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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一边在市上跑公章，吕萌也没闲美，一边在底下打通关系，拿着各方面的批准文件，不停地介绍，不停地说明，有时候找不对人，说了也白说。
这期间吕萌少不了花钱请客吃饭，在酒席上向请到的各部门领导讲明这个项目的有关具体情况，和申请各相关部门予以协调支持帮助的有关事项。凡是吃了饭的部门领导，回去后一般都给给所属部门交代几句，让罗杰来盖章的时候能够顺利一些。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要盖章，他们就必须要知道这个项目的相关情况，只有知道了以后才可以决定是否行使他们的职能，一般不怎么刁难。罗杰感到，凡是他遇到困难的地方，往往是他们厂里事先没有把报告和相关的批示呈送到这个地方，耽误一些时间是正常的，而他们又是第一次搞这么大的工程，加上目前国家的各项政策又在来回的变化，任谁也没有本事把一切事情一下子理顺、吃透。这就叫摸着石头过河，是改革进程中的一种规律性工作方式。
没有一个完整清晰的工作指南来供罗杰使用。
这对罗杰是一个锻炼，也是一种考验，往后还上一种折磨。在这其中若是搀杂了一些不正之风，对罗杰还是一种精神的鞭笞。
罗杰始终记着自己的角色，他不过是一个跑腿办事的，他接触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也看到了很多丑恶的东西，他都能置身事外，没有陷入其中。有几次他都想把那些东西写进小说中投出去，但为了厂里的利益，为了这个项目能顺利地进行下去，他没有把这段在官场上、行政部门之间跑公章的所有事写进文章，一个字都没有写。
所以，罗杰原来打算以改革进程为题材的创作始终没有动笔，他想在他还从事当前这份职业的时候，他不能写这些东西，他倒不是害怕他自己有什么损失，而是担心这样做可能会给这个项目添许多麻烦，也许损害了这个工厂当前的一些利益，如果当前的利益受损失，那么长远的利益是否能保证，这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罗杰有时也陪同出席饭局，席间看到那些领导滔滔不绝地讲宝鸡市的改革形势，一边用筷子去夹桌子上的菜肴，一边收下芦欣从包里取出的纪念品，罗杰就感到这个社会的风气在开始一点点变得不太规矩了。
芦欣回来对罗杰讲，这叫沟通感情，在工作上也需要这种感情的交流与沟通，有时候这种沟通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更多时候是为以后做铺垫，当然这是在花公家的钱，是为企业办事，在小范围内小规模的形式还是必要的，纯粹的公事公办往往很难办成事，而现在，仅仅吃顿饭已经不能把事情完全摆平了，得上礼品。
罗杰说：“只盼往后礼品也不管用了，得上现金！”
芦欣：“不是今后，而是现在。厂里已经有现金送礼了，不过都是厂长亲自办的。”
罗杰：“我怎么不知道？现金是从哪儿来的？厂长自掏腰包吗？”
芦欣：“哪能呢？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罗杰：“太黑暗了，他们也真敢拿！”
芦欣：“大胆的人有的是，有些人还张口问你要。”
罗杰：“还得来一次文化大革命，我开始有点怀念毛泽东时代了。”
芦欣：“没用，揪出一批还会上来一批，打倒一批，还会有更多的人出现，凭基层这样的方式根本无法杜绝。”
罗杰：“你挺深刻，着得很现实。”
芦欣：“你很清醒，也很年轻，注意以后别陷进去，那没有什么好处。”
罗杰：“必要的时候我就不干了，离开这个环境。”
芦欣：“逃跑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用你的良心去尽量支撑下去，多一分钟就少一些丑恶。”
罗杰：“我没这个能力，它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一个会计，办份内的事，对社会的贡献，我从其他方面来争取。”
芦欣：“你很有抱负，我知道一些，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能理解。作为工作关系，我仅仅是理解，你要明白。”
罗杰：“这个我可以明白，我的灵魂目前还可以归我掌握，我会积极把握住，只是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尽量别让我参与，我也许知道，最好也别让我知道，我不多问。”
芦欣：“能这样就好，这是一个优秀干部的素质。”
罗杰：“算不上优秀吧，可能是不尽职，不听话，太有主见，不见得招人喜欢。”
芦欣：“能办事不拖泥带水留尾巴就行。你好好干，这段时期是个考验人的阶段，以后有机会还是多搞搞你的创作，那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业，不是谁想干就能干成的。”
罗杰：“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芦欣对罗杰的了解与王财差不多，也可能是王财给她沟通了，作为领导，能够认识到罗杰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是用好罗杰的前提，想必他们作为领导是有这个基本素质和能力的。
罗杰与芦欣通过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历，互相有了了解。芦欣知道怎么使用罗杰，如何对他讲话，而罗杰感到芦欣还算开明，可以理解他的工作态度，也就把她当作一个很不错的领导，没有怎么给她闹别扭。
工作上的事就这样，其实都是为了挣那份工资，个人之间没有多么复杂的关系，这种自然形成的工作关系，比起人一生中与其他人联系到一起的各种关系来讲，还是直白与简单得多。
人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所表达的语言和思想，是那么直白和格式化，完全是一种固定的套路，用文字记录下来，往往让人感到缺乏风采与神韵。尽管多少还能表现出一些性格上的东西，但这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不值得深入地去理解和感觉。
事实上，在办公室里你很难看到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大约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有关中央级拨改贷在地方上的使用与监控的程序才算批完。现在由市政府会同市财政及市级人行给出一个完备的资金使用和监控报告交由市级建设银行向中央请求贷款指标的下放和资金的准备，建设银行终于可以拿到各相关部门的一致批复的相关文件，北上首都去办理这笔资金额度的相关手续。
芦欣代表厂方陪同建行副行长杨舒一起到北京去办理那两千万中央级拨改贷资金的手续。
杨舒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因为工作干练，成绩突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领导，负责基层企业的建设贷款工作，权力相当大。按照日后层出不穷的贪污受贿腐败案件滋生的规律来看，他一般无法抗拒这种趋势，他在工作中的正常程序中所犯的罪行，只能说成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但在一个政府机制下面工作还要有一定的意志力去克服一些诱惑，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成是个人的事。
央行的手续并不复杂，就是把国家经委的项目资金安排计划中的相关项目予以确认，交上要求提供的项目可行性报告中相关资金部分的计划要求和各级政府部门的项目确认，也就是罗杰跑来的那些公章，确认以后，再审察资金管理部门的监管意见，也就是市建行的报告，无误后就可以拿到资金了。
芦欣和杨舒在北京少不了招待央行的工作人员。
北京这时候兴歌厅消费，灯红酒绿间见识了不少日后的歌星在此间漂泊。
两千万贷款到位后，以吕萌为代表的引进项目工作组在北京与美国签署了合同工厂的厂房及生产工艺流程的引进合同，同时与德国和法国的制造商签署了设备的引进合同，整个引进合同涉及资金三千万美元，相当于人民币一个亿。
由于设备的引进工作将在以后的时间完成，而且基建的工程期不是特别明确，因此，这两千万人民币被按照要求存入建行账户，视合同条款支付预付款。
根据国内的实际情况，一般很少有按期完成工程施工的，加上目前中国境内的建筑材料市场混乱，很有可能出现停工待料的现象，因此，这几项签署了的合同中有许多外国人看不懂的地方。
比如，美国代表认为，按照正常的技术能力，这个合同工厂的厂房建设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而中国方面则坚持要按两年的进度来设计，这期间要多付许多专家的管理费和额外的费用。中国方面解释说，在工程进度中会出现许多意外因素导致不能按设计要求完成，所以需要把时间放宽，不惜多付一些费用，也不能将工程期缩短到理论水平。美国人对此不可理解，私下议论，不能按计划进行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可理喻的。还有，引进的德国设备在美国人看来并不能在这个生产工艺中发挥很好的作用，也就是说德国设备在美国工艺上不兼容，而中国方面就是要签下这份合同，让美国人和德国人很不理解，他们一致推荐法国设备，并给中国代表讲解法国设备在这条生产工艺流程中所能发挥的先进作用，中国代表很不情愿地签了法国设备的引进合同，但设备数量有限。最后弄得外国人很无奈，他们只好签了合同，均表示只对自己的合同负责，并不能接受成形后的生产工艺在非合同内的更改后产生不良后果而做出违约或意外责任赔偿的条款，因此，中国代表也就是吕萌和市政府的代表最后取消了相关的违约赔偿条款。美国人仿佛明白了中国人的办事方式，只是草草地要求如果工期延长，则重新确定合同的相关价格的请求。
罗杰后来的时候从侧面了解到了这几份引进项目的合同中的有关条款，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和美国专家探讨了合同上的有关问题，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信息，那就是有人故意设计漏洞，为以后的操作留下伏笔。
对合同所涉及的问题进行操作，很好地利用当时埋下的伏笔，为中国人免去了违约的责任性赔偿义务，但对外国人，根本就没有损失什么，而且，由于中方无限延长合同的执行时间，使外商获得了更多的利润空间，表面上看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而实际上只能是中方更多地付出了引进的成本，化解了可能引起的跨国合同纠纷，同时也断送了一个美国专家的前程，是一个十分恶劣的经济合作项目。九十年代中期，这家美国公司与罗杰他们厂先后倒闭，不纯是毫无联系的巧合。
第三十三章
与外商的合同签订以后，厂里加快了引进工程的进度，动用了一千万贷款中的一小部分对老厂里的车间布局进行了改造和搬迁，腾出一块地，把那上面老厂房进行了拆除。因为有一个大烟囱需要定向爆破的方法进行拆除，市里从西安请来了爆破专家对那个烟囱进行了测量和数据处理。半个多月以后的某一天，定向爆破即将开始，罗杰和许多干部以及很多工人都围在安全线以外观看这一奇观。
爆破开始。只听一声闷响，声音不是很大，高大的烟囱从底部向上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由里向外炸裂开来，然后向下垂直坍塌，扬起巨大的尘埃，尘埃徐徐落下后，原来那直插云天的烟囱不见了，眼前一片开朗，而地下是散落的碎砖块和一些粉尘。整个爆破过程相当漂亮，令人叹为观止。
接下来就是清理这些建筑垃圾，没费多长时间，一块很开阔而平坦的空地就出现在厂区的东北部，这让罗杰觉得很爽朗。原来的厂区布局十分杂乱和挤迫，现在好了，难得有一块偌大的空地。
罗杰他们于是抓紧时间在这块空地上练习踢足球，显得非常快乐。
他们知道这块空地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将变成凌乱的工地，亮起长明的灯光，这里会显得十分吵杂，但是一个新的工厂的开始。
美国方面运来了有关厂房设计的详细图纸，还有很多工艺流程方面的技术图纸，是用一个大型集装箱运来的。打开箱子以后，里面光图纸目录就有厚厚的一册。这些图纸全是英文的，罗杰凑上去扫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懂，就走开了。
罗杰学的是普通英语，他对那些专用的技术名词十分陌生，所以没法看懂图纸。
关于这些图纸，据说在后来的翻译过程中丢失了一部分，厂里又花了许多钱才补齐了这些重要的图纸。
而丢失的那部分图纸，又据说后来在重庆的一个同行业企业里出现过。他们利用这些图纸对他们的生产工艺进行了改造，取得了一定的效益，还曾威胁过罗杰他们厂的产品市场。
而在当时，厂里认为可能是请来的专业翻译人员在进行翻译的过程中不小心弄丢了，也没怎么重视这件事。
在引进工程前期丢失图纸事件发生以后，厂长吕萌做了简单的督训以后，就告诉工作人员要保密，把这件事掩盖起来了。显然厂长吕萌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严重的事件，或许，他意识到了，但无能为力，也只好掩盖下来了。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罗杰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听说的，他为吕萌当初的做法而愤怒，曾当面说吕萌无知与混蛋，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厂的产品市场受到了威胁，而在那个时候，他们还以为他们的产品技术在国内还是独一无二的。
吕萌承认当时的做法与决定是错误的，他也感觉到了这个事件带来的后果，当时他侥幸地认为那些图纸只是丢了。吕萌对罗杰的责骂表示理解，他后悔当时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否则可能会有解决和弥补的办法。
罗杰说当然有。如果当时追不回图纸，最起码可以向总局备案说明情况，提出要求监控全国同行业在科研过程中的技术参考依据，甚至可以请求美国公司在中国提出保护技术专利的要求，至少可以震慑重庆的那个工厂，让他们不至于明目张胆大地打着自行研制的幌子来利用窃取的技术机密来组织产品的生产。
吕萌说当时就是考虑到瞒着美国人，害怕他们向中国政府投诉。
没办法，这事已经发生了，就让总局领导去摆平吧。
事实是没法摆平。
罗杰他们厂以极大的代价引进全套技术和设备，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使接近于世界先进水平的产品在中国境内投放市场，而重庆这个厂通过自行改造现有的工艺流程，成功地运用了窃取来的技术资料，几乎同时将产品推出来，显然两个产品在质量上有所区别，但在中国当前的市场要求下几乎没有什么在的区别，而重庆方面的成本要小许多许多，他们的产品在价格上的优势对罗杰他们厂来说是致命的。当然，致命的东西不仅仅体现在价格上，罗杰他们厂引进项目在整个过程是都充满了潜在的致命危险，只不过他们没有及时解决罢了。
罗杰对这个项目在建设过程中提出过很多不同的看法，在当时被认为理由不充分而没有被重视。不幸的是，后来的一切发展结果都在事后证明了罗杰的感觉是那么准确和超前，尤其是他由一个外行的眼光看到那些问题，就更加说明领导者在改革的过程中是多么的愚笨和呆痴，抑或怀有个人目的。
失败的是一个政府和领导的行为，而失败的结果是导致后来的许多人加入了后来出现的一个独具中国特色的名词“下岗”队伍的行列中。
艺术对生活的干预是有限的，它的前提是接受与否。接受了，艺术对接受者起到作用，这种作用影响思想和行为。不接受，艺术丝毫没有价值，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