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里从侧面看到李飞煜凝重的脸，还有游移不定的眼神，心开始抽痛。这样的场合，本没有她在场的道理，可是受到打击的李飞煜需要，她只有支持。李飞煜转过脸看见了欧阳里点头，便一手拉着她，一手推开了隔开了他们一家的那扇门。
“阿煜，”文静虚弱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未开口泪已滑落在脸庞，“儿子，过来。”文静伸出手像是招唤年幼的孩子。可是李飞煜脚下像是钉了钉子，想给母亲一个拥抱，直觉又没有了那种亲切的感觉，他愣在当场，没有任何反应。李辉看看表情疏远的飞煜，又看看一脸怆然的文静，掐灭烟，也只是一声叹息。
“儿子，你恨我？”文静复坐下来，开始嘤嘤的哭泣。
“妈，我要知道真相！”李飞煜不忍文静的伤心，可是一句“妈”又叫得那么不自然。
“煜儿，你真的要知道真相？”飞煜点头，“这些年我都快被这些事压得透不过气来了。说出来也好，也是要说的时候了。”文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遥远的往事。
“我和你爸是在大学校园认识的，那时候迫于社会舆论，男女同学的界线划的很清。可是我和你爸，楚风，思莹，瑛琦几个人却不顾世俗的偏见，常常呆在一起。大学三年，彼此之间不仅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还情愫暗生。你陈叔和思莹姨相互爱慕，双方家人却以各种理由百般阻挠，陈家人甚至以死相逼。无奈之下，楚风忍痛提出分手，之后思莹赌气远走国外。和他们不同的是，我和你爸却得到了双方家人的认可，尤其是你外公，见了你爸一面后，便催着我们结婚，这让一直忧心的我们相当惊讶，后来我才知道，你外公其实有他的打算。”
“我在家中是独女，眼看家中生意越做越大，他需要一个儿子来帮他并继承他的事业。而出身农家的你的父亲，不仅有学识有胆魄，更有可能入赘文家。当我家人问他是否愿意入赘，你爸考虙了很久后才说为爱我，他愿意。唉，其实我知道他包括他的家人都不太乐意，毕竟对农家人来说，入赘并不是很光彩的事。尽管后来我们结婚了，可心里总是有那么个结。”
“刚开始的几年，我也在公司里帮忙，直到几年后你外公外婆因病相继离世，我才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因为我几年来一直没有怀孕生子，你爷爷家的人着急，你外公外婆在最后的日子也挂心着这件事，他们一直盼着下一代，可是最后还是带着遗憾走了。我也喜欢孩子，可是再着急也没有用，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不会生。可是又一年后的一段日子，我人变得懒懒的，人也馋了好多，并伴有轻微呕吐的现象。管家王姐偷偷问我是不是有喜了，我才惊觉自己的改变。为了证实，我去了医院，结果是喜讯，这让我兴奋不已。那天我不顾王姐的劝阻，特地下厨做了很多菜，等着你爸下班，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结果等到很晚，却等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电话。
年轻女人告诉我你爸醉倒在她家里，让我去接。我和张叔急急地赶到她所说的住家，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很美的孕妇，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你醉酒的父亲，他是不能多喝酒的。我自我介绍着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客厅墙上放大的照片，照片里你父亲笑的那么幸福，让我看到了恋爱时的他，可是身边的女人不是我。我当时就傻了，忘了去那里的目的，只是死盯着照片。这时，叫怡慧的女人对我说，她和你爸早在一起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父亲的，已经七个多月了。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但是李辉不肯离婚，她说她只能求我。她求我退出，放他们一条生路。她说着打开了卧室的门，我转过头看见了躺在床上安心休息的你的父亲，突然间泪流满面，我们曾经的爱呀，那一刻已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回家后病倒了，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想了无数遍他为什么会背叛我？是不爱我了？是为了一个孩子还是受了诱惑？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想你父亲的答案。而你父亲好像还不知道他的事我已尽知，依然早出晚归。这可急坏了王姐，千方百计地逗我开心，哄我吃饭，可我那有那个胃口。不记得是第几天了，上班时间你爸爸匆匆赶回家，跪在我床前求我的原谅，他说那只是他喝醉后的失误。我相信，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心里已没有了怨恨。我原谅但并不代表婚姻可以继续，为了没有出生的他的孩子，为了
你爸爸幸福的笑容，我主动提出了离婚，可是你爸说，除非他死，不然没有离婚的可能。但是背叛已是不容质疑的事实，他也不说怎样安排怡慧母子，我赌气对你父亲不理不踩，故意开始了夫妻间的冷战。这种情况僵持了两个月，直到怡慧的孩子出生。那个孩子就是你，煜儿！‘
“你妈生你的时候你爸正出差在外。因为在本地没有亲人，是我和张叔送提前临盆的她去的医院。煜儿，你知道吗？你妈生你的时候是难产，你整整折腾了你妈一天一夜。当时医生说再生不出来，你们母子会有生命危险，我真的担心死了，虽然对你妈有偏见，但你是我爱人的骨肉啊！失去你们母子任何一个，都是我们大家不乐见的。还好，终于听到了你响亮的哭声，还有你妈虚弱的呜咽声，我也是站在产房外落泪。
你妈幸福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和你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看到从产房里推出来的你们母子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成从他们，你想想如果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孩子，不是为爱，那又是什么？我也爱你爸，爱到愿意奉献所有！你爸肯定也爱我，不过这爱已经分给了另一个人，我没有心情与任何人争宠，所以只好选择放手。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我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时百感交集，竟晕倒在了医院。醒来后看着四周的洁白和王姐他们担心的脸，我恐惧到了极点。我失去了你爸，再也不能失去孩子呀！我抱着王姐，欲哭无泪。后来大家才告诉我只是因为身体虚弱又加上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晕倒。从那以后我万事小心，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那孩子和我无缘，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永远失去了她，并且永远没有了做母亲的资格。‘
“从医院回去后，我一直在家休养，你快要满月的时候，我又接到你妈的电话。她说她找我有要紧的事，执意要来家里，这让我有些反感。我和你爸还没有离婚，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来我父母留给我的家里是什么意思？抱着我丈夫的孩子来示威吗？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入住李家？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你妈抱着你出现了。
那时你还不满一个月，但是人胖嘟嘟的好可爱，之前我无数次想象着你的模样，见了你才发现你是缩小版的李辉。我忍不住从你妈手里抱过你，问孩子叫什么？你妈说孩子还没有名字，等着你爸回来给你取。哼！他已经逃出去两个月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说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她说孩子本该是你的，也应该你取一个。我说叫飞煜好了。飞煜，飞来的一块玉。的确是啊，小时候粉妆玉琢的，大了还是这样帅气。唉！煜儿，其实谁也不会明白我当时复杂的心情，当你妈说她想通了，她认输，她愿意放开手，把你爸送还给我，但前提是必须收养你的时候，我哭了，为你妈，为你，为我，也为命运。我承认我私心太重，我自以为有了你，有了我的孩子，我们一家会重拾幸福。我当时给了你妈一笔钱，让她承诺永不见你后便让她离开了。你妈确实信守承诺，从来没有打扰过我们。但是这二十几年，除了我和你，你和你爸，我们家并不和睦。”
“刚开始，因为照顾你，我和你爸尴尬的关系稍微缓和了点。他很忙，但从来没有忘记过家里的你，我，还有我孕育着的小生命，那一段日子，你爸推掉所有能推的应酬，每天回家陪着我们，当我感到从前的日子又将回来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概是你成为我儿子的两个月后吧，有一天下雨，正赶上我在午休，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你在哭，当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有王姐她们照顾吗？她们怎么会舍得让你哭呢？突然一声响雷，彻底惊醒了我，同时也听到了你响亮的哭声。我翻身而起，想肯定是打雷的声响吓坏了你。我来不及穿鞋，赤脚向隔壁的育婴室跑去，谁知育婴室的门是虚掩的，由于用力过猛，没稳住重心，顷刻间整个人面向前倒下，我只觉腹部一阵钻心的疼，还来不及叫任何人，人已经没有了知觉。再次醒来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最爱的女儿没有了，我比谁都爱她，可是你爸说我是蓄意谋害，是以孩子的生命来报复他。我怎么会？她是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妈，不要说了”！李飞煜半跪着抱着情绪激动有些失控的文静喊。
“飞煜”文静回过神，泪眼婆娑地捧起飞煜的脸，“你不要恨我，不要恨你爸，更不要恨你亲妈妈。我们都爱你。你还年轻，那么美好，你可以不爱我，但是心里不能有恨，知道吗？”
“我知道，妈，我从来没有恨过谁。您是我最亲爱的妈妈，也是世上最伟大的妈妈，我对我刚才的态度感到抱歉。”
“傻孩子”文静又揽过李飞煜，“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个你这样的儿子。”
“嗯，妈，我也以有您这样的妈妈而骄傲！”李飞煜抑制住汹涌的泪，紧紧拥抱着挚爱的母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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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吧？！”欧阳里看看情深的母子，有些激动的父亲，悄悄退出了有些温暖有些凄凉的李家。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的，就像杨柳在紧要时刻的离开，她有点难过却没有眼泪。但是李妈妈的故事却触痛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泪不自觉得就悄然滑落。李妈妈和欧阳妈妈的经历有几多相似，而欧阳妈妈的伤口早已愈合，李妈妈的苦痛何时可以结束？还有李飞煜，一天之内由一个亲生子转变为私生子，他现在心情如何？是不是真的能想的开？欧阳里倚坐在枫叶小区的家门口，迷迷糊糊中为李飞煜担心。
回头再说李飞煜，他在主卧室陪文静聊天，直到文静安睡下，才猛然想起被疏忽的欧阳里。他快步走向客厅，客厅冷冷清清已空无一人。欧阳里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他急匆匆开车往枫叶小区赶，随着电梯门的打开，他看到了绻缩在门口一角的欧阳里。此时的她就像离群的孤雁，孤单而悲哀。
李飞煜慢慢地蹲下，轻轻地抱起熟睡的欧阳里，往她自己的卧室走去。
“妈妈”欧阳里不安的晃动一下脑袋，然后像是找到了母亲的怀抱，头紧紧靠着李飞煜的胸膛，一只手还攥着他的衣服。
“连睡梦中也是感觉不到安全吗？”李飞煜看看她微皱的眉，低下头吻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从今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睡梦中的欧阳里没有听到他像是宣誓的话，只是蠕动一下嘴角，继续沉睡。谁知她这一睡，竟让李飞煜自责了几天。
五 当爱在靠近
话说欧阳里从李家回来后，因为没有房门钥匙，就靠在门外睡着了。李飞煜赶回来把她安置好并守了一会儿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待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床上磨蹭，睁开眼看见窗外的阳光就迅速往卧室外跑。他好担心欧阳里会不辞而别…五一假期会仍下他独自回家。他用眼睛仔细搜索一遍房子，还好，发现她的挎包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包在说明人还在。可是，欧阳里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哪。李飞煜狐疑的敲门，没反应。再敲，还是一样。怎么回事？还在睡吗？睡得可真够沉的。李飞煜笑着耸耸肩，向卫生间走去。不对，这是欧阳里最不会发生的情况。李飞煜忧心地抓抓头发，难道欧阳里？不好！李飞煜急忙折回来，敲着门并大声喊着欧阳里的名字，还是不应声！李飞煜情急之下顾不得拿备用的钥匙，几下撞开了门。
门内床上的欧阳里，脸色发黄的仰面躺着，呼吸不匀，脸上还冒着点点汗珠。“欧阳！欧阳！”李飞煜摸摸她发烫的脸，抱着她往外面跑去。
XX医院，李飞煜着急地在急诊室外踱来踱去，欧阳里已经被推进去十几分钟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会不会有危险？他懊恼地握紧拳头，想要给自己两下。才说要保护她的，转眼就让她昏迷不醒，这难道就是自己所谓信誓旦旦的保护？还有什么资格！
‘哗‘急诊室应声而开。
‘医生……‘李飞煜迫不及待地走向医生，想开口询问。
‘你是怎么做丈夫的？妻子发烧烧成这个样子了，才想起来送医院？知不知道你再送来迟一会儿，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中年女医生扫一眼还穿着睡衣的李飞煜，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显然，她很不满意看似玩世不恭的李飞煜，把他当成了对妻子不忠不闻不问的花名在外的丈夫。
‘那她现在怎么样？‘李飞煜顾不得礼貌，只是一味地担心着欧阳里的病情。
‘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人还在昏迷，必须住院观察！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办住院手续呀！‘女医生瞪着眼，提醒着满脸关切的李飞煜。
‘是是，谢谢！‘李飞煜高兴地向的医生道了谢，直奔收款窗口，一摸口袋发现身无分文后又跑到前台，借医院的电话让妈妈文静往医院送些钱。文静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李飞煜正在医院大厅东张西望。
‘儿子，你怎么了？‘文静紧张地拉住李飞煜，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一身狼狈的他。
‘妈，不是我，我没事，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发烧了。‘李飞煜搀着文静，向住院部走去。
‘那你怎么穿着这样就跑出来了？‘记忆中，飞煜从来都是不收拾好自己不出门的。
‘来不及也顾不得了。‘
办好一切手续，正安置着欧阳里，中年女医生来巡查病房了，看见在给李飞煜掖被子的李飞煜，眉头皱了起来。
‘年轻人，你能不能轻点？！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吗？‘
‘我……‘我本来就轻手轻脚的啊！可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无奈的在心里叹气，看来医生对他的成见可真不小呢？‘知道了。‘
‘知道就好！记住，你妻子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女医生撇一眼李飞煜，转身出了病房。
‘妻子？‘提着水走进房里的文静正好听见了医生后面的话，‘谁的妻子？‘她放下水，问李飞煜。
‘呵呵。我的。‘
‘你的？‘文静惊讶地看着李飞煜，她看出来这女孩对他的重要，但是他的妻子？什么时候的事？
‘妈，现在还不是，以后会是的。‘李飞煜当着妈妈的面，大方的承认。
‘我就知道，儿子长大了。‘她微笑着看看李飞煜，然后俯下身，拿起湿毛巾擦掉欧阳里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你们住一起了？”
‘没有。‘李飞煜蹲在床的另一侧，一只手放在下巴下支着床，一只手描着欧阳里的眉，‘我从一开始就爱她。她好像也很喜欢我呢，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接受我。‘李飞煜想起欧阳里凉薄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故事，但是为什么不对他敞开心扉呢？难道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可靠吗？李飞煜捏着自己的下巴叹气。
‘那，儿子，你要努力哦。‘文静直起身‘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呆会我让陈嫂送些小米粥和鸡汤来。
‘谢谢妈！对了，妈，让陈嫂给我带一套衣服来。‘
‘知道了。‘文静笑着给李飞煜一个赞赏的眼神，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医生！医生！‘李飞煜拉开病房门，兴奋地对着值班室大叫。‘她醒了。她醒了！‘
在医院整整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