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39部分

　　　　现在，这两台设备就那样摆在车间，几乎成了废物。

　　　　有人问罗杰，接下来该怎么办？

　　　　罗杰说：“我不懂技术，对此无能为力，不过可以再请日本人来一趟，估计是小毛病，手到擒来的事，再花点外汇总比摆在那儿强。”

　　　　总工程师胡克听到罗杰这样议论，说：“这么快的时间就让日本人来维修设备，是不是显得咱没面子？”

　　　　罗杰反唇相讥：“真他妈的不要脸，要面子自己往好里整呀，没那本事还死不认账，事情坏就坏在这些当官的死要面子上了，宁愿让花了几百万的设备躺在那儿不动弹，也不承认自己的无能，可悲呀可叹。”

　　　　那两台设备一台坏了，一台没人敢开，就那样放在那里，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没人再问过那事。

　　　　罗杰在下面与人交流的时候，还想着那两台引进设备的事，可一谈起来，别人都回避了这个话题，这让罗杰感到，这两台设备的命运将会有一个很悲惨的下场面。

　　　　罗杰非常气愤，他决定他下一个作品就写这两台设备了，他将特别关注这设备的未来命运和围绕它们所发生的所有事的细节和秘密。

　　　　有时候罗杰想，也许他的这种思想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水平，他现在仍然感到他不能适应这样的社会现象，但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现象，他目前还不能放弃自己的感知而去强迫自己适应这个社会中的不良现象。

　　　　但是他无能为力。

　　　　王财叫罗杰到市里去办一件事。

　　　　罗杰拿着厂里的一个申请报告到市财政局下属的一个叫社会集团购买力控制办公室去领表盖章，要给厂里的小会议室添些家具，以便以后招待外宾用。

　　　　企业单位按照级别划分，分成乡镇企业、县团级企业、地市级企业、省属企业、部级企业，各级企业严格按照国家规定配置办公设施。宝鸡市还没有特大型企业，也没有外资企业，但几个部属企业的厂长都坐进口轿车，听说他们的办公室都装空调。罗杰他们厂是县团级企业，他们的办公室夏天解暑降温只能使用吊扇。他们要想添置高档一些的办公设施，就必须先到社控办去申请，获得批准后才可以去购买，否则，在商场购买列入社控目录的商品时手续非常麻烦，而且商场害怕企业的支票无法进账，通常很难顺利地购买到想要的东西。企业要是在财税大检查中被发现超标准购买办公设施而又没有获得社控办的批准，往往要被通报批评并罚款，有时候甚至要被上级没收超标准的办公用品。

　　　　厂里打算搞一个大的引进项目，计划中要请北京的专家、甚至外国专家来厂里考察，现有的会议室大过简陋，不便于接待。因此厂里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准备腾出一间大办公室做招待室用，这就需要添置一些家具，比如沙发、茶几之类的，厂里打算弄得再高档一些，准备给招待室铺上地毯，这样，整个墙面就需要装修一下，弄个壁灯什么的，最主要是要购置一台窗式空调，总不能让外宾吹风扇吧。这样算下来，诸如地毯、沙发、空调等物品都是限制购买的商品，因此需要上级的批准。

　　　　罗杰拿着厂里的申请报告到社控办，见到了社控办的副主任贺平。

　　　　贺平看了文件，就给罗杰一份表让他填，等他填完了，贺平罗杰拿着这张表到市政府工业办去盖个章，然后再回到社控办来盖上章就行了。

　　　　贺平说：“你们厂这事市上都知道了，你到工业办去，要是他们那里有什么问题的话，你让他们给我打电话，记住了，我今天上午在办公室等你，你要是办不好，下午我就出差了，两天以后你来找我盖章。你先去吧。”

　　　　罗杰立刻赶到市政府工业办，他径直去找车峰。

　　　　车峰一看是罗杰，显出比较友好的态度，说：“是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厂派刘茵来办这事呢。要是她来了，我肯家不给她盖这个章。”

　　　　罗杰：“何必呢，都是公事吗斗气也没什么意思。”

　　　　车峰：“不是我跟她斗气，她一个女同志一来这儿办事，就嫌我们慢，嫌我们刁难她，不给她盖章，有几次明明是她没有把文件带齐，反而说我们故意刁难她，跑到秘书长那儿告我们，你说气人不气人？”

　　　　罗杰：“你看，俺科长知道了，也批评她了，这不，让我来办这事了，其实我也没经验，不知道这手续全不全，你看看，要是还缺什么手续，你给我说，我立马去办，社控办贺主任说他今天上午在办公室，要是我上午办不好的话，他下午就出差了，一耽误就是两天，你看能不能抓紧一点，我在这等着？”

　　　　车峰：“你先坐着等一会儿，让我把文件看一看。”

　　　　车峰看完文件，对罗杰说：“没问题，你把文件给我这里放一份，我给你盖章去。”

　　　　等了一阵子，车峰拿着审批表给罗杰，说：“这章子印还湿着呢，你小心点，别弄模糊了，好了，你去社控办吧，我这儿的手续办完了。”

　　　　罗杰：“谢谢你了，这是给你抄送的文件，那我就去社控办了，我得抓紧时间，再见了。”

　　　　车峰把罗杰送出去，回来打个电话就出去了。

　　　　罗杰立刻赶到社控办，见贺平还在，就上前说：“贺主任，工业办的章子盖好了，你看还需要什么手续？”

　　　　贺平：“刚才你走了之后，我给你们厂长打了个电话，交换了一下意见，你们在文件中申请的空调价格有点低，我给你们的审批表上把价格放宽两个档次，这样你们在选购的时候挑选出余地大一些。”

　　　　罗杰：“厂里当然想买好一点的空调，怕你不给批，就没敢报那么高，你倒是替我们办了好事，我代表厂长先谢谢你了，贺主任。”

　　　　贺平：“你谢我顶个屁，回去给你们厂长说一下，下次找个机会凑一起吃顿饭就行了，标准不要太高，一般的饭就行。”

　　　　罗杰：“我回去一定把话带到。”

　　　　贺平：“那我就盖章了啊，我告诉你，我已经给你们放宽了两个档次，不许超标，要是超标了回头补办手续，我可就不客气了。”

　　　　罗杰：“这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按规定办。”

　　　　贺平：“对了，你回去告诉王科长，以后别让刘茵那人来市上办事，那人嘴太碎，动不动就吵架。”

　　　　罗杰：“这你放心吧，以后我经常来，多关照小弟一点，别让我太为难。”

　　　　贺平：“你来还可以，听说你跟你们厂长干过架？好像挺厉害的。”

　　　　罗杰：“也就是发表点个人看法，没什么成见，我这人就是直脾气，不爱弄虚的，就想把事往好了办。”

　　　　贺平：“好好干，争取往上爬，对你有好处。”

　　　　罗杰：“多谢关照，不容易，我这人跑个腿什么的还可以，真让拿个主意作回主，还真没那能耐。”

　　　　贺平：“先锻炼锻炼吧，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你小子好好干。”

　　　　罗杰：“谢谢你，那我走了，还得赶回厂里去，晚了就下班了。”

　　　　贺平：“那你走吧，不留你了。”

　　　　罗杰赶回厂里，把社控办的审批表交给王财，说：“我办完全了，贺主任给咱们的空调价格放宽了两个档次，这下行了吧。”

　　　　王财：“你办事还行，我告诉厂长去，咱的手续办完了，剩下的就交给厂办安排人去办。”

　　　　罗杰：“为办这事，贺主任要咱厂长请他吃饭，你给厂长说一下。”

　　　　王财：“又是吃饭，这小子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一让他批个东西就是吃饭。”

　　　　罗杰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小广告，说是市文化局要举办一个影视培训班，聘请北京一些著名老师来讲课，学员成绩优秀的可以参加随后由宝鸡市与北京电视剧制作中心合拍的一部电视剧的演出。

　　　　罗杰去报了名，他想通过这样的学习，见识一下这类学习班的教学内容，也许可以为自己的艺术出路找到一个机会。

　　　　负责这个学习班的组织工作的是一个叫刘金玺的人，这人长得挺周正，有点英武之气，当时还是一个才从工厂里辞职闯社会的人，后来，这个刘金玺在宝鸡市颇为出名，成了一个略有成就的电视制片人。

　　　　报名的时候，罗杰对刘金玺说：“我的特长是创作，对表演不在行，我的性格也不太适合搞表演，我自学电影创作大概有三四年了，目前还没有发表作品，我想参加这个学习班，听听老师的讲座。”

　　　　刘金玺说：“这个培训班主要是讲授表演方面的知识，到开课的时候看情况吧，如果人太多，估计要涮掉一部分报名的人，不过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如果有剧作方面的专家来宝鸡讲课，你可以去听听课，我们通知你。”

　　　　罗杰留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就回去了。

　　　　后来，他接到了通知，可以参加培训班的学习，学费是五十元，比别的学员少一半。

　　　　罗杰参加了培训班，在班上他认识了几个男青年，还见到了宝鸡市比较活跃的艺术工作者，像青年剧作者毛广魁，市话剧团的导演尤二群，还有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康健小姐。他们几个人是作为特邀嘉宾来给这些学员讲授他们自己的创作体验。

　　　　尤二群的讲授在学员们之间比较受欢迎，他的语言顿挫很有节奏感，他讲他在话剧团排演话剧时是如何要求演员走位、说台词，在台词的清晰和穿透力的口形训练上有他自己的一套经验。他示范的时候，学员们都被他的语言变化的技巧之丰富高超所吸引，而且他的洪亮的嗓音给罗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培训班上主讲的是从北京来的一个青年导演，叫孟杰，他从电影电视的剧作结构讲起，给同学们讲授了一些基本知识，并介绍了当代国内国外的影视创作的现状，结合观摩的录像片《原野》，分析了刘晓庆和杨再葆的表演特点。后来，他还给同学们介绍了他准备在宝鸡秦岭山里拍摄的电视剧《深山里藏着一个世界》的筹备情况。

　　　　孟杰说他将邀请八一电影制片厂的青年女演员朱琳来剧组担任剧中的女主角。

　　　　朱琳当时还不怎么出名，但她的名字和形象对学员们来讲不算是陌生的。日后，朱琳成了一个很有实力的演技派女明星。

　　　　在学员班上，罗杰以他的学识和电影方面的知识让同学们仰目，但在孟杰面前，罗杰还是觉得自己的知识仍然不够，不如孟杰表现的那么挥洒自如。但说实在的，罗杰觉得孟杰他们所讲授的知识没有多少新鲜的东西，他能感到他之所以在这个领域里觉得他还欠缺许多东西，也许就是因为他还没有在这个圈子里，从孟杰和尤二群的讲课中，罗杰知道了那个圈子里依然有许多无能的人，凭了各种关系在影视圈里混，就像毛广魁他们一样，尽管发表了一些剧作，但没有拍成作品，依然谈不上有什么影响，而毛广魁就特别希望能有个机会把自己的作品拍成电视剧，他现在就是指望能让孟杰尽早地把他那个剧本定下来，一旦开机，事情就可以说八九不离十了。

　　　　罗杰把自己的一个短剧本拿给孟杰看，说是自己最近写的一个电视短剧，篇幅有三十多页，估计也就是二十分钟的长度。

　　　　罗杰的这个本子叫《豆蔻年华》，是写一个女工宿舍的五个女工结伴去郊游，在一片绿草地上畅想自己的爱情。剧本的语言非常散文化，情节也非常浪漫，条理非常清楚。在这个剧本的处理上，罗杰采用了长镜头的处理方式，全部内容只用了九个镜头语言来表达，而且在开始部分从女工下班回到宿舍一直到骑上自行车来到郊外，一气呵成只用了一个镜头来表现。罗杰认为他的这个设计处理这个内容显得非常大胆而独特，而且镜头运用上的设计都在剧本中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并不会显得冗长和沉闷，镜头中的内容还是非常之丰富和有情趣，最后的几个长镜头所表达的哲理和内容都是唯美的自然主义风格。

　　　　罗杰认为通过这个本子应该能够让孟杰知道自己的水平，他希望能够得到孟杰或其他人的指点。

　　　　孟杰把本子拿走以后一直没再提这件事，到一个月之后学员培训班快要结束的时候，罗杰去问孟杰要本子，孟杰说本子让尤二群拿去看了，罗杰就让他给评点一下，孟杰说他看了这个本子，对里面的故事情节不感兴趣，就是觉得镜头语言的设计很大胆，不过没多大意思，末了，他告诉罗杰，要他多看看外国商业片的剧本，看看人家对节奏的把握。

　　　　罗杰很失望，他觉得他没有在这个学习班上学到什么，他认为他能得到的帮助和提高应该是一些细节上的点评或指导，比如说针对本子中的某一个处理，指示一点不同的看法或分析，那怕是批评也好。而现在孟杰的这种大而话之的否定反衬出他们的不负责任和肤浅，再联想到课堂上的讲座，他们无非就是介绍了一些基本的创作情况和一些名词而已，对那些热衷于表演或想当明星的少男少女来说毫无帮助，他们在学了一个月之后对表演莫名其妙。

　　　　罗杰开始对孟杰他们产生怀疑，他有一次在同学们与老师自由交流中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他说曾有一个传说，说影视圈的导演队伍里，有看连环画来进行创作的人，这是真的吗？

　　　　孟杰和尤二群有点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们觉得要是让这个传说再这样在他们的周围继续传播下去，明显对他们的声誉不利，于是尤二群就说，这是一个传说而已，再怎么不济，导演的水平也不至于低到这个程度吧。

　　　　罗杰说：“尤导演，你理会错了，连环画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能够有导演肯认真地研读连环画的节奏和构图，用简洁的语言来说清楚情节，那是很有修养的表现。你看现在的影视作品，出现了大量的毫无意义的推拉镜头，并用过分地晃动来表现运动的内涵，我真怀疑是摄影师扛机器的基本功太差。”

　　　　尤二群说：“你说的这个现象是存在的，毕竟这个圈子里混的人是有的，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在不懈地努力着。”

　　　　同学们都觉得罗杰的话很解气，他们在后来都愿意跟罗杰交往。

　　　　学习班结束了，同学们都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说好以后经常来往。

　　　　罗杰回想了一下，在这个培训班上，有许多长相漂亮的女孩子，但确实没有给罗杰留下什么印象。

　　　　这似乎很怪。

　　　　这个班上应该说凡是女孩子，都应当是非常漂亮而且各有特点，一般来说对自己的长相和气质没有自信的少女轻易是不敢做明星梦的，但是这次罗杰为什么偏偏就没有对那些女生产生什么特别的印象呢？

　　　　也许是这些女孩子在这个班上被误导了，总拿一种不自然的表达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外部条件，在随时随处表现自己的美丽外表和各种对外部刺激的夸张反应，以此来博取老师们对自己的注意。她们一到这个班上，就像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环境，一举一动无不带有表现的潜意识，这样反而让罗杰看不到她们背后的生活信息了，她们的身上一旦看不出各自的生活内容，就真的只剩下美人的概念了。美人单独出现还能让人感觉到审美的冲动，一旦成群结队了，想想看，或许只能形成一个模糊的印象了。

　　　　这怪不上罗杰没有去注意她们。

　　　　秋天的时候，一个叫周华的女生来到罗杰的办公室，对罗杰说，孟杰导演的电视剧快拍完了，他们要在秦岭山里拍最后几个镜头，刘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