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8部分

　　　　茹婷：“为什么给我看？别人能不能看？”

　　　　罗杰：“我就写给你一个人看，别人要是知道了报告老师，我就完蛋了。”

　　　　茹婷脸一辣，她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茹婷看着罗杰的眼睛，她希望能从罗杰的眼睛里读出一点什么，好来判断看还是不看这篇小说。

　　　　但茹婷看到的依然是罗杰清澈的眼睛，里面什么也没有，还是那个熟悉的像永远也长不大的男孩的无邪的眼睛。

　　　　茹婷不敢再看罗杰的眼睛，她怕她的心理变化被罗杰发现，现在的罗杰都能写出五十多页的小说了，鬼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理解少女的心理活动。也许他装得太像，使她无法看透他的内心，他用极其自然而清纯的目光来掩饰他早已萌动的春心。

　　　　茹婷十分犹豫，她不知道当她打开手稿时将会看到什么，但她绝不能不看，如果她不看，或者表现出过分的犹豫，她怕会严重刺伤罗杰的心，不管是什么，那怕是爱情也好，她总应该去面对，否则也许罗杰的一生就很可能因此而毁掉。

　　　　茹婷把这件事翻江倒海般想了个遍，越想越严重，她最后下决心去正视它，最坏也无非是满篇胡言乱语而已。

　　　　茹婷对罗杰说：“这是你的第一个作品，我也可能是惟一的读者，让我拿回家慢慢地看吧，我一定会认真地去读。”

　　　　罗杰：“没这么严重吧？你太夸张了。”

　　　　茹婷：“那你告诉我写的是什么，让我也有个思想准备。”

　　　　罗杰：“坏了坏了，要是有思想准备再看这个小说，我非钻到地底下不可，明天我就不敢来上课了。”

　　　　茹婷：“真的，你先告诉我写的是什么，否则我不看，拿去把它烧了。”

　　　　罗杰：“那你就把它烧了吧。”

　　　　茹婷：“你是个坏蛋！”

　　　　罗杰很兴奋，他听到了茹婷用这样的句子骂他，他的心里十分畅快，小时候罗杰把茹婷气急了，茹婷就是这样骂他的，这句话从茹婷的嘴里说出来，根本就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一句让他听了很舒服的一句话。

　　　　罗杰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茹婷这样骂他了。

　　　　罗杰知道茹婷真的急了，他说：“这是一个很意识流的故事，它反映了一个青年对他所迷惑的世界的看法，很伤感的一种看法。”

　　　　茹婷：“你有什么伤感的理由呢？”

　　　　罗杰：“那太多了，反正你自己看吧，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茹婷放学的路上心里确实惴惴不安，她真的猜不到这篇小说里写的是什么。她想了许多种情况，每一种情况细想下去都让她出一身冷汗。

　　　　茹婷心神不定地回到家，她发现家里没人。但这时候她还不敢看罗杰的小说。今天的作业反正是做不成了。茹婷想，她不如先去做饭，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实际上茹婷没有做到。她做饭的时候还在想，不停地想。

　　　　晚饭的时候，姐姐茹芳发现茹婷有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茹婷说她有点不舒服想早点睡觉。

　　　　茹妈妈让茹婷去休息，还给她备了营养的夜餐，对茹婷说：“好女儿，别忘了吃东西，别熬坏了身子，别看书了，早点休息吧。”

　　　　茹婷真实的打算是在被窝里看罗杰的小说，如果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也好蒙着被子大哭一场，免得叫家里人发现，如果真需要家里人帮助的话，她想让姐姐茹芳帮她出主意。她还是很信任她的姐姐的。

　　　　晚上，茹婷坐在被窝里，她特意拿了一大包卫生纸放在枕头边，她做好了准备，准备大哭一场。

　　　　茹婷从书包里掏出罗杰的手稿，放在被子上，用双手捂着，闭上眼睛，内心默默地想：“罗杰呀罗杰，你可千万别干傻事！要不我会恨你的。”

　　　　茹婷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慢慢地掀开手稿的封面，只见罗杰的小说篇名是《青春劫》。

　　　　这是一篇与他们的生活完全不相干的小说。罗杰写了一个中学生眼睛里的文化大革命的故事，故事重点写了人们对文化大革命被动而茫然的屈从，有十分悲惨的场景表现，更多的是表达了小说中主人公对人的理性的丧失的悲哀的呐喊。小说中没有任何爱情的描写，甚至没有相匹配的女主角的同时出现。但罗杰用意识流的手法大段大段地描写了一个青年学生的内心活动。

　　　　茹婷看完小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把枕边的卫生纸抓起来看了看，扔到一边，她吃吃地笑出声来。

　　　　茹婷心想，罗杰呀罗杰，你把我吓了个半死，我今天一下午都没有安宁过。

　　　　静下心来，茹婷发现罗杰的小说有抄袭的痕迹，但她还看不出来罗杰是怎样抄的。茹婷转念一想，罗杰写小说不是写他的亲身经历，肯定是受什么作品的启发或暗示，这也是正常的事，但茹婷发现罗杰的手法和文笔还是非常出色的，与他平时的作文风格十分相似，她估计罗杰不会是抄来什么作品让她看，罗杰不会这么做。

　　　　茹婷又看了一遍，她现在佩服罗杰的创作激情和胆识。她决定明天告诉罗杰，她很欣赏罗杰的尝试，具体的指导还谈不上，她应该鼓励罗杰。

　　　　茹婷要休息了。

　　　　她在睡着以前想了白天发生的事，她为她自己的内心活动而感到好笑，她为她的担心终于没有发生而感到轻松。

　　　　这一夜，茹婷睡得很香、很甜。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笑醒过一次。

　　　　第二天醒来后，她不记得她做的梦的内容，她不知道她是在梦中笑醒了，还是在梦中的梦里笑醒了。

　　　　早上上课的时候茹婷没有说起小说的事。她想在下午自习课以后再对罗杰说。但是在课堂上茹婷感到头很痛，到后来有点撑不住了，她感觉浑身无力很难受。

　　　　茹婷知道她生病了。

　　　　罗杰看到茹婷象是生病的样子，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茹婷点点头，罗杰又问她放学以后能不能自己回家，茹婷说可以。

　　　　放学以后，茹婷仍然感到浑身无力，身子轻飘飘的。罗杰看到她的样子，对茹婷说要不然就让张岚送她回家，茹婷点点头同意了。

　　　　下午茹婷没来上课，罗杰想可能是茹婷想在家里休息休息，很快就会好的。罗杰想这一段时间茹婷也确实很累，主要是功课的压力太重了，他倒没有想到别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上学的时候，张岚对罗杰说，茹婷发烧了，好像挺厉害的，茹婷的姐姐茹芳捎来话，让你去看望茹婷，顺便把茹婷的书包带回去。

　　　　罗杰很诧异，他不知道茹芳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看茹婷，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事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小说被茹芳发现了，可小说里并没有什么伤害茹婷的东西。罗杰百思不得其解，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立刻赶到茹婷的家里。

　　　　罗杰径直来到茹婷的家，他轻轻地敲了敲门，茹婷在里面问：“谁呀？”

　　　　罗杰：“我。”

　　　　茹婷听见了，知道是罗杰来了，说：“你进来吧，门开着。”

　　　　罗杰进到大屋，问：“你在那个房间？”

　　　　茹婷：“你自己找。”

　　　　罗杰顺着声音来到茹婷的房间。

　　　　茹婷正躺在床上休息，手里拿着那篇小说在看。她见罗杰来了，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立刻就被掩饰起来了。

　　　　罗杰小心地走到茹婷跟前，望着她，小声地说：“你真的病得很重？”

　　　　茹婷：“也没有多重，就是发烧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发过烧呢。你搬个椅子坐下吧，没事的。”

　　　　罗杰：“你没事还是我没事？”

　　　　茹婷笑了一笑，抿住嘴说：“都没事的。”

　　　　罗杰：“那你姐怎么叫我来看望你，她又不认识我？”

　　　　茹婷：“怎么？我姐不叫你来你就不来看我么？”

　　　　罗杰：“你说过你妈不让男孩子到你家来玩，你要是不叫我，我不敢来。”

　　　　茹婷：“那你想来我家吗？”

　　　　罗杰：“我不知道。”

　　　　茹婷：“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发烧说胡话，可能叫你的名字了，让我姐听见了，她今天早上问我，我就告诉她了。没事的，你别紧张。”

　　　　罗杰：“那你说胡话叫我名字干啥？”

　　　　茹婷：“可能是你干坏事了我喊你名字要批评你。”

　　　　罗杰：“我干坏事你做梦能知道？”

　　　　茹婷：“逗你呢。我放心不下功课，喊你来叫你帮我做好课堂笔记，我怕我拉下的功课太多赶不上。”

　　　　罗杰：“没问题，今天我都替你做好了课堂笔记，学习的事情你不要害怕，等你病好了我帮你补上。”

　　　　茹婷：“我知道你会做的，这几天我不去上课，你上课的时候不要捣蛋，要守纪律，你要是表现不好，我会知道的，我要批评你的，知道吗？”

　　　　罗杰：“我知道你派张岚监视我。我保证你在和不在一个样。”

　　　　罗杰来看望她，茹婷觉得很高兴。她现在的低烧还没退，身体还有点虚，她有点不想说话了。

　　　　罗杰：“你是不有点累了，不想说话了？”

　　　　茹婷：“有点累了，没事的，你说吧，我听着。”

　　　　罗杰：“我也没什么话，要不你睡吧，我走了。明天我还能来看你吗？”

　　　　茹婷：“你别走，一会我姐回来要跟你说话。”

　　　　罗杰：“你姐找我说话干什么？我又和她没关系。”

　　　　茹婷：“你的小说她也看了，可能是说小说的事吧。”

　　　　罗杰：“那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是走吧。真的，明天我还能来吗？”

　　　　茹婷：“那我得问问我妈，我妈同意了你就能来。”

　　　　罗杰：“那我还是先走了。班长，你好好休息吧，再见。”

　　　　茹婷：“罗杰你真的不能走，你要走了我姐会骂我的。”

　　　　这时候茹芳进屋看见了罗杰，她从后面一把揪住罗杰的领子。

　　　　茹婷大喊：“姐，你干嘛？”

　　　　茹芳大笑：“罗杰，你是不是吓着了？”

　　　　罗杰：“我又没惹你，揪我领子干嘛？”

　　　　茹芳：“保护小妹呀。给你开个玩笑，吓着你了吧？我向你道歉！”

　　　　茹婷：“姐，你别拿我同学开玩笑好不好！”

　　　　茹芳：“好吧，我向小妹道歉。”

　　　　茹芳打量了一下罗杰，说：“你就是小妹的新同桌？”

　　　　罗杰有点不习惯茹芳的性格和做派，但他也没有多大的反感，他觉得茹芳和茹婷的性格不一样，倒更像张岚一些。

　　　　罗杰回答：“是的。”

　　　　茹芳：“没想到你小说写的很不一般吗。”

　　　　罗杰：“不咋样，瞎写。”

　　　　茹芳：“谦虚了是不是，好就是好。对了，说些正事。我叫你来，是要你做一件事，你以后每天早点放学到我家来，帮小妹补课。听小妹说你的学习还可以，主要是语言表达能力不错，你们平时也合得来，叫别人我还不放心呢，能行吗？”

　　　　罗杰：“我没问题，茹婷说你妈不让男生来你们家。”

　　　　茹婷：“我没说我妈不让你来，我只说过要让我妈同意才行。”

　　　　茹芳：“妈的事我来说。罗杰，你今天就给小妹讲讲课吧。”

　　　　茹婷：“姐，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罗杰，你先在我家玩一会吧，别拘束，没事的。”

　　　　罗杰：“那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休息吧，我不会打搅你。”

　　　　茹芳：“你们就在这里说话吧，我出去了。罗杰，你不许欺负小妹。”

　　　　说完，茹芳就出去了。

　　　　罗杰对茹婷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好像男生总是欺负女生似的，没道理。”

　　　　茹婷抿嘴笑了一笑：“别理她了，你随便玩吧，我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罗杰坐在茹婷的床边看她闭上眼睛休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茹婷的闺房。女孩子的房间果然整洁，比想象的还要好。

　　　　茹婷闭着眼睛，她能想象到罗杰这时候一定在审视她的房间。她觉得罗杰离她很近，也很亲切，现在她惟一不放心的就是母亲对罗杰的态度，要是妈妈不喜欢罗杰，给他难看，那罗杰可能就再也不会到她家来了。茹婷这样想着，一会就睡着了。

　　　　罗杰听见茹婷的母亲回来了，在外面与茹芳说话。

　　　　茹芳告诉妈妈说家里来了一个人，是茹婷的同学，是个男生，是来给茹婷送书包的，现在就在茹婷的房间里呆着。

　　　　茹妈妈没有说什么话，轻轻地走到茹婷的房间。

　　　　罗杰过去给茹妈妈打招呼：“阿姨你好。”

　　　　茹妈妈认出了罗杰：“是你，小同学。”

　　　　罗杰莫名其妙，他不觉得应该认识茹婷的妈妈。

　　　　茹妈妈拉住罗杰的手，把他拉出茹婷的房间，顺手把门关上，对茹芳说：“芳芳，这个小同学就是那一年下雨天我崴了脚把我送到卫生所的那个小同学，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茹芳说：“哎哟，罗杰，你还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同学。”

　　　　罗杰：“我不记得了。”

　　　　茹妈妈：“就是你，没错的，留下来在我们家吃饭。”

　　　　罗杰心想，看来这个家庭还是很欢迎他的到来，估计他可以是这里的常客了。罗杰这么想，他觉得可以常来茹婷家，他会更加感到亲切与温暖，茹婷会更加关心他，他会更加快乐与欢欣。

　　　　吃饭的时候，罗杰心里暗自嘱咐自己，一定要表现得文雅一点，别露出不好的举止，显得没有教养。其实他不需要特别在意，第一次来茹婷家里就被留下来吃饭，并且受到她们的招待本身就已经让他有些拘谨了。

　　　　而茹婷还不停地给他夹肉吃，茹妈妈也说让罗杰多吃肉好长身体。

　　　　罗杰觉得这顿饭很香，很好吃，可他却不知道他到底都吃了些什么。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罗杰问茹婷：“昨天你家的饭很香，我想记住都吃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我都吃了什么？”

　　　　茹婷：“怎么，又想写小说？你昨天都吃了，……，有‘屎壳螂炒豆腐，毛毛虫炖粉条’，……”

　　　　罗杰：“你笑话我。”

　　　　茹婷：“跟你开玩笑，你去问我妈好了。昨天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

　　　　罗杰：“你家的饭真的很好吃。”

　　　　茹婷：“怎么还想吃？可惜我妈今天上班去了不做饭，今天的饭由我姐姐做，她做的饭难吃死了。”

　　　　罗杰：“你会做饭吗？”

　　　　茹婷：“会，我还会炒菜呢。你想不想吃我做的饭？”

　　　　罗杰：“不知道。”

　　　　茹婷：“为什么？”

　　　　罗杰：“你姐做的饭都难吃死了，你做的饭肯定更难吃。”

　　　　茹婷：“你故意气我，难吃也不给你做。”

　　　　罗杰：“对了，你的病好了吗？”

　　　　茹婷：“好多了，我妈说过了星期天我就能去学校了。”

　　　　罗杰：“你怎么一下子突然得病了呢？”

　　　　茹婷：“还说呢，都是因为你的小说。”

　　　　罗杰不明白，站在那里发愣。他的确不知道他的小说怎么能够让茹婷一下子就生病了呢？

　　　　茹婷自己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在看小说以前想的太多太严重了，心里太紧张的缘故，不过也说不定是命中注定要生这一场病，让他与自己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同时并没有逾越友谊的界限，她知道她对罗杰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而罗杰可能并不知道，他也许为他们之间的友谊而依旧纯真地依恋着自己，看样子罗杰是纯真的，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现在妈妈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