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八来到前舱,朝那中年人一揖说:“官爷要见我,不知有何事赐教?”聂十八艰难他说出这一句话,还是穆老爹临出房门时,教他说的。
这位官爷上下打量着聂十八,心下愕异,他起初以为,能包下这么一艘大船的,不是富商大贾,起码也是有钱财主,谁知竟是一位山里人装束的小伙子。不由问道:“你就是雇下这条船的雇主?”
“是!”
“真的?你能雇下这么一艘大船?”
“我为什么不能雇?”
“好了,不管是你雇也好,不是你雇也好,现在老大爷要坐这条船去衡阳。”这位官爷,见聂十八所穿的衣服,不及自己一个家人的,觉得不值得和他讲什么客气话了。
“对不起,官爷,请你还是雇请别的船去衡阳吧!这条船你不能坐。”
他身旁的家人忍不住了,喝声:“放肆!你敢这么对我家老爷说话?”
聂十八一怔:“什么?我说得不对?不这么说,要怎么说?”
“小子,你知不知我家老爷是什么人?”
“哦!他不是官爷吗?又是什么人了?”
“我家老爷是衡阳府衡阳县江东巡检大人。你知不知巡检大人是干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他干什么的了?”
“嘿嘿,巡检大人,是专门捉拿盗贼、盘诘奸伪的官儿,看你这小子不是盗贼,也恐怕是个奸伪之徒,竟敢在我家老爷面前说谎话?”
“我几时说谎话了?”
“你还敢说你没说谎话?我问你这穷小子,哪来这么多的银两,雇下这艘大船?”
“我——!”聂十八一下不知怎么说才好。他首先惊慑“巡检大人”这四个字,不知是多大的官儿,继而给捉拿盗贼、盘诘奸伪的这两句话吓住了。聂十八正不知如何回答,蓦然船头上响起一个娇美甜甜的声音:“他怎么没有银两雇这艘大船了?”
船舱中的四个人一看,巡检大人首先怔住了。只见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容颜动人,风度翩翩,仪态大方。尤其是年长的那位少女,目光流盼,神蕴异常,笑容可掬。穆老爹也十分愕异,这是从哪里跑来的两位女子?穆老爹阅人丰富,一眼就看出来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身怀绝技,是武林中的上乘高手。
聂十八却惊讶地问:“是你们?”
原来两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洞庭湖中劫走聂十八的飞天妖狐邢天燕和她的女伴小雪,跟着穆老爹也认出小雪了,正是在群山时,上船叫卖鱼的那位渔家女。不过今天,她不是渔家女打扮,而打扮成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贴身丫头。
巡检大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邢天燕含笑说:“我们是什么人,还用问吗?”她走进舱来,对聂十八问:“兄弟,他有没有吓坏了你?”
小雪眉精眼企地说:“少爷!小姐叫你穿过一套像样的衣服,别穿这套猎人装了,你就是不听,好啦!这一下,叫人家狗眼看人低,以为你是什么穷小子,没钱雇船哩!”
邢天燕和小雪这么一说,不啻给聂十八解了困境,令巡检大人的家丁愕然不知怎么说。
邢天燕又问聂十八:“兄弟,这位大人上船来干什么?是不是将你当盗贼般盘问了?”
聂十八木讷地说:“不,不是!他们要坐这条船去衡阳?”
“什么?他们要坐我们这条船去衡阳?那方便吗?兄弟,你怎么说?”
“我,我请他们雇别的船去。”
突然,巡检大人的家丁惊愕地叫起来:“你!你怎么将我的腰刀取走了?”
聂十八一看,又惊怔了,不知几时,小雪手中拿着家丁的腰刀来玩。小雪笑着对那家丁说:“你大惊小怪干什么哟!我看看这把刀也不行吗?”
邢天燕说:“丫头,人家这把刀是用来捉拿盗贼的,你怎么随意拿来玩。”“姐,这把刀恐怕连鸡也杀不了,怎能捉盗草贼呵!”
“真的?你拿给我看看。”
“小姐,你看看吧,我没有说错。”
邢天燕接过刀来,看了看,似乎漫不经心地用双手一折,一把锋利的腰刀,竟然像枯枝似的,在邢天燕纤纤的玉手中一寸寸地折断了,她顺手把断铁抛进了湘江中,说:“丫头,你说得不错,这样的刀,怎能捉盗拿贼的?恐怕保护他的主子也保护不了!”
邢天燕露出了这一手武功,惊得巡检大人和他的家人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知道碰上江湖上可怕的高手了。单是这女子跟前的一个丫头,便轻轻巧巧取走了自己的腰刀。她要是出手杀自己,那不易于反掌?
巡检一职,固然是捉拿盗贼、盘诘奸伪,但也要仗着自己手下有一批兵丁才行,现在只有自已主仆二人,能去捉拿吗?再说,对方显然是一位武林世家的子弟,无凭无据,怎能空口说人家是盗贼?弄得不好,丢了一顶小小的乌纱帽是小事,就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丢了!何况,这里是长沙府,不是自己所管辖的江东小镇,可以任意刁难胡来。
邢天燕斜视他们一眼,对聂十八说:“兄弟,你请他们下船去吧,这船,对他们来说,是凶多吉少。”
聂十八应了一声,对那中年人一揖说:“大人,你们雇请别的船去衡阳的好,坐这条船去,的确有危险。”
这位巡检大人不明邢天燕和聂十八所说的真正用意,认为他们不想自己坐这条船,用威胁的口吻赶自己走。但两位女子的武功神乎其技,看来这位猎人装束的青年,武功更在两位女子之上了,哪里还敢出声?与家人相视一眼,无言而去。
巡检大人离开后,聂十八深深地向邢天燕和小雪一揖说:“多谢姐姐相助,不然,我真不知怎样劝他们离开。”
邢天燕含笑说:“兄弟,你怎么变成这么客气了?”
小雪说:“聂少侠,我们是一回生,二回熟,可不是外人吧?”
邢天燕问:“兄弟,这位船家,是不是穆老伯?”
“是!”
邢天燕向穆老爹衽裣施礼:“小女子邢天燕叩见穆老前辈,并请穆老前辈宽恕小女子的无礼。”
穆老爹一怔:“邢女侠如何这样说?”
邢天燕笑着:“穆老前辈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小女子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阅人无数,竟然不认识穆老前辈的庐山真面目,真是有跟无珠了。要不是前辈令爱剑下留情,小女子又何能得认识前辈?”
穆老爹知道怎么也瞒不过这位机智过人、有胆有识的女飞盗了,也就不再掩饰自己,露出了自己的本相来,叹了一声:“女侠,你不会将老夫的事在江湖上张扬开来吧?”
“哎!小女子知道前辈的用意,不想令世人知道,小女子又怎敢在江湖上胡言乱语,为前辈增添魔烦?再说,小女子也不敢得罪了前辈的两位令爱。不然,小女子今后就难以在江湖上行走了。”
穆老爹一笑说:“女侠别这样说。不过有女侠这一句话,老夫放心了!希望女侠在他人面前,仍以船家相待。”
“前辈这样吩咐,小女子怎敢不遵从?不过前辈别女侠女侠叫我了。要是你老不当我为外人,以后就称小女子为燕女或燕丫头好了!”
“老夫怎敢如此放肆?”
“穆前辈就不以小女子为自己人了!”
“好,好,老夫就斗胆叫一声燕女了!”
邢天燕大喜:“燕女多谢老伯!”她又对小雪说:“你还不过来叩见穆老爷子?”
小雪慌忙过来参见:“小雪叩见穆爷子,请老爷子宽恕我上次的无知,在君山欺骗了你老的。”穆老爹慌忙扶起小雪,“雪丫头,别这样,在江湖上能欺骗我的恐怕不多,你算是其中的一个了,但我不能不佩服你的机智,竟然令我看不出来。”
“老爷子,你还记恨我吗?”
穆老爹大笑:“雪丫头,你说到哪里去了?”他又对邢天燕说,“燕丫头,看来强将手下无弱兵,雪丫头与你为伴,在江湖上行走,可谓是如虎添翼,怪不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不但在老夫眼皮下,也在鬼影侠丐的眼皮下,悄然将聂兄弟劫了去。”
邢天燕笑道:“老伯,你怎么还提起这件事的?这也怪不得老伯,因为老伯太过相信丐帮的能力了,认为在丐帮的地盘上,没有人敢斗胆作案。我呀,才不将丐帮的人看在眼里。”
“燕丫头,你可别将丐帮小看了,丐帮中的能人却不少……”
“像鬼影侠丐这样的人也不多。对了,老伯,那鬼影叫化呢?他不在船上,丢下你们不管了?”
聂十八这时才能插上话:“姐姐,吴叔叔不是不管我们,是他有事走了。”
“兄弟,我看不那么简单吧?恐怕是丐帮不想卷入这一场是非中去,他故意借口避开了,对不对?”
聂十八愕然:“姐姐怎么知道的?”
“兄弟,这都不知道,我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呵!这个鬼影叫化,好?我今后若碰上了他,问问他干吗要跑掉。”
“姐姐,这不关吴叔叔的事,是我叫他走开的。”
“兄弟,你别为这叫化说好话了。亏他还和你称兄道弟,一有事,他就溜开了!”
穆老爹说:“燕丫头,你别冤枉了吴三,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离开,也是我出的主意,的确,我也不想因聂兄弟的事,将整个丐帮卷了进来!”
邢天燕有些讶然:“老伯,你知不知道在衡山、衡阳一带,有多少人等着聂兄弟的?”
“燕女,我知道,就是现在,已有人在盯上我们了。”
“那你还要他离开?那聂兄弟不更危险?”
穆老爹只好将事情的原由说了出来。邢天燕和小雪听了不由沉吟不语。穆老爹问:“燕女,你怎么在这时也上船来了?”
聂十八也问:“是呀!你和小雪怎么也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长沙了。”
“兄弟,我只知道你会去衡阳,却不知道你们在长沙停留。不过,我在长沙城里无意中见了穆家姐妹,才知道你们还在长沙,所以想来看看,并不打算上船。后来看见那位什么巡检大人登了你们的船,便想到可能有事发生,所以才上船来。幸好我来才将他们打发了走。不然,兄弟不但惹上魔烦,恐怕也会害了他们主仆两个的性命。”
聂十八说:“我在这里再次多谢姐姐。现在没事了,姐姐也请快离开这条船才好。”
邢天燕笑而不答,却问穆老爹:“老伯,你老看,我现在能走得开吗?”
穆老爹叹息了一下:“燕丫头,现在你恐怕离不开了!”
聂十八愕然:“老伯,姐姐怎么离不开了?”
“聂兄弟,因为我们这条船,不论在岸上和水上,都有人严密盯视着,任何人在我们这条船上落,都为人注意。她要是一般的女子,还没有什么;但她是黑、白两道上有名的人物,就更叫人注意了。要是他们在你身上和这条船上找不到蓝美人,必定疑心是她盗了去,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那她怎么办?”
邢天燕笑道:“那我只好跟你一块去衡阳呀!有你在,我才好说话。”
“那我不害了你们么?”
“这没有什么。再说,我也想看看热闹,会会这些英雄人物。兄弟,你别心里不安,其实,我不上船,也会赶去衡阳,看看他们怎么向你取蓝美人。现在能坐船去,不用走路,那就更好了。”
正说着,穆家姐妹回来了。她们打发了两个送货上船的挑夫走后,一进舱,便看见了飞天妖狐邢天燕和小雪坐在舵里,心中愕然。姐妹两人首先想到的,是爹和聂十八被妖狐劫持了,用来威胁自己。可是一看爹和聂十八的神倩,又不像是受人劫持的情景,反而和妖狐有讲有笑,又有些惊讶起来。婷婷首先忍不住了,冲着邢天燕问:“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邢天燕欢喜地笑着说:“哎!小妹子,你怎么对我这般不客气呵!”
“谁是你的小妹子了?”
“你呀!你想不认我这个姐姐,恐怕不行啦!”
“什么?我还认你为姐姐呀?”
邢天燕更是欢笑道:“不错!今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鬼才跟你是一家人。”
穆老爹说:“婷丫头!不可对你的燕姐这样无礼,你们姐妹两人,是应该叫她一声姐姐才是。”
穆家姐妹一下又愕然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婷婷问娉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们的爹多喝了两杯,变得糊涂了?还是我听错了?”
娉娉说:“妹妹没有昕锗!爹也没有喝过酒。”
“那么姐,那怎会是这样的?不会是爹给她迷住了,还是受了她的控制?”
“妹妹,我也为这事感到蹊跷哩!”
婷婷又冲着邢天燕问:“你用什么方法将我爹迷住了?”
穆老爹说:“婷丫头!别胡说八道!”跟着对邢天燕说,“燕丫头,这两个女儿,平日给老夫娇纵惯了,不懂礼貌,希望你千万别见怪。”
邢天燕笑道:“老伯!两位妹子,天性如此,尤其是婷妹,心直口快。直言无忌,这正是江湖儿女的本色,我怎会见怪?”
穆老爹对两个女儿说:“你们听听,燕丫头比你们两个懂事多了,还不过来叫声姐姐?”
聂十八这时也说:“燕姐姐这次来,是为了我们好,你们千万别误会。”
婷婷说:“她为我们好?我看她是不怀好意,在打你身上什么蓝美人的主意。”
邢天燕说:“哎!姐妹,你这话在这里说还可以,要是在外面说,可事苦了聂兄弟了。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蓝美人,不要因你这一句,把事情弄糟了,令他在众人面前百口难辩。”
穆老爹说:“不错!婷丫头,这话不可在外面乱说。”
婷婷说瞅着邢天燕问:“你怎知道聂兄弟身上没有蓝美人了?”
邢天燕一笑:“娉妹,我在江湖上人称女飞盗,凡是别人有什么奇珍异宝,经过我的观察和搜索,真有或假有,我还有不知道的?要不,我这个女飞盗是白混了。”
“既然没有,你跑来干什么?”
“娉妹,你是想听我的真话,还是想听我的假话?”
“真话怎样?假话又怎样?”
婷婷又忍不住了:“谁愿听你的假话?”
“那么我说真话了。我所以上船,主要是为了帮老伯和聂兄弟,摆脱那个什么巡检大人的纠缠,打发他滚开。”聂十八说:“婷婷、娉娉,燕姐姐说的是真的。”于是聂十八将刚才船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穆老爹说:“丫头,燕丫头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好听,那是黑道上的人憎恨和惊畏她,胡言乱语中伤;而白道上的人,也不了解和误会了她,有的看不惯她超乎常人的行径。可是燕丫头行为光明磊落,所杀的人,大多是罪有应得,没有滥杀无辜,你们不可以一般世俗目光看燕丫头。过去青衣狐狸莫女侠,还不是一样为当时所有武林人士所误会?”
娉娉说:“爹!燕姐的为人和行径我了解,我只是疑心她这次来的意图而已。现在既然弄清楚了,我也没话说啦!”
穆老爹问婷婷:“婷丫头,你呢?”
婷婷说:“姐姐没意见,我更没意见啦!”
“那你们还不叫燕姐姐?”
于是穆家姐妹,双双拜见邢天燕,口称“燕姐”,婷婷更说:“燕姐,婷婷不会说话,误会了燕姐的一番好意,请燕姐莫见怪。”
邢天燕喜得心花绽开,忙回礼说:“妹妹,千万别这样说。我突然而来,又怎不叫妹妹疑心?要是不疑心,反而今我心里十五十六的不放心了,能与两位结为姐妹,是我行走江湖以来最大的快事,也是最幸福的事。若以年纪来说,我是两位的姐姐;但以武功来说,两位是我的姐姐才是。”
婷婷说:“姐姐的胆色和机智,小妹就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了。”
“妹妹这样说,就叫我无地自容了。两位妹妹的胆色和机智,我是从心里佩眼。”
穆老爹笑道:“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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