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盖丽莉给已经在一家饭店找了份活干的高青莲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能陪她和朱金银去拿钱。高青莲说刚干这份活,一上班就请假,给人印象不好,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就够了嘛,如果那家伙真给这笔钱,少一个人也能拿得到,如果那家伙不肯给,多我一个根本没用。盖丽莉愈发生气,觉得高太不义道了,对朋友如此不负责任。其实说到害怕,她觉得也没理由怪高青莲,因她自己现在心里也有点打鼓,七上八下。那天跟老板谈判,她原以为应该是一场很艰苦的谈判,哪知竟没费多少口舌就拿下了,虽然当时异常兴奋,有一种做朋友保护人的骄傲和自豪,可回来再一细想,便觉得有点不对头,那家伙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似乎不太合理。这个念头一直盘踞在她头脑,只因不愿相信真会这样,就硬着头皮跟朱金银去拿钱了。
两人到了那家饭店,老板坐在店门前悠闲地抽烟、嚼槟榔。他看见她俩,笑了起来。通常他的表情都十分冷酷,这会居然绽开得如此温和,甚至让人觉得一点甜蜜,实在难得。他笑得越好,她俩的脸反而绷得越紧,仿佛凝了一层寒霜。盖丽莉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把翘起的二郎腿盘在大腿上,说那天的价对他来说太高了,现在的破身行情顶多2000,你们要价却高一倍多,他要重新定价。今天朱金银的情绪没有那么低沉,脸上已不见了委屈之色,大概因为有钱可取,她很快就把说话的权力从盖丽莉那儿抢了过来,拿出主角的身份跟他对话,告诉他我可不是大街小巷里的什么野花野草,而是花园里经过人工精心培植的花卉,售价一经确定,就不能更改,你听明白了,乡下女孩没这么好糊弄。张老板竟一点不生气,还是笑着,说好好,不更改就不更改,那我还是照谈妥的价钱付帐,一分钱不欠你的,跟我来。就领着两人进了店里的厨房,从后面的一扇小门出去,进入一条光线昏暗的走道,走到尽头,往左拐,立刻出现了一道亮光,是前面另一扇小门放进来的日光,再从这道光里走到外面,来到一个院子里。院子不大,中央生着一颗不知名的小树,枝叶都掉光了,在这潮湿的秋日里显得毫无生气。一周遭有十几间房子,有的是仓库,有的是临时住房,其他的则不知做什么用。这个院子以及所有的房子都是一王姓人家的,王家把它们全租给了附近的生意人。张老板也在这租了两间房,一间给他的临时工住,另一间做休息娱乐场所,比方睡睡午觉,凑一桌麻将什么的。他把盖朱两人领进这间房,从身上摸出一叠钞票交给朱金银,你们点一点,说罢就出去了。两人收拾了一下堆满了麻将的四方桌,就坐在桌旁仔细点了起来,都露出了喜悦的微笑,尤其朱金银,慢慢显得兴奋起来,此时好像已全然把羞辱抛到了九霄云外。忽然又有点异样感觉,觉得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点,不就被那个家伙那么了一下嘛,竟然就换了一大叠钞票,正好是那笔被骗去的学费,这抵得上多少个月的工钱呀。点着点着,她似乎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不会是梦吧。这时闻到了钞票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特殊的纸香,觉得实在不该在这种味道里产生这些怪念头。5000块,我的,可以不用在饭店受那些城里人的使唤和欺辱了,回家去,还给父母,安安稳稳过日子,今后再有天大的好事也不出来混了,还是呆在家里舒服,什么明星不明星的,乡下女孩做那种梦真是昏了头。
此前盖丽莉始终是在一种为朋友伸冤的勇气支配下来讨这笔钱的,不知是因为这种愿望过于强烈,还是因为她一直怀疑张老板的诚意,她竟心地纯洁得从没想过万一把钱讨回来了怎么处理。可这会不一样,钱到手了,这么多,仿佛天下掉下来的,心里不免就杂念丛生。她想朱金银知趣的话应该多少拿一点出来酬劳自己,至少应该请自己美餐一顿,如果说前一个念头不该有,那后一个念头无论如何绝不过分,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抬头观察朱金银,见朱两只眼完全直了,好像恨不得把钱藏到眼睛里去,就感觉这位一刻钟前还显得可怜兮兮的朋友现在心里根本没有感谢二字,当下甚感不快,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又认识了一个关键时刻不讲情义的朋友。点钱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刚想扔下钱不点了,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房门很快被人推开。刚才她俩完全被钱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插门闩,这会听到动静,不觉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男青年闯了进来。
一胖一瘦,都留着胡子,衣襟大敞,皮带系在肚脐眼以下,拖着拖鞋,叼着香烟。胖子有只很显眼的大肉鼻,一副很霸道的样子,瘦子有对小三角眼,典型的贼眉鼠眼。一看就知两人不是良善之辈。见桌上那么多钱,两个家伙就大声叫了起来,眼里仿佛放出绿光。她俩急忙收拾钞票,但因码出了一叠叠的,一时收拾不及,被那俩家伙一人抢了一叠。朱金银几乎要哭了,哀求他俩别抢。她这没用的样子让盖丽莉很不满,可又不能不管,只得再次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们抢钱的话我就叫警察。他俩坐在桌旁,把钱摇得哗哗响,皮笑肉不笑地说别怕,我们不抢钱,只要你们陪我们搓几圈。盖丽莉说我们不赌钱。胖子便问不赌钱到这来干什么。问得盖丽莉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瘦子把她俩扔在床上的几十张麻将牌捡回桌子,开始洗牌,左右看了看她俩,要她俩码牌,大家玩一玩。盖丽莉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胖子回答说:“我们是专门来打牌的,你们既然坐在这,那就应该知道这里天天要开一桌麻将,通宵达旦。。。。”接着指着朱金银说,“我见过你,你是张老板店里的服务员,不会不知道吧?”朱金银当然知道,也想起来了,这个胖子以前在店里露过几次面,一钻进来就老半天不出去。“可是我们不玩麻将。”她哆哆嗦嗦地说。胖子和瘦子就挑眉愣眼,不玩在这干什么。朱金银紧张得答不上来,盖丽莉比她镇定多了,眨了眨眼说这是我们的工钱,点清后就回家,不在这干了。她这样说是想赚取一点同情,以为提到回家会使他俩心软。可他俩完全不信,工钱,做临时工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多工钱,一定在说谎,是约好了别的什么人搓麻将,正在这等,不愿跟我们玩吧。
他俩非要她俩陪着搓麻,她俩死活不玩,他俩就说不玩就不还钱,你们走吧。朱金银又没辙了,便向盖丽莉投来求救的目光,意思是要她拿主意。盖丽莉心里直骂她没用,要钱就指望我,钱一到手就把我忘到脑后,我怎么这么倒霉,交了这种又蠢又不知趣的朋友,在县城里看不出来,一到大城市就原形毕露。她真想不管了,让朱金银自己去处理,但似乎又做不出来,再说这主意是自己出的,几天来在这事上也一直是主角,碰到这种麻烦,不好不管。只得硬着头皮同他俩周旋,再三强调这是我们辛辛苦苦一年才挣来的工钱,希望他俩不要抢。可说什么都无效,他俩始终不松口,态度越来越不好,实在被盖丽莉缠得烦不过,已经瞪眼了。盖丽莉知道碰上了无赖,便要朱金银在这守着,自己想去找张老板,可刚站起来就被胖子一把摁在了椅子上。她感到男人的力量真是强大,简直没办法抵抗,耳边响起了严厉的警告声:“不许动,不陪爷们玩玩就不许动。”
“可我们不会玩,这是没办法的事呀。”盖丽莉的语气先前还有点强硬,经过一番较量,她感到还是柔和点好。
瘦子对盖丽莉说:“不会搓麻将不要紧,我们倒也并不是非要跟你们搓。但钱已经到了我们手上,这不是我们抢的,而是这钱放在桌上,我们不过顺手拿到了,既然拿到了,那它就成了我们的,至少可以说它跟我们有缘,也许命中注定它应该归我们所有。。。。”
“哪有这种道理!”盖丽莉质问。
“对你来说当然没有,可对我们来说这是绝对的,进了我们口袋的钱就不允许随便掏出来,每一块钱离开我们的时候总得派点用场。”
“你想要它派什么用场?”
“比方说。。。。陪我们哥俩玩玩?”说罢他跟胖子挤了挤眼。
“说了我们不会玩麻将。”
“麻将只是玩法之一,也可以换一种玩法。”
不用再说什么,确实碰到了无赖,确切地说是碰上了坏蛋。盖丽莉开始怀疑这两人是张老板安排来的,不过若要肯定是这样,她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张老板难道敢这样坏吗?可随即就立刻否定了这种反问,强暴女孩子的人什么坏事不敢做?此前她之所以害怕但又并不认为有多可怕显然是因为自己完全孤立地看待了他对朱金银的行为,没有上升到品德的高度上去认识它,只觉得那不过是他一次性欲失控的蛮撞之举。照理要上升到这个高度一点也不难,那为什么没上去呢?从深层次原因说似乎不太容易弄明白,但如从浅层次原因说那就是一时的糊涂。生活中有时难免有这种糊涂的,当它发生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不会带来严重后果,甚至也许还会给人一点乐趣,但它发生在关键的时刻,那就很可能对人造成致命伤害。她用这些想法来安慰自己,可不顶用,现在她对自己更多的是责怪,想揪下自己头发来。她其实对张老板早有防范之心,在城里打了3、4个月的工,原以为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城市生活经验,哪知到头来还是不济事,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现在,朱金银是不能有什么指望的,这个朋友太窝囊,碰到好事总是怕被落下,碰上坏事则整个一摆设,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看来要摆脱困境只有靠自己,可她根据房间里的紧张压抑的气氛感到这并不容易。她感到现在的朱金银看似比她还危险,其实是安全的,因为眼前这俩家伙好像并没有抢钱的意思,而是一种邪念,这对朱来说不算什么,因她已领教过了,可自己不同,干净身子,一旦坏了便将成为永远的污垢,永远的耻辱。她急得想哭,但哭不出来。
胖子和瘦子已经码好了牌,搓了搓手,见她俩仍在发愣,胖子就不耐烦了,说怎么的怎么的,还愣着干嘛。瘦子态度更不好,把两撇难看的胡子摸了摸,突然吼了起来:“搓将,蠢里蠢气!”朱金银的心完全虚了,既不敢说也不敢动。盖丽莉这会也觉浑身发麻,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场面绝对是张老板精心安排的。她的脑袋隐隐有点做痛,仿佛在膨胀,在爆裂。 胖子把两颗骰子放在盖丽莉面前,要她先摇。她迟迟不动手。他便叫朱金银摇。可怜见的,这位已吓得手脚僵硬,你抓着她的手她怕是都摇不动。胖子不耐烦老催,干脆自己摇了。他俩一起发出“七”的声音,数过去,又轮到盖丽莉。盖丽莉仍不动手,胖子便再次代劳,替她抓了两墩,然后自己抓两墩,瘦子便给朱金银代劳,最后再自己抓。他俩已经把牌打开整齐地码在面前了,她俩还是没动。胖子紧盯着盖丽莉问怎么回事。盖丽莉突然站起来要走。胖子想再次把她摁住,但这回看样子她铁了心要走,没摁住,他终于来了火,立刻站起来,挡住去路。她奋不顾身往前冲,嘴里还大声嚷嚷着,说你再无礼我就真叫警察了。胖子哂笑说,警察,你叫,你叫,他们正睡大觉呢,谁听得见。虽然知道没办法跟他比力气,可她仍竭力挣脱。瘦子在一旁幸灾乐祸:“敬酒不吃吃罚酒,人要犯贱真没治。”
胖子把盖丽莉摁到床上,用劲撕开她胸前的衫衣,崩掉了几颗扣子。她哭着叫喊了起来。他急忙用枕罩塞住她的嘴,说没见过你这么不知趣的婊子,今天非奸了你不可。他说到做到了。瘦子这时笑嘻嘻逼近朱金银,怎么样,感觉如何,你不会像她那样不知趣吧。朱金银一声不吭,浑身瘫软,对她来说,现在唯有从命而已。
不一会,房间安静下来,里面弥漫了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有点恶心。胖子和瘦子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抽烟,显得十分悠闲。盖丽莉赤裸着身子趴在床上,抽泣着。朱金银则仍显得很木讷,好像刚刚睡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场肉体大战使那笔钱撒了一床一地。
这时门又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警察。看清了房里的情景,警察返身关上了门。这里四个人急忙穿衣服,胖子和瘦子一边穿一叠声地喊:“侯哥侯哥!”盖丽莉和朱金银则惊恐万状,乳罩都不及戴,袖子套反了,扣子更是错了位。从胖子瘦子的态度看,这警察像是附近派出所的。他走近前把四个人轮流看了一遍,冷冷地说:“我早听说这里有人卖淫嫖娼,一直有点不信,拖到今天才想起来看看,以为会白跑一趟,哪知真是这样。好嘛,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这种买卖,胆子真够大的,一定是吃了豹子胆。走走,跟我走。”
胖子和瘦子急忙跪地求饶,齐声说:“侯哥,您老人家大慈大悲,放我们一回,以后绝不敢啦!”
盖丽莉指着他俩对警察说:“他们俩个是强奸犯,我们没有卖淫。”
警察的眼睛就瞪了起来:“什么,竟敢说没有卖?幸亏我抓了现场,要是没抓现场,还不知会怎么抵赖呢。走走,跟我到派出所去说,我看你到了哪里还怎么狡辩!”
胖子和瘦子仍跪在地上不起来,继续哀求:“侯哥,您老人家别听她的,看在我们两个老老实实的份上放我们一马,大恩大德,胜造七级浮图。”
“什么七级浮图八级浮图,起来,跟我走。”
话音刚落,胖子和瘦子突然一起向警察发动袭击,把他打翻在地,飞快地跑了出去。侯警察大叫着爬了起来,摸出大哥大跟所里打电话,说这里有人卖淫嫖娼,嫖客现在跑了,叫他们赶快出来抓人。盖丽莉仍在分辩说我们没卖淫,哪知侯警察挨了打,这会正没好气,见她死不承认,干脆几耳光抽了上去,抽得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他怒气冲冲地问:“卖了没有?”
盖丽莉眼泪流了出来,摸着通红的脸,不敢回答。侯警察便又是几耳光,还加了三拳两脚,再问:“卖没卖?”
盖丽莉哪受得起这个,只得委屈地点点头。他接着又这样问朱金银。看见盖丽莉被打成这样,朱金银更不敢否认,只能点头。
“知道这是什么罪吗?”侯警察说,“至少拘留半个月,罚款五千,然后谴送回乡。”
可怜两个女孩这时简直痛苦到了极点,不知该怎么办,分辩吧,势必挨揍,可如不把话说清楚,等会到了派出所,他向他的同事们说明了情况后,就更说不清了。噢,那实在太可怕了,明明是被凌辱,却成了贱货,还不如死了干净。盖丽莉和朱金银便不肯走,侯警察上前来拉人,她俩死死抱着床头。他问是不是还想挨几下,她俩便也学胖子和瘦子立刻跪下,苦苦哀求他别带她们走,她们是无辜的。他正想发作,忽然身上的大哥大响了,便先接听,似乎是他的同事打来的,说那两个家伙逃进了一条巷子,他们人手不够,请他赶忙去增援。他关了机,寻思暂时不便带她俩回派出所,便找出一根绳子把两人捆在一起,然后捡起散落一床一地的钞票,并把朱金银已经数好塞进衣袋的一叠钱也搜了出来,警告两人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他抓了那两个嫖客再回来带她俩。
不久张老板来了,见她俩被捆在一起,故做吃惊的样子,问怎么回事。盖丽莉问他:“那两个人是你叫来的吧?”
“哪两个人?”
盖丽莉断定胖子和瘦子是他故意找来羞辱她们的,可张老板指天发誓,死不承认。盖丽莉懒得跟他哆嗦,只要他跟她们松了绑,拉着朱金银飞快逃离了这间房子。跑到大街上,经阳光一照,突然跺起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