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太远- 第110部分

　　　　王平问，要不要把罗杰找来问问他的意见，或许罗杰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江华瞒了他。

　　　　杜雯说，这事罗杰肯定知道，以他的敏锐观察能力和细心，只要江华有一点点流露，他一定能捕捉到信息并弄明白，他不会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王平问杜雯，要是放江华走，罗杰会不会也离开这

　　　　杜雯想了一想，说坏了，罗杰肯定也要走了，最近这段时间罗杰跑贷款的事非常积极主动，看来他是要在走以前把这些事办完了，再跟江华去西安。

　　　　王平问，怎么办，要是罗杰走，肯定得厂长决定，谁知道厂长让不让罗杰走。

　　　　杜雯说，罗杰真要走，厂长也拦不住。

　　　　王平说，现在怎么办，江华的事，办还是不办？要不然先问问罗杰再说，别弄到最后真把罗杰蒙到里头，这小子要是到最后问我，我可对付不了他。

　　　　杜雯说这样吧，我去把罗杰叫回来，他现在正在市上办事，我跟罗杰通通气，然后再做决定。

　　　　王平说那就这样了。

　　　　杜雯随后打传呼让罗杰放下手里的事迅速回厂有要事相商，罗杰接到传呼后就回来了。他在路上还想，这个杜雯恐怕是碰上什么难事了。

　　　　对于杜雯的事，罗杰从来都不推脱，他与杜雯在办公楼里是相处最好的同事，再说，他们经常在一起谈些艺术上的事，算是很好的朋友。

　　　　罗杰回到厂里找到杜雯，问她有什么急事。杜雯问他知道不知道江华要回西安的事。罗杰说知道。杜雯问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要跟江华到西安去。罗杰说不，是江华一个人回去，她回去是回到父母的身边，我不会离开，我要看这个项目最后的结局。

　　　　杜雯看着罗杰，说了一句话：“你混蛋，罗杰！”

　　　　罗杰吃惊地看着杜雯：“你骂我，杜雯？”

　　　　杜雯：“你不值得为这个项目牺牲你的感情，你的事业不在这上面。”

　　　　罗杰：“我明白你的意思，杜雯，江华马上就要走了，我想让她快乐地渡过这最后一段时光，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很伤感，我想让她平静地回去，就像她当初平静地来。她走了，这里还和当初一样，只是曾经发生过一些故事。如果厂里有什么顾虑，那倒是不必的，我肯定不离开，现在厂长不在，如果劳资上征求你的意见，你一定要让厂里放她走，如果我知道厂里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她失去这一次回省城的机会，我可能要惹出麻烦，要知道她母亲那边办成这次调动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杜雯，做为朋友，我答应你，等江华走了以后我对你说出我的想法，现在你别问，行吗？”

　　　　杜雯：“好，我不问，但你要后悔的。”

　　　　罗杰说：“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

　　　　冬至的前一天，宝鸡下了第一场大雪。

　　　　江华下班以后坐在宿舍里，隔着玻璃望着那纷飞的雪花，心里十分难过。

　　　　她知道，一会罗杰下班了就会来领她出去踏雪，重温去年那个温馨时光，罗杰说一定要让她在雪中笑出声来，但她自己知道，那一定是难涩的笑。

　　　　窗台上的月季依然含苞待放，它在这温暖的宿舍里让两个人精心呵护着，长得很壮。罗杰不会修剪花草，所以这盆花长得非常肆意，很是自由。

　　　　江华想，以后这盆花如果有灵性，恐怕是怎么也养不活了，要枯萎掉。

　　　　罗杰来了，他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显然是做好了挨冻的准备。

　　　　罗杰一进来，就对江华说：“今天下雪了，太棒了，我带你去玩，疯狂地玩它个天翻地覆。”

　　　　江华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想出去玩了，就想呆在宿舍里看雪花。”

　　　　罗杰说：“咱们先出去玩，你要是累了再回来，我还给你洗头。我知道你特别喜欢雪，说不定今天我来了灵感，还能吟一绝句呢。走吧，就算是陪我去踏雪，别让我失望了，我可是准备好了。”

　　　　江华见罗杰一定要去，不忍心使性子，就跟着罗杰下了楼，冲进大雪弥漫的世界。

　　　　这场雪来的过于猛烈，才下了不到半个多小时，就已经是积雪满地了。

　　　　那雪花中夹着风，在空中横着飞旋，一股股地刺向他们的脸，打在江华的脸上，竟有些生疼！

　　　　罗杰也感到这场雪有点异常，本不是出来踏雪的好时机，他好像有点后悔了。他用手遮往眼睛的上方，回过头看江华，见她脸上都被雪花打得有点红了。

　　　　罗杰：“这雪是不是太大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江华：“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再呆一会。”

　　　　罗杰用手抹去江华脸上雪水，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那不算宽大的身体挡住风雪的袭击，领着江华往前走。

　　　　罗杰：“我在宝鸡长这么大，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它好像是故意要阻拦我们的步伐，可是我不怕，我就是要和你在这大雪天里出来玩。和今天的雪相比，去年那场雪显得温柔多了，雪花在天上轻轻地飘，飘呀飘，好长时间都不落下，就像是舒缓的小调，慢慢地让人品评。今天这场雪，就显得力量强劲，风雪十足，仿佛是考验咱们的意志。其实雪的性格也是丰富多彩的，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过，你来的时候我才开始注意观察雪，慢慢地有点喜欢雪了，可就是还有点怕冷。你呢，江华？”

　　　　江华躲在罗杰的身后，把脸靠在他的脊梁上，侧着头听他说话。她一个耳朵贴着罗杰的身体，听到从罗杰胸腔里传来的低沉的共鸣声，加上从另一个耳朵听到从罗杰嘴里说出的话，被风猛烈地刮着，像是拐了一个弯似的从遥远的地方传回来，感觉很深重。

　　　　江华：“我听不清你说的话，别说了，小心你吸凉气伤身体，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一下吧，风雪太大了，一点都不好玩。”

　　　　罗杰：“没事，有我呢，我给你挡着。你的手要是觉得冷，就伸我衣服里面，我给你暖着。”

　　　　江华：“我早就想这样了。”

　　　　罗杰把衣服的后襟撩开，让江华从后面搂住自己的腰，他感觉到一股寒气冲进他的衣服里面。

　　　　江华：“这样不行，你会生病的。”

　　　　罗杰：“没事，我的心暖和着呢。”

　　　　江华：“可是我觉得冷，心冷。”

　　　　罗杰：“江华，别这样说，要高兴起来，别想不高兴的事，你要知道，去年和今年的雪都是为你下的，你没来的时候，宝鸡很少下雪，就是下了，也是很小的，一到地上就化了，一点都不美，你看，我在以前写的文章里，从来都没有写过雪。”

　　　　江华：“你还没写过冰雹呢，你没写的东西多了。”

　　　　罗杰：“真的，你还别不信，你相想想去年那场雪要是今天这种下法，还不知道我要多狼狈呢，你现在想想，去年我表现怎么样？”

　　　　江华：“看上去挺潇洒，可实际上心怀鬼胎，想引诱少女，可又不敢放肆，假装风趣，其实挺拘谨的，一付讨好女生的样子。”

　　　　罗杰：“我就是那样的形象呀，是不是挺可笑的。”

　　　　江华：风还是太大了，咱们回去吧。“

　　　　罗杰：“在大风雪中浪漫，会是另一种体验，我想再呆一会。”

　　　　江华：“我知道你想让我高兴，我高兴了，咱们回去吧，趴在窗台上看雪景，不受这风雪之苦。”

　　　　罗杰：“你真的不想再呆一会了？”

　　　　江华：“我怕你这么大声说话身体受不了，真的，咱们回去吧。”

　　　　罗杰：“好吧，明天要是雪小了，我再带你出来玩。”

　　　　本来罗杰是想带江华出来，在这个大雪天回忆从去年的那个雪天开始的故事，拣些让她温暖的话说给她听，无奈这场大雪太不给他面子了，把他们前进的路给拦住了。雪在半空中横飞，并没有固定的方向，不管他们朝向哪里，就像永远面对着大风雪无处躲防。终于，江华觉得让罗杰在这大风雪中说那么多话，会吸进太多的寒气伤了他的身子，虽然就快要分别了，天各一方，但江华还是能情不自禁地关心他，为他担心。

　　　　回到宿舍，才猛然感觉到外面的风雪实在太大，大到现在都不敢想象。

　　　　他们的鼻子都冻红了，而罗杰的嘴唇看上去有点发紫。

　　　　猛一遇见热气，罗杰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竖起了汗毛。

　　　　罗杰心想，千万不敢生病，无论如何要过了今晚才能生病。

　　　　他们抖掉衣服上的积雪，发现防寒服上已经硬棒棒地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江华说：“再不回来，今天非把咱们冻成冰棍不可。”

　　　　接下来他们脱了外套，罗杰去打水给江华洗头。

　　　　现在罗杰经常给江华洗头，他觉得给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女洗头是件十分欢悦的事，而江华当然觉得很舒心。他们之间的相互关怀与爱恋是他们心里都明白的事。

　　　　洗完了头，他们安静下来，趴在窗台上看外右的大雪。

　　　　天色已经有点晚了，路灯的光也被飞舞的雪片遮挡得一闪一闪的，比往常要暗许多。在灯光附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雪花在空中飞旋的样子，很激，很随意，一大片一大片地从这边飞到那边，就是不往下落，一阵风过，甚至能看见卷起地上的雪向天上冲。雪片借着风势在树枝间穿过，一点都不理会被树枝的撕裂，还把树枝摇得忽悠乱晃，只差被折断的份儿了。仔细听听，能听出雪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杰的脸上开始有了红色，他觉得有点累了。罗杰想站起身来向江华告别回自己的宿舍去，但他忽然感到双腿无力，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

　　　　江华忙去扶他，见他脸色很红，问：“罗杰，你怎么了？”

　　　　罗杰：“可能是站的太猛了，没事。”

　　　　江华用手在罗杰的额头上一探，感觉到他的额头发烫。

　　　　江华：“你发烧了，这么烫。”

　　　　罗杰：“不会吧，我的身体不会这么差吧。”

　　　　江华：“你先躺床上歇一会，我给你量量体温。”

　　　　罗杰顺从地躺到江华的床上，他一躺下来就感到浑身乏力，他知道他是病了。

　　　　江华从抽屉里翻出一支体温计，甩了甩，让罗杰夹上。

　　　　江华：“你肯定是受凉了，在那么大的风雪地里说那么多话，吸了寒气，这回看病了不是，你先躺着，看我能不能找点药。”

　　　　江华在抽屉里翻弄着，找到了一些药，看了看觉得都不对路，自言自语地说：“算了吧，别再给你吃坏了，说我谋豁你，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呆着，我看着你，明天早上要是好了，你就去上班，要是不退烧，就休息一天，我请假伺候你。”

　　　　罗杰：“没事，就是发烧，休息一下就好了。”

　　　　江华从罗杰的腋下取出体温计一看，说：“都三十八度六了，还不轻呢。就这么决定了，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我给你弄个冷毛巾敷一下，你会好受一点。”

　　　　罗杰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罗杰的这场病来得太猛烈，让他没有一点抵抗的准备。他在江华的床上和衣睡去，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罗杰用他的意志顽强地支撑着他的痛苦的心，终于在这场风雪中倒下来，让江华在临走时可以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仿佛是上天有意这么安排，好在日后让两个人的心里都轻松下来，互不相欠。

　　　　这一夜。江华躺在罗杰的身边，望着他的虚弱的脸，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江华明白这也许是她这一生惟一可以这么体贴地照顾他，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会再有了。

　　　　江华知道罗杰在用他的意志支撑着，他要表现出强大，仿佛可以经受人生中的一切，还要给带给她欢快和轻松，让自己的离开少一点沉重。

　　　　夜里，江华给罗杰盖上厚厚的被子，把他捂得严严的，用自己的身体贴着他睡，好在夜里感觉他的动静。

　　　　第二天，江华起床收拾也自己，看罗杰没有醒来，就去给杜雯和芦欣打了招呼，说罗杰病了，不能来上班。杜雯问江华罗杰是怎么病的，江华说了罗杰在风雪中带她出去的情景，杜雯说那一定就是受了风寒，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中午的时候杜雯到江华的宿舍来看罗杰，见他还睡着，就关照江华要是罗杰再发烧，就要到厂卫生所打吊瓶。江华说罗杰是累的，休息好了应该没事的，发烧本身就耗体力，更何况他是身心疲惫。杜雯说罗杰这样也是你给闹的。江华说这最后的结局也是罗杰促成的，这其中的事罗杰说他以后会告诉你。

　　　　杜雯又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后就离开了。

　　　　江华一整天就守候在罗杰跟前，寸步不离，守望着他，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想着想着，她忽然悟出一个道理，像罗杰这样一个能放下感情的人也许真能干成大事。她想了这一年来罗杰给她讲的许多合作制感受，那其中总有一种坚定的东西流露出来，就是在他风趣地给自己讲他的感情经历的时候，也看不出他有一点消沉，他应该有痛苦在心里，但埋在什么地方，她却不得而知。他的确想的太多、太远、也太深，有时候会让她觉得很陌生，有一种伴随伟人的感觉，想想会觉得不可思议。与他心中那些丰富的东西相比，这段美好的爱情真的是可以割舍。这些就要过去的岁月当中，罗杰有确是在用欣赏的目光注视自己，他可能获取了他想要的东西，而在她自己，她也强烈地感受到了深沉的关怀和呵护，让她一个来到宝鸡没有产生孤独感，他的确在奉献着关怀而索取不多。但是罗杰这种生活态度是不是过于执着？要是他以后很难达到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境界，他的失落感会很重吗？

　　　　江华看着罗杰那深睡中虚弱的脸，感慨万千。

　　　　就是这个男孩子，在她来到这个厂的时候，大胆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用他风趣而热烈的感情给她带来欢乐，让她感到温暖，却不去索求爱情的回报，对自己没有一点过分的要求，一切全凭自然的发展，而这种发展也好慢好慢，到最后都没能成正果。他的耐心太大了，他想从她的身上取走点什么，她好像明白，也好像吵明白。江华想，要是某一个晚上，罗杰如果想要自己，或许她会犹豫，但不会断然拒绝。可是这些根本就没有发生。就是在她告诉他自己要离开的消息的时候，他都没有慌乱，还是想着陪她渡过最后的欢乐时光，这是一种什么胸怀？难道他自己知道上天不给他们姻缘吗？他怎么能是一个神人，连这么久远的后事都知道？不可思议！江华想着想着。逐渐懂了罗杰的心思，他是希望自己能过得很好，能有更好的机会，最起码在这一点上，罗杰或许真的看到了这么远。当初她说她的户口没有迁出西安，还留在省城，罗杰可能想到了现在的结局。江华想，在机会来临的时候，他没有阻拦，没有起私心。但是这是一个多么不好把握的机会呀，难道回到省城就真的好吗？谁能知道这一种选择就比另一种选择要好？

　　　　江华这一天想了很多，想得她头脑乱乱的，一会清楚一会糊涂，一会明白一会迷惑。她在心里感激这个男孩，感激他在她生命的这段时光里出现，当然还感激他对自己的爱护，虽然对那段即将消失的爱情依依不舍，但已经没办法挽留了。

　　　　傍晚时分，罗杰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江华坐在床前注视着自己，他伸出手去握江华的手，把江华从沉思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