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75部分

　　　　她回想了一下罗杰工作以后的情况，罗杰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反常的举动，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友谊是那么自然而深重，彼此都相互尊重各自的生活，从来没有什么干扰和惊动，那以前的几次联系和相处，不过就是互相叙叙过去的岁月和对各自的情况了解一下，他们之间的相处是恬静的，学生时代和承诺与信任牢固地保持着，没有受到任何冲击，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对各自的生活现状也有充分的理解，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事情民，更何况罗杰现在已经非常独立了，他完全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可是，那种在漫长的岁月里积蓄起来的深厚友谊或者直接说成是浓重的感情和牵挂，虽然深埋在心底，不让它对现实的生活状况产生一点儿影响，但在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强烈的，而且茹婷相信，要是她让他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需要见他的时候，罗杰肯定会在最应该出现的时刻来到她的面前，给她一种别人无法替代的深深的、没有什么回报的关怀，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纯洁，那种不纯洁的感觉真的是那么美好。现在，茹婷想到，罗杰也许正是需要这种关怀，他才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地告诉了她，虽然他在掩饰些什么，但茹婷能感觉到罗杰在心里呼唤她，呼唤她这个班长来给他一点安慰。

　　　　茹婷想，罗杰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过对自己的某种要求，在他上中专到西安的那一年，听姐姐说罗杰想见见自己。也许只有那一次吧，罗杰表达了他的渴望。的确，如果内心深处可以交往的两个人，只要相互能看见对方，都能获得一种力量，就像相爱的恋人，没什么理由，也没什么目的，只要互相看见了，听见了，甚至想到了，都会觉得在心里有种甜美的力量。当然，罗杰和自己不会产生类似爱情的感觉，但另一种人生中美好的感觉还是十分清晰而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这种力量时常激励自己保持对人生的善意，在罗杰，也许他也常常能从这种感觉中获取更多的美好的体验。爱情是自私的，爱情的美好感觉不可以与他人分享，但友谊却可以与罗杰共享。

　　　　茹婷给许志说起过罗杰的事，她用许多巧妙的机智语言给许志传达出罗杰的开阔的胸襟和对这种友谊的珍重。许志知道茹婷对这段友谊的重视，他很尊重茹婷的这种感情，他说过一句话很让茹婷感动，也让茹婷可以毫不隐瞒地在两个人亲密私语时谈起罗杰的情况和她对这种友谊的理解，所以，与罗杰不太多的交往，没有对茹婷和许志之间产生过任何不愉快。茹婷知道许志是一个懂得感情的人，她知道许志也会尊重罗杰。

　　　　但是，罗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给她传达一个不明确的信号？

　　　　茹婷在汽车上胡乱地想了很多，最后她自己弄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依然像过去的班长一样对罗杰有一种关注，她不想让罗杰觉得人间的冷漠，她想让罗杰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让她做一点对他有帮助的事，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就是爱情的奉献不会发生了，惟有这一种事，其他什么都行。茹婷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罗杰可以索求的关注将越来越少，更何况罗杰一直都没有索求过什么。

　　　　思想的野马在茹婷乘车的过程中肆意狂奔，让她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但现在惟一担心的就是罗杰别出什么事。

　　　　茹婷在心里为罗杰祈祷：“罗杰呀，你得好好的，一点都不能出岔子。”

　　　　罗杰是幸福的，在他烦恼的时候，只要他能把他的苦闷和不痛快传达给一个人，这个人肯定会无私地给予他心灵的帮助，这个人就是他的班长茹婷。

　　　　茹婷从汽车上下来，沿路边向罗杰的单位走，她远远看见渭河堤上有一个人影，她想，大白天有谁会在这里看风景？

　　　　茹婷从包里掏出眼镜戴上，再去看那个人，她一下子就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

　　　　罗杰此时正趴在堤上的水泥护栏，看清姜河的河水冲进渭河那浊黄的泥水之中，那两片水在河面上形成一道清浊的分界线，那条线往前缓缓地消融，其间有一些微澜，但改变不了变浑的趋势。

　　　　罗杰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一个人的呼吸声，他没有回过头，他在心里想，会是谁来到他的身边？罗杰闭上眼睛，嘴里默默地念：“要是茹婷来到了我身边，那她一定是天使。”

　　　　这句话茹婷听见了，虽然他说的很轻。

　　　　茹婷：“大白天不上班，跑到这里看风景。”

　　　　罗杰转过身，脸上已经是幸福的笑容了。

　　　　罗杰：“班长，真的是你！”

　　　　茹婷：“你不上班，你们头儿不说你吗？”

　　　　罗杰：“我头疼，我请假了。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茹婷：“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还不把我吓死呀，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是失恋了吗？”

　　　　罗杰：“哪呀，我还没有找对象呢。”

　　　　茹婷：“那是什么事把你愁得跑到这里散心，连班也不上了？”

　　　　罗杰：“心里犯堵，老恶心，烦烦的，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茹婷：“为什么事？”

　　　　罗杰：“我连续几天看了几百首朦胧诗，把我看得恶心透顶，五脏六腑都翻个儿了。”

　　　　茹婷：“你有毛病！知道恶心了还看那么多，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罗杰：“对了，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又没叫你来。”

　　　　茹婷：“我来这里不是找你还找谁？又不是来联系业务。对了，找个地方说说话吧，把你的情况说说，看我能不能给你做点什么。”

　　　　罗杰：“我没事了，我自己想想就想通了。要不咱们下去，到清姜河的沙滩上玩会儿。”

　　　　茹婷：“在这里呀？让你们办公楼上的人看见了，你大白天不上班，跟一个女孩子在沙滩上玩，那影响多不好。”

　　　　罗杰：“咱们不在这里，往上走，上面的风景还可以，我夏天在那里游过泳。”

　　　　茹婷：“你真的不用上班？”

　　　　罗杰：“我请过假了。本来今天要让我写一个报告，可我脑子乱乱的，给科长推了，我真的没事。”

　　　　茹婷：“罗杰，我觉得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上次我来找你，你连厂里的会也不开了，这次又不上班，你是不是对工作不上心？”

　　　　罗杰：“班长，没有，工作上的事，不是吹的，我感觉很好，有好多事别人还干不了，我在厂里也算是一风云人物，就是现在不愿张扬罢了，真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工作上的事我可从来都不含糊，再说了，你每次来都是白天，我总不能去干活把你凉到一边吧，那样也太不人道了吧。”

　　　　茹婷笑了，她说：“罗杰，你总是有理由，好吧，就听你的，我们就下河吧。”

　　　　罗杰：“别忙，得从那边才能过去，而且从楼上看不见。”

　　　　罗杰领着茹婷穿过的堤坝，向清姜河的上游走去，他们找了一个通道下到河滩上，沿着河边，踩在小卵石上，边走边聊。

　　　　清姜河的水在十月的秋天里还不太凉，这是因为河水从山里流出来的时候，经过了曲折的河道缓缓地流淌着，浅浅的河水穿过空阔的河床，吸收了太多的阳光，变得不那么森了，只有一点点凉，在沙滩上光着脚沾上一点水，还可以忍受水的凉意。

　　　　水是凉的，而沙滩上的沙子和石头是热的，虽然现在不是戏水的时节，但不妨轻轻地趟一下水，还是有点趣味的。

　　　　茹婷说：“这里还挺好玩的，水这么清，看，还有小鱼在游呢！”

　　　　水中的小鱼才一寸多长，浑身都是透明的，不注意看还看不出来。茹婷戴着眼镜，蹲在一块儿石头上往水里看，她的目光追逐着游动的小鱼，显得天真而明丽。

　　　　罗杰看茹婷那欢快的样子，他知道茹婷的心情是轻松的，他很高兴。

　　　　这时他问茹婷：“班长，你的眼睛视力还是那么差吗？”

　　　　茹婷：“什么？我的眼睛？我眼睛怎么了？”

　　　　罗杰：“我看你还是觉得你不戴眼镜好看。”

　　　　茹婷：“为什么？”

　　　　罗杰：“你不戴眼镜，我能看见你眼睛里的光，戴上眼镜就只能看见玻璃上的反光，一闪一闪的，看你都看不真切了。”

　　　　茹婷：“我又不是让你看的，你看我干吗！要是让许志知道你仔细看我的眼睛，他会跟你拼命的。”

　　　　罗杰：“我就是看看老同学，又不碍他什么事，他跟我拼命干吗？”

　　　　茹婷：“跟你说着玩呢。对了，许志想认识你，他想知道我这个老同学长什么样，有多大能耐，弄得远近闻名。”

　　　　罗杰：“我怎么远近闻名了，你们都在说我什么？”

　　　　茹婷：“你吧，起码在十二厂很有名，你踢球踢得好呀，你原来在学校写的文章到现在还有人记得，经常有人问我你当作家了没有，也有人问，你怎么没有追到我，看，这还不算有名呀？多少过去的同学都被遗忘了，这才六、七年的时间吧，我和别人闲聊的时候，常能听人提起你，哪像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干部，谁还能记得以前的事，也只有你一个人还能记起我，在文章里写点过去的事，让人看了生出一些感动。”

　　　　罗杰：“现在有许志天天记着你，看着你，你不会感到失落的。”

　　　　茹婷：“那是另一回事，两个人的感情终究是个狭小的世界，要是没什么企盼，那的确是个不错的世界，很温暖，有依靠，但是，我总感到应该再开阔一点，年轻人还是应该追求一点高层次的东西，像你我就觉得很好，你有一个很大的理想，虽然现在还没有实现，但我能感觉到，你这么多年来为这个理想奋斗着，你有你骄傲的体会，是吗？”

　　　　罗杰：“还行吧，至少我没有后悔。其实我觉得，有一个理想在前面悬着，我就得不停地努力，虽然没多么刻苦与拼搏，但这些年过来，也没怎么觉着空虚，还行，好像心里总记着你的期待，我对自己说，一定不能让你对我失望，我得好好地做下去。”

　　　　茹婷：“罗杰，不对，我早就说过，让你别把学生时代的话当成负担，你的事业你自己去做，不是给别人看的，你不能委屈你自己，要是你不愿意做了，你就放弃吧，我不会埋怨你，我知道在艺术上的奋斗，很多人到最后都没能成功，像你现在这样的水平都不能成功，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你不能为了我的话苦你自己，那样就是我害了你。”

　　　　罗杰：“不是的，喜欢艺术是我自己的选择，那时候你也只是对我有所鼓励，我没有把你的话看成是负担，我也知道，要是我最后成功不了，我对你说我尽力了，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茹婷：“嗯。”

　　　　罗杰：“艺术上的事，我知道很难，现在吧，我一想写文章，就想写你，写过去的时代，我总忘不了过去的学生时代给我留下的深刻记忆，可我知道我不能再写了，那样的思路太狭隘了，会限制我的想象，可是面对现实的生活，我又找不到很好的切入点，我还没有把现实生活中美丽的本质剥开来的能力，我这段时间看了许多别的书，想写一点不属于我的生活的东西，让我的思想飞得远点。”

　　　　茹婷：“其实你自己的经历和思想抱负就可以写出点东西，这得让你自己想清楚了，有些事你可以想明白的。我知道我在你的生活当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迹，也可以说是个很深的遗憾，让你念念不忘，可这就是生活，对吗？”

　　　　罗杰：“不是的，没有遗憾，我收获了友谊，还有一个天使般的感觉，十分亲切，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真的班长。”

　　　　茹婷：“那就好，对了，你还记着莎莎吗？你没打算找女朋友？”

　　　　罗杰：“莎莎的形象在我心里还有很重的影子，我没有碰上其他人，我觉得那个故事很深，也很美好。我这个人对过去总有很深的记忆，这样是不是不好？”

　　　　茹婷：“也不能说是不好吧，要是人们都能轻易忘记过去，那也有点太浅薄了，我觉得你这样是很不错的，缘分的天空总要等待时机。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女孩子的感觉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特别看重女孩的气质、性格什么的，你对女孩子的外部形象包括身体特征是不是不敏感？”

　　　　罗杰：“班长，你怎么这样问问题，你是说我身体发育不对劲？”

　　　　茹婷：“我从你的文章中多少发现点问题，我觉得你在这方面好像是有点问题。”

　　　　罗杰：“没有，我就是不喜欢太闹的女孩，有时候我也想和女孩在一起说说话，当我闷了，我就想去找朱虹她们，到她们部队上去玩，跟那些女兵说说话，女孩子的声音在我听来总是那么美，那么动听。”

　　　　茹婷：“可是你对女孩却没有更深的了解，对她们的欢笑和她们的长相还有她们的身体特征，在你的作品里都很少发现，你是不是觉得看女孩的身体是件很害羞的事？”

　　　　罗杰：“这我倒真的没有意识到，我写文章有我的习惯，你发现了，我还没有注意，班长，你说这是我的问题吗？”

　　　　茹婷：“罗杰，我不好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问题，可是我想，你这么大的男孩，又是写文章的，你平时也喜欢和女孩在一起，你应该能感觉到女性的吸引力，你要是觉得她们吸引你的只有思想和她们的生活故事能够作你的创作素材，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应该能感觉到女性的吸引力，你感觉到了吗？”

　　　　罗杰：“没有，我就是觉得她们挺可爱的，显得生活是那么丰富，也许吧，是我心里记着你和那几个好女孩的缘故。”

　　　　茹婷：“罗杰你傻呀，你不知道爱情和别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吗？你有问题吧？你告诉我，上高中的时候，当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产生过要和我拉拉手，或者拥抱我的念头？”

　　　　罗杰：“没有。”

　　　　茹婷：“真的没有？现在我已经有对象了，我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你别有什么顾虑，我这是在帮你分析问题，你先告诉我实话。”

　　　　罗杰：“真的没有，那时候我就觉得，在你跟前我很高兴，你的笑容是那么漂亮，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到现在还是这样，要是现在我们拥抱在一起，我想我可能还是感觉到那时候的那种温暖的感觉，那是温长的岁月凝聚起来的关怀和无私的信任，一点邪念都没有，真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像小说里那样，在特定的情况下，我和你靠得很近，甚至身体相拥了，肌体相亲了，我和你的心里一定都是坦荡的、纯洁的，真的，我敢跟你说这样的话，班长，你相信我吗？”

　　　　茹婷：“我相信你，我永远都相信你，我知道你对我的友情是纯真的，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罗杰，你完了，你完蛋了，你可能发育不良，你对女孩子没有感觉，你得好好想想，爱情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它只所以区别于人类的所有其他感情，就是因为它是两个男孩和女孩之间纯粹个人的感觉体验，这其中绝对包括更亲密的接触，你懂吗？这不是坏事，也不是不纯洁的，这是人的一种正常的反应，你完了，你缺少这样的反应，你是不是以为以为爱情只是人的思想上的吸引和性格上的融洽，私密的接触与冲动是不纯洁的，你是这样认为的么？”

　　　　罗杰：“我没这样认为，我没多想这样的事，就是我还没碰上让我一见到她就老想她的人，我还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