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宜生无奈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后悔与那个疯子多说了几句话,心想这都是天意,注定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天意不可违,在这一瞬间,凌宜生又想起杨娣,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大哥,你就这么甘心跟他走吗?〃池小卫也替他着起急来,酝酿了这么久的日子,现在一下子破灭,都极不甘心。
一句话,让凌宜生心乱如麻,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才几分钟的功夫,他所有的计划和梦想统统都粉碎破灭了。他又要回到那个下贱的地方去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他真想大哭一场,望着那支乌黑的枪口,凌宜生脑子热起来,突然大喊起来:〃你开枪吧,我要杀了你。〃扑向杜式雄手中的枪。
池小卫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凌宜生说:〃大哥,千万别乱来,好死不如赖活,走一步是一步,总有办法的。〃
凌宜生沮丧地垂下头,杜式雄掏出一副手铐,过去把凌宜生的双手铐上。这时,凌宜生突然笑了,杜式雄与池小卫都吃了一惊,均想他是不是也疯了。
凌宜生笑声里透着一种无比的愉快,池小卫感觉到了什么,忙说:〃大哥,有话你快说。〃
〃给我点一支烟。〃凌宜生停住了笑。
池小卫点了支烟,放到凌宜生嘴里吸了几口。凌宜生对视着杜式雄的眼睛,缓缓地说:〃杜场长,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
〃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觉得有。〃凌宜生沉住气说。
第62节:看来你是个无赖
〃你以为我会跟你做?〃杜式雄冷冷道。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过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听。〃
〃又想玩什么花招,你说吧。〃
〃我可以让你臭名昭著。〃凌宜生一副认真的样子。
杜式雄眨了眨眼皮,没说话,他显然在听。
〃我已经被你逼到绝路了,早已无所顾忌。可是你却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如果我通过某种方式,把你那件事以及杨娣和我的事都公布于众,你想那会造什么影响?〃
杜式雄眼睛转了一圈,脸扭曲起来,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
凌宜生继续说:〃这两个月来,我已经准备了这一手,你可以打死我,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我外面的朋友却会替我做件事,他们会把我印好的一些材料撒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新闻,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杜式雄显然被凌宜生的话震住,他努力克制住情绪没有发作。
凌宜生又说:〃这些资料上会写明你是在公报私仇,只要那些事跟你杀我的事联系在一块,你就会被毁掉一切事业和名誉。〃
〃有这么简单吗?〃杜式雄停顿了一会,而后恨恨地说道,〃看来你是个无赖,我错看你了。〃
〃谁落到这个地步都会变成无赖。〃
〃你打算怎样,让我放了你?〃
〃不,我打算跟你回去。〃
此话一出,池小卫和杜式雄都疑惑不已,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但你还是要帮我一把,你必须证明我不是个逃犯,而是去……去救火什么的,然后慢慢给我减刑,我可以在农场再待一年,最多两年。〃
杜式雄干笑了几声:〃凌宜生,你打算的真不错,变逃犯为立功,我能照你说的去做吗?〃
〃你是一场之长,土皇帝一个,你衡量一下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希望你帮我,从此我们恩怨两清,我还是会领你的人情。〃
杜式雄颓然地坐回条椅上,想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说:〃我输在你手上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再去见杨娣。〃
〃绝不见她,否则天诛地灭。〃凌宜生坚决地说。
池小卫口瞪目呆,看着离去的两人,全然不知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意思。
凌宜生冲他会心地一笑,说了一声:〃哥们,对不住了,没告诉你实情,我其实是个逃犯,那几天麻烦你了。〃
杜式雄把凌宜生带上一辆停在车站不远的三轮摩托车上,踩了几脚起动杆,扬起一阵尘土,飞驶而去。
十二
这一年,真按凌宜生所说的,他被分到离农场不远的一个车间里当维修工。凌宜生开始做得很安心,也很愉快。为了信守诺言,他不轻易到农场附近去,并时刻堤防着杨娣来找自己。他想象自己不久就要告别农场,也不会再是个躲躲闪闪的人,他应该可以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日子过得很快,两年一晃就到了。
凌宜生在农场不知不觉度过两个春秋,他差点儿忘了时间,直到那天管教人员来告诉他,再过一个星期,他就可以刑满释放了。凌宜生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他对外界难免又生出了几分浅浅的担忧,他怀疑自己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无法再次适应这个社会。
那天一大早,凌宜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心怀忐忑地等待着有人来通知他。几个同室的人都向他握手祝贺。快到中午时,才有人叫他过去办释放手续。然后凌宜生才跟着管教人员穿过了农场,来到第一天进来时的那扇门前。
铁门一开,凌宜生就看见了那辆车。
还是那辆浅绿色的旧车,停在那儿像见证一段故事。凌宜生虽然知道它不是来接自己的,但心里却有无限感慨,仿佛见到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感受非凡。回头看那草垛,两边飞尘的弯道,以及无际的云霞和掠过的麻雀,他一并觉得亲切起来。
在那么一瞬间,凌宜生甚至有种想再待上几天的念头。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纸笔,无法画下这些景物,他点上口袋里惟一的一根香烟,使劲吸上一口,然后憋住呼吸一会,再使劲吐出来,一股烟雾很快被风打散,也把他几年来的忧郁和辛涩,一并打碎的无影无踪。
第63节:以为你遭人绑架了
一年后的一天。凌宜生在度过了一段辛涩的日子后,踏上了海南省的一个城市,站在这个充满诱惑城市的街心,顶着一头纯蓝色的天际,凌宜生有些高兴又有些惶惑。
这里的人好像都很休闲,又很匆忙,更是淡漠,没有人在注意他。街上到处是穿着新潮的漂亮女孩,与稍显闭塞的益州相比,这里的时尚气息是那么浓郁,那么紧凑。就边飘过脸上的每一丝空气都在透亮中溢出一点紧张。
按易伟权提供的一个地址,凌宜生去找了一个叫郭振源的,可是那人已换了住处,凌宜生找了足足一个多星期才找着。当看到此人,心里却升起一片失望,那人混得显然不怎么样,落魄不堪,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对于凌宜生的出现,郭振源却兴奋异常,问了一下凌宜生的情况,说:〃难得,难得,我一直就喜欢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凌宜生不解:〃什么我们这种人?〃
〃哦。〃郭振源省悟过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说我喜欢跟经历丰富的人做朋友,我自己就过得太平淡了,总希望通过别人的故事来振奋一下自己。〃
凌宜生觉得他话说得也实在,当晚就在郭振源的住处住下了,给他两百元钱,说是房租费。郭振源急了:〃这是干什么,我一个人住是住,两个人住也是住,别让我撵你啊。〃
凌宜生强行把钱塞进郭振源的口袋,并邀他去外面喝几杯酒。在一家小酒馆里,两人谈到生存问题时,凌宜生大为感触,说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离自己那么远了,看到这些繁华,更是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振作一点,〃郭振源拍拍凌宜生的肩。〃人一生希望处处存在,乐趣也处处存在。你既有机会来到海南,就证明你的目标有实现的可能。〃
凌宜生说:〃我也不是灰心,只是在心理上还需要一个过度。不瞒你说,昨天早上在旅馆醒来,我差点儿以为还是在劳改农场。〃
郭振源呵呵一笑:〃我混的这样都还是雄心不减,人哪,就赌点儿运气。〃
两人租住的地方是一间较简陋的平房,除一张大床外,就是两张靠背椅子和一张写字桌,放衣服的还是几只放在床头的帆布袋子。听郭振源讲,他在做一份推销保健仪的工作,工资按所推销的利润来提成,每天也无需去那家公司。从房间里的条件来看,凌宜生感觉他做得并不出色,心里也惶惶的,想想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在这个城市落住脚。
第二天,凌宜生在街上逛了一逛,只走了两三条街就觉得腿脚酸痛不已,有关招聘的启事也没看到多少条,有的也不合适,都说他年龄大了点儿。心灰意冷地回到住处,躺着又睡不着。过了一个星期,郭振源愁眉苦脸地说这个月怕房租也缴不起了。凌宜生忙说自己身上还有些钱,可以帮他付一些。
郭振源过意不去,说:〃就当我跟你借的吧,过几天我有两个客户可以谈成,蛮大的一笔单子,足够我一个月不用干活了。〃
凌宜生已看出他的能力,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暗暗祈求能寻到一份差事,哪怕苦一点也无所谓,同时也跟郭振源说了,叫他帮忙留意一下。
又过了些日子,凌宜生那点钱愈来愈少了,工作一点着落都没有,心里更加慌起来,郭振源却几天没回来住,不知溜到哪儿去了。到月底,还是不见踪影,房东已过来向凌宜生要房租,凌宜生忙推说自己是来看看朋友的。
房东笑着说:〃我知道你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我再给你三天,如果没钱交房租,我就要锁门了。〃
到了夜里,凌宜生突然发现电也停了,到处黑漆漆的,他在心里将房东骂了一遍,只得上街去买了支蜡烛点上,看着桌角那台安安静静摆着的电视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凌宜生一个人躺着,那支蜡烛也不吹灭,看着它一闪一闪的火苗,感慨在劳改农场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压力。正胡思乱想着,郭振源却回来了,凌宜生一阵欣慰,说:〃我以为你遭人绑架了,你去哪儿啦?〃
〃能去哪儿,还不是被那个客户耍了一把,我找他算账去了。〃
〃怎么样,没事吧?〃
第64节:抓着可是要罚款的
郭振源拍拍口袋,笑道:〃还好,货款拿回一部份,明天还要去,我想请你去做个帮手,一个人太显得势单力薄。〃
次日,凌宜生跟着郭振源去见了那个客户,那人也算是个老板,在离市区十几公里处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郭振源一到那里就喋喋不休地说货款的事,凌宜生几乎是一直听着,也没插太多嘴。说了半天,那个人找了个借口溜了,俩人悻悻回来。郭振源气愤地说:〃我看了一下货架上,明明那些货都卖完了,也不跟我再要货,又不跟我结清账,这人太赖皮了。〃
凌宜生摇摇头:〃无商不奸,大概他也不想跟你再交往了。〃
〃弄得我火了,我去拿些货来抵押。〃
〃这就是冲动了,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是违法的。〃
郭振源无奈地掏出烟抽:〃这终端的业务真难做,要不是我以前走错了路子,现在早在一家事业单位了。〃
凌宜生没太多兴趣去听他的故事,望着桌上摇晃不止的烛火,说:〃怎么房东这么势利,你才用多少电啊?〃
郭振源尴尬地笑笑:〃我先前是常常拿电来炉做饭炒菜的,一个月怎么说也要用一两百度电,那房东都怕了。〃一掀床单,里面摆了几样电器,电炒锅、电炉子、烧开水的电热瓶。
凌宜生乐了:〃你也够能折腾的,怎么不成个家啊,弄得这么孤单。〃
〃别提了,我一个人挺好的。〃
看他黯然的样子,凌宜生不敢再问,举着蜡烛到外面的电表处看了看,问有没有镙丝刀,郭振源在抽屉里找了一把,问干什么,凌宜生不语,仔细看清楚那只电表,欢喜地说:〃天助我也。〃
郭振源疑惑起来,走过来看。
凌宜生拨了一阵,关上房门说:〃好了。〃
〃什么好了?〃郭振源不解。
〃可以用电了。〃凌宜生一按电视,立刻出现了画面。
〃你偷电?抓着可是要罚款的。〃
〃没事,电表不会走。〃
〃这怎么弄的?〃
凌宜生笑道:〃说来简单的不得了,这是我在劳改农场学到的,那只是单相电度表,我把两根线对换一下,电表就反着走了。〃
郭振源兴趣大增,说:〃那不是越走越少?〃
〃这倒是。〃凌宜生说,〃所以过段时间就要把两根线再换过来。〃
〃看来,劳改农场倒是培养人材的地方。〃郭振源感触不已。
到了月底,收电费的人来查看了电表,奇怪地说:〃这个月你们这么节俭,才用了这么点〃电。〃郭振源暗暗窃笑,大声嚷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是穷光蛋,下个月就要摸黑了。〃
凌宜生跑来跑去地找工作,每天都像能遇到机会,可就是不断地碰钉子,就在他身上钱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去卖画!凌宜生去跟郭振源说了一下,郭振源一脸的惘然,说:〃不知道行不行,我对这个没头绪。〃
凌宜生决定试一试。当晚去买了纸笔在屋里画了几幅,郭振源说:〃看着是画得不错,可就是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差什么?〃
〃说不清。〃郭振源挠挠头皮,〃是不是太简陋了些,我看需要做些精致点的木框子,那样别人买了也好挂在墙上啊。〃
〃先去卖卖再说,有框子的画店里太多了,我要卖就卖原色的,当场画给他们看。〃凌宜生给自己打了一番气。
〃嗯,我也去帮你当个托,你的字写得好,顺便也打出帮人写字的招牌,看有没有人来问。〃
〃呵呵,〃凌宜生苦笑。〃那就算了吧,整个像一个跑江湖的。你可不要跟我去,两个大男人待在那里很难看的。跑好你的业务,别让房东下个月又来撵我们走了。〃
郭振源哈哈大笑:〃那好,我就等你的消息。自己小心点儿,别让女流氓把你给劫了,我可救不了你。〃
凌宜生点着根烟,跟着开玩笑:〃这倒是我巴不得的事情,只要劫色之人是个富婆,难看点儿我也将就将就了。〃
十三
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广场角上,凌宜生在地上铺开了纸张,把先前画好的几张画一并放在旁边,同时挥笔现场挥涂起来。开始还有几个人探过头来瞧瞧,到后来就没人注意他了。凌宜生画了一阵,心里生起一片烦躁,早早地收起东西回了住处。
第二天又去,有个小朋友用两块钱买了他的一张画,凌宜生拿着这两块钱,停下手看着路过的人,却有点儿想哭,感觉自己真像一个神经病,现在哪有什么人会来这个地方找人写字买画。
第65节:就是有点儿古板
画了三五天,凌宜生看出这个方法还是行不通,他呆呆环望这个城市片片的楼房,静坐了好几个钟头。一个警察过来叫他走,凌宜生背起包正要离开,一个女人叫住了他,说:〃你会搞设计吗?〃
那女人一身白装,短裙子长上衣,一头光亮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舞飘扬。凌宜生吱吱唔唔地说:〃会搞一点。儿〃
女人从小包里取出一卷厚纸,说:〃你能设计一套化妆品的包装盒吗?〃
凌宜生展开那卷纸,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儿压抑不住的兴奋:〃可以,这不是很难的,你什么时候要?〃
女人灿烂一笑:〃一个星期以后,没问题吧?〃
〃足够了,过三天你来取吧。〃
〃别急,就一个星期,你做仔细点,这是我的地址。〃女人递过一张香气扑鼻的名片,微微一笑,轻盈盈地走了。
那名片印得很素雅,有一行醒目的字:海皇广告公司业务部经理,顾琪。
凌宜生接了名片,恍如隔世,望着女人远去的身影,脑海中闪现一张娇丽的面容。觉得这几天的艰辛被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动力。
整整一个星期,凌宜生都没离开宿舍,他设计了两套图案,并反复修改,直到满意为止。第六天的下午,他走出宿舍区,绕着街心花园走了一圈,对于明天去见那个叫顾琪的女子,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动,他买了件比较另类的T恤衫,决定穿得有点儿艺术家的味道。凭着直觉,他认为那女人注意自己已有一两天了,一想到生活中又将出现一个女人,凌宜生浑身又充满了快乐。
郭振源对凌宜生精采奕奕的快乐面貌显得很惊奇,问碰到什么兴奋的事了。凌宜生没有说出来,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生活并不必去想像得那么悲观绝望,不管自己会落到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