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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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森林-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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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想?”
“你的大腿圆润如美玉,是巧匠的手作成的。你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你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有百合花……”
“呵呵,这都什么呀?”
“《圣经·;雅歌》里的诗句。”
“要听你说的。”
“……你的头发,像在月光下燃烧的火焰,虽是染的,但也能把我烤得半死—;—;类似于烤乳猪的感觉;你的眼睛,像美少女卡通片里画的,闪亮透明,还有两个以上的高光点;你的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令我实在难以回答,我只知道,在这一刻,你和我在一起。”
苏文紧搂着他,轻轻地用梦呓般的口吻道:“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不可以忘记—;—;记住月亮旁边的南方天空的那颗星,它的名字叫苏文。”
“嗯,知道了。”
在几天的游玩中,苏文拍了很多照片,就像没见过相机的的贝都因女人一般好奇。透过取镜框,大可看到了一个似乎很爱自己又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姑娘,她在镜头前做各种鬼脸和刻意的端庄姿势,抽烟的吐舌头的抿嘴笑的仰望飞鸟的,九曲溪、桃源洞、玉女峰、卧龙潭,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宛如一幅幅苏文与风景之类的香港月历,风景居其次,她是主角,很年轻的身影,鲜艳的红发,乌黑的大眼睛。但这一切,竟是留在世上对她最后的回忆。 
'熄灭的生命之火'
回厦门后的第二天,她为大可做了一次晚饭,有红烧瓦块鱼,青椒炒牛肉,咖喱鸡、生菜玉米沙律和茄子煲。看得出她很用心,但菜的确不好吃,不是太油就是盐加得不够,或者鱼根本就没煮透还带血丝。她很认真地看大可吃完,自己却一筷子没动,只是问:“好吃吗?”
吃完饭,她到厨房把碗洗净,冲了澡,换了身白T恤和蓝牛仔裤,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个
  马尾,突然泪流满面地抱住大可,说:“有时候在想,做别人的妻子真幸福,生个漂亮的孩子,换换尿布,为丈夫熨好衬衫,等他下班回家吃饭。人活着不都是这样吗?”
“怎么了?”大可抚了抚她的发,“今天怎么了?”
“记得我,永远,你答应的?”
“当然。”
苏文笑了笑,和大可分抽了根烟,说想去看看朋友,却一夜未归。
大可静候屋内,望着突然回复死寂的空间,柔和的落地灯,呆头呆脑的电视电话电冰箱电热水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苏文死了。
那是第三天的午后,警察敲他的门,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一点都不惊奇。警察说是从她的钱夹里找到二人的合影后找到他的,他点了点头,说:“想看看尸体。”
苏文这回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非常成功。在喧闹的Disco舞厅,她曾经热力四射带领全场疯狂欢呼的地方,刻意注射了过量的海洛因,倒在舞池中央。
此刻,她安静地躺在尸床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据院方的解释,这是吸毒者脸上特有的表情,但大可却觉得那是嘲笑,也许是嘲笑自己。
她的红发还在不停地燃烧,但生命的火,却已经熄灭。
他静静地看着她,这个才认识了一个月的女孩,她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泪,什么也没有,一如干干净净的发白的尸布,一片刺眼的白。
他呆呆地看了很久,摸了摸苏文冰凉的脸,对医生点了点头:“可以了,把她盖上吧,谢谢。”
“她留下了封信。”民警对大可说,“坦言是她把她父亲杀死的,破坏了刹车装置。”
“呃。”大可燃上支烟。
“估不透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民警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做出与所说的话相配套的表情。大可发现他不过35左右,两个眼睛一张嘴,长相普通得转身就能忘掉。
“这案子还在调查,随时有可能找你进行配合。”
大可把吸了两口的烟在烟缸里捻死,盛夏的空气冻得他直发抖。
“想一个人静一静。”
“当然。”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掉头朝烈日走去。
“你心情可以理解。”对方在身后说。
他大概走了250米,然后一屁股坐在一条阴冷的小巷里,阳光暂时照不到这里,有几张破纸在空中飘呀飘的。他背靠墙根,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概过了两个钟头,他拨通了江薇的手机,说:“那个叫苏文的女孩,她终于死了。”
苏文的家很静也很干净。
苏母依然一个人用餐,吃得很慢。桌上的菜很丰盛,是给三个人吃的份,桌上依然摆着两副空碗筷,只是客厅的墙上,又多了一张照片。照片中苏文扎着两条小辫,是十五六岁时的模样,闪动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这是她刚上高中时拍的。”苏母说,“从小她就喜欢舞蹈,还参加过学校合唱团,说毕业后要考艺术学院。”她慢条斯理地说,不知是对大可还是对着一桌没人吃的菜。
大可走过去,挨着饭桌坐下,问:“她为什么要杀死他?”
苏母没回答,只是去里屋拿出个信封递了过来:“她死的时候,还戴着这块表,她寄了封信给我,说是你送的,还让我在她死后把器官捐出来……”
大可紧紧握住那只Baby…G,问:“她为什么要杀他,你一定知道。”
苏母仍然低着头,挟了口鱼,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然后放下碗:“她没有杀人,我女儿没有杀人。那是车祸,是意外。”
“死人不会骗人,她专门买了《汽车维修指南》来研究,那是蓄意很久的。她为什么杀他?快告诉我!”大可提高音量,身体有些发抖,手心里的汗浸湿了那块表。
“对不起……”苏母起身闪入卧室,大可紧跟进去,看到她在窗前不停地啜泣:“……从……她14岁起,他就……他就强奸她……”
八月的太阳,毒辣辣地照着,阳光下的城市,像被巨大的探照灯照射下的水鸟木然不动,发亮的高楼、车流、玻璃幕墙和空调散热器全都寂无声息,大可就这样站在某幢大楼的顶端,俯视着这座无声的城市,头顶着烈日,感觉不到流汗,感觉不到热,感觉不到悲伤,唯有毒日头,白晃晃地照得周围的一切出奇的亮。
苏文死了,生命的指针永远地停在19岁,而Baby…G,还在一个劲地拼命走着,一秒一秒。
从一开始,她已为自己定下了结局。
浪依然击打着礁石,大可坐在防波堤上,大口大口地喝酒。在这里,他们曾经并排地坐着仰望夜空,倾听涛声。
他掏出Baby…G,奋力地将它掷入海中,“啵”地溅起小小的浪,然后沉入不知名的某片海底的泥沙之中,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为人知晓。他想象手表在沉下去的过程中,一定打着转,缓缓地下落。
他坐了很久,一直坐到太阳下山,天空暗下来的时候,海面上有一只燕鸥,正扇动着翅膀飞向远方。大可想,这只鸟儿应该没有忧伤。他仰起头,在湛蓝的夜空之中,有一颗明亮的星开始出现。
在当日的晚报中,有个署名沙笔的记者写了篇评论—;—;面对这样的吸毒女杀父自尽的事件,不禁令我们痛心疾首。生命的意义为何?还有多少这样的社会垃圾、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世界上苟延残喘,污染我们的道德视听和洁净的空气呢?!我要对死去的父亲说—;—;原谅你的孩子吧! 
看完这篇报导,吴大可把报纸揉了,掷到垃圾筒里,然后又开了一罐啤酒,望着空荡荡的公寓。第二天,他到运动器材店买了一根铝质的棒球棍,他知道,用这东西打人可以打得很疼。
他跟了这个记者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尾随他出了一间酒吧,找到一个僻静的街角,揪住那家伙的头发就往墙上撞,三下以后把他撂在了墙角,掌心全是血。那人蜷缩着骂道:“我是记者你他妈是谁?”大可没答话,当胸又给了他一脚,然后抡起棍子狠狠地往那人身上砸。
“我警告你……”他气喘吁吁地说,“连基督尚且都不随意论断人,何况像你这种凡夫俗子,要,要懂得,尊重……死者……”
第十章 关于梦境
    '巨石吧是神秘世界的通道'
“别老盯着烟灰缸,你已经看了它半小时了。”江薇燃上支烟,缓缓地道,“你躲了我快一个月了,知道吗?”
大可抬头,注视了她10秒,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
 
“人死后有灵魂吗?灵魂会去哪里?天堂、地狱?还是电影院咖啡厅图书馆或者星级宾馆的厕所里?”
“死人没事儿去那儿干吗?”
“不知道,问你呗,他们内急吗?”
“又想起那个女孩子?就因为她?”
“她死了快一个月了,可心里老觉得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街上还是这么热闹,天气还是这么热,人类还跟蚂蚁一样忙碌,地球照样没停过。灵魂是不是也很无聊,在冰厅里坐着发呆,听blues音乐吹着冷气?”
江薇轻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右手,说:“她死了,那个女孩死了,可你还活着。”
“那又如何?”
江薇叹了口气:“那个女孩也许找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死了,可你却什么都没找到,活得像一具在日光下的尸体,为什么?可以,你也可以死,跳楼、悬梁、酗酒过度,没人拦你,但你得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生,为什么死?”
“你知道了?”
江薇摇头:“所以我不会用非自然的力量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还不知道答案,每个人来这世界上都是具有使命有任务的。”
“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一个心理医生。”
“那人知道自己的任务?”
“这我没问,但人类在这一生中一直追寻的,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因为我们已经忘了,记不起来了。”江薇说完,又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平静地问,“你不是也忘了许多事情吗?”
大可用食指托住鼻梁,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看了很久,心里产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默默地思索,然后问:“如果有来生的话,你会去干什么?”
江薇摇头:“不想回答。”
“如果有来生的话,你会去干什么?”大可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江薇低头摆弄打火机,火焰窜起来又灭下去再窜起来再灭下去。“如果,”她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我会去找我爱的那个人。”
“穿越时空?”
“穿越时空。”
“此情不渝?”
“此情不渝。”
大可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怪笑:“看来你比我有病。”
江薇默默地等他笑完,用纸巾抹了抹嘴,拿起包转身就走。他看着他推开冰店的门,拦了辆出租车,汇入城市的车流之中。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有五分钟之久,低下头,开始打量面前摆着的据说已盯了半个钟头的烟灰缸。烟灰缸里有几支吸了一半的白色烟蒂,他拣起一支细细地看,上面有女人淡淡的口红印迹。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夜里9点15分,他走出冰店,回想着方才与江薇之间的对话,很显然她是生气了,也许自己在无意中伤害了她的自尊,在某些方面,她是开不得玩笑的。叶锋华曾说过—;—;江薇是个认真的女人。的确如此。
时间还早,基本上睡不着觉,发动了机车,下意识地驶向了巨石酒吧。如果苏文死后有灵魂的话,也许会在那里徘徊。
酒吧里依然热闹,壁画依然张牙舞爪,他静静站在小便槽前,墙上依然挂着麦当娜的照片,狼的肖像似乎从未存在过,侍者一直是这么说的。也许是幻觉。苏文这么说。一切都是幻觉。他这么想。
那什么才是真的?他对着小便槽站立了5分钟,走了出来。在挤过人群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巨石吧狭长的空间左侧原来还有一个分支,有一道不起眼的木门隔着。开始还以为是储藏室,进去后才发现是一个近四十平方米的空间,与外边虽仅一门之隔,却安静异常。没点灯,墙上却点着几支火把,宛如几世纪前欧洲古堡的地下室。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他发现最长的两堵墙上似乎是两幅壁画,显然也是出自那从不露面的酒吧老板之手。
巨石吧里藏着秘密。苏文说。
他对这两幅画的构图极为熟悉,因为是临摹他很喜欢的两位画家达利和基里科的作品。左首那幅是基里科的《罗马广场》,右首则是达利《记忆的永恒》。两幅画中一个是城市一个是荒原,却不约而同地都有一条冷漠的地平线,更奇怪的是,在地平线的尽头,画画的人又加入了自己的意思,多了一只拖着长影的狼。
又是狼。苏文说狼是从酒吧里出来的,巨石吧是一个通道,联结着另一个世界。
他环视四周,静谧得如同墓穴,时间在这里似乎真的停滞,宛如被密封在琥珀中的甲虫,将那瞬间无限扩展了几千几亿年。他下意识地燃起烟,缓缓地沿着墙走,想找出是否有类似通道之类的出口。没有,这空间是完全封闭的,除了进来的那道木门。这里的温度比外边要低2℃,空气滞重而潮湿,又过了几分钟,他似乎可以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而心跳几乎像一面震耳欲聋的牛皮鼓。很显然,这里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不想再呆下去,推门离开,外面的吵杂声迎面扑来,令他有重回人世之感。
吧台前坐了有七八个人,长相各异高矮不一,但无一例外地都神情呆滞,宛如正在听取冗长政府会议的人民代表一般。一个穿黑衬衣打白领带的瘦高青年在吧台边转了几圈,鼓起勇气挨着离他两个座椅的一位长发女人身边坐了下来。这是城市牛郎最典型的穿着打扮,他们于午夜时分在各大夜店里出没,与应招女郎一起招揽生意。,果然世界大同,男女平等。
牛郎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长发女人搭讪,女人笑了笑,叼起支烟,牛郎替她点上,二人又说了些什么,转到墙角的一张桌子上去了。
大可继续喝酒,脑子里空空如也,冰啤酒混合着威士忌令他全身躁动不安,有一种想要打架的冲动。终于,他和谁都没发生不愉快,一直到凌晨2点结账离开,脚步趔趄地在酒吧门口摔了一跤,手掌与手腕交接处被蹭破了一层皮。他想站起来,怎奈头晕脑胀,随仰面在地上躺下,头部似乎枕到一堆软软的东西。
垃圾袋?他推了推,发现是个比他还醉的人,一个长发女人。
“醒醒。”他说。
女人翻了个身,发丝垂到地上,苍白的脸在昏暗的街灯映照下,颇似传说中的海妖。大可认出她就是和牛郎聊天的那个人。
“醒醒。”他把女人拉起来,女人软得像一团挂面搭在他肩上,他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再度面朝天地后脑着地,头壳的阵痛让他的酒意立刻去了三分一,女人也在重摔之下清醒了过来。
“你是谁?”女人挣扎着从他身上爬开,拢了拢头发,用沙哑略带鼻音的口音问。
“一个陌生人。”大可缓缓地站起身来,“你喝太多了,醉卧街头。”
“谢谢,”女人低低地道:“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此类事件……”这话怎么听都像她在告诫自己一般。说完,她去捡落在地上的包,然后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很显然,没有成功。
“来吧。”大可伸出右手把她拉了起来,这时,他才完全看清楚女人的长相,高个子,约莫30出头,脸像海妖,透着一丝冰冷的美,神秘而不可捉摸。
女人再度致谢之后,转身离去。
“你行吗?”大可问,女人摆了摆手,长发在夜风中轻扬。他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向自己的机车走去,刚掏出钥匙,就听那略带鼻音的女人在身后叫:“等一下,陌生人。”
“呃?”
“想借点车钱。”
大可从皮夹里摸了张50元的票子:“可够?”
“谢谢。钱可能被人拿走了,今天真够呛。”女人接过钱,又说,“留下地址或电话什么,改天好还你。”
大可摇了摇头,发动了引擎,盯了女人有5秒钟,说:“早点回去吧,女人醉酒不好看的。” 
'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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