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岁到联川去读书,丁冲霄已经在联川生活了13年。没想到在一个生活了13年的地方,一旦要办点事情却这么困难。这个夜晚,丁冲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他一起进报社的三个同学,结婚的结婚,买房的买房,开车的开车。他几乎一无所有,工作5年了,还居无定所,到处搬家;自从一年前和女友分手后再也没有恋爱,其实以丁冲霄的长相和文凭、工作能力,找个女友不是什么难事,但最近一年他确实没把心思放在这方面。要说丁冲霄姐弟三个长得都很精神,同事和朋友说冲霄有点像香港演员黎明,这常常让他很得意。
研究生毕业工作五年,丁冲霄的存款还不到5万块,钱都花哪儿去了他也不清楚。钱少点也就罢了,现在连找个大夫都那么困难。
想到这里,丁冲霄把手中的铅笔“啪”地掰成了两段。
丁冲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部门杨主任打了个电话。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杨主任说记得财经部的副主任罗淼的爱人沈繁玲在联川第一医院工作,随即把罗淼的电话告诉了冲霄。
虽然是同事,但丁冲霄和罗淼并不熟悉,35岁左右的罗淼在报社里能干是出了名的,不然财经部那样重要的部门也不可能让罗淼当领导。罗淼和部里的记者共同策划的一组报道直接揭开了一家上市公司的骗局,为此还获得了联川市新闻奖的一等奖。在每年的经济技术博览会、联川经贸交易会和联川经济论坛这样的大型经济报道活动中,罗淼都是主要的“指挥员”。
二 措手不及的病情(3)
罗淼听丁冲霄说完父亲的情况,很沉稳地说了一句,我问问我爱人,你过一刻钟打过来。一刻钟仿佛有一个小时那么长,丁冲霄想也许杨主任记错了,罗淼的爱人不在第一医院工作?也许他爱人觉得麻烦,不想帮忙?实在不行,只能带父亲到联川再说了。
丁冲霄第二次把电话打过去,罗淼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联系好了,你回到联川就来找我。”
胸中憋了一下午的闷气终于得到消解,从前天自己的报道受到夸奖到父亲生病的消息,再到联系好医院,短短三天,什么叫五味杂陈,丁冲霄算是了解了。罗淼如此干脆帮他解决了难题,实在出乎他意料。
回到家中,冲霄告诉父亲后天两人一块去联川,“医生说你的直肠上有一块息肉,得到联川去治”。突然去联川,让父亲有些吃惊,他望着儿子说,那是不是要做手术?凝视着父亲的眼睛,冲霄点点头。
“是癌吧?”父亲忽然问道。
丁冲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但是很快,他坚定地说,“别多想,爸,是息肉增生,要做个小手术,不然的话会有麻烦。”
父亲不再说什么,他同意了和冲霄一道去联川。
晚上11点的时候,冲霄一算美国西部时间应该是7点钟,他用手机给姐姐丁冲云拨了一个电话。丁冲云刚刚起床,听到冲霄的叙述后,冲云有些吃惊,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说,你先该找人找人,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丁冲云8年没有回国,按说一听父亲生病应该立马回来,但是冲霄知道她暂时仍然回不来,因为最近她盼望已久的绿卡就要办下来了,绿卡没拿到,回国一趟再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熬了这么多年,谁都不希望到头来一场空。所以丁冲霄理解姐姐电话里为什么没说要回国。本来2001年丁冲云就能拿到绿卡,谁知道发生了“9·11”。这让丁冲云每次一说起拉登都咬紧了后牙槽。
这么长时间不回国,冲霄知道姐姐并不是不想家。好几次,在中午时分,冲霄接到冲云的国际长途,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疲惫,冲云总说自己是刚下班回到家,就是想和弟弟随便聊聊,也没什么事情。冲霄猜测这种时刻一定是冲云恋家的时候,只是冲云从小就有韧性,决不会随便把“想家”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
有一次,冲霄在电话里和姐姐开玩笑,说自己也想到美国去发展,没想到被丁冲云一句话就挡回来:“我觉得如果不是非常想来的话,还是算了。太辛苦。”这是冲霄唯一一次听姐姐说辛苦。
一年前,为了让父亲去美国看看,开开洋荤,丁冲云还把一张给父亲的邀请函寄到冲霄这里,并且寄来驾驶证复印件、银行存款复印件、她公司开具的工作证明等一堆材料,让弟弟带父亲去领事馆签证。丁冲霄这边再补充了一些材料然后和父亲一起去了签证处。无奈姐姐的这次孝心没能尽全,美国人拒绝了父亲签证,原因是父亲丧偶,尽管在中国还有两个儿子,但是被认为存在移民倾向。
父女的相见就这样被耽搁了。
联系医院的事情办得八九不离十,丁冲霄觉得还应该再联系一下弟弟。这回弟弟总算接了电话,丁冲霄说父亲生病了,我在老家呢,后天回联川,你在哪呢?他还没来得及和冲天细说父亲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弟弟就在那头说了,哥,你回到联川后我去找你,爸没什么事吧,你多照顾点,我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没时间,回头再联系啊!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丁冲霄摇了摇头。
丁冲霄最后一次去县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父亲的肿瘤病理切片已经做出来,是高分化为主,部分中分化。情况还算可以,但医生说,这并不能说明他父亲的肿瘤是早期或者晚期,还要到手术切开后才能知道。
这几天丁冲霄确实感到异常疲劳,一直在路上奔走。后天又要往联川赶了,他知道自己是带着父亲去追赶一个生的希望,31岁的时候,他开始体会到肩头的责任陡然加重。
三 咖啡厅里老友会(1)
到达联川的当天,丁冲霄的父亲就住进了第一医院。罗淼的妻子沈繁玲只有28岁,医科大学硕士毕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工作能力很强,和医院各个部门的同事极融洽。丁冲霄去找了沈繁玲给他联系的几个大夫,交了一万元押金,很快把事情搞定。
杨主任让丁冲霄下午到报社开个大会,说是总编辑要和大家说说竞聘的事情。这段时间,竞聘是报社的第一热点话题。自从几年前报社推行了竞聘制度,大家觉得机制活了一点,尽管老有人说竞聘中存在不公平,但丁冲霄觉得比以前要好,起码给有能力的人提供了一些机会。
联川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快,媒体发展也快。新办报纸层出不穷,网络发展更是风起云涌,报社里的同事都感到压力很大,每天生怕自己版面上漏了消息,或者同样选题做差了什么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都要扣钱。
总编召集的会议没什么新内容,无非是竞聘结束后,报社要进行改版,大家都好好掂量掂量,看看自己适合哪个岗位,争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绩,大家现在可以开始构思自己的竞聘报告,报社高层将组成评委会公平投票。
尽管会议没什么新意,大家仍是挺直腰板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对于竞聘,大家觉得有一点好,就是能上能下,今天做主任的,明天未必还是主任;今天被主任管的,明天说不定成了管主任的。叶闪雷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叶闪雷在上次竞聘中一开始并没有当文化新闻部的副主任。可是机会来了挡也挡不住,文化新闻部副主任因为收受了一家电视剧制作公司的钱被人举报到市委宣传部而受到追究,最后报社本着爱护同志、珍惜同志、改了就是好同志的原则,把原副主任免职,调到另一个部门,这样叶闪雷就脱颖而出了。
丁冲霄感到手机在振动。是叶闪雷的短信:“会后楼顶咖啡厅见。”丁冲霄回头看看坐在后排的叶闪雷,他正冲自己挤眉弄眼呢。
在学校里,叶闪雷是丁冲霄玩得最好的同学,到报社后,两人关系依然很铁,平常可以说无话不谈。叶闪雷性格本来就开朗豪爽,加上在娱乐新闻圈混迹这么多年,交际能力比丁冲霄要了得。
“叫我来有什么新消息?”冲霄到咖啡厅的时候,叶闪雷已经在等他。
“你爸怎么样,什么时候手术?”
“手术还没这么快,起码要十天以后,这些天医院还要给他检查一遍。”
“现在谁在医院照顾他?”
“我请了陪护,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有什么困难哥们能帮上的你一定开口,别总自己扛着。”
“到时候我父亲做手术钱不够,你暂时帮我解解急。”丁冲霄半开玩笑地说。他估计自己那几万块钱差不多应该能把这个手术对付过去了。
“那没问题。”叶闪雷一口答应。
不出丁冲霄的预料,叶闪雷是来和他交换竞聘的想法的。
“想好去哪个部门了么?”叶闪雷问。
“还没有,这些日子家里事情都忙不完,没认真想这事。”
“抓紧抓紧,好好考虑一下,咱可都三十了,要好好规划一下。”
“你还报文化部副主任吧?”
“我还报这个职位,主任反正也轮不上我当,能保住原位就算不错。其实我觉得你也挺适合做文化新闻的,上次我看你写的那评论就挺靠谱。”叶闪雷说。
因为在时政部工作的缘故,丁冲霄他们编辑经常要写些评论,评论的领域可以五花八门,这一点让丁冲霄很喜欢。“我哪篇评论?”
“就是评电影《皇宫的晚餐》那篇。瞧你给剖析的,投资不到一亿说一亿,女主角没有绯闻要制造点绯闻,票房成绩惨淡硬说创下历年最高记录……我们圈里的那点潜规则都被你一一剥皮了。”
“我是偶尔写写,在你面前纯属班门弄斧。还有一大堆黑幕我也不了解,你以后要多和我说说。”丁冲霄喝了口茶,“说真的,我从来没想报文化部。”
三 咖啡厅里老友会(2)
丁冲霄想报法制部或者财经部的副主任。到报社来这几年,丁冲霄已做过多个工种。刚进报社第一年是在热线新闻部,这是大部分新记者必须要锻炼的地方。报社里管热线记者叫“扫街记者”,可想而知劳累程度。那时的丁冲霄常常三更半夜被编辑的电话派到郊区去采访大火烧厂房,或者儿童溺水事件,累得蓬头垢面,有时候来不及吃饭就在街头公交站边上买个红薯充饥,那个在街边吃红薯的形象从远处望去,知道的是记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盲流。但丁冲霄也学会一绝招——暗访。第二年转到国内新闻部做记者的时候,他用暗访机的水平在报社已经无人出其右了。有时其他部室需要做难度比较大的暗访还要请他出马,在国内新闻部工作的时候,他明访暗访两手硬,为报道添了不少彩。
不过丁冲霄还是想去法制部,虽然这个部室他没待过,但是做暗访的那段时间,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近事实真相,而把那些一般人所无法发现的黑暗面揭开在他看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三年前,丁冲霄到邻省去做交管部门对运煤车乱收费的报道,当时他坐在副驾驶位置,把路政人员对司机蛮横收费的样子用暗访机全录了下来。那会儿做暗访时间还不长,丁冲霄一想起蛮横路政的样子就很恼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法制类题材的报道尤其感兴趣。
“也好,你不报文化部我俩就不用竞争了。”叶闪雷笑着说,“接到陶觅源通知没有?”陶觅源是他们两人读研究生时候的班长,现在位于联川的一家中央级报刊《神州电讯》做财经记者。陶觅源和冲霄的关系更不一般,他们本科时候就是同班,大二暑假的时候冲霄还带着陶觅源去过一趟老家玩,冲霄的家人陶觅源都认识。
“通知我了,说明晚请咱们几个人吃饭。他去纽约驻站的事情总算定下来了。”丁冲霄很为陶觅源高兴,陶班长在班上老成持重,做事沉稳,遇事不慌,到纽约驻站的事情虽然同学们有所耳闻,但陶班长一直不说,直到铁板钉钉才公之于众。
“明晚你去么?”叶闪雷担心丁冲霄没时间。
“我怕走不开,还得照顾我爸。”
“还是去吧,你继续请陪护照顾一下咱爸,这才刚开始,要打的仗还在后头呢,你不能把自己累着了。”叶闪雷劝道。
丁冲霄觉得闪雷说的有点道理,再说也很久没有见到陶觅源,还是应该一起吃个饭。
四 晚餐后不期而至的艳遇(1)
陶觅源只请了五个人,除了冲霄和闪雷,其余三人是陈洋、邹采薇和在联川最火的门户网站深水网担任房产频道主编的同学于临岳。冲霄到的时候,已经六点半比较晚了。不过还有陈洋没来。
大家先问候了一下冲霄的父亲,寒暄了几句《联川快报》竞聘工作,然后就开始说于临岳。于临岳当年去网站的时候,其他大部分同学都不大愿意去,因为谁都认为那时候深水网没多深。传统媒体还是同学们的首选,但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的深水网不可同日而语,过去深水网找《联川快报》要合作个什么活动,《联川快报》还爱答不理的,现如今反过来快报找它们,好,该人家牛了。
于临岳会说话:“我们没你们稳定,做得也特辛苦,你看这几年我头发都少多了。报纸还是很有市场,虽然现在压力比前几年大,但是全联川市,除了《联川都市报》还可以和你们抗衡一下,哪家报纸是你们对手?”
这话做报纸的几个都爱听,聊着聊着,大家开始进入集体恭维陶觅源阶段。
“前段时间英语培训得还可以吧,听说你学口语很用功啊!”“在国外好好站岗,回来一定要给你提的。”“你们纽约的记者站是新设立的吧,人才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陶觅源整得很高兴。同学们问陶班长是不是有职位,不然有这样的好事?陶班长表面平静:“什么职位不职位,我就是个做具体事的。”大家玩笑正开得兴起,包厢外传来了陈洋的声音。
“就选金属色的吧,对,我觉得这种颜色比较有现代感……多少钱一扇,1800一扇门?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昨天不说好是1500的吗!不行不行,多一分我都不要,你1800我就去别家买。好,先这样,我正有事呢,回头再说。”
门开了,夹着香烟的陈洋一个劲给大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写稿子弄晚了。”
“怎么又装修房子?”闪雷问。
“没有向各位汇报,是我不对。我前阵子在郊区买的房子正装修呢。”
“可以啊你,现在房价这么贵,还能买第二套房。”闪雷说道。
“陈洋应该是我们班第一个拥有第二套房子的人吧?”陶觅源说。
“那肯定不是,采薇家有几套房子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闪雷调侃。
“哪有那么多房子,你当我是国内女首富啊!”邹采薇微微露齿,嗔笑道。邹采薇是四川人,她的脸蛋和身材吸收了天府之国的灵秀之气,五官长得很开,是当时研究生班上一大美女,个性也豪爽,承袭了川妹子固有的特点。在学校的时候,长相帅气的丁冲霄对漂亮的邹采薇有过众人皆知的好感,当时许多同学也鼓动冲霄发起猛烈“攻击”,当时寝室里有位同学甚至弄来一朵玫瑰花,让冲霄给采薇送去,号称“冲霄采薇”,但好戏最终没有开演,两个人并没有走到一起。
虽然丁冲霄长相甚至可以说英俊,但是因为他的外地身份,因为他的家庭背景,邹采薇还是没有选择他。不过丁冲霄并不是太在意,他和邹采薇的关系一直保持良好。
邹采薇后来嫁的老公是联川本地人,据说是在一次网球赛上认识的,大家记不住她老公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学体育的,肌肉很有型,大家笑言他和施瓦辛格有一比,所以送了他一美称“老施”。
“老施”追邹采薇很起劲,天天到宿舍楼下面等着,吃饭打水上自习都跟着,俨然是联川大学的编外学生。那个时候“老施”已经和几个朋友合着开办了一个健身房,和丁冲霄他们几个穷学生比,他当然是个款哥了。
“老施”在邹采薇24岁生日那天晚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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