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房租也不用交。说到房租,也该到期了吧?果然电费下面一张就是房东的留言。豆腐块大的泛黄的纸上扭扭曲曲地写着几行字:“古聆小姐,房租昨天就到期了,请快点来交吧,再晚我可要加钱了,别想赖!房东。”
谁想赖了?就这么个破房子还看得那么紧,破洞漏水却不见他来修。如果哪一天她被这摇摇欲坠的屋顶压死,看他怎么办?小气鬼!吝啬鬼!吸血鬼!咦?这是什么?古聆翻到最后,看到一封信,署名是医院。难道是上次工厂组织体检的结果?
打开十五瓦的白炽灯,古聆放下所有的单子,凑在灯光下将信撕开。拿出信纸一看,哇哦,好潦草的字!这医生不会以为是在开药方吧?费了好大的劲,古聆才大致看懂这封信的意思,大致就是有个项目要复检,请她明天到医院去一趟。真麻烦,当初为什么不检查清楚,害她又要抽出找工作的时间去医院做什么复检。
今天真是倒霉,又是丢了工作又是费用到期,现在还要去医院。烦死了,怎么事情都凑到一起来了?
一百万!一个数字忽地闯进古聆乱糟糟的脑海中,她想起了柯尚礼的话。说不动心是假的,一百万可以在家乡的镇上买一间很大的房子,弟妹们的学费也不用愁了,而她也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工作的内容虽然有点不道德,不过正如柯尚礼所言,也不失为好事一件。斜眼看了看那一叠收费单,古聆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接下那份工作。
第7节:谁是心上人(7)
两个星期吗?她要再重新考虑考虑。
第二天,医院。
在护士的带领下,古聆来到四楼的一间医生办公室。
“请坐。”医生是一位白发的老者,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你好!”古聆在医生对面坐下,“呃,我是来复检的。”她将信递了过去。
医生接过后浏览了一遍,然后从一大堆资料中翻出一张纸,是古聆的体检表。看完之后,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古聆不解地问。她的身体一向很棒,平常连个感冒都难得患,若说得了什么病,实在不大可能。可是瞧医生一副苦恼的样子,她难免有点担心。
“古小姐,我们需要你再验一次血。”叹了口气,医生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古聆说。
“验血?”医生的目光有点闪躲,似乎有什么在瞒着她,“我的血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医生沉吟着,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说。
“医生,请你告诉我实话。”古聆因医生的迟疑有些心慌。
“好吧。”医生似乎下了个决定,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古小姐,我们怀疑你得了血癌。”反正病人迟早要知道的,早知道就早点接受治疗,存活的机率就大一点。
“血癌?”古聆的脑中一片空白。
“也叫白血病。”医生解释,“不过我们也只是怀疑,所以才要请你来做复检。”
“白血病!”这种病她听过,也见过。那是她对门的一户人家,他们的儿子得了这种病,痛苦挣扎了半年后便死了。那个男孩本来是个很活泼的孩子,谁也没想到他会得这种病。他的家人为了他倾尽了全部家当,结果还是没留住他。她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男孩时,他那头乌黑的头发一根也没了,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两眼无神,嘴唇干裂,她几乎认不出来了,为此她也伤心了一段时间。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年后她也步上了他的后尘。古聆打了个寒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不,不可能的,医生,你别吓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医生移开视线,这种场面他见多了,但是见多了不代表见惯了。推了下镜框,他又直视古聆睁得过大的双眼,牵强地笑道:“是,我说过我们也只是怀疑,具体的结果也要等这次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们才能确定。所以你先不要紧张,正如你所说的,也许是搞错了。”不过可能性很小,马医生在心里补充。院方已经反复研究过她的血样本多次了,出错的几率微乎其微。是出于对病人的负责,院方才决定要再验一次。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古聆接过医生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医生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坚强,“我马上就去验血,请问在什么地方?”
第8节:谁是心上人(8)
医生赞赏地点了点头,他还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个性的病人。通常听闻这样的消息,病人不是死不接受就是哭得呼天抢地,能像她这么镇定的他见过的不超过三个。
“小姚,进来一下。”
一个护士应声而入。
“带这位小姐去验一下血。”医生吩咐。
“是。”护士走近古聆,“请跟我来。”
古聆站起来,临走前又看了医生一眼。
“去吧,不会有事的。”医生笑着对她挥挥手。
古聆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不会有事?对着刚关上的门,医生的笑掺进了苦味。做医生做久了,除了医术,骗人功夫也日益精湛。
两天后,古聆接到一通医院打来的电话,她所担心的事终于被证实了。
“古小姐,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很抱歉地通知你尽早来住院接受治疗。不然,你最多只剩七个月生命了……”
话筒从手中掉落,和电话机之间的连线让它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放电话机的桌子旁荡来荡去,未完的声音不清不楚地从中传来。古聆像僵尸一样走到房间里,窗外秋色正浓,一两株红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并不时敲着窗上的玻璃。阳光透过它射进来,在地板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天气好好!
呆看几分钟,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古聆像秋叶一样跌坐在地板上。为什么是这种病?这种和死亡有必然联系的病?听说近几年由于医学的发展,它已不是绝症了,治愈的病例已越来越多,或许她也会是其中一例,但也或许她会是绝大多数死亡病例中的一例。况且用脚趾想也知道住院治疗的费用绝不是几千块那么简单。脑中又闪过对门那户人家的情况,苍白绝望的脸,家徒四壁的房子,三不五时来追债的人……不,她不能落得那个下场,而且她也不要乡下的父母像那个男孩的父母一样,在倾尽一切后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停止呼吸。那太残忍了,何况弟妹的成长需要很多钱,她不能那么自私。
天,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虽然她活得并不富裕灿烂,但很踏实,一步一步勤勤恳恳地生活,对未来她充满了各种美丽的幻想,为什么等待她的竟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结局?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带着那么多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忍不住,古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吓得树枝上两只打情骂俏的麻雀尚未大难临头便各自飞了。晚上八点,古聆从黑暗中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哭着哭着就失去了意识。
忽然醒来并非睡饱了,而是被一个梦所惊醒。正确说来,那也算不上梦,梦境就是送花到柯宅时所发生的事,像放电影一样一个细节不漏地重放了一遍。真奇怪,这件事就算她想回忆,也不会这么真切,而且这两天为了她的病情她根本就忘了这件事,想不到它竟这么清晰地以梦的形式让她记了起来。
第9节:谁是心上人(9)
天意吗?因为这张脸而注定和柯安脱离不了关系吗?也好,这样她就可以下定决心去赚那一百万了。听说一个人一生可以赚多少钱早就安排好了,如果太早将这些钱赚完了,那他的生命也就提早结束了。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她一生可以赚一百万,现在这一百万一下子砸了下来,所以她才会得绝症提早去见阎王?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也罢,反正那一百万不赚白不赚。
02
收了柯尚礼的五十万定金之后,古聆就住进了柯家,过了一段极尽奢侈的日子。柯尚礼所谓的脱胎换骨无非是讲一些柯安的事给她听,在装扮上改变改变而已。
就这样,晃晃悠悠、懒懒散散、伸伸手、踢踢腿、吃吃饭、睡睡觉,林朔涛回来的日子到了。男主角粉墨登场了,女主角自然不甘于后,所以一早古聆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打包后送到男主角的暂住地——林公馆。至此,故事真正地展开了。
“啊——”古聆没形象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忽然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是淑女柯安,连忙捂住了嘴。抬眼偷看了正讲得口沫横飞的人一眼,发现他并未注意时才松了口气。
时间过多久了?半小时?一小时?还是更久?古聆浑浑噩噩地想。坐在她对面,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的人听说是林公馆的管家福叔。十年前跟着林家的人一起移民到美国,这次和林朔涛一起回来打点杂务。他也是她来到林公馆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告诉她,林朔涛尚未调整时差,正在睡觉。接着他借着十年不见要叙叙旧为由把她拉到客厅,精力异常充沛地侃了起来,从古侃到今、从小侃到大、从中国侃到美国、从苍蝇侃到飞机。天哪!古聆在心里惨叫,世上怎么会有话这么多的老头!
“咳咳!”忍无可忍了,古聆打断福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安安小姐。”听到古聆搭话,福叔更是热情地凑过脸。
“这里没有别人了吗?”她很好奇,这么大一座房子光靠这么个糟老头料理得来吗?
“当然有。你和我家少爷啊!”福叔瞪大眼睛,好像古聆问了个超蠢的问题。
咬着牙,古聆提醒自己她是柯安后才赔笑地开口:“那么,除了我们呢?”甜腻的声音下隐藏的是亟欲爆发的怒火。
“没有了吧?”福叔不肯定的语气差点让古聆一拳挥过去。他作为这里的管家,居然连这里有几个人也不清楚,莫不是患帕金森病了吧?
不想再与福叔磨菇了,古聆干脆站起来,“福叔,我现在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你能带路吗?”
“啊?你累了。”福叔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他想起自己的职责,立刻鼓足精神站起来,声音高亢地说:“请这边走。”说着他昂首挺胸地走在古聆前面。
第10节:谁是心上人(10)
古聆一时适应不了福叔的转变,差点摔倒。
“安安小姐,这是你的房间。”福叔在一间门上贴有红心的房间门口停下。
古聆点头,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念头一转,想去看一看将会被她伤透心的男人。于是她唤住正要离开的福叔,“福叔,朔涛哥住在哪个房间?我想去看看他。”
“可是……”福叔犹豫地说,“少爷在睡觉呢。”
“没关系,人家已经七年没见到他了,很想看看他嘛。放心,我不会吵醒他的。”古聆想象着柯安会用的办法央求道。听说柯安很会撒娇,不知她学得像不像?
“好好好,我带你去。”福叔的反应证明她学得不赖。
“那我们走吧。”
“到了。”
“到了?”他们可是一步也没移。
“就这间。”福叔指着走廊另一侧和古聆房间门对门的房间说。同样地,那房门上也贴了一个红色的心。心心相印吗?这也、也实在是太锉了吧?
“安安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你们的房门上都有一颗心?那是我专门剪了贴上去的。是不是很好看?我希望你和少爷能永结同心、白首偕老。”福叔说得眉开眼笑、胡子乱翘、意犹未尽,古聆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的暴笑——红红的心面对面,真是够了!
福叔走了,古聆推门走进林朔涛的房间。这个房间还真不是普通的大,估计有六七十平方米。装潢一流的考究,然而家具除了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一组超豪华音响外,只有一张非常大的双人床和一架钢琴,此刻床上躺着她最感兴趣的东西。
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古聆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张她想象了不下百遍的脸。长得真不赖,有眼睛、鼻子、嘴巴……废话!没有这些还叫脸吗?呃,其实她想表达的是他的五官个个都很精美,就像上帝精心制作的一样,凑在一起更是俊美逼人,看得人赏心悦目,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睡着的他带点憨样,傻气得叫人心疼。他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古聆猜想。其实他和柯安真是天生一对,这种俊男美女的组合不知羡煞多少人呢!只是造化弄人,柯安没这个福气。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像是感觉到古聆灼人的目光,睡梦中的人不安地皱了皱眉,长而密的睫毛颤了几下,然后他睁开了眼。古聆看到他漆黑如夜的眼瞳,一下子被震慑住了。她以为他的眼神应该是温和无害的,然而刚刚那道凌厉的眸光一下子捣毁了她的猜测,他的眼神冷得可怕。即使如此他的眼睛还是她见过的最清澈的,只因那寒光冷得彻底。
“你是谁?”和眼神一样,他的声音也很冷。
“我是柯安啊。”古聆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身份,随即她扬起微笑。
第11节:谁是心上人(11)
“柯安?”林朔涛支起身体,一副茫然的样子。
有没有搞错?竟连未婚妻的名字也忘了。
“哦——”他似乎想起来了,“你就是他的未婚妻啊?”他边说边打量着古聆,“都长这么大了!”
林朔涛的态度让古聆很反感,不过他的措辞倒让她感到新鲜。什么叫“他的未婚妻?”他不就是“他”吗?哪有人用“他”来称呼自己的?听他的话,倒像是他在说另一个人似的。他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讷讷地,古聆不解地问:“他?”
像是注意到了自己语法的错误,林朔涛忙解释:“呃,看我,在美国呆得太久了,连中文都不会说了。你不要见怪。”说完,他腼腆地笑着。冷冽不见了,像是从未出现过,消失得无声无息,也无影无踪。
错觉吗?古聆觉得林朔涛像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时候来的?”一句话打散了古聆的怀疑。
“七点。”她答道。
抬眸看了看墙上精美的挂钟——九点五十分。接近中午了,他应该起来了吧?可是他不醒怎么办?他又不是他。
“你很累吗?”见林朔涛失神的样子,她猜。
这是一个台阶,他可以借此结束和这个女人的对话。要他假装成他,简直是强人所难。若不是欧达要他尽量隐藏,他才不管那么多呢。“是有点累,大概是时差还没调整过来。”他拾阶而下。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休息吧。”说着古聆起身离开了林朔涛的房间。呼,总算松了口气。如果他要缠着她说话,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自己是冒牌货,她就紧张,一紧张就会不知所云。还好,老天帮忙没有太为难她,三下两下就打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出久别重逢也结束得太过仓促了,一点也不像有情人重逢。但是,古聆觉得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那个林朔涛也有点怪怪的,是种说不出来的怪……
古聆因肚饿而醒来,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瞄了瞄床头KITTY猫形状的闹钟。钟面的长短指针呈直角形状,指示着三点整。哇,睡了整整五个小时,太厉害了!伸了个懒腰,古聆在心里惊讶自己的能睡。这两天也不知怎么搞的,特别没精神,总是一看到床就想睡。若是以前,她晚上打工到凌晨,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地去工作。病症已经开始了吧?七个月,她还有七个月,生命像是关在某个容器中一样,过一天就少一天。每每想到这件事,古聆还是感觉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