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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所处的位置使我在观察路人时,像个可耻的偷窥者,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目光流连于他们的举手投足间,他们对我却是漠然。观察使我彻底推翻了自己此前的想象,自己原先本末倒置的想象,使我在面对真实情况时感到汗颜。这里并非我一厢情愿中的冰雪世界,分明是不会产生任何错误的夏季。烈日炎炎,知了声声叫唤,路人的装束是单薄的夏衣,许多年轻的女子还穿着惹是生非的超短裙,小得不能再小的衣裳,完全没把爱情流感当会事儿。或许这里只是我一个人的冰雪世界,我对爱情敬而远之,却早已不幸感冒,感觉告诉我,病毒在我体内已呈蔓延之势。
我的目光在路对面一处站牌下定格,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我的视线内闪闪发光。那身影不是刘海波吗?他分明也在不远处观察我,却与我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的脸不甚清晰,但整体轮廓显而易见,如果身上再粘上毛,我还真会误以为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一只猴。
我也不发怒,我明白发怒在某些时候是一种很愚蠢的情感,比如说现在,发怒不仅不能拉近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反倒有可能吓跑他,使他躲进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里,再想把他引出来就不容易了。我就保持着一种与他对视的姿态,他既不欢迎也不逃避,脸迎向我,表情好像在笑,但我不能确定他确实是想求得我的谅解。
看他不会干别的,杵在那里做电线杆子,我也只好运用别的手段,打手机振他。我看到对面的他惊慌失措地掏手机,心中的朦胧感顷刻飘散,这白痴竟然忙不迭地接了。
我将手机举到耳边,眼睛并不因此放松对他的看管,对着手机说话我语气保持平静。“你到底过不过来?”
他竖起一只胳膊挥动手掌,让人搞不清是要告别还是相见,但随之而来的声音使我弄明白了他动作的意思。“你别,别生气,可千万别生气。”
我笑,我觉得自己笑得坦然无比,这人想得太多了。“我生啥气呀,身体可是自己的,气坏了没人替我受那份罪。”
他对着手机点头哈腰。“这就好,这就好。”
“那你准备在那里站到天黑?”我适时地刺激了他一下,好让他行动起来。“夏日的夜晚蚊子肆虐,老鼠横行,可没人敢陪你看星星。”
“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我看到他挂断手机后,站在路边左顾右盼了片刻,穿越一波波车流行驶而过中短暂的罅隙,迈开大步,甩着两只胳膊向我走来。
他刚从马路越上人行道,就伸手冲我打招呼,这热情经过酝酿之后温度有所下降,动作也不协调。“你还没吃饭吧?”
我表示感谢地冲他笑笑。“还没呢。”
“咱是先找地方吃饭呢?还是先回去?”他没有越上台阶,就在我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只手不停的拭着从脸上滚滚而下的汗珠。不好意思看我的脸,脑袋移向一侧抬头看了看天,仿若在自言自语。“嘿,这天真热,天气预报里说气温有三十七度多呢!”
我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手帕递给他。“给,先擦擦你脸上的汗,咱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我现在吃唐僧肉都没胃口。”
他盯着我递过去的手帕,眼睁得像铃铛那么大。我低头看了一下,确认,没掏错,不是卫生巾。
“别不习惯,其实我身上的许多优点,你都没机会发现。”我这句话说得含糖量极高,估计在4+以上。
“啊,啊……”他的嘴里飘出一串颤音,拿着手帕在额角上蹭来蹭去。
我跳下台阶,与他面对面,轻声对他说。“你领着我。”
他东张西望地说。“咱打辆的吧?”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远,咱还是省俩块钱,走回去吧!”我直盯盯的看着他,然后缓缓地伸出一只手。
弄明白我用意的他,犹豫了一下,抓住我的手,咧着嘴巴说。“还真不习惯。”
两只手的纠缠,使我的心里感到无比塌实,这种舒服的感觉使我不由自主地加紧了手上的力道,我心想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他并不回头,嘴上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手还挺有劲的。”
20。幸福的感觉
20
黄昏的来临悄无声息,暗淡的天色如同巨大的阴影围拢于四周,树叶儿在枝头摇曳,它们彼此拥挤时身体撞击所产生的声响被路上车辆行驶而过的轧轧声湮没了。当我不期然地抬头看到树叶雀跃的身影时,才意识到风所传达给我的凉爽的寓意。我们置身于夏日的微风中,夕阳的余辉洒满了整个城市,流溢的金光缠裹着舞动的灿烂,她牵着我的手埋头走在前面,思想却根本不在我的身上,这我分明能感觉到。我从身后观察他,他呈现在我眼里的半边侧影被夕阳染成了一种凝重的古铜色,他不开口说话,但我很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原本已经很慢的脚步,因为思想的拖累变得更慢了,象是一架驴车后面驮了块大石头。
这里我去年来过一次,当时也是一个人坐车来看他,深秋的时节里,寒风瑟瑟,黄叶铺满地。却因为怀揣着喜悦,内心里火热,幸福的感觉车载斗量,对旅途的辛苦全然不在乎。而今一切似曾相识,心里的感觉却有天壤之别。我知道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工作的单位没有改变,他在那家贸易公司工作了三年,生活不曾产生过太大的波澜,仿佛一直以来维持着一种状况,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改变,看似一种幸福的状态。我曾问他,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他对此表现出一副茫然。然后笑嘻嘻地回答我,改变现有的环境不就意味着所有的努力重新归零吗?我承认我对他的诱导夹杂着自私的个人企图,他长久以来业已习惯的生存方式,我没有权利指责他,或者要求他改变什么。
他租住的地方在一条巷子里,以前是栋单位的宿舍,如今汇集了城市的闲杂人等。无论你以那种视角观察那栋四层的老式建筑,都觉得他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鸟笼子,房间的格局是依次排列,中间是楼道,每间大约有三四十平方米,里面一般情况下住着一只或者两只鸟,而且单飞的居多。他那狭小的居室在容纳了一张床和一张电脑桌后,能活动的空间就被压缩到了巴掌大,里面的状况可以用狼籍一片来形容。报刊,待洗的衣服丢三落四的散落在床上,地面上布满了烟蒂和简易食品包装袋,整个的居室推门进去的一刹那还微微弥漫着一股臭袜子味。面对此情此景,我的鼻子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觉得他就像个没人疼的孩子,也暂时地忘记了他的可恨之处。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站在一边揶揄地笑着,随手将搭在椅子上的衬衫往旮旯里丢。
“知道你来,也没来得及收拾。”说着话,他的脸红得好像猴屁股。
我对他此刻表现得如此腼腆并没有产生多少好感,弯下腰三三两两地划拉着他四处散落的脏衣服,顺手拎起门旁的洗脸盆往门外走。
他抢先一步站在门口阻挡住了我的去路,目光飘忽,是那种想看你又不大好意思面对,欲说还羞的表情。“苏红,苏红,这怎么好意思……”
我怀抱脸盆往门外挤了挤他。“看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两只手把着门框,挡着我的去路,表现的还蛮固执。“你放下,你放下,大老远的来,先坐下喝口水。”
“干这点活,还累不死!”我说话的口气挺重,本来没想教训他,可话说出来之后连我自己都感觉像是在教训他。
他的自尊心被我打击了一下,当即干巴巴的晾在那儿,像一件风干了的衣服吊在了门框上。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我不知道好歹似的,未等这种负疚感在我的心理蔓延开来,我乘机挤开他的身体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对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扫一下屋里的卫生。”
听到我的话,他浑身打了个机灵,僵硬的身体也活泛了许多,随口应了声好。我端着衣服再次转过身时,听到身后飘来叮叮咣咣的翻箱倒柜声,忍俊不禁会声一笑。
楼道里的灯光不甚明亮,我在自来水龙头前瞎眼模糊的搓了两件衣服,他又凑上前来问我,“卫生打扫完毕,想吃什么,我马上去操办。”
我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夜色如打翻了的墨水泼了满天,知了在楼前的大槐树上伏天伏天地叫个不停。“你随便买点吧,快点回来。”
他应承着转过身,踢踢踏踏地下了楼,片刻之后我听到楼下传来突突的摩托车发动声,灯光闪烁着冒了一溜烟,隐入夜色不见了踪影。
21。低级错误
21
衣服全部搓洗了一遍,还没来得及用清水冲,双手沾满了肥皂泡,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冒冒失失地响个不停。我用沾满肥皂泡的手抓起手机,察看一下,来电显示是心眉打来的。
我接听以后,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这时候电我,有事?”
“没事,没事。”心眉说话的语速很快,“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吗?”
“呵呵。”我镇定自若,“难道他还能吃了我?”
她说话像是蹦豆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他有那么大的胃,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呀!”
他的关怀倒是令我感到意外而又温暖,如同三月小阳春天气里的风缓缓地吹进了我的心里,身体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在流淌。
我感动之余对他说,“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心眉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来,经过无线电波的传承依然清晰悦耳。“祝你玩得愉快。”
“不会是我刚离开就想我了吧?”我跟随着她的笑声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心里是有一点空空的感觉。”
“那就赶紧找个人吧。”我适时地提醒她。
“唉!”心美的叹息声像一阵突然掉转过头来的倒春寒,令我的心随之又凉了一点。“好难哦……”
生活中一些突然的变故真令人意想不到,不知从何时起这小嫚儿竟也学会无事伤情了?我想拣句话安慰安慰她,但搜肠剐肚地想了好久竟没想出一句话来,任何的语言都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想要安慰一颗失落的心语言在此时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于是我们在无线电波连接的距离中,沉默着,任时间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流过,却没有人试图去主动地挂断手机。
最后我安慰她的语气竟充满沧桑。“不要如此伤感,乐观一些。”我的话说完之后,没有任何回应的话语,太多的时候我们的处境是如此相同,寂寞像坚固的城墙将我们包围其中。
楼下再次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时,我才从茫无边际的沉思中清醒过来,大槐树上的知了已停止了叫唤,周围变得静悄悄的,无线电波啧啧的干扰声清晰在耳,汽车的鸣笛声从遥远处似断似续的传来。
我急匆匆地对心眉交待道。“一切还靠你自己。”
心眉答应了我的话,然后主动地挂断了手机。
海波左手拎一包东西,右手拎一包东西,下了摩托车没踏入楼梯口就吆喝。“我买了条大鲤鱼,嘿,还活蹦乱跳哎!”
他的声音清亮,在静寂的夜空中像飘飘洒洒的细雨,使许多窗户都敞开了里面探出了脑袋,我故意从栅栏里探出身子拧衣服,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淋了他一头。
他抬起头,冲我眨巴眨巴眼睛。“干嘛呀?我还以为下雨了呢?”
我一只手拎着衣服,挥舞着另一条胳膊。“刘海波你上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你要请全楼的人吃鱼吗?”
这个二百五自知犯了低级错误,无言以对,我的话音刚落,几个窗户里飘出了含义不清的笑声。各种内容的笑声在空空荡荡的夜里相互混合,彼此纠缠,构成了寂寞之外的另一种声音。
22。感情游戏
22。感情游戏
当一个男人在你身边做事谨小慎微,把你像一件易碎的玻璃品般捧在手心里,不期然与你相遇的眼神常常表现出一副无辜模样,亲自下厨唯唯诺诺地为你准备上一桌丰盛的饭菜,其中多半是一些你平时喜欢的口味,即使是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是令你一时之间找不到发怒的缘由的。屋里弥漫着柔和的烛光,以至于我在面对他的脸时总有一种含糊不清的感觉,他的脸在晦涩的光线中缺乏鲜明的层次感,使我在试图捕捉他的目光时总感到难以把握重点。在虚构的安全感中,他已不再有意识地逃避我的目光,而是用一种看似隐蔽的眼神观察着我,旁边的CD唱机里一直在放松着贝多芬的曲子《月光》。面前桌上的菜凉拌热炒,荤素俱全,香气四处弥散开来,我的食欲也随之蠢蠢欲动。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两条胳膊搭在桌子上,但是并不开口说话,对于他的故作深沉,我并不感冒。
看得出桌上的菜都是特意为我做的,也倒是费了她不少苦心,时间尚早,环境不错,我有心先填饱肚子,然后再听她慢慢解释。
我低下头环顾了一番桌上的菜,转而又盯着他的脸。“长本事了哈,好像还缺点什么吧?”
他显出一点拘谨。“我柜子里藏了一瓶葡萄酒,我去给你找出来?”
我眯起眼睛两边嘴角微微上翘,在脸上凑成一个笑容以此表达我对他的满意程度,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柜子前,然后蹲下身子叮叮咣咣地翻找起来,找了一会儿,居然找到了。
他脑袋后撤闪出光线转动着瓶体,察看了一番上面的标签,说话的语气分明很激动。“是正宗的法国干红,朋友以前送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对于我来说,受宠若惊呀!”我莫名感叹。
他装作没听见,起身走来时,一只手里攥着法国干红,另一只手里多了两个玻璃高脚杯。他拧开葡萄酒,将高脚杯里倾入深红色的液体,然后重又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举杯向我示意,我响应着他的动作,两只杯子在空中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收回杯子各自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趁机寻找话题掩饰自己,抢先开了口。“苏红,别怪我,我这一段时间确实是忙!”
我咂吧咂吧嘴唇。“嗯,这我能理解。”
他拾起杯子又抿了一口酒,这次没提前打招呼,也没跟我碰杯,或许是成心的,也未可知。“苏红,这一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事情。”
我叨了一块鲤鱼肉,又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两只蛤蜊。“什么事情?”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嘴里保持着咀嚼的频率,鲤鱼肉的味道不错,肥而不腻,咸淡也刚刚好。
他低头独酌,黯然伤神。“咱两个人的事。”
“哦?!”我撂下手中的筷子,擎起耳朵。“说来听听。”
他一口气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酒,然后又抓起瓶子将自己的杯子咚咚倒满,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式,说话的声音因为舌头的颤动不太连贯。“跟,我,在……一起……你,感,到,幸福吗……?”
他说话虽然比便秘还吃力,但我到底是弄明白了,这问题太过唐突,使我缺乏心理准备。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我弄不明白也讲不清楚,关于幸福,任何人都能给予它一个确切的定义和恰当的描述吗?住有豪宅,行有靓车,就是幸福吗?这定义太窄,好像也过于单纯。跟他在一起,每天不厌其烦的听他说“我爱你”,就是幸福吗?这描述太虚伪,也显得幼稚。那幸福是什么?我不想继续想下去,思考太多,答案种种,却没有一件能概括,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