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去哪了?”当我神情沮丧的回到屋里,巧云尖利的声音传来,我无力的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出去逛了下。”
“逛了下?”她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盯着我,慢慢的摇了下头:“谁会在天没亮的时候出去逛?”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觉得整个人累的仿佛要虚脱了:“你出去吧,我还想睡会。”
“好吧,您休息吧,奴婢不打扰您了。”她咬了咬唇,忧郁的看了我一眼,乖乖的朝门外走去。
胤禛就这么离开了,带着我们之间的冲突去南巡了,他再回来要几个月之后了吧,不知道那时我们再见面会怎么样?我躺在床上,噩梦连连。一会儿是胤禛冷冷看我的眼神,一会儿是那拉氏惋惜的神情,又一会儿是李氏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拼命的抱着头,试图从这些梦境中挣脱,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摆脱他们。他的冰冷、她的惋惜、她的幸灾乐祸一次次的冲击着我,我“啊”的一声尖叫出来,猛的从床上坐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我慢慢转头朝窗外望去,暗夜无边。心悸、悲伤、失落朝我袭来,我重重的倒回床上,眼泪不知不觉的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流下。
夏天已经进入了最炎热的季节,虽然我坐在临水的亭台里,手里用扇子扇着风,却始终还是觉得热。
“巧云,去给我端碗冰镇酸梅汤来。”我烦躁的拿着扇子对着自己猛扇,一边吩咐她。
“主子,您现在怀有身孕,不适合吃冰镇的东西吧。”巧云帮我拿过扇子扇着,一面关心的说道。我看了她一眼,用手绢擦了擦汗:“那你说怎么办?我热的浑身不舒服。”
她的眼珠转了转,笑道:“这样吧,奴婢去给您端碗不是冰镇的酸梅汤来,然后再拿些清凉的薄荷放在您手边怎么样?”
我想了想,略微点了点头:“也好,你快去快回。”
“奴婢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扇子递给我然后转身出去。她一走,四处通风的亭台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只有在外面才站了几个奴才。我不停的用扇子扇着风,一边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想平静越平静不下来,而巧云又迟迟不回来,心头不禁窜上一股无名火。我觉得自己最近的火气是越来越大了,虽然极力克制着,可是心中似乎憋闷着一股气,压抑着无法发泄出来。
“呦,这不是年妹妹嘛。”正当我烦躁的时候,一个带着一丝嘲虐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来的人正是李氏。她对钮祜禄氏、耿氏生了儿子很是不舒服,而胤禛临出发前一星期又一直歇在她的房里,我下意识的就不想看见她,更不想跟她说话,只是她跟我打了招呼,我又不能不理,于是勉强转过头去,假意笑笑:“姐姐也来了。”
“嗯,这天气太热,我想到也就临湖的地方有些风,所以就过来坐坐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妹妹。”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让身边的丫头将手中的盒子放下。我瞥了一眼盒子里的水果,转过头去没有接话。本以为她见我不说话应该就没话说了,谁知过了一会,她一边用竹签插着西瓜肉吃一边又说道:“妹妹要吃些水果吗,这些都是刚冰镇过的,即解暑又清凉。”
我看了一眼,不屑的转头去看着湖里的荷花,冷冷拒绝道:“不用了,我不热。”
她似乎笑了笑,将手中的竹签放下来,拨弄着手边的盘子笑道:“妹妹真是高人,这么热的天居然说不热。”
我蹙眉回过头去,看见她正笑盈盈的望着我,可眼中分明带着嘲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么对我笑着,我要是先板下脸来就是我不对了,于是淡淡一笑:“心静自然凉。”
她闻言愣了愣,随即点点头:“说的是,不知妹妹以后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说着她的视线朝我腹部滑去,我下意识的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虽然她话里有话,可是只要有这个宝宝在,我可以不在乎。
没有回答她的话,我朝远处望去。这个巧云,说好快去快回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回来?我这要是口渴的厉害靠她送水那真是早渴死了,心里着急,我不自觉的又拿起扇子开始对着自己猛扇。
李氏见我这样,嘴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说妹妹啊,这心头发闷就说出来,千万不要憋着,你正怀着孕,对胎儿可是不好的呀。”她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在我心中激起一个咯愣,我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反驳回去:“我闷不闷自己知道,谢谢姐姐替我操心了。”
李氏的脸上滑过一个转瞬既逝的尴尬,突然又唇角一勾:“爷走那天,妹妹为什么不出来送送呢?”
她突然说到我的痛处,我的心一阵刺痛,掩饰住心中的失落,我洋溢起一个温暖而明媚的笑容,装出很后悔的样子说道:“那天我睡过头了,赶过来时爷已经走了,真的是很遗憾。”虽然不知道她是否清楚我跟胤禛的矛盾,可是我抢先一步将没有来的理由说了,那么即使她知道真相想嘲讽我几句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李氏听到我的解释后脸上闪过一阵错愕,紧接着反应过来后她重新拿起竹签,继续插着西瓜肉吃:“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看妹妹一脸失落呢。”她故意加重了“失落”两个字的发音。
我冷静的看着她悠闲吃东西的样子,心中浮现出巧云的那句话:“爷最近天天歇在李福晋的房里”。她一定是知道我跟胤禛的事了,所以故意想拿出来炫耀讽刺我一下,没想到被我先发制人,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又与她坐了一会,我决定不再等巧云那个该死的丫头,于是起身告辞:“姐姐,我有些累了,恕妹妹不能奉陪。”她吃西瓜的手在半空中愣了愣,随即抬头笑道:“好,那妹妹慢走,有空来我屋里坐坐,也时常来看看弘时。”
我不知道她最后一句说的是“也时常来看看弘时,还是爷时常来看看弘时”,反正我是看见她心里就冒火,更别提认真听她说话了。
郁闷的回到屋里,还不见巧云的人影,这个小丫头到美国去给我弄酸梅汤了吗?我火大的坐在桌边,开着大门等她。大概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终于端着一只盒子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主子。”一看见我铁青着脸坐在桌边,她便颤声声的喊了一句。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冷声问她。她拿眼睛偷瞧了我一眼,发现我正冷冷的瞪着她,吓的又急忙收回了视线嗫嚅着不敢说话。看着她凄凄切切的样子,我面色更冷:“怎么不说话,你去了什么地方?”
“奴…奴婢…”她咬了咬唇,小声答道:“奴婢给您弄酸梅汤去了。”
“弄酸梅汤?”我瞥了一眼食盒,冷笑道:“弄个酸梅汤要半个时辰吗?”
看着我克制了良久的火气就要爆发,巧云吓的急忙将手中的盒子一放,急促的说道:“主子先不要发脾气,听奴婢把话说完。”
看着她似乎真的有什么话要说,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舔了舔嘴唇,平了口气才开口说道:“奴婢给您去厨房拿酸梅汤,没想到厨房里的人告诉奴婢说酸梅汤下午已经全部被李福晋拿掉了,奴婢想到您热的厉害,于是立刻吩咐厨子马上去做,可是还是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你说李氏将整个酸梅汤全部拿走了?”我有些诧异的又问了一遍。
“是啊,她的人说主子最喜欢喝酸梅汤了,所以要拿走全部的。陈厨一开始说不行,其他福晋也要来拿的,可是那人说如今李主子最得四爷的宠,他要是得罪了李主子没什么好处。陈厨毕竟只是一个下人,犯不着为了一锅酸梅汤跟主子动气,所以就把全部的酸梅汤都给了她们。”
听罢巧云的话,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道:“真是过分!”这整个王府里谁不知道我每天下午都会差人去厨房里拿一碗熬好的汤,她这样做不是公然跟我敌对吗?仗着胤禛在她房里呆了一个星期,她就来嘲笑我了吗?
我爆怒的就要去找李氏说个清楚,被巧云一把拦住:“主子,不要去啊。”
“为什么?”我冷然的看着她。
“现在府里都知道您失了四爷的宠,没人会来帮你的,要是这件事再被四爷知道了,说不定您又是罪加一条啊!”
“难道你就要我这样忍气吞声?”我看着她,浑身气的不停的颤抖。巧云一把紧紧的抱住了我:“您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您现在只是和四爷吵架,说不定四爷回来后你们就和好了,但是您要是现在去李福晋那里一闹,到时她恶人先告状,您就是有机会解释四爷也未必会听啊,所以主子,请您相信奴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忍了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时间。”
看着巧云坚定的眼神,以及决然的表情,我慢慢颓丧了下来,愤怒的情绪不停的在我的胸口熄灭,我紧紧握住了巧云的手,朝她点了点头。她说的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必为了一时之气,破坏了现在还算“和睦”的气氛!
沉默是金,今天米话说^x^
生病虽然听了巧云的话忍了一时之气,可我总是觉得心头那股气憋着难受。每天在府中散步的时候总会不期然的在花园、亭台亦或是回廊里遇见李氏,她每次的笑脸相迎总让我觉得她的笑中明明藏着冰冷的讥讽,我却无法发作,只能让怒气再次回到体内,然后默默的想想巧云说的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然后装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与她“相见甚欢”。
我终于知道了如果一个人一直憋着一股气,那么那股气迟早得发出来,否则就会憋出病来,这不,胤禛走了半个月之后的那天早晨,我刚想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烫的仿佛着了火一般,口也渴的厉害,我嘶哑着嗓音喊了几声“巧云”,可是门外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我只好自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图去不远的桌边倒杯水,可谁知道当我支撑着软绵绵的身体艰难的走到桌边的时候,我居然连一只轻轻的杯子都握不住。
啪,杯子应声落地,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地碎片,然后眼前一黑,毫无知觉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看见眼前出现一片白光,在白光的正中心一个人影慢慢浮现,我下意识的朝那个温暖的光点走去,直到走近了,我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日思夜想的妈妈吗?
“妈妈——”我失声冲白光中的人叫了出来,那个人慢慢回头,许久未见的母亲正站在白光中朝我微笑,我的眼前立刻迷蒙一片。不顾身体的虚弱无力,我使足了劲爬腿就往白点跑去。“妈妈——”我一边跑着,一边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久违了的熟悉怀抱感觉特别的温暖,我颤抖着身体紧紧抓住我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直往下掉。
“琳琳,你怎么了?”看到我哭的泪流满面的样子妈妈不自觉的大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帮我擦拭泪水,我不停的摇着头,心中的委屈一时无法说出只能趴在她的怀里哭泣着:“妈妈,带我回去,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再也不想。”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母亲紧紧的皱着眉头,神色非常复杂。须臾之后,她温柔的替我捋了捋额边的碎发,略微心疼的说道:“琳琳,妈妈没有办法带你回去,你自己要坚强。”
“可是…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不适合这里。”我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紧紧的拽着妈妈的衣袖,企图她不要独自离开。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充满爱怜的说道:“相信妈妈,你可以的,你要坚强起来。”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妈妈身边的那圈白光渐渐淡去了,她的身影也慢慢模糊……
“妈妈。”我恐惧的大叫,紧紧的拽住手里的衣服,可是衣服仿佛活了一般,不管我怎么用力,它仍是一点一点的从我手里滑走。
“妈妈!妈妈!”我拼命的哭着喊着,可是她只是对着我微笑,什么话也不说。
“妈妈…”随着我最后近乎绝望的呼喊,我猛的睁开了眼睛。雕花的床沿,头顶上的横梁上刻着美丽而繁复的花纹,用熏香熏的清香的白色帐帘正掀开两边的挂在床头,木制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巧云站在身后。
“…十四…”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确定的低呼了一声。那人闻言见我苏醒,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喜悦的表情来,急忙朝外面叫道:“你们快进来看看,她醒了。”
门外的人听见动静,立刻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进来,然后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虽然人多,动作却是井然有序。我呆呆的看着横空出世的十四,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医,神情专注的仿佛也懂医术一样。
一群太医看了一会,又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点点头,一齐朝十四转去:“十四爷,福晋已经清醒了过来,烧也退了,现在只要好好调理,不久即可痊愈。”
“好好好,那你们赶快去开药方。”十四忙不迭的点头,视线却是一刻也没从我身上移开。
“可是…”其中一个太医看了我一眼,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了?”十四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刚才那个开口的太医又朝我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才开口道:“福晋现在怀有身孕,奴才们不敢擅自给福晋开药方,所以要请示一下十四爷,这是用药物调理呢还是用补品调理?”
“这——”十四闻言朝我的小腹瞥了一眼,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后才说道:“一切以福晋和肚里的孩子为重,你们妥善处理便是。”
闻言几个太医相看了一眼,然后躬身说道:“奴才们知道了。”然后告退出门。
“主子,奴婢去给您抓药,您好好休息。”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巧云看着太医出门,走近我一步说道。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她朝我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十四后也转身出去了。顿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跟十四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抿着唇看着横梁上的花纹,他则静静的注视着我。被他看的有些尴尬,我转过脸去。
“蕙兰…”他轻轻的开口,我重重的一震,浑身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回过头去。他的眼眸漆黑而深沉,像极了他的四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的沉静让我一时移不开视线,我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深渊,与他的目光交缠在一起,竟连抓住身边悬崖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四爷。”我吃力的喊了他一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哦,好。”他反应过来,朝我点点头,然后走到桌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一眼,将杯子在旁边放下然后走到我身后,将我抱到了他怀里,我正想说话,他嘘了一声,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样会舒服一点。”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耳垂上,让我感到一阵酥麻,我咧嘴想朝他笑笑,可谁知竟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他憋住笑意,可是眼角止不住的上扬,他将我搂了搂紧,小心的将杯子递到我的唇边,一口口喂我喝下。
清凉的温水下肚,我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喉咙也不再这么干的那么厉害了。他细心的替我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