围拢过来,又是关心,又是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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