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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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森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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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
“以前替巴黎圣母院敲钟来着,后来下岗了。”
“对了,”江薇似乎想起什么,拍拍额头道:“说起怪人除你之外前几天还真遇见一个,在厦门。那天刚跟叶锋华闹完别扭(真奇怪,总是在闹别扭),正一个人逛街,记得是在某个大型百货附近。人挺多,抢着买削价商品。经过人群,只觉得自己已游离于这些人之外,本来也不搭界,像个蜉蝣生物似的飘流着,这时,就觉着有道目光一直看我,一回头,就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不远处盯着我,脸始终处在暗处,看不真切,只记得长发披肩。”
“长发披肩?”
“嗯。他站在忙碌的人丛中,很特别很忧郁。他好像认识我似的,自己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我多看了他几眼,他向我点了点头转身开始走。高人一头的长发在人堆中扬了几扬,很快就不见了。本来没什么的,心里却有些异样,总觉着要发生什么事情。”
“发生了?”
“没有,只有那感觉挥之不去。至于什么感觉,一点也说不上来。可明白?”
“一点点。”
是长发人。大可心里知道就是在酒吧的独饮者。他忽然想起苏文的梦境,梦中的长发人必然是他。难道他在跟踪什么?
梦,长发人,狼,神秘的电话,钥匙,这之间支离破碎的线索存在什么看不见的联系,一团乱麻。
“可见过狼?在街上。”他脱口问道。
“什么狼,街上,指色狼?”江薇问。
“没什么,你比色狼还凶。”
“长得安全,不怕。”
“是挺安全,跟头盔似的。”
“真这么丑?”
“距离丑还有那么一步之遥,努力努力就够着了。”
“说点儿赞美话行吗?你真好看什么的,听着心里也高兴。”江薇道,末了又加句:“真长得那么安全?我。”目光认真得像个孩子。
大可看了她很久,笑了:“反正不难看就是。安不安全就不太清楚,防盗门保险柜有时也不安全。”
“说我像保险柜?”江薇拿纸巾扔他,大可闪:“真聪明。”
“喂,吴大可。”
“说。”
“若几十年后见面,不知还能像现在这么开心地聊天吗?”
“得看你是否又老又丑。若成了个黄脸婆,才懒得理你,大喝一声—;—;老虔婆,滚一边去!一个大跨步,立马将你撂出三丈八了去。”
“好你个浑球。”
“才知道。”
谈笑间,江薇手机响了。
“喂,……是你呀……我早到了,正和同事聊天……在Pub,……你也在香港,……刚到?……那过来吧……糖厂街,一个叫J吧的,大可,去问问门牌。”大可问侍者,说了号码。
“他也来了。”江薇关上电话,耸耸肩,“世界真小。” 
'可以看见鬼魂的人'
叶锋华就是那天开大奔的眼镜青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含着金匙子出世的那类人。中等个,略显瘦削。头发洗得很干净,自自然然地下垂,戴一付考究的细边眼镜,穿一件纯棉的Boss衬衫,范思哲的长裤,款式简洁朴实但绝对的价钱不菲。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书卷气,与印象中的台湾商人气质相去甚远。腕上没有扣着金光闪闪真假不知道的Rolex手表,而是一块表面极为干净的浪琴;脖子上也没有要以公斤计算上吊不用裤腰带的项链;名片也没有某某关系集团总经理董事长之类的破烂头衔,除了商号以外,只加了个建筑学博士的字
  样。
总的,是个长相看了令人相当舒服的家伙,大可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
“吴大可。”作自我介绍。
“常听Tracy说起你,印象很深。”叶锋华燃起支好彩烟,打火机是Zippo而非杜彭或登喜路。
Tracy是江薇的英文名。
“她一定说我是个无组织纪律的自大狂,对吗?”大可看了看江薇,“其实她错了,我应该算是个垃圾。”
“垃圾不坏。”叶锋华笑了,认真地打量大可,镜片后的眼神与鲍勃·;迪伦有几分相似。他继续道:“起码垃圾从不道貌岸然。”
“来一杯?”大可问,“能喝?”
“当然,来杯朗姆酒。”
“什么时候到的?”江薇问。
“刚从汉城到厦门,就听说你出差来港了。正好没什么事,就来了,陪你逛逛。怎么,不欢迎?”
“三个好汉一个帮,大可一块儿去,反正还有六天。”
大可耸肩,不置可否。二人显然还处于冷战之中,江薇想拉上一个垫背的。气氛有些冷场,大可开始找话。
“听说读的是耶鲁?名校。”
“也不乏自以为是趾高气扬的常青藤联盟的公子哥,没多大意思。”
“学的是建筑改行管理企业一定不太适应吧?”
“家族企业实在没办法。流水线、车间、原料、进货、生产、效率什么的,一大堆我讨厌的东西又不得不面对他们。还是喜欢像你这样的工作,设计师。面对一张白纸,在灯下构筑梦想,一座建筑,一个城市。有一天你死了,人们会记住这座楼是谁设计的,而不会记住一个剥削工人的资本家的名字。很遗憾,居然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资本家。说来你不信,在美国还参加过类似工会的组织,专门就是为了对抗企业主,到头来还是背叛了自己。”
“是因为家庭压力?”
“不完全。只是所谓的主义、政党什么的令我倒胃口,一旦你发现政治原来是一项职业以后,什么理想都没了。”叶锋华呷了口酒,晃动杯中的冰块,看了眼在一旁插不上嘴的江薇,笑了笑,“我忘了,不要在女人面前谈论政治和哲学。”
“谈鬼魂怎么样?”叶锋华问江薇,她赶紧皱起眉头。
叶锋华笑了笑,对大可道:“我看得到鬼魂,你信不信。”
大可摇头,江薇质疑。叶锋华突然做了个鬼脸,把江薇吓一大跳。随后大家都笑了。
12点,叶锋华用从朋友处借来的车送他们回酒店,并在江薇房里与她谈事。半个小时后,大可刚围了条浴巾从浴室出来,就听有人敲门,叶锋华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十指交叉地坐在床头冲着地毯发呆。大可看了眼地毯,除了一小块茶渍和也许上亿的微菌外,别无他物。
“再去喝两杯怎么样?一起消夜?”叶锋华发出邀请。
“无所谓。”
在西贡海鲜摊上,大可发现他很能喝,一箱啤酒想来没问题。
“刚又吵了,不可开交。”
大可捻死烟头又点起第二支。
“我想我是爱江薇的。”叶锋华搔了搔眉毛,燃着烟道。
“爱她什么?”
“爱她性格的有些方面像男孩,爱她热爱自己的工作,爱她的气质她的长相。很多很多,她是个认真的女人。”
大可默想江薇,的确工作认真。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叶锋华道:“有这么首歌名叫《认真的女人最美丽》,音乐有水平与否暂且不论,但这话令我深有感触。”
“爱上个什么人,这是件很可悲的事情,意识着你将失去你自己。”大可扭头眺望滚滚江水,缓缓地道。
“人生就找不到一件不可悲的事,包括被生下来。你知道人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全是他妈的狗屁!”叶锋华挥了挥手,似在赶开一大堆看不见的蚊子。
“我同意。”大可与他碰杯。
“为无意义干杯!”
“干杯。”
吃完消夜已是凌晨,在送大可回酒店的路上,叶锋华突然问:“想不想去兰桂坊一带找个女人过夜?”
“跟不认识的女人干,从物色目标到上床这之间存在的程序太过复杂,改天有兴致再说吧。”
“我正相反,”叶锋华开了汽车音响,放进片CD道,“兴致高得不行。与心爱的女人吵架本应令人沮丧才对,不该有这么高的兴致。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动物。”
空气补给者在唱《世界上的每个好女人》,叶锋华一路听,一路回忆曾睡过的姑娘。
“总的说来有七八十个吧,什么种族都有。读大学那会儿就这样,不是闹示威—;—;什么空气污染、停止核扩、猎杀鲸鱼、操纵小国从事恐怖活动都是我们示威的主题。其实美国政府实在跟我没关系,但就是有凑热闹,扔汽油瓶、鸡蛋和石块,放火什么的,忙得不亦乐乎。示威完就找女孩睡觉,一起抽大麻听摇滚醉得不省人事。”
“挺丰富的。”大可道。
“当这些事情都不让你感兴趣时,就只想找个女人结婚了。也知道结婚没意思,但到了那个年龄,还是会不自觉地跳进去。希望你不会如此。”
“但愿。”
“但愿。”
到了酒店,叶锋华摇下车窗,道:“真不去找个姑娘大干一场?”
大可笑笑摇头,然后问:“真能看见鬼魂?”
叶锋华神秘地点了点头,“改天告诉你。”说罢,摆摆手,调转车头,车尾灯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跟这家伙聊天的确很轻松,他总能把握谈话的节奏,话题又不致无聊空洞,让人很自然地跟着他的思路走。
'母亲的礼物'
接下来,每天与香港同事一起工作,商讨制片效果及剪辑节奏的把握,晚上则夹在叶锋华与江薇之间充当灯泡。三个人又用了一个休息日把香港的几个景点大致逛了一圈,觉得索然无味。哪个城市都一样,世界大同。
在陪江薇购物时,趁她闲逛之际,大可问叶锋华那晚干了没有。叶锋华说干是干了,但相当无趣。说完叹了口气,望着江薇修长的身影说:“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干,纯属发泄,
  除此之外的确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又说:“哪一天江薇要是真的肯嫁给我,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大可心中默想二人举行仪式的情景,除了叶锋华身高不太够以外,果然是天生一对的漂亮人。
“连孩子叫什么都想过。”
“嗯?”
“王靖文与窦唯的孩子叫窦靖童,我和江薇的孩子就叫叶江童好了。”
大可说别扭,叶锋华直笑。
到了第四天,大可借口约了母亲想脱身,却被江薇死缠着说要一睹作家母亲的风采,强烈要求同去,叶锋华只好一个人先回酒店。
在与母亲约定的餐厅里,江薇却不发一言,大可乐得耳根清静,喝啤酒看香港同胞。
从大可的母亲脸上,不难想象当年他风流画家老爹娶她的理由。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举止,果然是名门之后,面貌也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简洁的衣着,依然乌黑的发以及抽烟的姿势都透着干练与自信。她带着大可的妹妹改嫁来港,与第二任出版商丈夫婚后没有生育,因此女儿就占尽了宠爱,不免有些刁钻任性。
妹妹总是打量江薇的衣着、手袋甚至是腕上的表,希望能找出点瞧不起她的理由,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她比大可小7岁,2岁时便离开大陆一直在港长大。能讲广东话的时候尽量不说国语,一双眼睛看完江薇就看大可,基本上不认识。
“小隽,越来越漂亮了。”大可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后,连自己都觉得无趣,干脆咳嗽说嗓子不好上火直喝冰啤酒。
“工作还顺利?”母亲问。
“还行。”
“可以申请过来和我们一块住,在她爸爸的出版社搞些美术设计什么的也能应付。干吗一个人呆在大陆怪冷清的,怎么说也是妈生的。”
大可盯着啤酒泡沫有那么一段时间,这才道:“一个人过惯了,在大陆挺好,不必为我操心,您还是照顾妹妹要紧。”
谈话再度陷入僵局,而妹妹吴隽则一个劲地看表望别处喝饮料上厕所打电话。这回轮到江薇打圆场,不时找些文学方面的话题与大可母亲交谈,总算没让饭局冷场。
第六天,江薇办完事比大可提前回厦,临行前接到大可母亲的电话约她在酒店大堂见面。
“看得出大可对你很信任,希望以后能在生活中多帮帮他。他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烟酒过量。”
“你们开始多久了?”大可母亲又问。
“伯母您,误,误会了,我跟大可只是同事,关系很铁,算,算哥们吧,工作上的搭档来着。”
“噢,对不起。”眼光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她燃上烟,用中、食指挟住,叹口气说:“年纪老了,越回想从前,才越发现失败的婚姻对下一代的影响是始料不及的。大可看我像陌路人,无话可说。自知无法挽回母子间的感情,只拜托你多关心关心他,毕竟是朋友,你说的他多少会听进去。真希望哪一天能遇上个了好女人,令他幸福。”江薇静静地听,想像童年的大可独坐阳台仰头望月的情景。
大可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江薇,说:“你我有缘,一点心意就别推辞了。”言语间透着决断,江薇自知拗不过便收下。接着她又取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有些钱请帮我转交大可,由我给总觉得会冲淡彼此间仅存的一点感情,拜托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和残留在烟灰缸里的烟蒂,江薇仿佛在看一个外表绝对自强,内心却矛盾不堪的女人的伤感的自传电影。
亲情的离合就像一缕细细的线,看似无形却永远连结着两端,无法用言语表达万一。一时间,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打开大可母亲送的礼物,除了一瓶夏奈尔5号香水外,还有一本她签名的书。书名就叫《伤感电影》,扉页上写着:人生就像一场悲伤的电影,总是令我泪如泉涌,散场后又久久不肯离去。
第五章 红衣女人
    '陌生的城市'
江薇比大可提前两天回厦门,叶锋华与其同行。临去机场前,他到大可房间坐了一会儿,吸了支烟,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盒大卫杜夫牌雪茄。
“抽雪茄是门艺术,”叶锋华说,“最好在饭后,比如刚品尝了一顿浪漫的法式美肴后—;—;鹅肝酱啦,波尔多红酒啦什么的,然后找个宽大的阳台和舒服的藤椅坐下,一边抽一边感受落日的余辉,但要注意,千万不要吃得太饱,否则急着找厕所就会破坏了这份雅兴,
  可明白?”
大可笑了笑,把雪茄放在鼻底嗅了嗅,果然香醇。
“谢了,回大陆后联系,可以去我那儿听好唱片,喝加冰威士忌,还有,说说见鬼魂的事情。”
“不要有女人在场。”叶锋华用中指搔了搔眉毛,认真地道,“只有音乐、酒、香烟和沉默。”
“还有鬼魂?”
叶锋华笑了笑:“我真的见得到,”他用手在空中比了比,“他们都很可怜,孤零零地游荡。”
“真有这事?”
“看你怎么想了,再见。”
带上门离开了。
两天后,终于完成了剪辑工作,独坐在旅馆房间的地上,背靠着墙,不知干什么好。他再次打量回程机票上打印的时间及日期,只觉清晰的字迹陌生而难以辨认。这是他第七次盯着这张机票,原因不详,总之就是不停地看了就对。
看完机票他开始环视房间,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盏铜制台灯一盏鎏金落地灯一座红木酒柜,一面镜子及两把会客椅,仅此而已。在这座地球上也许存在着成千上万类似的房间,人们在里头看电视、洗澡、做爱、睡觉、发呆,透过小气可笑的猫眼、窗玻璃,小心翼翼惶惶不安地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在淡绿色花纹的床罩上,母亲托江薇给的十万元港币,正像个孤儿似的病殃殃地躺在那儿,粉色的票面颜色,使他不由想起不久前与美君进餐时,她不停搅拌着的冰激凌。一惯对粉红色无太大好感。
江薇把钱给他时是在楼下的咖啡厅。当时有个菲律宾的三人合唱团正在演唱柏林乐队的《TAKE MY BREATH AWAY》,大厅里的冷气充足得使人皮肤表面的鸡皮疙瘩异常兴奋活跃。不远处坐着位戴黑墨镜,肩上有难看的晒斑没戴乳罩穿背心的白种女人,是否盲人不得而知,她面前放着杯TAQUITLA SUNRISE的鸡尾酒。
“干吗老看那洋婆子?”
“看她的酒。”
“酒好看?”
“大白天喝TAQUITLA SUNRISE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也许她就希望有人注意她也不一定。”
“喜欢那酒?”
“EAGLES乐队有首同名的歌,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三分之一的人认为还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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