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髻少女睁大眼睛问:“我们这只船怎么不稳了?”
船尾摇橹的少女问:“妹妹,那位小哥客人说什么的?”
“姐姐,他说我们的船不稳哩!”
“妹妹,你问问他,我们这条船才刚打造一年,大风大浪中也闯过来,有哪一点不稳了?你再看看他,他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船头少女问聂十八:“喂!我姐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我们的船哪一点不稳的?”
聂十八吱咯了半晌,船头少女又追着他问:“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它,它,它不会翻吧?”
聂十八的话一落,店小二慌忙说:“少爷,行船走水,你千万别说出这样的话来!”
船头丫髻少女叫起来:“好呀!你敢诅咒我们的船翻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聂十八又感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说:“不,不!我没有什么居心。”
“那你干吗说我们的船翻了?”
“我,我,我只是担心……”
“你什么不担心,却担心起这个来。好!我告诉你,你不坐也坐了,不坐也不行,因为我们没法将银子退回给你。”
“我,我,我不要你们退银子。”
“你要我们摇你回汉口?”
“这行不行?”
“不行!”
聂十八一怔:“怎么不行?”
“我们这一摇你回汉口,今后我和姐姐还能在这江面上摇船撑渡找吃的吗?”
船尾上的少女也说话:“妹妹,别跟他多说,船,我们是怎么也不能摇回汉口的,就算船在江面上翻了,那是他存心诅咒的结果,要是没翻,到了武昌,我们找人和他评理去,问问他干吗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存心想毁我们的名誉,令我们不能在这一带江面谋生。”
“姐姐,我们找人评理还不算,最好拉他去见知府大人,告他欺负我们姐妹两人。”
这才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聂十八不小心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竟闹出这样的大事来,他吓得脸也黄了,慌忙打揖说:“请两位姑娘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我给你们赔礼,坐你们的船就是。”
船头少女生气说:“哼!你这么赔礼就算了吗?”
“那,那,那你们要我怎样?”
“去见官呀!”
“不,不!你们千万别拉我去见官,我愿意多赔几两银子给你们。”
“你以为你有了儿个臭钱就什么都买到了吗?我们姐妹两人的名声能用钱买到吗?”
“这,这,这,我给你们下跪赔礼好不好?”
“这个我们可不敢当。”
船尾的少女又说话:“妹妹,你感到这位小哥奇不奇怪?”
“姐姐,他有什么奇怪了?”
“他干吗这么怕去见官?”
“姐姐,莫不是他作了什么亏心事了?”
“不错!他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才怕见官的,害怕当官的一审问起来,就将他的旧事挖了出来。”
“姐姐,他总不会去抢劫、杀人吧?”
“妹妹,这很难说。”
聂十八着急了:“喂!你们两个怎么这般胡说八道的?我几时抢劫了?”
船头的少女问:“那杀人呢?你也没杀过?”
“我,我没有。”
“哦?那洪湖的四把刀,是谁打死打伤的了?”
“你,你,你们怎么知道了?”
“那么说,你是承认杀死过人啦!”
聂十八一下子呆住了,他想不到事情越扯越大,弄得不可收拾。他本来是因为昨夜的梦,疑心船家女是谋财害命的女强盗,谁知事情一扯起,弄得自己倒成了杀人囚犯了。真的拉自己去见官,一进衙门,这事说得清楚吗?再说自己行囊中有三百多两银子,知府大老爷要是问这三百多两银子是怎么来的,那连吴叔叔也扯上了?不行!自己说什么也不能随他们去见官。
船家女又问:“喂,你干吗不说话了?”
店小二慌忙打圆场说:“两位姑娘请息怒,聂少爷不会说话,请两位宽怒原谅。再说,聂少爷打死打伤洪湖四把刀,那是聂少爷为了救人才做的。再说,官府不是也在出榜通缉洪浙四把刀么?聂少爷打死了他们,不正是为百姓除害?就是去见官,恐怕不但无罪。反而会有功哩!”
聂十八也说:“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他们,但他们要杀我,我不能不还手。”
船头的少女问船尾的少女:“姐姐,那我们还拉不拉他去见官?”
“妹妹,那就算了吧,既然他为一带有姓除了害,我们不告他了。”
聂十八放下心来,对两位船家女作揖说:“多谢两位姑娘。”
船头少女仍不放过聂十八,问:“那你还说不说这船会翻?”
“不说了!姑娘的船,非常的平稳,更不会翻船。”
“要是翻了船怎么办?”
聂十八愕然:“不会吧?它怎么会翻呢?姑娘不是说这船才刚造了一年么?”
“我们的船当然是才造了一年啦!我是问,长江上的风浪这么大,翻了怎么办?”
“那,那我求姑娘小心驾船好了。”
“哎!我是问你翻了船怎样,你会不会怨我们?”
聂十八又怔住了:“那,那,那我也不会怨你们,要怨,怨我自己,是我的命不好,还连累了两个姑娘呢。”
两位船家女惊奇地看了聂十八一下,一个问:“你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我是说心理话,不敢欺骗姑娘,要是我说假话,不得好死。”
船头上的少女叫起来:“嗨!谁要你发誓了?你放心好了,别说这船是去武昌,就是上走江陵,下去南京,也翻不了。”
店小二也说:“是呀,小人也听人说,长江穆家姑娘,驾船如梭,航行如飞,号称长江水中二仙子,怎会翻船的?”
船头上的少女笑起来:“小二哥,你不是当面骂我们吧?”
店小二忙说:“小人怎敢放肆?小人的确是听人这么说的。”
“你别去听人胡说八道。”
聂十八这时才知道这两位辞锋厉害、招惹不得的姑娘姓穆,看她们一颦一笑以及举止言谈,莫不酷似自己昨夜梦里的两位女强盗,心里实在暗暗惊奇。试想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两位女子怎么会发梦梦到她们的?他有点怀疑昨夜的梦不是梦,是真的。可是要是真的,怎么自己醒来又躺在客栈里?身边的财物一点也不少?这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聂十八又听到店小二在问两位姑娘:“小人有一段日子不见姑娘在江边上,不知姑娘去了哪里?”
船尾的穆大姑娘说:“哦,有人雇了我们这只船去洪湖接四位客人,可是却害得我两姐妹白跑了一趟。”
“怎么白跑了一趟的?”
“我们到时,那四个水客已走了,我们不白跑了吗?昨夜里刚一回来,就碰上张老板包我们的船过江,说是专门搭什么聂少侠去武昌的。”
“怪不得小人有一段日子不见姑娘了。”
聂十八听他们说话,似乎店小二对这两位船家女子非常熟悉,显然,这两位姑娘不是梦里所见的武功极高的女贼了。而且她们还是一向在长江驾船为生,看来梦中的事信不得,要不是店小二帮自己说话,几乎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船尾上的姑娘这时说:“妹妹,你别在船头了,过来帮帮手,要横过江心啦!”
“好的,姐姐。”
船头的少女像一只飞蝶似的,从轻舟边窄窄的船舷上掠过,直扑船尾,聂十八看到又傻了眼,在这大江上,轻舟摇晃不定,她居然轻快地掠过船舷而不怕危险,单是掠过船舷的这份胆色,聂十八就不敢,也没这种胆色。聂十八坐在船舱里,还紧紧抓着船沿,害怕自己坐不稳跌倒了,当然更害怕翻到了大江里去。
穆家姐妹在船尾上双双摇橹,一边轻笑低语,叽叽呱呱,有些话似乎在议论自己,江风吹动着她们的云鬓、衣裙,仿如长江中的两位仙子,驾着仙舟,在长江上飞航,令人见了,都欣羡不已。
聂十八见了,不由轻问店小二:“她们一向在长江上驾船为生么?”
“是!她们经常上走江陵,下行九江、南京等地,搭客送货,从来没出过事。”
“你跟她们很熟?”
“不,不!小人跟她们不大熟。不过她们经常将一些客人送到我们小店投宿,有时还在我小店用饭,所以认识,反而张老板和她们相熟得多。张老板经常请她们的船进些货物去江陵、南京等地。”
“江陵,南京远不远?”聂十八是深山中的猎子,根本不知道江陵、南京是什么地方,也不知在哪里,他以为也像从汉口去武昌一样,就是远,也远不了多少。
店小二说:“远,远多了,就是顺风顺水,也要一头半个多月。”
聂十八愕然:“这么远?单她们两个女子,在路上不危险么?”
“少爷,你别为她们担心。当然,走遥远水路,还有穆老爹和她们在一起,一共三人。何况她们行船走水的功夫极好,就是有水贼想抢劫她们,她们驾船如飞,水贼也追不上。真的挡不了,她们还可潜水逃生,甚至将水贼的船也弄翻了。所以一般的水贼,一见是穆家的船,都不敢动她们。何况水贼们只是为了劫财越货,对船家的人,一般是不杀害的。不然,他们就是自断财路。”
“她们的水上功力很好么?”
“好,好极了,她们潜水可横渡长江,所以又有人称穆家三父女为长江三蛟。”
“那,那穆老爹怎么不见?”
“哦,一般搭人过江,穆老爹是不出面,有他两个女儿就够了,穆老爹在另一只大船上。”
“他们还有一条大船?”
“有呵!要不,他们怎么揩客送贷走远水路呢?这一条轻舟,只不过是横渡长江而已,平日里,只挂在大船边,作为上下岸之用。”
聂十八一下心动,问:“小二哥,那她们去不去长沙、郴州的?”
“我不大清楚,得问问她们。少爷,你要去长沙、郴州等地么?”
聂十八点点头:“不知她们愿不愿去,要多少银两?”
“少爷,小人同你问问她们怎样?”
“那麻烦小二哥了。”
“嗨!你麻烦小二哥干吗?你不能直接问我们么?”不知几时,穆家的小姑娘已出现在他们面前,含笑而问。
聂十八愕然问:“我们的话你听到了?”
“我们耳朵不聋,干吗听不到?”
“那,那姑娘愿不愿送我去长沙、郴州?”
“送?我干吗要送你?”
“姑娘不愿去就算了。”
“谁说我们不愿去了?”
“姑娘刚才不是说不愿去吗?”
“你是叫我们送你呀!我们和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干吗要白白送你去?但你愿出钱雇着我们,那是另一回事。”
“姑娘请原谅,我不会说话,我的意思,也是想雇请你们的。”
“好呀!那你出得起多少银两雇我们?”
“不知姑娘要多少银两?”
“没有一百五十两不去!”
“要那么多?”聂十八睁大了眼睛。
“哎!这还是少的呢!你想想看,我一家三口,用大船小船送你去,一来一往,没有两个多月办不到,我一家吃的用的,不要银子?到了险摊,我们还要雇人拉纤,不要银子,人家会自给你干活?再说,跑这么长的水路,船不要修理?”
聂十八一听,才知道雇一条船不那么容易,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不像自己进山打猎,将门一锁,拔脚就走了事,除了带打猎的工具外,什么也不用准备。少女一连串的提问,弄得他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有这么多的事。”
“你以为雇一条船就这么容易吗?你是不是心痛你的银子,好呀,那你别雇我们,自己跑路去长沙、郴州好了!”
店小二说:“少爷,穆家船一向公平,不会多要少爷的。要是少爷请其他船只去,恐怕要花更多银子哩,而且在路上还不保险。少爷有穆家父女三人,那就保险多啦!”
聂十八咬咬牙:“好!一百五十两就一百五十两,我雇请你们了!”他听了店小二的话,一下想到自己从陆路而来,不时碰上贼匪歹人,一路上担惊受险,还要每到一处,投宿住店,向人打听。现在坐船去,那方便多了,一切都不用自己担心,再说吴叔叔叫自己拿这些银子,也是叫自己坐船用的。
穆家小姑娘说:“看起来,你还咬牙才说,心痛这些银两哩!你以为我们多要了你的吗?”
“我没确说你们多要阿!”
“你虽然愿意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收下呢。”
“你,你,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
“是呀!我答应了,怎知我爹答不答应去长沙?”
“那,那怎么办?”
“我得回去问问我爹呀!”
“你爹要是不答应呢?”
“没办法,请你自己走路或雇别人的船。”
聂十八一下不出声。店小二说:“少爷,你放心,穆老爷为人极好,与人方便,两位姑娘去说,他一定会答应。”
“那我在哪里等候回音?”
“你不是去武昌探你的朋友么?你在你朋友家里等候我们的回音好了!”
“那要等多久?”
“大概一年半截吧!”
聂十八愕然:“什么?等一年半载?”心想,我等一年半载,不如自己走路?走路也可以走去岭南了,我等那么久干吗?
穆家姐妹都笑了:“最快也得一头半个月。”
“要等那么久吗?”
“要不,你自己和我爹说去。他要是高兴了,今夜里就会开船的。”
“姑娘的爹现在哪里?”
“在汉口镇江边的一条大船上呀!”
“那就麻烦姑娘现在就带我去见你们的爹。”
“你不去武昌探访你的朋友了?”
聂十八顿了顿说:“不瞒姑娘说,其实我在武昌没有什么朋友。”
“那你去武昌干什么?去游山玩水,观赏名胜古迹?”
“不,不,我只想去雄风镖局走走,看看他们有没有船去长沙。”
“你认识武昌雄风镖局的人?”
“不认识呵!”
“幸好你来问我们,不然,他们多收你一倍的银两,才会送你去长沙、郴州!”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将你当镖一样押送着你去,除了船费,还有镖师们、趟子手的食用和保护费,怎不多一倍了!”
“什么,他们将我当镖一样的押送?”
“是呀!”
“将我装进镖车上?那不闷死了?”
穆家姐妹忍住笑说:“装上镖车却不会,但你的一切行动,都由镖师们保护着,叫你停就停,叫你走就走,叫你往东,就不能往西,不然,你给人杀了,他可不负责。要是你听他们指挥,碰上了劫匪,四、五个镖师们会拼了性命来保护你。”
“不不!我不要他们为我拼命,我不去找他们了!”
年长的穆姑娘说:“小哥,不过我们将话说明白,你雇我们的船去,万一在半路上碰到了劫匪、水贼,我们可不能保护你。我们只能驾船逃生,逃不了,就只好各安天命啦!”
“不不!我不要你们来保护我,真的碰上了劫匪,你们尽管逃生好了,我自己会保护自己的。”
年幼的少女说:“对了,我们姐妹几乎忘了你是一位侠士了,当然不用我们保护啦!说不定到时,我们还要指望你来保护哩!”
“我,我也不能保护你们。不过,你们先逃生,别理我,我可以挡劫匪一阵的,等你们逃走了,我才逃走。”
“好呀!那我们带你去见我们的爹去。”
穆家姐妹相视一笑,便掉转轻舟,转回汉口镇。
她们不知是笑聂十八太过自负,还是太过老实,还是高兴做成了这一次生意。
至于聂十八,本来就怕自己一个人去见不认识的生面人,更怕去麻烦人家。尽管他手上持有史镖师的信物,但总感到自己这么去找雄风镖局,求他们送自己去长沙、郴州,似乎自己在将恩求报了,怎么开得出口?那多难为情?何况他听了穆家姑娘的一番话,想着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