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大家举起酒杯一口饮下，花小雨也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
见大家杯中酒下肚，子豪把头转向洪飞：“你和花儿还不知道呢，我们要接一个酒店的工程，这个项目要是成功了，我们公司可就干大发了，到时候给你和花儿也分它几股。”看到洪飞惊讶的表情，子豪接着说，“怎么你不信，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我们要想好好干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团队，你们两个人的能力我们都看到了，好好干吧。”韩冰和浩明也都笑着点头。
听了子豪的表白，洪飞心里一时激动起来，因为这就是自己打拼的理想啊，这就是自己的事业啊。蔡洪飞拿起瓶子挨个为大家斟满了酒，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对大家说：“那我这里就先干为敬了。”一仰脖儿杯子见了底儿。
大家在酒桌儿上说笑着，花小雨插不上嘴去，看到大家举杯就跟着举杯，别人是一杯啤酒，她就一小口桃汁饮料。过了半天，花小雨也没弄明白酒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抽个空儿捅了捅身边的蔡洪飞，问大家都在讲些什么。蔡洪飞这才注意到花小雨没能参与到大家的谈话中来，忽然感到自己没有尽到搭档的职责，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子豪的话学了一遍，随后就开始把注意力留下一部分放到了花小雨身上。
蔡洪飞尽可能地用所掌握的有限手势和花小雨沟通着，手势表达不清了，就以手代笔在餐桌上划拉字儿，也不清楚花小雨弄懂了多少，弄得手忙脚乱，好在餐桌儿上别人并不在意。花小雨有了个交流的伙伴儿也很开心，不管对方是否明白以手语唠了好多话题儿。从交谈中花小雨了解到蔡洪飞对绘画的热爱，很佩服他孤身人一人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独自闯荡的勇气。蔡洪飞也表达了对花小雨的倾慕，又把自己的QQ号码告诉了花小雨，希望她上网看到申请时一定要加为好友。
“那你用的什么网名啊？”花小雨问蔡洪飞。
“阿瓜。”洪飞在桌边上用手划着“瓜”字，又做出啃西瓜的样子。
花小雨歪了一下头，同时右手拇指抵住太阳穴，伸出小指由下向上一翻，再用两手拢成个瓜样，然后很开心地笑出声儿来。
“看他们俩儿唠得蛮投机的嘛，都聊啥呢？”花小雨的笑声儿引起了子豪的兴趣儿。
蔡洪飞不做解释只是笑。浩明说看明白了，就又演示了一遍刚才的手势，最后还用食指分别点了点子豪和韩冰，花小雨大乐。
“说啥呢？说啥呢？”这举动挑起了子豪的好奇心。
“啥意思？”韩冰问蔡洪飞。
“是瓜的意见，我告诉花小雨我的网名叫阿瓜。”蔡洪飞解释着，还挺得意。
“哈哈，什么呀，那是傻瓜的意思。”浩明笑着说。
“啊？！”
“开头儿那手势是指牛，意思是像牛一样笨，后面那手势确实是瓜，放在一起就成了笨瓜——傻瓜、呆瓜、笨蛋的意思。”浩明继续补充。
大家听了解释全笑得喘不过气来，蔡洪飞可是闹了个大红脸儿，完全没想到被花儿给捉弄了。大家更是笑，还一边儿拿蔡洪飞取笑，“这名字不错，真的很不错。”“瓜儿，瓜儿——”直到最后大家乐得撂下筷子，弯下腰来喊肚子疼。
“我的网名可不是这个意思啊，都是花小雨害我。”蔡洪飞咕哝着。
看到蔡洪飞孤军奋战很辛苦的样子，花小雨有些过意不去了，笑着打了好几个手势。这意思蔡洪飞明白是表示道歉，立时那心里就好比大热的天喝了冰水似的透亮儿。被大家笑了半天，好容易蔡洪飞才把战火从自己身边引开。因为浩明用那手势点了子豪和韩冰，两人起哄要罚他，浩明抵挡不过连饮了三杯才算罢手。
酒喝到中途，陈子豪又回到了酒店这项工程的话题，说这可是公司接的第一笔重量级的大单子。听子豪讲，当初那个老板也物色了几家实力非常雄厚的大公司，不过这笔业务恰好转到他朋友手中，经过一翻周旋之后交给了他。
“要不是他欠我一个人情，按说这样大的工程，要求的水准又很高，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是沾不上边儿的。”子豪有些得意。
后来大家都喝多了，花小雨被劝不过也喝了不少杯啤酒，感到脸上发着烫。蔡洪飞也靠在椅背上一个劲儿喘着粗气儿。从酒店出来车是不能开了，几个人摇摇晃晃到门口打出租。蔡洪飞本想借此机会送花小雨回家，可是却被浩明抢在了头里，只好闷闷地随子豪和韩冰上了车。
“浩明好像很喜欢花小雨。”坐在后座儿的韩冰对旁边的子豪说。
冷不丁听了这一句蔡洪飞脑子立刻清醒了大半，两个耳朵也竖了起来。
“什么？那不太可能。”
“要是你看见浩明盯着花小雨的眼神儿就知道了。”
“不可能，不可能。浩明和花儿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住在一个大院儿里，照顾她很正常。咱平时不也把花儿当妹子一样看待吗？八不成是你小子动心眼儿了吧。”
“我可没想，有人看着我呢，严严实实的。我说你注意没有，平时浩明照顾花儿咱不说，刚才餐桌上浩明可够体贴的，你劝花儿喝酒，浩明拦了好几次，帮着干了好几杯呢。”
“我说韩冰，你挺有心呀。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浩明再不继也不会找个聋哑人吧。反正，花小雨长得就像牡丹花儿，我也不会娶到家里当老婆的。你说呢，洪飞？”
蔡洪飞没想到子豪会问到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干咳了两声儿，才说：“我看花小雨就挺好的。”
“没想到又一位花痴。”韩冰揶揄着。
蔡洪飞没有吱声，可是脑子却仿佛接上了电源的皮带轮儿，飞速地运转起来。一会儿猜想浩明喜欢着花小雨，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彼此是心有灵犀。一会儿又觉得子豪说的有理儿，浩明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他不可能找花小雨这样的聋哑姑娘做女朋友，既便花儿就像他的亲妹妹——对了，当花儿是他的妹妹才合情合理。蔡洪飞暂时安慰了一下自己，可是接着又想聋哑姑娘怎么了，她有才有貌，谁都会喜欢上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也许浩明还没有勇气去承认吧。蔡洪飞越想脑子越乱，感觉脑海里混浆浆好似缠着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来。
却说花小雨随着孙浩明上了头一辆出租车，开出去没大一会儿就发现浩明合上了眼皮儿，像是睡着了。花小雨知道浩明已经向司机交代了大体方位，但望着车窗外两旁向后飞闪的霓虹灯，心中仍不免有些担忧，生怕出租车司机开错了方向又不便提示。花小雨先试探着用手指捅了捅浩明，不见反应，又稍加了一丝力气，还是没有动静。这下花小雨有点儿着急了，伸出右手轻轻摇动浩明的肩膀。浩明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花小雨笑了，打了个手势，“你呀，像个小猫儿似的捅我干啥，我没睡，听音乐呢。”
“好呀，你在骗我假装睡觉。”花小雨佯装生气，把头扭向一边。
“和你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了。”孙浩明打起手语道歉。
“听什么音乐呢？”花小雨转过头来，好奇地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
“小瞧人，我也听音乐的，我喜欢陈慧琳的歌儿。”
“真的，你能听到吗？”这可是头一次听说，聋哑人也能听到歌声。
“你以为我们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吗？告诉你，我们练习舞蹈，还要注意鼓点儿，跟上节奏呢。如果戴上耳机，音量调大了我就能听到，陈慧琳的声音好美呢。”
“我现在听的是司机车上放的CD——《上海滩》，就是有许文强和冯程程的那部香港连续剧的主题曲。”浩明又用手势解释了一番，“那个旋律才真是美呢。”
“我也想听，可惜现在没有耳机。”
“没有关系，哪天我从网上给你下载到电脑里。”孙浩明听说花小雨能听到歌声感到非常高兴。从花小雨家楼门口出来的时候，浩明还在想着这件事，他希望以后找个机会试试能否为花儿治好耳朵。
花小雨的妈妈送走浩明后，看着出落如花的女儿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重感冒使用了针剂链霉素治疗，导致神经性耳聋的话，花小雨和浩明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呀。
花小雨进了浴室，把浴缸放满了水，躺进去闭上了眼睛，时光又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
小时候，花小雨总会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浩明哥的后面。孙浩明比花小雨大两岁，经常充当她的保护神，而且总会想出许多好玩儿的点子来。春天里浩明会糊纸风筝领着花儿在大院里放，到了夏天又会替花儿捉红蜻蜒捕花蝴蝶，到了冬天就会带着花儿滑冰车抽冰尜儿，因此浩明在花小雨的心目中不但是个大哥哥，还是个最最崇拜的偶像。
有一件童年趣事，花儿直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浩明家后院种了几棵桃树，每年都会结好大好大的桃子，到了七八月份桃子成熟后摘下来，甜甜的，好吃极了。那一次，别的小朋友都跑开去玩儿了，谁也不愿意理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留下花小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掉眼泪儿。这时，浩明哥走了过来，和花儿比划着，大意是说和别人玩没劲，要带她去个好地方。然后就领着她向自家后院走去，当浩明指着叶丛中数也数不清的桃子让花小雨看的时候，花小雨才慢慢抽泣着止住了哭声。
那些桃树上结了好多桃子啊，虽然都还是青的，但挂在枝头像大铃铛一样，真招人稀罕。花儿当时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急着要浩明哥去摘。桃树不太高，但要摘到果子，那时的浩明还是得爬上树杈儿才够得到。花儿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浩明哥挽起了袖口，使劲儿向两个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接着就像只猴子似的爬上了树权儿，从上面一个接一个地扔下来好多青桃子。
记得浩明哥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腿上划破了口子，听说晚上又因为弄脏了新洗的衣服被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桃子呢，被两个人藏在了一个破水壶里，过了许久之后才打开，发现里面已经长满了长长的白毛。
“咚咚咚——”
是妈妈敲浴室门儿，花小雨匆匆洗了头发，穿了浴衣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里面磨蹭啥呢？都十点多了。”妈妈帮花小雨整理卧室，“今天玩的开心吗？浩明好像对你挺关心的——她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知——道。”花小雨两手一圈，搂住了妈妈。
“浩明是个不错的孩子，和你长得多般配呀，哎——”
“妈——”
妈妈转出了房间，花小雨钻进了暖暖的被窝儿。
花小雨觉得能有浩明哥照顾自己真是幸运得很。她本以为大学毕业就会争取到好工作，可是社会竞争太激烈了，身体健全的人尚且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更何况一个聋哑人。花儿经过在家待业的一段日子，已经充分了解了当前就业的现实状况，知道许多同学还在家里呆着，或是自谋生路，就连铁民那样心灵手巧的人都下了岗。
花小雨想起了黑暗的冲压车间，那油污的车床，浸了油灰的地面，成堆的铁屑，震耳欲聋的噪音，所有毕业实习期间的回忆都让花儿不寒而栗。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就会被车床咬掉手指，扯去头发。当时实习的师傅这样警告他们，让他们时刻要载好安全帽，裹好头发，打足精神。那些日子都是在战战惊惊中度过的。花小雨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那里，她不想除去听力之外再失去任何东西，因此花小雨铆足了劲儿复习功课，练习绘画，终于考上了大学。
可是毕业之后，仍然没有哪个单位要聋哑人，尽管花小雨的功课全部都是优秀，尽管她的绘画技能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可，可是仍然没有哪个适合的岗位等着她。爸爸也通过关系为她争取过一个打字的工作，可花儿不想成为一架熟练的打字机器，推辞了。最后还是浩明哥帮上了忙儿，提起自己同几个哥们儿办的公司正好需要设计师，可以让花儿试试，就这样花儿去了，一直做到了现在。
花小雨很感激浩明哥，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也非常庆幸能够结识现在公司里所有的朋友，包括蔡洪飞——他简直成了自己的手语翻译，一个好搭挡。突然想起酒桌上蔡洪飞被捉弄的满脸通红的样子，花儿不禁噗吃笑出声来。
第六章
接连几日，公司里的人都在研究酒店的装潢设计项目。酒店各楼层的平面图都已拿来，子豪和大家商量着对各个设计单元进行了任务分工，包括餐饮、娱乐、住宿、休闲的各个环节。
交给花小雨的设计单元主要是酒店的休闲空间，包括几个大厅和一处天井。花小雨事先征求了子豪的意见，主要是是想了解一下酒店设计要体现的整体风格。子豪与浩明商量后把几个人召集到一起，对酒店各部分区间的功能和要求达到的装潢效果，描绘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对一些特殊的部位也提出了较为具体的设计要求。子豪特意对花小雨讲，休闲空间要突出休闲功能，一定要达到身处其间便能感受到精神放松，陶冶心境的效果。最后子豪对大家强调，在风格大体统一的基础上，各区间都要有各自的特点，设计要有创新，不能仿照其他酒店的设计样式。
除酒店之外，其他已经签了合同的项目照常进行。新来的客户照常接待，相关事宜统一由韩冰处理，与其他有来往的公司进行沟通，把项目转过去做好衔接。工程队的事由子豪负责，浩明协助联系。工作安排完，大家便分头忙开了。
蔡洪飞也承担了酒店部分特色餐厅的装潢设计工作。他利用闲暇时间走了不少星级宾馆和酒店，又上网查询信息，搜集图片，掌握了大量的相关资料。
对于公司每个人来说，这次的装潢任务都是在原有工作基础上的一次突破，对蔡洪飞来说更是如此。蔡洪飞美术职高毕业后，就从黑龙江来到沈阳独自闯荡。小伙子长得精神，人很聪明，又很会来事，到哪找个临时工作都很容易。蔡洪飞尝试过不少工作，做过酒店侍应生，为画廊卖过画儿，干过保险，到三好街装过电脑，为朋友设计过软件，搞过三维设计，最后经朋友推荐来到了这家装潢公司。虽然这家公司小点儿，刚刚起步，但很有生气，公司里的这几个老板兼兄弟看上去就很投缘，因此蔡洪飞一加入进来就已经拿定主意要干出些名堂来。
蔡洪飞决定要好好完成自己承担的设计任务。在设计图纸未交稿之前，蔡洪飞强迫自己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包括已入了段位的网上雪山飞狐游戏。原本心里也还惦记着花小雨，但看着花小雨此刻也正忙于案头的工作，那种强烈的愿望只好暂且放置脑后。
花小雨的客户王先生已经签了装修合同，庄经理负责的工程队开始进驻施工。花小雨把手头其他原有的工作简单进行了料理，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一门心思着手研究自己承担的那部分酒店项目的设计工作。
花小雨这些天也设计了一些图稿，但都不是很满意，又开始在草纸上画起了圈儿圈儿。她很想和浩明哥探讨探讨设计思路，不过知道浩明也有很重的任务，还要去联系工程队的事情。看到蔡洪飞也没有以前那样活跃了，知道他的压力也不小，不便去打扰，只好强迫自己重新伏案构图。
与公司签了合同的施工队伍有两家，都是南方人，基本是由工头儿从自己村里或邻村带出来的老乡，手上活计不错。这两家施工队伍信誉都很好，但人手并不多。公司装修活多的时候，施工队伍流水作业，力工、瓦工、水暖工、木工、电工，各工种穿插进行。但是接了酒店的装潢任务，这两支队伍的力量就远远不够了。浩明和子豪借助朋友的关系接触了不少施工队，可是一谈具体条件的时候，都认为公司给的利润太低，成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