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忧叹了口气,“易地而处,若是慧君娘家出了大事。我也会倾尽我所用歇力扶持。但止于我自己的银子,公中的银子是动不得的。眼下已是四月,六月新麦出,江家各分号便要大肆纳粮了。而进贡的织品得在春蚕缫丝之后,进得宫中兑出银子来最快也得八月中。八月又逢秋收,得南下收谷!公中银子动用过多,势必会让江家米粮和织造都受牵连……若是在年前,我倒无话可说……”
虞笑嫣总算明白过来了。江无忧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她哽声道:“大伯放心,等夫君回来,我定会劝他的!”
江无忧心有不忍,又道:“弟妹是父亲生前亲自挑的当家主母,自是最贤惠明事理的。你虽是虞家女,但更是江家妇!待我回府筹措些银子送过来吧,尽为兄的绵薄之力。”
江无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虞笑嫣也不好再推辞,自是道谢允了。
傍晚时分,借着暮色的遮掩,倒有不少京中熟识的人送来了贺礼。江无邪一整天在外活动疏通,上京上下都知道江家家主大有散尽家财捞虞舅爷出来的势头。在这种边头,道贺之人虽只遣了下人送来贺礼,这对江家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了。虞笑嫣亲自接待了每一个上门道贺的下人,得体地道出对他们主子的谢意。忙碌这中,揪心的愁苦也不觉冲淡了些许。
掌灯时分,一顶青色的小轿停在江府门口。一个窈窕的身影步入府内。门房认得来人是高密侯府二小姐时,忙不叠地进去通报。
虞笑嫣含笑迎了出来,月成华却是在见到她那一瞬间便飞奔过来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虞笑嫣撑了一天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两个女子相拥而泣。
进得内室,小慧奉上水盆绢帕两人略整理了一下,月成华哽声道:“是我害了他!他定是不好直拒侯府的婚事才投到太子一党的……”
“别胡说!”虞笑嫣急急地喝住她,“他心中是有你的……”
月成华凄然一笑:“有我又如何?如今四皇子明摆了是想借他逼太子出手。太子哪会为了他而乱了大计呢?如果四皇子不松口,他……”
虞笑嫣心中一动,借口起身更衣,飞快地回到南院将虞之远着人送回的镯子拿了出来了。她强压着对月成华的愧意将镯子留下只把那方白帕子交给了月成华。
“这是……”月成华已猜到了几分,却不敢确定。
虞笑嫣狠下心肠道:“这是他年前送过来的……不曾想出了那事,现在给你,作个念想吧!”
月成华将那方帕子捂到脸上呜咽不止。她仿佛看到了虞之远清癯的面庞上满是血污的样子!那样干净俊雅的一个人,如何受得了宗人府的拷问呢?手中的帕子如一块烙铁一样印在她脸上,痛在她心上!
月成华甚至没和虞笑嫣打招呼便急急地冲出了江府。
那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灯火之中后,虞笑嫣叹了口气。月成华虽然不得高密侯夫人李氏的宠爱,但在当今贵妃是她亲姑姑,同为月氏一脉,月成华若苦苦相求,许能保虞之远一命!
江无邪一脸倦色地回府后,仍不忘去虞敬儒房中安抚二老一番,自是捡好的来说。陆氏得他劝慰,心下稍安。虞敬儒将他唤到一边,正色道:“无邪,尽力就好了!怪只怪之远当初不听我劝,一心想光宗耀祖才进京为官!他有今日之祸也是他自找的!”
江无邪微讶,略支应了几句便回了南院。
虞笑嫣将江无忧筹集来的五万两存契递给江无邪时,江无邪沉默了。江无忧的顾忌是无可厚非的!如果花银了也不能救出虞之远,他能想到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临睡前,江无邪认真地道:“笑嫣,不要害怕。哥哥他虽然现在出不来,但在里面也不会受太多苦……他说,他进京是为了护着你!我,算不得一个好夫婿,只能拼尽全力为你保住一个好哥哥了!”
虞笑嫣喉头发哽,翻身依入江无邪怀中。江无邪一怔,轻柔地搂紧了她,恍若捧着一枚易碎的陶。。。。
第053章 谎言
“江无邪,你是在求我么?”莫言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好整以暇地看着立于下首的江无邪。
“求小王爷施以援手,保妻舅一命!”江无邪难堪地低下了头。
“你不恨我么?”昔日好友,如今已生仇怨,莫言不忍再让他难堪。
“恨过。”江无邪抬眸深深地看着莫言,“但现在不恨了。当初若不是我鬼迷心窍一心想退亲,也不会让你有机可乘!”
莫言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才道:“的确是造化弄人。我看不出你江无邪哪点比我好了。偏偏她就看上你了!”
江无邪幽幽地道:“不是她看上我了。而是她当时身在江家,唯有我可以依傍!如果可以选择,她绝不会跟了我的!可恨我还差点为了她退掉与笑嫣的婚事!”
“你说什么?”莫言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把封住江无邪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
江无邪冷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心中的人从来都是你么?我当初在金水桥边,也不过是被她误认作了你而已!”
莫言一点就透,隐隐猜到了江无邪与陈婉如的事情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简单。江无邪是他多年的朋友,就算对陈婉如有情,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与继母私通的事来。他沉默良久,颓然地松开了江无邪:“我对她一直有愧。如今她已是你的妾室了,你要好好对她!”
江无邪点点头:“如果她守本份,不再兴风作浪,凭她是容儿的生母,我也会轻贱了她。”
“这一生你最不愿求的人便是我了吧?”莫言讥诮道,“为了虞笑嫣的哥哥,你肯对我低头。看来那个女人在你心中很重要吧?”
“你离笑嫣远点!”江无邪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求人的人,对着莫言怒目相向,“江家虽然无权,但若要拼个鱼死网破,丰邑王府未必讨得到便宜!”
莫言邪邪地一笑:“这次我帮你救下虞之远。算是当初我让魏石林阴你的补偿!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看好你的虞笑嫣。如果她对我动了心,我要带她离开上京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过逍遥自在的事是举手之劳。别忘了,我是丰邑王府的庶子,肩上没有继承爵位的重任!”
江无邪怒极反笑:“别拿这种话来激我。我信得过笑嫣,更信得过自己!”
当天,莫言进宫面谒月贵妃,也不知和月贵妃说了什么。月贵妃传四皇子密谈半日后,宗人府传来消息,虞之远煸动四皇子谋害太子一事属酒后无状。朝中又有不少大臣出面为虞之远澄清,且全是四皇子一派的人!太子也暗暗着人敲边鼓。他可不想让虞之远从宗人府出来后便投向柳承镝!
两天之后,孝嘉帝病情略有好转,以“留京候审”的旨意将虞之远放了出来。虽说是候审,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有四皇子插手,再加上太子的周旋,虞之远审与不审都是无罪的了。
虞笑嫣与江无邪欢喜地随虞家二老回了虞之远的府上。虞之远在宗人府幸得有江无邪使了银子打点才不受了些苦。不过他一介文弱书生,最轻的刑罚都够他受的了。
虞敬儒还好,陆氏与虞笑嫣哭成一团。等到陆氏被下人搀回房后。虞笑嫣拿出了那只金镯子递给虞之远:“哥哥,这个还是你当面还给成华吧!”
虞之远虚弱地道:“你怎么还没有还给她呢?以前我是从四品京官,尚且未与她议婚事,现在我已是待罪之身,怎能还与她纠葛不清?”
虞笑嫣愧疚道:“我一直狠不下心来给她。你刚出事的时候,成华来府上看我。我起了私心,只将你包镯子的帕子给了她,只求她能看在你和她过去的情份上去和贵妃娘娘讨个恩典!没想到你真给放出来了……”
虞之远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呐……”
虞笑嫣黯然道:“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无法可想,我绝不会这样欺骗成华!何况你对她本就有心。改天,我亲自向她请罪!”
“还是我去吧。”虞之远失神地望着那只镯子。
虞之远身上的伤略好后,真的去了高密侯府。势利的门房自是不给通传了。虞之远站在五月的初阳中踌躇不定。正准备离开时,一顶小轿停在侯府之前,轿帘掀开,竟是回府省亲的月成琼。
原来莫言回到丰邑王府的事在上京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是宋将军刻意瞒着月成琼,也算是为了保全高密侯府和他自己的面子了。月成琼倒底还是听到了风声,却又不敢直接在将军府里打听,便想到了月成华。
虞之远当下走过去见礼,并托月成琼将镯子还给月成华。月成琼不发癔症时也是个聪明的人,一看这镯子便明白了大半。她想到自己爱而不得的心痛,便有心帮月成华了一桩心愿:“这东西我不能帮你转交。有什么话,虞公子还是当着成华的面说清楚的好!”
在月成华住的菁华院内,虞之远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月成华。
“虞大人……”月成华刚唤出口,便已泣不成声。虞之远虽然现在已不是太子的人了,可是他和她更不可能了。今日别后,便是路人了!
“之远现在是待罪之身,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了。”虞之远温和对着她躬身一礼,“之远谢过二小姐救命之恩!”
月成华在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与虞之远前缘难再续的愁苦之中挣扎着,全然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经过这场磨难后,虞之远瘦了不少,清矍的脸上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月成华的心如被花木分割后洒在地上的阳光一般,碎了一地!君子谦谦,却与她无缘!她忽地想起月成琼笑容背后从未褪去的哀伤!姐姐是妾有意而郎无情!虞之远明明对她有意!
“之远!”月成华瞬间止住哭泣,火辣辣地盯着他,她要把他将要说出口的话堵回去,“笑嫣姐姐说你正月便来侯府提亲,你怎么没来?你是听说父侯骂我的事了么?如果我不做这个侯府小姐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娶我了呢?”
虞之无狼狈地退后一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二小姐说笑了。之远今天来便是将二小姐遗失在舍妹处的镯子物归原主的。”说罢,他将镯子递向月成华。月成华当然不会接手了,他略一皱眉,将锣子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
月成华笑了,笑得灿若星辰,“之远,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死心么?我这就去告诉父侯,让他逐我出月家!反正我将来也会被父侯指婚给一个四皇子想拉拢的人!你忍心看我像姐姐那样强颜欢笑地活着么?”
“二小姐怕是对之远有所误会。”虞之远淡淡地转过身,背对着月成华,幽幽地道,“与侯府攀亲一事,全是舍妹暗地里与二小姐在商议,之远并不知情。之远在落月村早有心仪的女子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月成华的心却寒凉如冰。她高声道:“你撒谎!当初在芙蓉社上,是你亲自收下镯子的!笑嫣姐姐都告诉我了!还有,你在落月村有心上人了,笑嫣姐姐怎会不知道?”
“二小姐以为什么是真话?”虞之远缓缓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月成华,“二小姐是想听之远对你一往情深,此生非你不娶么?”
这是月成华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可是让虞之远此情此景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却完全不是那个味儿。月成华银牙咬碎,强忍心酸问道:“你果真对我没有半点情义了么?”
虞之远看着月成华,却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唇角微微上扬,语气温情脉脉:“二小姐很好,是之远辜负了你!那个人,是之远看着长大的,她,一直都在之远心上……”
如果说月成华之前以为虞之远是编出一个心上人来让她死心的话,现在她是信了!因为,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是她一直都渴望得到的!
虞之远匆匆一揖,便扔下痛哭不止的月成华走了。
那个清逸出尘的身影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月成华倔强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从袖袋里拿出那方素绢,下了半天决心,终是舍不得撕毁也舍不得扔下!。。。
第054章 毒计
陈婉如抱着江容回到了北院。身后跟着邀雨。自从她与邀雨密谋之后,她便与邀雨十分亲厚。连她陪嫁过来的夏歌和冬暖都不怎么带在身边了。
前院的热闹喧哗声渐渐消失。陈婉如敛去了强装的笑容。去年的端午,她是江家大宅内最尊贵的女人,接受亲戚本家的拜谒。江家请来助兴的戏班子唱的也全是她爱听的戏!连虞笑嫣这个当家主母,都还要因为她的不悦而跪上一跪!她是江家地位最高的老夫人!
而今年,她只是江无邪的小妾吴欢。虽然她生下了江无邪的第一个孩子。但是,虞笑嫣却是孩子的母亲,江容长大后只能叫她一声“姨娘”!虞笑嫣成了江府最风光的女人!她与江无邪站在一处,一个贞静温婉,一个疏朗轩轩,看在陈婉如眼里分外刺眼!
“姨娘也改有所动作了!”邀雨读懂了陈婉如眼角眉梢的失落。
“我该怎么办?现在二爷从不轻易踏进北院半步。即便来到,也只是看看容儿。”陈婉如搂紧了襁褓中的孩子,再一次恨她为什么不是个儿子!
邀雨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姨娘没发现么?二爷今日一餐饭光景便来抱了小姐三次!二爷既然这么看重小姐,姨娘何不拿小姐做做文章呢?”
陈婉如一惊,不确定道:“你是说……”
“小姐本是早产,身子自是弱些。不小心磕着碰着是常事。吃错了点什么东西便会出大事。若是在二夫人手里出了什么纰漏……”
“不行!”怀中的江容睡得安然恬适,陈婉如虽不喜欢她是个女孩儿,但终归是自己生的,“容儿太小,万一出了酿成大错你叫我情何以堪?”
邀雨讥诮道:“那姨娘就只有守着小姐在北院孤独终老的命了。将来小姐出嫁后,姨娘若是运气好,还能像两位老姨娘那样在府中掌些实权。不过,二夫人恐怕没那么宽的心胸……”
陈婉如犹豫了。她已错过了柳静言,眼看也失去了江无邪的宠爱!她才二十二岁!预想到以后几十年的凄风苦雨,她不寒而栗!
邀雨见陈婉如有了松动的迹像,忙道:“姨娘大可放心。小姐要出什么问题,出多大的问题不都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么?我们仔细些,只要让二爷对二夫人心生恶感便行了!”
“容儿真不会出事么?”陈婉如心动了。
“当然不会了!”邀雨得逞地一笑,又道,“即便出了事,对姨娘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以二爷的手段,姓虞的别说当家主母,只怕连妾室都当不成了。姨娘再花点心思,来年生下江家长子也说不定!到时候姨娘就会被扶正了!”
陈婉如决然道:“这事不能让王嬷嬷知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内室,却被室内凭空冒出来的人惊呆了!
那人穿着一身湛蓝的长衫,腰系白玉大带。眉目疏朗,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陈婉如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莫言,却立即认出了他。她颤抖着将孩子塞到邀雨手里,手忙脚乱地拢了拢鬓角,又忙不迭地去理衣摆,“你……”
莫言倏地猱身上前扼住了邀雨的脖子。邀雨让他眼中冷冷的杀意给惊呆了,慌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陈婉如又喜又怕,忙道:“她是靠得住的!”
莫言一松手,邀雨便抱着江容夺门而去。
“静言……”这个在心里唤了千百遍的名字终于当着他唤出口来,陈婉如已是泣不成声。
莫言愧疚地别过头,柔声道:“是我害了你!我就要离开上京了,想亲自对你说声抱歉!”
“你要去哪里?”陈婉如一瞬百念。他不是丰邑王嫡长子,不能承袭爵位。但以现在贵妃和四皇子的风头,他也能讨得个一官半职离京赴任!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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