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88部分

　　　　此处想办法插入印的图像。

　　　　杜雯看了，说：“真的很有个性，以后给我的作品用上，‘不回头’，太有个性了，用一句简单的白话来昭示一种追求，简直太妙了。就是这方印的边还可以再破一些，别怕破了字，既然不回头，就应该大胆地往前走。”

　　　　罗杰：“我听着怎么像是给我上课呢。”

　　　　杜雯：“谁敢给你上课呀。对了，这方印呢，让我看看原作。”

　　　　罗杰：“我收起来了，暂时还不能给人看原作。”

　　　　杜雯：“当宝贝了是吧？”

　　　　罗杰：“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件灵感和思想和技法和石材高度融合的事，我可舍不得随便拿出来让人用。”

　　　　杜雯：“给我也不让看？”

　　　　罗杰：“暂时还不行，等以后吧。”

　　　　以后杜雯再也没有看见过这方印的原件。

　　　　罗杰用了半年的时间阅读了各种与炎帝神农有关的历史资料，并把它们在自己的脑子里消化掉，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创作了一部大型的电影文学剧本《炎黄大战》。

　　　　《炎黄大战》分上、下两部，约两万五千字。他在这部剧作中用神话还原的方法描写了原始先民的生活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战争。他写了神农族和轩辕族之间经过漫长而惨烈的战争之后融为一体的故事。他想在作品中说明，现在的华夏民族的血脉中，曾经流淌着两个伟大祖先的血。

　　　　罗杰写完这个剧本，感觉到浑身像脱了层皮一样清新而轻松。潜意识里，他认为他完成了他这个时期最要的一件事。他认为他把这一件事做成了，他可以在以后很长时间里不写东西了不去想别的，也不再梦想什么超现实的计划。

　　　　很长时间没有踢足球了，这时候罗杰才意识到，朱明快要准备结婚了。他的新娘就是那个崇拜他的女球迷马莉。朱明每天一下班就匆匆地离开厂子，叫都叫不住，罗杰知道他是忙着筹备婚事。

　　　　环顾周围，其他人都在谈恋爱。陈艳和她的大学同学谈上了，听说她的那个同学毕业后分到了宝鸡市电台工作。钟玲找了一个农村同学，好像是他们以前就保持着恋爱关系。就是才来不太久的郭钊，也找了一个车间里的女工谈着。那个女工个子挺高，长相很秀气，叫肖芸，是厂里的子弟，他们一家五个人都在这个厂里上班。罗杰有一次开玩笑说，他看来要在这个厂里扎下去了。

　　　　这一拨分来的学生中，现在就剩下罗杰一个人还在耍单儿，而他还浑然不觉。他只是奇怪，怎么仿佛一下了这么些人都去谈恋爱了，剩下他没人找他说话踢球了，他觉得业余的时间一下子空出来了许多。这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沉醉在创作《炎黄大战》的思绪中去了，上班的时候也好像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在这段时间的引进工作没出什么太大的麻烦，他也没把什么事弄砸。

　　　　其实生活中很我事情往往是经过了之后回头看，才发现原来已经变化了许多，而当时身在其中，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现在，罗杰看别人都去谈恋爱了，他仍然没有觉得他自己应该立刻加入到这种队伍中去，却是别人为他操着这份心。

　　　　罗杰想起来了，杜雯曾说过好像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怎么没见人来说过？

　　　　罗杰找到杜雯，问起这事，杜雯说：“现在才想起这事呀，黄花菜都凉了。”

　　　　罗杰问：“怎么回事？”

　　　　杜雯：“这我也是听说的。原先好像是电话室的那个王君要给你介绍一个女工，那个女孩我认识，挺不错的，不知怎么人家就是不愿意，王君还做了好多工作，连那女孩的父母都同意了，可人家女孩就是不同意，结果估计王君也就没给你训。这事好多人都知道，也有好几个人去做那女孩的工作，好像团委书记还亲自去对那女孩说起过你，反正是没说成。”

　　　　罗杰：“这么多人去做一个女孩的工作居然没说成，那这女孩的意志力也太强了，她是谁，你告诉我，我想认识她。”

　　　　杜雯：“你算了吧，人家不愿意你认识人家干吗？去骚扰人家呀。“

　　　　罗杰：“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这么有个性的女孩，不认识岂不可惜。”

　　　　杜雯：“你知道人家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罗杰：“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码子事，我怎么知道原因。”

　　　　杜雯：“人家嫌你志向太高远，生活太邋遢，主要是嫌你太直，敢顶撞领导，人家怕以后会有麻烦事。”

　　　　罗杰：“噢，我明白了，她是希望过那种风平浪静的安稳日子，这我可能还真的做不到。我生性就是这么自由，从小到大，我家人几乎都没怎么管过我的生活，也没怎么教过我生活上的细节，我的生活习惯真的是不好，这我知道，我要是收拾起来，还蛮精神的，这我也能感觉到，就是平时里想的事太多，一有时间就看书写东西，把一些小事忘了做了，结果也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不过，我特反感那种过分打扮、处处在意自己外部形象的奶油小生。记得我小学的一个男同学，衣服总穿得非常干净、非常整洁，头也梳得光光的，跟同学玩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拾掇自己的仪表，打扮得比女生还干净，也许是他们家的条件太好了，可我从小就反感这样的男孩。我认为男生就应该大气一些，要不拘小节，要率真，是什么样就以什么样示人，我这样我们班长都没说过我，哪轮得上她嫌弃。”

　　　　杜雯：“说漏嘴了吧，是不是嫌人家看不上你了？你也确实应该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了。”

　　　　罗杰：“我估计很难，要是有一个女孩可以在这方面理解我，容忍我，并稍微照顾我一下，我估计我会有点改变，要凭我自己，改变多少年形成的习惯，那不是假的，也是装出来的，不会长久，迟早都会露马脚。算了不说那个女孩了，愿不愿意那是人家的自由，没成就没我什么事。”

　　　　杜雯：“可是，人家毕竟对你的个性有些看法，你不想改变一些吗？”

　　　　罗杰：“你太天真了，为一个我不曾认识的女孩改变个性？这简直就是屁话。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在我看来，这些缺点都无伤大雅，没必要去刻意改正，我毕竟还不是一个坏人，非得去改掉什么。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再说了，要改掉某些不好的习惯是很费精力的，我以后注意吧，但愿我这个人不要太招人讨厌就行。对了，平时和你在一起共事，你觉得我太不像样子吗？怎么没见你说过？我的社交活动差不多都是和女孩在一起的时间长些，我没怎么听人说过我，这是怎么回事？”

　　　　杜雯想了想，说：“和你在一起，常被你的气质所吸引，被你的内在的表现所迷惑，你的热情和干练，以及你的才华和你的名气，让接近你的人没太在意你的外表，有时候想一想，觉得你的外在的东西确实不怎么样，个子不高，也不算英俊，身体吗，也就一般般吧，穿衣不讲究，洗脸总是前面一块，头发乱乱的，好像没什么发型，怎么说呢，你这个人，离远了看，不怎么的，接触深了，还行，算是一个挺不错的有为青年。也许，陌生人看你，看不出你的可爱之处，只有和你相交深了，才能发现你还算一个非常不错的人。”

　　　　罗杰：“你这算是夸我，我当是赞誉吧。我还没听人这么夸过我，以前我的班长也没这么说过我，她就说我心善，有追求。可是我还有更深刻的思想，现在还没能完全展示，等以后我找到创作的切入点，我会把它展现出来。”

　　　　杜雯想了想，不知道怎样再把话继续说下去，她心里仿佛有另一种话要对罗杰说出来，但她整理不出来一个头绪，她觉得她面对的这个男孩的形象日渐完美起来，好像快要超越了同事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罗杰有好多朋友，有些还是很知心的朋友，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成为罗杰这些朋友中的一员，她仿佛有一种渴望，她想走近罗杰，还想从罗杰那里获得一些更宝贵的东西。

　　　　杜雯此刻能感受到她与罗杰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表现在她出现在罗杰面前的时候，罗杰的情绪或者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先前她也听别人说过，罗杰对自己没有感觉，那时她对罗杰也没有什么感觉。在机关工作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慢慢地发现，她要是在这个办公楼里找谁说说心里的话，她会很自然地想到罗杰，只有罗杰能够坦率地听，坦率地讲他的理解，她与罗杰之间的对话不需要什么掩饰，仿佛非常接近自然状态。杜雯想，这可能就是罗杰个人的非凡之处吧，他能有许多可以知心的朋友，而且大多数还都是女生，一般情况下，像他们这个年龄结交异性朋友，大多是从爱情的角度出发，没有爱情的异性交往，往往非常之平淡，可罗杰不是，他的坦诚与智慧，以及他的善良，很让女生愿意和他交往，能发展关系就发展下去，若不能，就作很好的朋友，互相说说心里最想说出来的话，不必遮遮掩掩，非常之痛快。而且罗杰天性不好与男孩子走得太近，他与男生的交往，总是以实际的活动需要为前提的，没见他对哪个男生有很深的交情。这是一个怪现象，发生在罗杰的身上，让人有点不可理解，他要是有一个很交心的男生朋友，估计他会表现得很豪爽。对了，没见过罗杰有过什么豪气冲云天的表现，就是在喝酒的时候，罗杰也只是喝点啤酒，他从来不喝白酒，听说他喝啤酒也喝醉过，他醉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嚎叫，相信他只会默默地沉睡。

　　　　罗杰见杜雯好长时间不说话，在那里默不做声地想问题，就对她说：“你怎么不说话？女孩子沉默了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杜雯：“为什么？”

　　　　罗杰：“男孩子沉默了是在想很重要的事，他在大脑里反复多层面地想一个问题，想着想着就会有一个成熟的想法，而女孩子要是沉默了，必然是把一个不太复杂的事反过来反过去地想，越想越乱，最后就不知道一开始究竟要想的是什么了，这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

　　　　杜雯：“你胡说，你这是贬低我们女性。”

　　　　罗杰：“这是科学道理。好了，不跟闲聊了，你该回去了，我还要在这儿呆一会儿，做些别的事，你先走吧。”

　　　　杜雯告辞之后，罗杰静下心，想他的那部剧作的命运。

　　　　他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这部剧作。

　　　　他想把《炎黄大战》送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去，但他知道西影厂根本就不会用。西影厂这个时期的创作萎缩了，拍完了《红高粱》之后似乎找不到西部影视的创作方向了。他的这部作品如果要拍成电影，恐怕得花上三倍于其它影片的投资，至少得八千万以上，西影厂现在没有这个魄力了。那么，他把这个剧本交到西影厂，想得到什么答复呢？也许他想知道他创造的那些宏大的场面和气势能不能被人感觉到，而他明知的缺憾能不能被人指出来，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罗杰在创作这部剧作的时候，就意识到《炎黄大战》里的所有人物都将是薄弱的，他甚至都不想多写人物的对话，他理解的原始先民，包括那些民族的领袖，远远没有达到两千年前古人用笔描述他们时的思想高度，炎黄那个时代的人们还处于洪荒阶段的本能生存状态，刚刚创造了能简单记事的文字，他们不可能对自然、对人类有一个明确的思想认识，那么智力和思想的不发达必然不能构成现在人们习惯的戏剧冲突，也必然不能使人物本身变得鲜明起来，用当下的艺术理论来审视他们，他们不能算是成功的艺术人物。但是罗杰以为，任何过分地强调人物个性的丰满，对于我们的老祖先，对于那些处于蛮荒时代、刚刚感知到自然界的变化对人的生命的巨大影响的原始先民来说，都是十分不尊重的拔高，也是极不严肃的史学观。但是作为艺术品，他的这部剧作将如何说服旁人，让别人相信他的设计呢？

　　　　罗杰深知他的这部作品的构想超越了当代人的理解程度，也许以后的将来，会有人理解到一部影视作品以事件作为最重要的因素，也能成为成功的作品，而不是通常说的文学即人学的人本位学说。

　　　　罗杰想了想，还是觉得把这个作品送到西影厂去，看能得到什么出乎自己意料的评说。

　　　　罗杰把这个剧本寄出去了，他计算好了，两个月以后亲自上门取回自己的作品。为了保证自己的创作成果不被别人剽窃，他在作品的前言上特别注明：如不采用本作品，请不得散布、传播有关本剧本的创作结构和处理方法，若发现在送达本剧本之后出现雷同的其他艺术作品，将被认为是对作者的侵权。

　　　　罗杰倾注于这部作品的心血他自己知道，他也做好了长期搁置这部作品的打算，所以他不想让这部作品不经意间被人剽窃，他想好好地保护这部作品，让它成为存世的惟一。罗杰甚至想把这部作品进行公证，以保护它的独特的思想。

　　　　若干年以后，罗杰甚至构思了《炎黄大战》的另一个版本。他设计了一条线索，十分爆料，冲突异常的激烈，可以构成强大的戏剧冲突。他设计的情节是这样的：他作为《炎黄大战》的惟一作者，发现西安电影制片厂拍了一部叫《炎帝传奇》的电影，里面明目张胆地抄袭了大部分自己的作品，于是他将西影厂和编剧及导演千上了法庭，在法庭上罗杰逐段展示了自己的创作片段和创作构想，然后指出西影厂的作品中抄袭自己的部分，全片的结构是平行穿插进行的，当然还是以展示自己剧作的内容为主。在法庭辩论中罗杰显示出成熟的风采，人物也很丰满，揭示一个维护自己权益的公民的坚强性格。影片的结局出人意料，在看上去罗杰的指控完全成立的情况下，法庭却判定罗杰的指控不成立，原告败诉。罗杰想用这个版本的剧情揭示法律的妥协和执法者的肮脏。因为那个时候罗杰看到了太多的枉法的事实。

　　　　这个版本的《炎黄大战》罗杰最后没有写出来，但他随时都可以写出来，这是一个成熟的构思，这个构思将视这部剧作的命运而决定是否诞生。

　　　　八六年底，厂里质量科又来了一个女大学生。

　　　　她来的当天下午，罗杰就听杜雯说厂里又来了一个大学生，被安排在质量科，她正帮忙给那个大学生安排住宿的问题。

　　　　杜雯叫罗杰去帮忙给她抬一张床板。

　　　　罗杰问杜雯：“新来的大学生是个女的吗？”

　　　　杜雯笑了，说：“是女的，挺漂亮的。”

　　　　罗杰说：“这回我可要见识一下了，好久都没碰见过新的女孩子了。”

　　　　杜雯：“你是不是打算去追人家了？”

　　　　罗杰：“还没见面呢，怎么有打算？”

　　　　杜雯：“人反正是长得挺漂亮，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对象，要是你看上了人家，人家却有男朋友了，那你就惨了。”

　　　　罗杰：“那你就看我笑话吧。”

　　　　罗杰费了好大的劲把床板从总务科的仓库里搬出来，和杜雯一起抬到女工宿舍四楼。杜雯叫开门，从宿舍里出来一个女孩。

　　　　杜雯介绍说：“这就是新来的大学生，叫江华。这位是罗杰，引进办财务处的，是机关的团支部书记。”

　　　　罗杰的眼睛一亮，觉得面前的少女确实光彩照人，她的眉毛又细又长，眼睛很明亮而且大，嘴巴特别宽且薄，一看就知道是个爱笑的姑娘。

　　　　江华大方地请罗杰先进屋坐下喝水，杜雯借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