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87部分

　　　　杜雯：“我说了，都给厂长说了，可他们不听我的，只管叫我记账去办，别的不让我管。”

　　　　罗杰：“我知道你的处境，对付这种事没有经验。你看我吧，什么不知道？但得想办法去处理，我不怕得罪什么人，我认为在工作上能让他们感到得罪了，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小人，他们不光明，不说别的，你到市场上走一走，拿着那张单子，把价格再查一查，你会知道，你肯家能用三分之二的钱把那些东西全部搞定，这事我私下给芦处长说过了，我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什么样的，但我告诉你，你不能那么做。”

　　　　杜雯：“不会吧，他们买东西不讲价钱？”

　　　　罗杰：“不可能，他们精着呢。价格上的回扣你查不出来，但你绝对能把价格压下来，现在市场上的东西没有不搞价的，你得明白，他们那样做是习惯了，现在社会上都这么干，我希望你以后再办这类事的时候长个心眼，千万别贪小便宜，那没多大意思。”

　　　　杜雯：“我知道了，以后你多教我，该说我的地方你就尽管说，我不生气。”

　　　　罗杰：“你就是生气了我也不怕。我这人心没在工作上，放在其他地方了，工作上的事尽力去做好就行了，现在做工作，把它当成一种事业，我还真觉得不值。你到市上政府部门去办事，也感觉到那种工作作风，现在以工作为事业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这些工作早就不那么纯粹了，里面搀杂了太多的东西，这是我们这些人奈何不了的，我们只好自己多加注意了。尽量让工作更纯净一些。也许我说这些你不爱听，在机关工作，你也许可以感觉到，比你以前在车间挣奖金复杂多了，是吧，以前你净想着多干活，多出正品，就能多挣点奖金，现在这工作、这活，你得多看别人的眼色，多注意事情发展的动向，不能把事情办砸了，光凭热情埋头去干，结果被人利用，或者被人阻挡，事那办不好，让别人以为你没能力，对吧。”

　　　　杜雯：“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比在车间出力累多了，事情也太复杂了，以后我还要多注意些，多向你学习。”

　　　　罗杰：“别学我。我出去办事简直就是个孙子，多大的委屈放我身上都能受，我不计较那些，在我内心也形不成什么影响，我把那些当成是一种经历，记下来，以后搞创作能用得上。说心里话，我讨厌政府部门那些官员的腔调，好像企业来申请一些东西是求他们，没有一点服务的概念，他们以为那是在管理，在防止出现混乱，其实他们根本就没弄明白，社会的财富是由这些作企业的做出来的，增值的那部分财富正是企业在一个又一个的新想法新项目中创造出来的，他们作为政府机关只是服务于这种基层的要求，随心所欲地拒绝或拖延表面上看是为了让企业更加完美，实际上是在延误时机，而企业想要做的事最后也都做了，要盖的章最看也盖了，但这期间过了多少时间？你能感觉到这种情况吗？杜雯，也许我过于偏激，过于理想化了，但我总觉得现在的政府确实是在消耗企业做事业的精力。”

　　　　杜雯：“我知道理想的社会远远没有到来，西部还很落后，但你就不要去想那么复杂的事了，工作上的事情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吧。你的工作成绩厂长是很认可的，几乎没耽误过什么事，你的能力是公认的这还是你没怎么用心就这样了，要是你一用心，情况就更好了。”

　　　　罗杰：“不会，也不是我不用心，是我觉得那不值，我一边工作，一边观察，我不是那种十分投入的人，我想为了我的艺术创作，我得时刻清醒着。”

　　　　杜雯：“不说工作上的事了，说你的创作吧，你的东西我还没看过多少呢，你在厂报上的文章功力还是可以的，就是没什么太多的内容。”

　　　　罗杰：“我不想在那上面写通讯之类的东西，什么工作心得，工作经验，那都没什么用，我就写一点艺术上的东西，心灵上的小感觉，他们爱用不用。”

　　　　杜雯：“对了，我听人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罗杰：“我怎么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介绍的是谁，我认识吗？”

　　　　杜雯：“我也是才听说的，还不清楚，估计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罗杰：“是呀，我好像也该谈对象了，最近一段时间都快找不着灵感了。”

　　　　罗杰把炎帝神农的脉络逐渐搞清楚了，他面对的是破绽百出和自相矛盾的古籍文献，但其中还是透露出一些古人崇尚生命的顶礼膜拜，他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大气恢宏地反映原始先民的生活状态。

　　　　他越想越得他所掌握的题材将会是一个大气磅礴的作品，其中的含义也将对别人有振聋发馈的启示，但是，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来展示他心中的构思，他还得再等待一些时间。

　　　　这一年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罗杰没有什么印象。《金秋》在十月份又出了一期，之后就悄然消失了。原因是时光谈恋爱了，他带着他的那个小对象，挎着照相机到渭北高原采风去了。

　　　　关于渭北高原的黄土风情，先是有侯登科的《麦客》系列摄影作品在全国打响，后有邱晓明的高原风情作品显现出来，加上之前的张艺谋和陈凯歌合作的电影作品《黄土地》的影响，在全国摄影界掀起了一股黄土高原的摄影热潮。时光终于踏上了渭北高原，去用照相机捕捉在那片贫瘠的山峁上祖祖辈辈生活着的人们。他很幸福，他的那个叫陈樱的小对象甘愿陪他一起餐风露宿，让时光的作品里多少在冷峻的黄土岭中透出一些农家小院的温情。

　　　　罗杰也是在这个时期学会了摄影，他用一百二十元钱买了一个二手珠江牌单反照相机，在周围的山沟和农庄里狂拍一气。

　　　　大概艺术上的理念是相通的，罗杰的摄影作品反映出来的关中民风中多处呈现出人们的贫穷和无奈，那些冷峻的树桠衬托着荒凉的山脊，再加上农民那木然的表情，让人觉得灰晦有加。罗杰的冲印器材很简陋，他的胶片冲洗出来总有些不太理想，再加上珠江机子的镜头解像力不理想，他的作品不能放的很大，所以他没能参加全国的摄影大赛。

　　　　李程的作品要好许多，他用厂里的正规器材制作，出来的作品看上去要干净漂亮许多。但李程的艺术功力差些，他选中的投稿作品在罗杰看来肯定不能得奖。最后，罗杰和郭钊一起帮他选了几张片子，并起好名字，和他自己选的作品一起投到大赛组委会。一段时间之后，罗杰选中的作品获得了三等奖，郭钊选中的作品获得了鼓励奖，这让李程非常佩服罗杰。

　　　　那一年全国出现的摄影杰作太多了，三等奖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李程也就没怎么出名，但是在宝鸡市还是一举成名了，算得上一个知名人士。

　　　　《金秋》办不下去的主要原因表面上看是人员的散离。时光去摄影了，朱虹转业回家乡了，陈新怡南下去了深圳，虽然他们三个人是文学沙龙的骨干，但是，还有其他人，包括杨阳、林飞和他罗杰，还有后来的赫挺等人，也应该可以继续下去。但实际上在这之前他们都感觉到了维持这个沙龙正常活动的艰难日益加深。当一群热血青年聚在一起探讨艺术的问题时，他们的热情是高涨的，随着思想的逐步交流，一些理性的思维问题弄明白之后，他们开始形成了自己的个性，开始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并扎实地投入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去，也就没有了沙龙探讨的渴望了。

　　　　艺术上的出类拔萃必须是很有个性的，而个性的形成又往往是创作者个人自己在长期的思索和坚持中形成的，个性的问题最忌讳在一起开会讨论，也最不能容忍让人品评。别人总是会发现个性特征中不成熟的地方，有些还不见得是不成熟，而是那种还不被人理解和接受的超前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容易引起人们的评说，人们总喜欢把那种独特的个性平庸化、大众化，而这样却最终使创作者趋于平庸，如果创作者屈服于评论的话。

　　　　罗杰想了很长的时间，觉得文学沙龙的消失并不是件坏事，他试图说服自己，那并不是半途而废的结果，它并不能说明他们这一拨青年人不能把事情坚持到底。

　　　　罗杰其实最担心的是，文学沙龙的命运是不是能揭示出他们，尤其是他自己在扬弃的过程中丧失了坚持下去的意志，如果是的话，那将是他人生当中的严重缺陷。

　　　　罗杰见到了杜雯的书法作品。那是在杜雯获得全国书法大赛二等奖以后，市书法家协会专门为她办了一个小型书法作品展览，罗杰从展览室里看到了那十几幅作品。

　　　　罗杰觉得杜雯的功力很深，她的行草很秀气，与《兰亭序》有一拚，而她的欧体楷书中规中距，有一种清高的风骨力透纸背。

　　　　罗杰找到杜雯，对她大肆忝维一番，极尽肉麻之陈词，最后央求她教自己学习书法。

　　　　杜雯让罗杰先读欧阳询的《九成宫礼泉铭》碑帖，并关照他千万不要下笔临写。等半个月后，杜雯问罗杰：“把贴读完了吗？”

　　　　罗杰：“读完了，都快急死我了，你快教我写字吧。”

　　　　然后，杜雯让他在毛边纸上写其中的几个字，并给他讲欧体书法的运笔技巧和规律，以及欧体书法中字的结体和同字的变化。

　　　　杜雯的书法是家传的，她从幼小的时候就练习写字，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中断过。要不是她生于远离城市的农村，她早就能小有名气了，几十年练笔不辍的女孩，要是能涉过知识的门坎，定会一飞冲天。

　　　　杜雯给罗杰教书法，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罗杰又对艺术深有体会，触类旁通，学得特别快，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本身就一身功夫，学旁门秘籍，那简直就是一蹴而就。

　　　　罗杰写了几个月的字，终于写成了一幅成文的作品，题上落款，竟然拿到团委给柳雪看。柳雪一看还真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罗杰的字能写得那么好，原以为才练了几个月字的罗杰，写出来的字虽说比狗爬的要强，但不至于象现在这样看上去还真有点欧体书法的味。

　　　　柳雪对罗杰说：“你的字真的进步太快了，有些人写几年也就是你这样，不过还得练，虽说你的字大体上看不错，仔细一瞅每个字，还是觉得有些发虚，没有功力，再说了，你这里还缺一方印呀。”

　　　　罗杰：“我的字当然没有功力，要是我写几个月就能练成，那还不把那些常年练书法的人气死呀。印的问题，我决定自己学着刻。”

　　　　杜雯知道以后把罗杰训了一顿，她说像他现在这样的水平是根本不可以拿出去张扬的，他的字也就是刚刚起步，要达到力透纸背，字字珠玑，还尚需时日方能练成。

　　　　罗杰说：“我这也就是鼓励一下自己，让别人表扬一下，好给自己壮壮气，坚持下去。”

　　　　罗杰说原来他刚开始学着写作，就是受了班长的鼓励才坚持下来的，否则，要是班长说你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还不如作文呢，那他可能就放弃了文学。

　　　　杜雯说：“我知道对初学者要鼓励，可是对你这样的人说虚的没多大意义，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水平，你也知道对艺术基本功的态度应该怎么样，所以没怎么大肆渲染你的进步，没想到你自己张扬去了。”

　　　　罗杰说：“也就是让书记看了一下，讨点口彩，要不然自己写着写着就找不着北了。”

　　　　杜雯知道罗杰是在故意狡辩，她很认真地说：“对书法的研习也许是枯燥的，但其中也有乐趣，那必须练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体现出来，你要是相学好书法，就慢慢地练吧，虽然你练得很好，但往后每上一个台阶，都将会异常的艰难，就看你想要达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只是想把字写好，估计练上一年就行了，写出来的东西估计能蒙一蒙外行，但要是让内行也认可，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罗杰说：“这样吧，我先练上一年，悟一悟其中的学问，我估计我的重点还是在文学创作上，不过我不丢下书法，等到以后退休的年龄再继续练。”

　　　　杜雯：“也行，反正我是教会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对艺术是敬重的，想你也不会拿着半生不熟的作品到处去招摇。其实研习书法就是修身养性，越高的境界就越觉得自己还有差距，我本来真的不想去参加什么书法大奖赛，是市上书法协会的人一定要推荐的，说是弥补宝鸡书法界的一项空白。获奖以后我真的觉得空虚极了，写起字来都没有感觉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这不，这几天尽去做演讲了，让人烦透了。”

　　　　罗杰：“这就是高水平的表现。应付一阵子，再埋头继续吧，重要的是自己的感觉和体验，外来的赞誉没多大用处，往往会毁了一些美好的东西。”

　　　　杜雯：“可是，市书法协会还让我跟他们一起到街上写春联呢，说是春节的一项公益活动，直不知道到时候我会怎么样。”

　　　　罗杰：“但凡有一点成就，社会就会毫不留情地去榨干你的才华，然后再把你抛到无人中津的角落。你自己明白就行了，搞尤其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坚持自我修炼才是最重要的。”

　　　　杜雯：“我知道了，你不想发表作品，是不是也是这么考虑的？当初我要是不参加什么书法大赛就好了。”

　　　　罗杰：“我还没想到成名以后的事，我只是觉得我的水平还差些，我应该把那种让人感到永恒的东西拿出来，然而我还没有找到。”

　　　　杜雯：“那你的起点是很高的，祝愿你吧。”

　　　　罗杰：“很多年以前就有人祝愿我了，现在我还是这样一事无成，也许会让很多人失望。”

　　　　杜雯：“没关系的，只要你坚持了就行。”

　　　　罗杰：“我也是这样想的。”
第四十一章
　　　　罗杰一边练书法，一边学习篆刻技法。他买了许多青田石，不停地刻，不停地磨，临了吴昌硕，又临齐白石，后来专攻了秦玺，居然给他小有成就，他治的印，后来杜雯经常用在她的书法作品上，没人看出什么不妥。

　　　　杜雯后来告诉罗杰，他的印盖在她的书法作品上，在市书法协会上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说是刻的不错，比以前使用的那几方固定的名章要活泼多了，还打听治印的作者呢。

　　　　罗杰问她告诉别人了没有。杜雯说反正你也不想沽名钓誉，她没有告诉别人，只说是在西安长安印社花钱刻的。罗杰说那就对了，其实他治印的感觉比练书法要强烈些，也许是涉猎古今名印多了些，自己在治印的设计上少了些束缚，多了些自由和狂放，更适合表达此时自己的想法罢了。杜雯说，听你这样说，好像是站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治印了，要知道多少人学习篆刻艺术，苦苦追求了许多年以后，往往还不能达到这种境界，师法自然，不泥古人，兼蓄今人，自由狂放，挥洒自如，这是多少人梦昧以求的艺术境界。罗杰说还就是真的，我现在治印已经是一种享受了，不信你看，我刚刚刻的这一方闲印，最是得意。

　　　　杜雯翻开罗杰的印谱，见那上面已经有一百多枚印的拓片了，最后的一枚是白文印，很有韵味：

　　　　此处想办法插入印的图像。

　　　　杜雯看了，说：“真的很有个性，以后给我的作品用上，‘不回头’，太有个性了，用一句简单的白话来昭示一种追求，简直太妙了。就是这方印的边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