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幽黑的眼睛!
“莫言!”小慧低声叫道。
虞笑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寺院院墙的转角处,那个背影分明就是之前在后院菩提树下晃过的人影!虞笑嫣几欲冲过去叫住他,问他讨回那几幅赝品!
月成琼撕心裂肺地叫道:“表哥……我知道是你,我是琼儿啊!你怎么不见我呢?”
月成华和丫头光儿合着倩儿三人竟拉她不住。只见月成琼双目赤红,奋力挣扎着,不多时便钗环散乱,云髻疏松。看她那架势,一点也不像个有病在身的人。凄厉绝望的哭号声将明香寺外不多的香客都引了过来。围观者忌惮那群侍卫,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
月成华急得不行,果断地招来一个侍卫,对他使用个眼色。
那侍卫一掌劈在月成琼的后颈,月成琼的呜咽顿时咽进了肚里,晕倒在月成华怀里。侍卫仿佛已见惯不怪,不用月成华吩咐便抱起月成琼走向马车。
月成琼有病,在上京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当着虞笑嫣发病了,月成华颇觉尴尬。她干笑道:“姐姐就这样……不发病时还好,发病了……”
虞笑嫣没有心思关心这个,忙道:“宋夫人口中的表哥可是柳小王爷?”
“可不就是柳静言那个挨千刀的么?”月成华恨恨地道,“也不知他对姐姐使了什么手段,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疯魔了……”
倩儿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道:“夫人之前从未这样把其他人认作小王爷过。我看那人身形的确像是柳小王爷……”
“你给我闭嘴!”月成华厉声喝斥着,复又压低了声音道,“就算他是柳静言又如何?如今姐姐已嫁作人妇,等她醒来,你嘴给我放严点!”
小倩一哆嗦,忙应道:“奴婢就说是夫人眼花了,我们都没看见!”
月成华这才松了口气,唤来侍卫首领叮嘱了几句。
陈婉如一脸惨白地挣脱王嬷嬷的搀扶,走上来问:“月小姐刚才说那人便是柳小王爷么?”
月成华当即沉下了脸:“没规矩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你家夫人的面子上,早让人乱棍打死了!”
虞笑嫣陪笑道:“她是乡下人,哪见过正经的王爷?好奇罢了。”说罢又轻斥了两句,命王嬷嬷将陈婉如搀上车去了。
马车上,虞笑嫣睨了一眼神情呆滞的陈婉如。她一定也是看到了莫言的真面目!以陈婉如的聪明不可能在月成华再三交待不能吐露风声后还去讨没趣!那只有一个原因,便是陈婉如与柳小王爷有什么关联!但她又矢口否认认识莫言!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虞笑嫣头痛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顶传来“沙沙”的响声,虞笑嫣掀帘一看,下雨了。。。。
第036章 生产
冬天的雨阴冷绵密。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泛着点点水光,马车行过便有些打滑。三府的车夫都小心地驾着车。
陈婉如突然轻唤了一声。车内十分昏暗,小慧忙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陈婉如面白如纸,牙齿紧咬着下唇,额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嬷嬷大惊:“姨娘怎么了?”
“小腹痛。”陈婉哪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又深一口气补了一句:“可能是颠着了!”
“停车!快停车!”虞笑嫣慌乱招呼着。下雨路滑,马车颠些是极平常的,可陈婉如这样子显然不能再颠下去了。
不多时,月成华着人来问原因。虞笑嫣让侍卫带话,将陈婉如的情况略说了下,让她带着月成琼先走。
月成华因着月成琼还昏睡在车上,不便久留,思忖片刻便留下几个侍卫带着月成琼离去了。
车上的人还好,车外,侍卫、车夫、家丁合着拉车的马儿都淋在雨中。冬雨冰寒刺骨。虞笑嫣心有不忍,一见陈婉如的样子,又不好催着上路。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陈婉如却一点也不见好转。虞笑嫣试着问:“吴姨娘这样子是不是快生产了呢?不如早些回府的好!”
“不可能的。”王嬷嬷也是焦心,却还有几分理智,“大夫前日才诊过,得下个月才足月。许是今日累着了,马车又颠了些。先歇歇,一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啊——”陈婉如终是忍不住呼出声来。几人顺着她不停颤抖的双腿看去,橙黄色的罗裙和着青色缎面的绣鞋已濡湿了一大片!
“羊水破了!”王嬷嬷惊叫道,“姨娘,姨娘快生了……”
虞笑嫣当下吩咐车夫快走。这样僵持在雨中会出人命的!
虞笑嫣将坐垫让了出来,与小慧合力将陈婉如放平,又和小慧将身上的夹袄脱下来盖在陈婉如身上。几人之中唯有王嬷嬷有些经验,可在马车上条件实在有限。
离江府还有四五里地,天色已经黑尽。虞笑嫣心急如焚,还得不停地说话宽慰陈婉如。一时倒不觉得冷了。
突地,前方响起来急促的马蹄声。
“爷——”依稀辨得是江全的声音。
众人愣神之间,车帘已被掀起,一股阴湿之气扑入车中。江无邪焦虑地唤道:“笑嫣,笑嫣——”
已经痛到糊涂的陈婉如忽地清醒了,她无力地探了探手,心中那股怨念一下子蹿得老高。
“吴姨娘快生了!”虞笑嫣冷得直哆嗦,简短地回答。
江无邪当下掉转马头,命人快速回府。
由于陈婉如的产期在下个月,突然说要生了,稳婆得临时去接。一时府中忙得鸡飞狗跳。
“二爷快去换身衣服吧。”虞笑嫣见江无邪全身湿透了,便让他走,“已经去请大夫了,稳婆也快接来了。”
江无邪接过小娟急急送到北院来的衣服却披到了虞笑嫣身上,失神道:“以后要去明香寺让我陪你去……那一路不太平……”
江无邪脸色苍白如雪,双靥却透着一抹异样的嫣红。雨水顺着他的发髻鬓角蜿蜒淌下,氲氤如雾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莫名的神情,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担忧……虞笑嫣猛地记起当初陈婉如便是在那条路上出事的!难怪他会冒雨急急地赶来……只是,他撩开车帘的那一刻为什么唤的是她,而不是陈婉如呢?
他屏息,紧蹙的长眉刻画着深刻的痛,眼神迷离。苍白中微微泛紫的双唇颤抖着再度开启,音量不高,虞笑嫣却听得再清楚不过。“答应我,好么?”
虞笑嫣如受了盅惑般点点头。
陈婉如折腾到快天亮时终于产下一名女婴。她一听说是女儿,脖子一歪便晕了过去。王嬷嬷手乱脚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才悠过一口气来。陈婉如望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女儿泪如雨下:“怎么就不是儿子呢?”
相比陈婉如的失落,虞笑嫣则有淡淡的欢喜。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婴孩。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红通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挺翘的小嘴不时地啜吸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像吃得津津有味。
“乳母呢?快找来给孩子喂奶!”虞笑嫣着实心疼得紧。
稳婆笑道:“先给小小姐喂些糖水吧,听说府上请的乳母明天才到。”
小慧机灵地退下了。
江无邪在一旁傻傻地望着孩子,一脸好奇。虞笑嫣将孩子送到他面前:“二爷抱抱?”
江无邪搓了搓手,捧过小小的襁褓,如同捧着一个食案一般。腰脊紧绷僵直。
稳婆“噗哧”一口笑出声来:“哪有二爷这样抱孩子的?要像二夫人那样,一手托住孩子的腰,将孩子的头枕在臂弯处……”
江无邪将孩子递给虞笑嫣,郝颜一笑:“还是你来吧。”
虞笑嫣依言从他手时接过孩子,交接之间的触碰让她感觉到了他身上异样的滚烫,“二爷,你……”
话未说完,江无邪已直愣愣地载倒在地!
合府上下又是鸡犬不宁,刚给陈婉如开药的大夫又被请到了南院。
原来江无邪昨日接了钱太师四公子钱煜恒的贴子,中午与一帮公子哥儿饮了个大醉。好容易回到府中,又听说虞笑嫣和陈婉如去了明香寺。天色渐晚,又下起了雨。江无邪忆起当初陈婉如在那条路上的遭遇,当下冒雨骑马寻了出去。
醉酒、淋雨,再加上一夜的守候,风寒来势凶猛。一向强健的江无邪终是病倒了。而陈婉如因着早产,身子也很虚弱。一时江府多了两个病人。孩子陈婉如是不能照拂了,交给别人吧,虞笑嫣又不放心。兰慧君对子嗣的紧张无形中感染了她,于是她命人在北院收拾了一间房子亲自照看起孩子来。
“二爷那里……”小慧欲言又止。
虞笑嫣愣了下,“你去把抱月叫过来。二爷房中只留邀雨!”
小娟似懂非懂。小慧心领神会,想要出言反驳,却给虞笑嫣淡然冷峻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那孩子虽未足月,身子倒还算康健,每日吃饱了便是睡觉。相较陈婉如对女儿的冷漠,虞笑嫣的举动让府中上下交口称赞。兰慧君也来瞧过孩子了,着实夸赞一番后,又委婉地叹惜为什么不是个男丁。
兰慧君闲话几句后,正巧来奉茶的竟是春喜。当下,她便寻了个借口去了陈婉如房中。虞笑嫣哭笑不止,指不定她又会给春喜许什么诺。春喜那丫头也不是个安份的主。虞笑嫣估摸着,等陈婉如出月后,等找个机会把春喜的事给解决掉。
且说江无邪这一病便是好几天。虞笑嫣白天也会抽空来问问病情,说些孩子的事,。晚上却借着照看孩子的缘由再也没回过南院。她尽到了做妻子的义务,礼节之余并不见亲厚。江无邪唯有苦笑。
邀雨岂能不明白虞笑嫣的用意呢?侍奉起江无邪来更是尽心尽力了。。。。
第037章 贤妻
第二更送上,虐人先从虐心开始。小江的苦日子开始鸟~~~~看得痛快的话,给点支持吧!谢过!
冬至阳气起,历来是一个值得祝贺的节日。虞笑嫣的生辰本是冬月二十四,但虞敬儒觉得占了冬至沾阳气,白昼一天长过一天,是一个好日子,因而虞笑嫣的生辰全都定在了冬至。应着冬至的“活节”,她也过“活生”。
今年的冬至是冬月二十二,陈婉如产后第七天。江无邪身上尚未大好。这是虞笑嫣从别院回来的第一个生辰。小慧和小娟暗自在北院备下了一桌酒水,准备为虞笑嫣庆生。虞笑嫣又是欣慰又是感概,真正记得她生辰的除了父母和哥哥,恐怕只有这忠心的二婢了。
午饭时间,虞笑嫣将孩子送到陈婉如房中,着王嬷嬷和乳母小心照看。刚一回屋,邀雨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说,二爷请二夫人速去南院,有要事相商!
小慧见邀雨春风盈面的样子,心中暗骂不止。邀雨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风声明,这当口江无邪要冲虞笑嫣要人吧?
小娟没心没肺地跟在虞笑嫣身后,低声打趣道:“以后可得叫声邀雨姨娘了!”
邀雨本生得有几分姿色,又是与香雪香婵一拨儿的奴婢,眼看着人家成了主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忌妒得紧。再加上江无邪一表人才,她早就动了心思的。如今赶上这等好事,早已欢喜得飘起来了。当下,她便羞红着脸道:“我本姓邓的,以后你还是可以叫我姐姐……”
小娟会意地一笑:“那恭喜邓姨娘了!”
江无邪找虞笑嫣来却并不是为了要将邀雨收房的事。他命人在南院备下一桌清淡的酒水,候着虞笑嫣入座。
虞笑嫣微讶,明知故问:“二爷还在病中,怎的又想起喝酒了?”
江无邪但笑不语,目光灼灼地望着虞笑嫣,直看得她转过头去不自在地招呼小慧她们:“小慧,小娟,抱月,邀雨都来坐下吧!二爷巴巴地备了一大桌,两个人也吃不了,不如你们也帮着吃些。”
四个婢子哪敢入座?江无邪心情甚好,朗声道:“都坐下吧,图个热闹!”
四婢才推推搡搡地入座了。偏生邀雨径直坐到了江无邪的右手边。小慧微微蹙起了眉头。
江无邪执壶为虞笑嫣斟酒,祝酒辞却说得含含糊糊。虞笑嫣推却道:“这几日忙着照看孩子,身子疲乏了些,不能饮酒的。”
江无邪温言道:“这酒不烈,笑嫣试试看。”
虞笑嫣浅抿一口,竟是满口身香甜,有酒的醇厚,尾韵又带着忍冬的清香。
“如何?”江无邪吃下一杯,轻笑道,“我娘生前最喜将忍冬花摘来制茶酿酒。自她过世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再喝上加了忍冬的酒!”
虞笑嫣忍不住将杯中饮完,动容道:“明年南院忍冬花开,一定得摘下来制茶酿酒!”
“不了。”江无邪温润地笑了,“笑嫣喜欢那一墙的忍冬,就留着吧。你不是说金花在等着银花一起芳华陨落么?”
虞笑嫣脸儿一红,也不知是谁把这话也带到他耳里去了。
小慧和小娟也双双向虞笑嫣敬酒。抱月和邀雨看出点门道来,略一思忖,便猜到可能是虞笑嫣的生辰,于是也纷纷效仿。虞笑嫣不好推拒,总不能喝了江无邪敬的酒就不喝丫头们敬的酒吧?又特别是最后敬酒的抱月和邀雨,本不是她带过来的人。
虞嫣吃下好几杯后,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顾盼之间竟是风情万种。江无邪看得痴了。直到四个婢子掩嘴偷笑才回过神来。
江无邪讪讪地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佩:“这是娘亲生前最钟爱的饰物,我知道你不甚喜欢一般的俗物。这个配你正好!”
虞笑嫣咋一看,愣住了。那方玉佩盈洁如寒冰,青翠如春草,只琢成一弯月牙。简单明丽。与自己箱底压着的那方日形玉佩倒是一对儿。那方日形佩是她出生时,江崇德与虞敬儒定下儿女亲家所下的文定!如此看来,江无邪的生母田氏在江老爷子心中地位颇高。
“这个既是婆母的心爱之物,我哪能收下呢?”虞笑嫣本能地推拒。
江无邪将玉佩塞到她手中,不容她拒绝:“娘亲交待过要我交给儿媳的。笑嫣是怨我拿出来迟了么?”
虞笑嫣只得收下了。一顿饭因着有四婢作陪,又特别是小娟的娇憨和小慧的玲珑,让虞笑嫣心怀甚慰。再几杯酒下肚,虞笑嫣霞飞双颊,别说江无邪,连四个丫头都看得晃眼。
虞笑嫣不经意对上江无邪火辣辣的目光,心中一紧。暗道不妙。兰慧君的经验之谈再次浮上心间。再看看一旁媚眼如丝的邀月,虞笑嫣心里有了算计。
且主邀雨在江府多年已混成了人精。在虞笑嫣离开南院回北院的当口,她追了上去,送上一条自己绣的锦帕作寿礼。
虞笑嫣本不想收,可又觉得当着众人的面怕伤了她的面子。且那条帕子绣得着实不错,虞笑嫣收下的当口,将邀雨招到跟前,附耳如是这般地说了一通。邀雨满面通红,双目炯炯。
下午,江无邪来到了北院看女儿。这是他病后第一次来看女儿。之前因着怕病会过给孩子,一直没来。小女娃刚吃饱了奶,正睡得香。
“二爷可有给孩子想好命字了?”虞笑嫣脸上酒意未褪,说起话来如忍冬花酒般绵绵软软。
江无邪宠溺地瞧着襁褓中的娃,小家伙比刚出生时长开了些。先前红通通的小脸已变作白里通红。小巧的鼻翼一起一伏地翕动着,愣是能把人的心给颤软。“你不是写信请了岳父岳母来上京么?父亲生前多次夸赞岳父才高八斗。不如等孩子满月时,劳烦岳父他老人家给取个名字可好?”
虞笑嫣想起慈祥与威严并重的虞敬儒,欢喜地允了。
“笑嫣,孩子老由你带着也不是个事。带孩子可是个磨人的事,交给奶娘带着便是了。”江无邪环顾虞笑嫣的屋子一圈后,又道,“这屋子着实清寒了些,你还是回南院去住吧。要真舍不得孩子,将她一并抱回南院去得了。”
虞笑嫣心跳如擂鼓。陈婉如生产前十多天,江无邪不曾与她行过房,而后这些天病着也没近过哪房妾室的身……兰慧君说,男人两三天没女人便憋得慌!她强自镇定道:“二爷先回去养着,我晚些时候交待一番就过来。”
江无邪又瞧了会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