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亮微微脸红。“当,当然有,处境不同。”
心眉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无知。“我,不大明白。”
“我打个比方吧。”陈明亮身子略微向后倚了倚,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磕了一下,从盒里探出两个烟屁股,他凑到嘴边用嘴衔住一支,然后将香烟重新装回去。心眉虽不吸烟,但知道一些香烟的牌子,他吸的是三块钱一盒的哈德门,这是一种很大众化的香烟,它大致属于这样一群人:普通工人。农民工。街头小贩……,自由撰稿人。”
“这是两类人。”他语气略一停顿,像是思维的突然中断,重新寻找措辞。“作家是股市中套牢的那一拨,而自由撰稿人是持观望态度的那一拨。”他用手在桌子上比划着,就像是从一堆豆子里将黄豆和绿豆分开。
“动机相似,处境不一样。”分完豆子后,他又补充道。
“噢。”心眉点着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还是不大明白。”
“不明白啊!”陈明亮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一次性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了两口,然后烟雾随着他的呼气从口鼻中喷薄而出,渐渐在他的脸周围弥漫开来,在烛光的明灭中如同凝滞于空气中暗蓝色的云。“想那么多干嘛,我也困惑着呢?”
心眉用一只手端着脸欣赏了一会他吞云吐雾的姿态,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开口轻声问,“喜欢过单身的生活?”
“一个人孤独惯了,有时倒是想改变一下。”烟雾萦绕中闪出陈明亮故作无知的一丝憨笑。
这话暗合了心眉的心意,向来注重礼尚往来的心眉也情不自禁的还之一笑。
随后心眉又趁热打铁地问了一些事情,像普查户口,分门别类,涉及广泛,细致入微。而陈明亮在回答心眉的提问时,也保持了足够的耐心,一五一十,基本令心眉放心满意。据他说,大学毕业两年来一直在这个城市里挣扎,做过几份工作,某报实习记者。工厂技术员。化妆品推销员,手头实在紧缺时也在餐厅打过杂,因为那里提供工作餐,吃得不错,晚上有鸡腿啃,却没有一份能做的持久,频繁的更换工作,一直彷徨着。他们还谈到了自己的人生观,还有文学。两方面互相涉及时,陈明亮显得情绪激昂,一副十足的愤青模样。
最后心眉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件事我想问你。”
陈明亮刚好点第四支香烟,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点燃,而是将手放了下来。“只要不是开口借钱,其余都好说。”
“要借,也不会向你借。”心眉微笑着,“第一次在火车上遇见你时,看你哭得那么投入,因为什么?”
陈明亮手里把玩着未点燃的香烟,表情僵硬,沉默不语。
心眉暗暗感到不安。心想,有些事还是不问为好。
13。兵不厌诈
13。兵不厌诈
13
“问出来了吗?他怎么说?”我接二连三地追问道。
“那次他是回农村老家。”心眉与我面面相对时,用一侧的肩膀支撑着整个身体斜靠在沙发上,微微的忧郁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他的父亲病了。”
“是吗?”
“他是这么说的,好像是心脏病突发。”心眉很肯定地说。
“人也太脆弱了吧!”不知怎的,我竟然毫无理由地感到一丝失望。
“怎么?理由不够充分?”心眉上半身脱离了沙发,对着我的脸看呀看呀,神情像个妇科大夫。“他不至于拿自己的老爸来编造故事博得别人的同情吧!他的内心里是对父亲有愧的,这一点能让人感觉到。”心眉执拗地说。
“窃,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对她的过于敏感,表现为不屑一顾。但她的话又提醒了我。
“不过,还是慎重为好。”我不无担心地说,“对于这些肆意涂鸦人生的人,有必要提高警惕。”
“警惕什么?”心眉茫然无知地问。这小嫚每到关键时刻就二百五了,不知是真傻呀,还是装傻,真让人憋气。
我在她光滑洁白且富有弹性宛如刚出过的馒头似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小心被骗色!”
领会过来的她,杏眼圆睁,气势汹汹,“嚯”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好啊,苏红,你馋火锅了竟拿我开涮。”说着话,双臂展开,脊背弓起,作饿虎扑食状。
看事不好,我急于逃窜,但已经迟了一步,说是迟那是快,她的两个小爪子像钢匝一样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肩膀。“我剥了你的皮!”
“哎呀,哎呀呀,我告饶了……”
“不行。”心眉摇晃着我的肩膀,摇得我头脑晕眩,好似坐过山车,这小嫚倒是有一股子蛮劲,把我使劲往沙发上摁。“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我无奈,只好寻思缓兵之计……计上心来,低头,惊声尖叫,“呀,你脚底下有只老鼠。”
她“呀“地一声跳开脚,眼睛忙乱,惊慌失措地喊“哪儿呢,哪儿呢?”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缓。趁其不备,我出其不意,双手探进她的腋窝膈嗤她。她脚底下一划,仰倒在沙发里,我迅速将其摁定,使她动弹不得。
“苏红,你耍赖!”心眉倒在沙发里,身上不能动弹,嘴上可是不服。
“这叫兵不厌诈,懂吗?”我一脸的自鸣得意,“教你一小手,从此以后在情场上无往而不胜。”
14。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14。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14
心眉与陈明亮之间的爱情像一场刚刚拉开帷幕的独幕剧,徐徐展开,令人期待的幸福若隐若现,宛若云雾遮掩的月亮的半边脸庞,却因杨林的中途介入,而变得扑朔迷离。
事情的起因是,公司里承揽的某饲料公司的一宗立体平面广告,这次广告任务被分配给了心眉,广告创意出自心眉之手。我现在将心眉的大体创意描述一下,其中不乏妙想天开和令人会心一笑之处。该平面广告,背景图案是蓝天。白云和草地,正中央是该公司生产的一袋肉猪用饲料,旁边一头肥嘟嘟的卡通小猪被倚该袋饲料,脸露幸福贪婪状,嘴边喷出一句广告词:想吃就吃,以胖为荣。此广告制成高达十几米的广告牌立于市周边公路各处显要位置,借各位长途司机之口,通达全国。广告投放以后,反响不错,订货单像风中的纸片般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客户们纷纷反映,猪们很喜欢。该公司猪饲料销量在半年之内节节攀升,为公司创造滚滚财源,年近花甲的经理嘴巴都乐歪了,数钱数到手抽筋。因广告的功不可没,公司经理委托其独子杨林对我公司表示答谢。
初次见到杨林,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在百无聊赖的时刻里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们公司楼下的出现,使众多的脑袋聚集在窗前,于是种种的猜测在公司里飘来飘去。在众说纷纭难以取得一致的情况之下,众人采取了静观其变。车门缓缓开启的刹那,从车里首先探出的是一只穿着光可照人的皮鞋的脚,在这冰山呈现一角的瞬间,几个女同事激动得脸都红了。我猜测,她们定是想象里面坐的是一位钻石王老五之类的人物,而等杨林倾巢而出,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她们面前时,外貌委实令人失望。此君身材不在高数,不足一米七,留个毛寸头,五官还算端正,但间隔稍显疏远,显得脸庞过于开阔,微胖,有点通常所说的“孕妇肚。”但一身的名牌西装,弥补了外形的不足,给人的感觉是个有钱人。
当天晚上,由他作东,在海天大酒店预订了一桌酒席,宴请了我们公司的全体员工,连他在内共计十二人。当时的宴席相当奢华,各种名贵海鲜应有尽有,过后据我们公司的员工私下揣测,该桌酒席的花费当不低于一万元人民币。
别看杨林其貌不扬,在酒席桌上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此君口才极佳,高接抵挡,八面玲珑,又有种老狗皮膏药般的黏糊劲儿,酒量更是大得惊人,自诩能喝光二斤茅台屹立不到。那天晚上喝到最后,整个的场面一片混乱,众人姿态万千,趴在桌子上说胡话的,躲到洗手间里谎称撒尿一去不会的,包括我们黄总在内的三位竟然喝没了,最后发现全出溜到桌子底下扶着椅子腿呼呼大睡了。桌上海鲜甲壳散落,碗碟凌乱,酒瓶子饮料厅子叮叮当当遍地都是。意犹未尽的杨林满怀豪气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再次举杯,放眼四望时,竟无一对手,只剩几位女同事在一旁叽里呱啦,闲话家常。失望之余,他重又退回到座位上,像位孤独剑客般的黯然神伤。
心眉不凑巧地坐在离杨林最近的一把椅子上,那会儿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消灭一只鱿鱼,嘴里含着半截,外面露着半截。或许是出于多此一举的关心,抑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她将整根鱿鱼没入口中,探过脸悄然说,“你也少喝点吧,酒喝多了伤胃!”
“胃?!”杨林盯着心眉的脸,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失控般得哈哈大笑。“我的胃就是用来装酒的。”
他的笑声像是突然响起的一声爆炸,使得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四五个女同事面面相墟,如同受惊以后的鹌鹑。心眉趁这当儿将小手当作扇子在脸前扇来扇去,估计是被杨林的满嘴酒气熏着了。
杨林拖过他左侧的一只玻璃杯倒满酒,然后向右转过身子,面对心眉,将满杯的就推倒心眉跟前,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微微摇晃着脑袋。“来,陪我喝杯酒。”
心眉弓起身子双手前推,显然受惊不小。“不,不,不,我不会喝酒。”
杨林不作任何考虑,拾起自己的杯子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底朝天,竖了竖,挑起眼睛瞅了瞅心眉。“我可全喝光了……”
心眉脸色涨红,左右为难。“我,我真不会呀!”
杨林环顾四周,用意明显,他试图纠集周围的力量,脸上浮现出微微的不快。“不给我面子。”
几位女同事俨然是墙头草,见风就倒,七嘴八舌。“是呀,是呀,你就喝了吧,不然叫人家怎么下台呢?”
我斜眼瞅她们,她们却视而不见,此刻他们的眼睛作为视觉功能的一部分存在委实牵强附会,满眼只是虚幻的钱与势。
心眉孤立无援,推脱不过,最后心一横,奋勇地学习了江姐,大义放心中,生死置一边---勇敢地饮下了这杯酒。喝完之后,又是吐舌头,又是咂嘴唇。
杨林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心眉,眉开眼笑。“好,爽快!”
说完没等心眉反应过来,又往心眉的杯子里倒酒,心眉着急了,伸手抢夺杯子,但还是慢了半拍。
心眉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倒满的酒,绝望地喊道,“再喝……要死啦!”
桌上的气氛也因心眉绝望的喊叫而变得骤然紧张,阴云密布,众人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这家伙猛灌心眉,不知是何居心?杨林的脸上半晴半阴,所以心思令人难以捉摸。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如果你喝不了,可以开口嘛,我最不喜欢难为人,我来替你喝!”
说完话拾起心眉的酒一饮而尽,又以同样的方式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打量了心眉一眼,在众人满是惊讶的注视中开口说话。
“不过,你可要记得,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呀!”
15。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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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
在众人满是惊奇与疑惑的目光里,杨林执意要用它的宝马车送我和心眉回住处。面对杨林的盛情难却,我委实有点犹豫不决,那时心眉看样子已经有些醉了,要是放平时有人送我们回去实在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当时杨林已经喝了那么多酒,没人敢保证他会不会错把红灯当猴屁股。见我闭口不应,杨林仿佛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不过这块老狗皮膏药名副其实。
“信不过我?你们这样回去我还真不放心呢?”他露出馅媚的笑容。然后又扬扬手挺胸仰肚地说,“今晚各位回去的车钱由我掏了!”
话毕一片感激声混杂着欢呼轰然而起,如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将杨林包围其中。
坐宝马车回去的路上,心眉一直在我身旁倚着我的身子唱歌,她唱的是一些流行歌曲,街上火得无孔不入的那种,不过歌词却无一幸免的被她篡改的面目全非。再配上她犹如母猫叫春般的腔调,听着听着就令人烦躁不安,自杀的心都有。前边开车的杨林却听的兴致盎然,不时也随和着心眉吼上两句,听着周围的天外之音,我只觉得头皮发麻……
车到我们住所的楼前时,杨林没有下车,坐在车里目送我们。
意兴阑珊的心眉扭转身冲车里的杨林说,“小样,我从不欠人家什么,下次非把你整趴下不可。”
我扶正她的身体,拉了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逞嘴上之勇,落得狼狈不堪。
杨林手托着方向盘,歪着脑袋分明在微笑。“哦,下次啊,我一定奉陪。”
心眉回过头将脸贴近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这家伙还不服。”
我拍拍她的脊背。“他服了,他是心里服了嘴上说不出来,谁还敢不服你!”
她打了个嗝,满嘴酒气,对我笑嘻嘻。“苏红,还是你了解我。”
即将步入楼梯口时,出于一种感谢,我转身回望,杨林弓着身子猛打方向盘,汽车啸叫着转了个180度的弯,绝尘而去了,使我暗自捏了一把汗。
刚踏上楼梯,心眉终于控制不住地扶着楼梯的扶手,身体抽搐,哇啦哇啦地呕吐起来……
我费了好大劲将心眉弄到屋里,扶她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将水喝完,又把她弄到床上,给她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这期间心眉已不再说话,闭着眼睛胸口平缓的起伏着,我想她是睡着了。我刚要离去,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怕惊醒她,拿起她的手机来到屋外。
“喂,找那位?”
“就找你。”
“有什么事情?”
“想你了,难道不行吗?”
“你有病。”
反应过来的他,惊愕地问,“你是谁?”
我愤愤地说,“你大姨。”
“我大姨可没你这么年轻,况且她在两年前脑血栓死了,尸骨也化成了灰,不可能从坟里爬出来跟我说话。”
“如果你再打骚扰电话,我可以达120免费去接诊你,直接就将你送精神科。”说完我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刚啃了两口,还没品出什么味来,手机又响了。
“还没完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说话不中听,先向你道歉了。冒昧问一句,这是不是心眉的手机?”
“你是谁?”
“不好意思,我叫陈明亮。”
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有点哭笑不得。
“哦,我想起来了,咱们有过一面之缘。”
“在哪里?”他疑惑地问。
“我和心眉那次坐火车去潍坊,你在我们对面坐着来着……”
他仿佛在回忆,抑或已经回忆起了某些事情,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你找心眉有什么事吗?她已经睡了。”
“没,没事,只是闲着没事打个电话。”
“呵呵,要不要我转告她,明天回你电话。”
“谢谢你了。”
“那没事了吧?”
“没事了,再见!”这边手机里最先传来“吱吱……”的声音,他挂断了电话。
这夜里,躺在床上突然心乱如麻,翻来覆去,逼迫自己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16。花赠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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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波有一段时间没再打来电话,我的生活平静如夕,在八小时以外的时间里,翻翻书,闲时出去走走,如果心情好时同心眉说上几句话,跟她闲扯两句,除此之外便是赖在床上毫无新意的昏睡了。对于泡吧。迪厅之类的夜生活,或许是未深入其中吧,感觉好似隔了一层膜,所以内心里一直疏远它。昨天夜里辗转翻覆中想了许多的事情,多数与他有关,也有一些没有他,但种种的事物却脱离不了他的影子。我从没有哪一个时刻像昨夜一样,如此怀念一个人,关于他的种种,具体到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