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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是对爱的信仰,爱情不一定要轰轰烈烈,不一定要惊天地泣鬼神,不一定要生死与共,白头到老。
爱,不是春天眩目的繁花似锦,是山里的一泓清泉,宁静、美丽、柔情满溢。
繁华都市,各种各样的俊男美女上演着无数好戏,都市的迷雾森林,鸦片一般令人沉迷。
人们沉迷于昔日的痛,昨夜的昙花,却在酒精麻醉里笑得张狂,笑得无比绝望。
都市贫瘠的土壤,种出了诡异的美艳和繁华,却失去了纯真和清澈,醉眼迷离里,谁爱着谁,谁辜负谁,谁是真心,谁在后悔,全成了空。
繁华都市,我们如此冷漠,习惯了在自己的茧子里无助、哀伤、彷徨,习惯了不动声色地打量、设计、陷害,幸灾乐祸于别人的伤痛与死亡。
生命,原来是一种痛得让人弯下腰去的忧伤。
路过繁华,如何能滴水不沾,如何能出尘不染?
是投入,还是离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边小绿、何泽 ┃ 配角:郑直、郑宗 ┃ 其它:此文原稿为《离开村上春树的日子》
【正文】
路过繁华
作者:却却
楔子
这是一个一百四十来平方的跃式套房,客厅顶上正中是个样式古朴的宫灯型吊灯,框架是漆得墨黑的木材,却仿佛有铁一般的质地,一种冷漠的光芒在白色玻璃间流淌。
落地窗的推拉门没掩上,风带着花园里树木花草的芬芳从阳台进来,拉扯着窗帘而入,犹如一只窥探者作祟的手,还有一丝呜咽的味道,让缓慢的歌声更让人断肠。
吊灯没有打开,只在电视墙上方留了盏昏暗的壁灯,34寸的灰色电视和巨大的音响相伴而立,空气中飘荡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那是RodStewart的Embraceableyou,那声音有着奇怪的质感,有些嘶哑,有些茫然,如水洗过的绉绸,纹理间尽是惆怅。
爵士乐有一种让人沉静的力量,如同原始森林里淙淙的流水,不经意间,便已浸润到心里的每个角落。
冲洗,最隐蔽的伤。
没有年纪的人,怕是无法忍受那拉长的一声又一声,声声凄怆。即使有了年纪,面对这样一层层疤痕剥落的痛苦,又要如何凝聚新的力量,掩盖仓皇。
屋子的主人似乎是个简约主义的忠实拥趸,墙上只挂着一副简单的木框图画,那是一个黑衣黑裤,没有面孔的男人在吹萨克斯,黑与白两种颜色,几根简单的线条,却是一片白色中唯一的亮点。
房子里有三个房间,两个的门紧闭着,明亮的灯光从中间那扇门流泄出来,当一首歌快要结束,一个长发女子从房间走出来,她身量不高,身材极其纤细,配上小小的一张脸,看起来惊人的年轻。她的皮肤仿佛从未见过阳光,是一种不正常的白色,年轻女子脸颊常见的粉色丝毫难寻,她一身白色短袖连身长裙,裁减非常简单,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整个人看起来素净纯真,似乎极易亲近。而人们有接近的欲望时,却蓦然惊觉,那寒星般的眸中,北风凛冽,一片冰霜。
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坤包,先把音响关了,却没有关灯。她走到门口,拍了拍头,从包里拿出一支淡色口红涂上,抿了抿嘴,开门离去。
防盗门沉闷的声音在楼梯间久久回响,站在电梯门口,她拍了拍胸膛,轻声道:“边小绿,不要怕,今天一定要成功!”
她住的是十二楼,这里是每梯两户的设计,平时进出的人极少。她怔怔看着电梯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从空荡荡的电梯出来,一步一回头走到门口的士停靠站,又犹豫许久,才飞快地坐上一辆车离开。
她的身后,一辆黑色凌志缓缓启动。
第一章 回忆是一种毒
边小绿,二十八岁,长信集团的人事部助理,月薪刚刚过两千,在这个油水寡淡的部门,她与奖金分红更是无缘,而且,她没有任何背景,与七十多岁的奶奶相依而命,这样一个穷女人,竟然是晴和市的豪华住宅区贵族花园的业主,那就颇让人费解。
于是,人们看着她出出进进的窈窕身影,心中便不约而同有了一个答案。对那冷若冰霜的态度,更觉得难以忍受。
狐狸精,不都是会用眼电人的么?
如果她穿着地摊上十块钱一件的衬衣,三十块钱一件的牛仔裤出现在大家面前,人们也许会对她的处境有稍稍的恻隐。现在倒好,即使她一身素朴,她身上无时不刻飘送着ElizabethArden的绿茶淡香,拿着Chanel的包,戴着Rolex限量发售的纪念表,这样的女人,若是低眉顺眼笑容可掬还罢了,偏生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想来就让人忿忿不已。
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同情能当饭吃?
边小绿当然知道旁人的心思,她若是在乎,早就把高傲的头放低,脸上挂着白痴般的笑容。她不甘愿,这个世上没人陷害,没人落井下石就要偷笑,难道还想让每个人都真心相待,笑脸相迎?
上了的士,她拿出一副黑框眼睛戴上,把灿若星辰的眼睛遮盖,司机发动了车子,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后面的声音,连忙问她去哪,边小绿心头一紧,终于把在胸膛绕了许久的名字冲出口,“连环街!”
看着车窗外纷纷往后退去的树木和高楼店铺,她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当眼中的湿气蒸腾起来,她低下头,把所有情绪压抑在颤抖着交叠的手上,抬头时,她眼中的雾气已散,又是一片清明。
她心中百转千折,米兰昆德拉的《笑忘书》里说过,记忆和忘记是对我们起关键作用的事情,但是,牢牢记住什么又能够带我们到哪里呢?
我们以为忘记的时候,总有一把利剑,从重重阴霾中破空而来,射在千方百计掩藏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直到粉身碎骨。
忘记,记忆,忘记,不要再提起,也许是忘记的最好办法。
就当一切都在沉默里消散了吧。
“仿佛全世界的细雨下在全世界的草地上,沉默无声。”她突然想起《挪威的森林》中的这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孩子般纯真。
霓虹闪烁间,连环街如妩媚娇娆的女子,装扮一新等待恩客到来。越夜越堕落的连环街,是晴和人又爱又恨的地方,爱的是无论怎样的烦恼,随便进一个门就能烟消云散,恨的是繁华背后的黑暗,如附骨之毒,不死不休。
还没到九点,每个门口都已停满了车,更多的车源源不断朝这条街涌来,晴和糜烂的夜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边小绿在一家叫五月的酒吧门口下了车,五月在连环街不算生意最红,却是名声在外,因为,这里有连环街最正的牛郎。
一个穿着吊带晚礼服的迎宾小姐迎上来,边小绿拿着坤包的手指抓得骨节发白,她强抑心中的忐忑,似乎轻车熟路地说:“先开个房,只有我一个人,要你们部长过来!”迎宾小姐会意,把她领到一个只有一个布艺沙发的小房间,躬身道:“请稍等!”在门口的卡上填了些什么,掩门出去了。
一会,服务员送了果盘和小食过来,边小绿要了瓶红酒,服务员刚勾兑好,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笑容满面地进来了,“小姐贵姓,这是第一次来吧,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保证让你满意!”
他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悄悄挪了挪身体,迅速扫了一眼,低头看着玫红的酒,轻声道:“能不能找个年纪大些,看起来稳重的。”
部长笑眯眯地出去了,不到两分钟,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卡其裤的男子走了进来,仿佛在高尔夫球场上信步游览般,不等她开口,就闲闲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一个空杯倒满酒,朝她微笑着举杯,“你好,我叫MARK。”
边小绿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实在不像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看起来非常干净,剑眉星目,轮廓很深,若要说他是做这行的,也只有从他带些痞气的笑容里依稀看出些端倪。
恍惚间,边小绿和他四目交会,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深沉而明亮,眼底是一泓沸腾的泉。
“就是他了吧!”边小绿静静看着他,仿佛从那眉眼间看到另一人的影子,她心头一恸,缓缓举杯,“我叫小绿,请问包你一个月要怎么算?”
医院的特护病房,边小绿和一身白色休闲装的MARK坐在一个老人身边。
老人脸上已全无血色,脸颊凹陷,瘦得只剩皮包骨,她靠着叠起的被子坐起,灰色的眼眸有着兴奋的光彩。
“奶奶,这就是我男朋友,他叫MARK。”边小绿坐上病床,拿着梳子细心地为她梳头,梳子一梳下,白发掉了满床,她怔怔看了看,把白发绕进手指,动作更轻柔了。
老人拉着那白衫白裤男子的手,笑得脸上开了花,“真是个俊小伙子,小马,咱家小绿脾气不好,平时老闷葫芦似的,你千万多担待着点。我这个孙女真是没话说,人漂亮,心地又好,你一定没找错人。你们快点把事情办了,省得我到地下都不安心。”
MARK微微一笑,把老人的手轻轻握住,“奶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等您病好就结婚。”
边小绿深深看了他一眼,“奶奶,结婚的事不急,我们先送您回去,等您好了再办喜事。”
奶奶悄悄叹了声,“傻丫头,你真的以为我能吃到你喜酒吗,我是怕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你不是不知道,死在外头的人是不能进门的。”
“奶奶精神这么好,还有几十年的日子活呢,怎么可能会吃不到我们喜酒,奶奶,把病治好再回去吧,这都怪我,我前一阵子公司太忙,没空陪您,现在是淡季了,我该好好尽尽孝心,让您享享福!”MARK也坐到床边,满脸沮丧,似乎很后悔的样子。
“你们年轻人事业要紧,要不是你这样努力,小绿哪有这么好的日子,我这把老骨头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小马,你别管我这个快入土的人,以后好好待小绿,这孩子吃了许多苦,真不容易……”奶奶把两人的手叠放到一起,老泪纵横。
“奶奶,别说了,我知道您怕烧起来痛,我已经送信回去了,咱们马上就买票走。”小绿靠在她肩头轻声细语,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MARK静静看着两人,脑子里又响起那天的对话。
“请问包你一个月怎么算?”
“小绿小姐,你还真爽快……”
“你不要敷衍我,直话直说!”
“那好,两万以上,看你要求的是什么服务!”
“成交,我本人不用你提供任何服务,我给你三万块,这一个月只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就行!”
“什么地方?不会是天涯海角吧?”
“医生说我奶奶撑不过这个月,奶奶不想火化,要回家乡土葬,可我们家乡的风俗是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大门设灵堂,奶奶急着回去。我一直跟她说我交了个很好的男朋友,她想我男朋友一起送她回去。”
“没想到你这么孝顺,行,冲你这片心,我答应你!”
出了院,MARK和小绿把奶奶接到贵族花园,一进门,奶奶激动不已,青灰的脸上仿佛笼罩着淡淡光晕,“我的老天,这就是小马和你的新房吗,真是太漂亮了!”小绿扶着她苦笑道:“奶奶,可惜自从我们住进来您都一直病着,我们还说等您病好后接您回来享福,没想到您这就要走了。您要是想住,我推迟些天买票也行。”
奶奶早已松开她,激动得四处摸摸看看,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亲眼看到就放心了,你还是快去买票吧!”
MARK把奶奶的东西放下,掉头就往外走,“小绿,奶奶,我先去买车票,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出去吃。”
小绿微笑着,“你快去快回,冰箱里有菜,我们在家里自己做,我们要走许久,干脆把冰箱清理清理。”
MARK朝她一点头,飞快地离开了,门一关,奶奶连连点头,“真是个好小伙子,人长得俊,又勤快又踏实。小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别跟他闹别扭。平时哄着他一点,错过了这个,你要找别的男人也不容易……”
小绿把奶奶推到沙发上坐下,娇笑道:“奶奶,别为我操心了,我这不是定下来了么,你先歇会,我马上去做饭,奶奶都好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
奶奶嘿嘿直笑,小绿倒了杯水过来放在玻璃茶几上,把电视打开了,找到一个老片子,把遥控器塞到奶奶手里。她把头发盘起,换了条休闲吊带裙出来,又套上那维尼熊围裙,把冰箱里的菜都清理出来。拉开厨房的玻璃推门,她回头看了看奶奶,发现就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睡着了,她心头一酸,默默把菜拿进厨房。
MARK汗涔涔回来时,菜已经端到饭桌上,奶奶身上搭了条薄毯,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小绿站在阳台上,那窈窕的背影显得分外孤单。他静静站在门口,对面那黑与白的木框画和他漠然对视着,他清楚地记得,那是美国60年代爵士风格的插图画,曾经有个人非常喜欢。
那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仿佛闯入一片荒野,荒野上,所有的花都已开败。
小绿遥望着远处的灯火,才几年工夫,晴和就变得这样热闹了,她仍记得那天的情景,奶奶拉着她的手下了火车,不停地对她说:“小绿,别怕,奶奶在这里!”她却知道,除了日本人投降时到晴和看热闹,奶奶还从未出过远门,连十几里外的小县城都是一年才去一次。
茫茫人海,一老一少如一叶孤帆,只盼着催送的不是狂风暴雨。
奶奶拉着她不知道在晴和转了多久,手里当珍宝攥着的那发黄的小纸片上的黑字都晕成一团,那是以前一个远房亲戚留着她的地址,奶奶不识字,要小绿按照这地址找,可这已是二三十年前的地址了,小绿哪里找得到,两人急出一身汗,拉着一个老人家打听,老人家不禁有些愕然,“小妹妹,这个地方早就拆了!”
奶奶呆楞半晌,突然嚎啕痛哭,“小绿,奶奶耽误你了,奶奶不该把你带出来……”
小绿怔怔地看着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把自己卷进一个漩涡里,连带着,还有已经六十二岁的奶奶,她一遍又一遍擦去奶奶脸上的泪,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仍要回去吗,回去再一次被人赶出来?她怕惹得奶奶更伤心,不敢大哭,只默默流泪,迷了眼就狠命擦一把,那瘦小的肩膀抖动不停。
旁边那老人见两人一副乡下人打扮,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两人哭得可怜,实在于心不忍,不禁出言相劝,“老嫂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找不着亲戚还是回乡下吧,你在大街上哭也哭不来他们啊!”
小绿的身子抖了抖,奶奶停下来抹着泪,把她揽进怀里,“小绿,别怕,奶奶在这里!”她回头苦笑道:“老人家,我们也是在家里没活路才出来的,请问这里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房子,便宜一点的,一间就好。”
老人叹着气,“难怪,我们棉纺厂近年效益不好,已经快倒了,工人都走得七七八八。腾下来两排宿舍,领导提出租出去好歹有些收入,我带你去看看,顺便跟领导说一声,看能不能便宜点给你们一间。”
两人欣喜若狂,连声道谢,跟着老人走到棉纺厂,那职工宿舍是一层楼的单房,有许多排,一直延伸到棉纺厂里面。老人叫了领导过来,两人商量一阵,领导点了头,给两人一间靠马路的十来平方的小房子,小房子里竟还留着一张木板床和一套桌椅,老人张罗了一条旧被子和几件旧衣服过来,奶奶用最后剩的钱买了炉子锅碗,这个家就像模像样了。
然后,便是两人没日没夜出去捡破烂,一毛两毛这样积攒,才慢慢维持下来。
后面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小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一步,MARK嘟哝着,“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话间,他的手搭到她的肩膀,小绿避无可避,挥手打掉那手,回头冷冷道:“没事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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