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你并不受欢迎。”她终于开口说话。她嘴角微微扭曲,一抹不屑的憎恨在脸上散布开来。
“噢,青云,我真的好想你。”他并不理会她的冷漠。他的眼神是炽热的光,他的声音是不容怀疑的真诚。
“你已经没有权利想我,”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使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自动放弃资格了,李先生!”
她必须赶紧离开他的视线,趁她的冷还未解冻,趁好的恨尚未瓦解,她必须立刻消失。
她转身意欲离开,离开他——李奇。
“不要走!”他情急的伸出双手,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这一声不要走,叫得令人柔肠寸断,不忍拒绝。
“放开我!”她咬着牙低吼,同时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绝不回头,绝不软化。
“你不答应和我谈一谈,我绝不放手。”仍然是这副耍赖的个性。这是他一向对付青云无往不利的武器。只是,这一次,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青云不愿不愿意吃这一套?
“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了!”她倔强的不肯转头看他。虽然泪水已悄悄爬上眼眶,虽然鼻头渐渐红酸,她的声音仍保持如冰块一样,又冷又硬。
“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他似乎有非常自信于自己的魅力。
“你原来是这样看扁我的?”将所有的怒火转化成一股力量,她挣脱他的双手,头也不回的往外飞奔。
平安踩着轻快的步伐,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一路往停车场走去。他今天让一位小病人出院,所以心情愉快。
在他来不及看清楚前方时,便被飞奔而来的青云撞个正着。
他的惊吓程度和她是一样的。
“我的脸色怎么这样吓人?”他被青云的苍白一惊,直觉有事发生,何况(察颜观色)是他的本行。
“平医生!”撞了一下之后,青云的三魂七魄倒是回到本位了。她慌张地瞧瞧后头,李奇的眼睛骨碌碌的直望向她。这一望,让她机灵一动。“有空吗?想搭个便车,好不好?”
“好啊!我正要取车,一道走吧!”
青云随着平安又经过凉亭,在李奇的眼前走过时,青云有意的挨近平安的身体,远远的看,就像两·个相佣而走的亲密恋人。
青云感觉后脑勺有李奇锐利的目光盯梢,不自在、不安全的小虫在全身滋生着。
青云的住处,离医院很近,平安上回在青云结束休假的时候,送她回家,来过一次。
平安将车子停放在骑楼边。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青云没有下车的打算。
她此刻只想找个伴,她不要孤独一个人。
“好!”平安顺从的回答。看着她柳眉深锁,他竟然有放心不下的牵挂。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她不愿意说明,但是,他很高兴她选择要他陪伴。
“我好想喝一杯。”她幽幽的说,眼中闪烁着疲惫的痛楚。
“我知道一个地方。”二话不说,平安又发动车子,驶离路边。
有一次齐文正带他到一家Pianobar,黝暗的灯光,低沉的慢调子,营造出来的特殊气氛很容易引人遐思及思古之幽情。
平安爱上这个地方,从此,他总是一个人在这儿流连忘返,或沉思,或冥想,或呆坐,这儿都是最佳的场所。
它位在一条大马路边的不巷子,客人不多,不知是因为它的外表太不醒目的缘故,还是喜欢热闹的人太多,它的淳静无法与之抗衡。
找个偏僻的角落,平安替青云拉开座位。
“想喝什么?这里没有menu,酒也必须亲自至吧台点。”平安如识途老马。
“我不知道。”青云印象中只喝啤酒,不知道这里卖不卖。“你喝什么?就和一样吧!”
平安点点头,走向吧台。
一会工夫,他端回两杯酒。
“什么?”青云指指放在前面的杯子。
“伏特加!”平安举杯邀请,轻轻啜饮一口。
青云将杯缘送至唇边,有粗糙的感觉。仔细一舔,咸咸的。好怪异的酒,她吐一吐舌头,又将杯子放下。
“那是盐巴!这种酒是寒带地区出产的酒,在我们这种温带地区喝太烈了,必须加一点盐巴。”他看一看青云那笨拙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个喝酒的生手。
“我喜欢这种咸咸辣辣的味道。”他又轻尝一口。
平安饮酒的样子真好看,让人情不自禁的也想学他如饮甘饴。
青云再度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酒。“真的耶,不难喝!”舌头转了一个圈,舔舔嘴唇上沾着的盐巴,她也喝出趣来了。
“不要喝太快,小心醉倒!”平安警告着,因为青云的杯子一直往嘴边送。
“哇,盐巴太少。”她并不想听话。
酒尚未喝完,杯缘的盐巴倒是被她舔光了。
“应该买包盐才对!你似乎对它比较有胃口。”平安笑得开心极了。此刻的青云已经忘了心事,专注于粗壮壮的杯子上。
青云忽然站起来,拿起杯子,走向吧台。
“怎么样?”当她再度回到座位,炫耀着杯缘一上层新的结晶体。
晃晃手中的酒杯,她已经一饮而尽。
“我开始后悔带你来罗!”平安已经在担心万一她醉酒怎么办。
青云全身飘飘然的感觉更重了,虽然她的脑子非常清楚周遭的一切,但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的摇摆。她不喜欢,可是心志却无法控制她的手。
“我还要再喝一杯!”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口吃。这酒真是要命的烈,不是吗?
“走了!”平安一看苗头不对,起身准备搀扶。
“坐下!”她几乎是用吼的。“我还要再一杯!”她的声音已经带点哭腔而不自觉。
“我送你回家!”平安抓住她的手臂。
“为什么?”很快的,她改成小孩般的耍赖与哀求。
“不行!你醉了!”他不允许。
“我要喝酒!我要喝酒!”她开始低声饮泣。
平安实在左右为难。虽然今天店里的客人出奇的少,但是,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却是犀利的。
“好吧!”他放弃坚持,大步的走向吧台。
他心中的盘算是,让你醉倒,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大呼小叫,引人侧目?
她的第二杯酒量更是神勇,三两口,一进CC的伏特加便不剩一滴。
才放下杯子,她的喉咙就呕呕作响。
那杯酒肯定才经过食道,还没向胃报到,就被吐个精光。
青云的长发和上衣,也被沾得满是酒味。
“对不起!对不起!”将一连串抱歉丢给闻声而来的侍者,他尴尬地抱起软趴趴的青云,夺门而出。
“我真做错了!”看着可以用“烂醉如泥”四个字来形容的青云,平安非常的自责,不知不觉,油门加重。
“青云,青云!”他轻轻拍打她的手,企图叫醒她。“你住哪一楼?”到了青云住的地方,他才想起并不知道她住哪一层楼,左栋不是右栋?真是伤脑筋。
“嗯?”似梦呓的呢喃,她困难的张开迷茫的双眼。“我……想……吐……”
平安快速的打开车门。
呕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青云走下车,摇晃着不平稳的脚步。
平安追着扶她。“告诉我哪一楼?”
“不用扶我!我自己走。”她的胃翻滚得厉害,绝不是“难受”两个字可以形容。她的意识模糊、步履蹒跚,还有,她的全身酒气,都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子。
要命的是,她没办法叫自己的意识清醒,也没有办法叫两只脚不要打结,更没有办法叫酒味消失,叫自己不记住这些过程。
原来醉酒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真的醉死了还好,偏偏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却又无能为力与自我控制。
难怪人家会说“洒醉心头定”、“酒后乱性”,全都是有根据的至理真言,没亲身体验过的人,哪能明白这种醉后的恐惧呢?
踉跄的来到大门口,青云停下脚步,将手和头全都埋进皮包里搜寻钥匙的影子。
“哈,在这里!”转过身,她手上的钥匙在平安的面前来回摆动。
她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在平安背后的暗处躲藏。
可恶,居然跟踪我、监视我!好在心中咒骂着。
“平安,快抱抱我,我站不住了!”她提高嗓子,并且确定每一个字清楚传入那个影子的耳朵。
接过钥匙,平安一把抱起青云,“几楼?”呕吐过酒味真令人无法忍受。
“五楼。”她咕哝着,双手环抱住平安的脖子,嘴角泛起诡谲的一笑,有某种示威的味道。
这一带全是供上班族居住的小套房。青云住的是前面的一间,从外面,可以看见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她虽然还小,但一口气抱着她走五楼,也不是件简单的差事。
“还好这只是五层楼的公寓!”平安有些气喘如牛的自言自语。
放下她,他走进浴室为她放洗澡水。她必须彻底的洗净全身。
青云听见平安为她洗浴缸的声音。
她尽力保持平稳的步伐,不动声色的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见那个人影还文风不动的着在原地。
他,仍不死心。
仔细回想今晚看见的李奇,去了一趟美国回来。
连穿着也不一样了。
从前他总是连运动衫、牛仔裤一式的打扮,如今的他,一身光鲜,质地、剪裁都非常讲究的合身穿着,在在显示地位不一样了,至少,经济肯定是不错的了。
不争气的泪水又聚满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又好气又好恨。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来扰乱我平静的生活?她心中在无声的呐喊。
是回来夸耀你的成功吗?我根本不在乎。
是回来羞辱我的遭人遗弃吗?自私又卑鄙的小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缓缓的拉开窗帘,关上大灯,开了小灯。
室内的一切,藉着小小的灯光,完全暴露于有心人的眼中,像皮影戏一样逼真。
“洗澡?”平安柔声的问忘神的青云。
“你在这儿陪我?”她口气含糊,酒精对她生理引起的作用还很强烈。
他无声地应允。
洗无头,接着洗好澡,犹豫了几分钟,她赤裸裸地走出来。美好的身影,隔着灯光,影子被放大在玻璃窗上。
这个在胆的举动,来得这么突然,令平安失措的呆立着。
“你忘了穿衣服!”虽然他承认自己曾经非常小人的幻想过她的胴体,可是,这一刻真实到来时,他却又不是秒非礼勿视。
人,毕竟没有想像中的大胆。
归究于酒精的作怪,他扫射房间,慌乱的拿起浴袍丢过去。
“好好睡一觉,我走了。”平安连头都不敢抬。
“我好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撒骄的将身子斜躺在床上。浴袍下的身体,若隐若现的诱惑着正常又发情中的男人。
“我看看。”他眼角很快的瞥见热水瓶。“喝点温盐水吧!”拿个杯子,他倒些热水。
“没有盐。”又是几声的空呕吐,她抽空回答。
拍拍她的背,他的手有触电般的酥麻感。“下次别再这样了!喝酒不能忘掉任何不愉快,只会让你加深一些痛苦的经验。”他将热水递上。
“谁说我不愉快?”她抵死不认。
“酒后见真性!”平安像是自己语。“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
青云仍兀自呻吟着,强忍欲呕的不舒服感。
“睡吧!”她的反常究竟为的是什么?平安看着青云今晚和平时判断若两人的放纵之美,更具撩人的魅力。只可惜,她是怀有心事,而不是一次偶尔的解放身心。
“你要陪我……”她又梦呓似的呢喃。半梦半醒之间,她在乎的是让李奇知道有这个男人在这里夜。
虽然他不十分清楚这房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她很乐意提供这个幻想的空间,她相信,李奇一定会发挥想像力的极限,把这一夜想得多彩多姿。
思及此,恍惚中她仍不忘咧嘴一笑。
她终于安心的睡了。
她知道平安是安全的。
平安觉得全身被困,动弹不得,他试着移动身躯、改变姿势时,发现原来自己在一张小沙发上睡着了。
等待片刻,让瞳孔适应房间的微光之后,他抬起手腕,表上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这个盹儿打得够长的了。
站起身来,平安转动有步僵硬的脖子,伸伸懒腰,活动一下“屈就”了几小时的四肢,弄皱的衣裤稍作整理一下,他轻声轻脚的来到床前。
他无意当个无耻的偷窥狂,偷窥美人春睡。只是,青云原睡姿太有看头,令他不得不驻足。
平安感兴趣的眼睛凝视着大床上的小身体,黑眸中的光芒是放肆的,倒不是青云的衣衫不整惹得他兴趣盎然,而是她的睡相深深吸引他的注意。
她就睡在床的正中间,全身的线条,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字。平安莞尔一笑,哪有这种睡姿的女人?
她的脸,呈现一种与世无争的气息,在她嘴角的隐约笑容,更增添了无数的天真美感。这个明明是个成熟、温柔的女人,却有着小女孩无忧、无邪的一面。
这个时候,她所流露出来的幼稚、生动活泼和平常所见的她,差异异太大,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平安有点儿茫然。他伸出右手,想在青云的身上加条小毯子,不料,青云一个翻身,令他产生莫须有的心虚和惊吓。
这回,青云滚到床沿,一只脚悬在床的外面,却依然睡得那么安稳、甜美。
平安摇摇头,充满爱与怜惜的自言自语:“连翻个身的动作都这么大,这张床怎么还有位子给人呢?”
毯子终究还是帮她盖上了。平安眼中有一抹奇特的光芒,对青云作了最后的巡礼,然后,轻轻的将门带上,离开。
一整晚,他觉得自己很忙。现在,他的脑子好不容易可以开始活动。
今天的青云太不寻常了,莫非——和那束花有关?
再笨的人也知道小姐的花永远都是男人送的!那么,这修养个送花的男人是谁?
平安直觉认定此人非等闲,否则,怎么能令青云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呢?
有一点点的醋意,在平安的心中滋长。
虽然他尚未捕捉到与青云的爱情,虽然他无法了解青云的内心世界是否会替他预留位子,虽然还有太多的虽然等着他去击破,但是他却已把自己的地位自作主张的提升到可以吃醋的阶段。
一种疼痛的喜悦划过心头,他无法理解这状况是否属于正常。如果答案是“是”,那么,他已经不正常好久、好久。
深深的吸一口气,皱皱鼻子,他走进车子,驶向回家的路,为这勉强称得上疯狂的一夜,写下句点。
第七章
“你必须和我谈一谈!”青云准备进病房量体温时,李奇拦住她,阻止她的步伐。
“走开!”青云忍不住气沉声低吼。她绕离李奇的身边,想要继续她的工作。
“你怎么能说不理我就不理我?”李奇满脸的懊恼,他真是不相信这位倔强、有个性的女人,就是他所熟悉最温柔体贴的、最顺从、最善解人意有青云。
一阵长长的停顿,使得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前的宁静。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他深情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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