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提供商、中介人、短途信使和报纸推销员希比尔，尽我所知的为您效劳。虽然上一位委托人说不用我继续调查了，不过我特地来现场看看果然是正确的呢——因为看上去您似乎正好需要我的服务。”情报贩子希比尔脱帽致意，笑容可掬。
教堂二层。
Dino跟着小丑，女子没有转身，但是她显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她说谢谢你相信我的谎言，年轻的加百罗涅首领，你的部下并没有中毒，刚才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扰才随便说了个借口。
Dino感到自己浑身的肌肉收缩瞳孔放大，血涌上头顶。他说我的部下如果有什么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只是部下而已，就算我不杀他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你还记得我已经杀了多少加百罗涅的成员了么。小丑转身面对他说，她的皮肤灰暗，瞳孔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像个男人。她说我只是杀了你的部下，而你夺走我的一切。
伊雷葛拉雷……么。Dino终于握紧了烈马鞭。
是的，因为你而毁灭了的家族，收留濒死的我的家族，我所效命的家族，作为暗杀者唯一的世界的中心。作为暗杀者，除了向你复仇之外，我想我的世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找我一个人就够了！没有必要扯上加百罗涅！甚至还有彭哥列……！！
你一个人？难道你不是加百罗涅的首领么？难道家族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么？小丑说着把剑平举，剑尖正对着Dino的眼睛。至于彭哥列，一开始只是意外——虽然我曾经想利用Varia来杀你，不过是失败了呢。
剑尖直冲着他而来，他翻身躲开，小丑的剑击中他身后巨大的彩色玻璃窗，玻璃的碎片像无数彩色的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旋转，每一片都映出彼此的身影。Dino迅速移开位置，他看见小丑站在被破坏的窗口，不断涌进来的风拉起她的黑色长裙，无数玻璃的碎片在上面割出撕裂的伤口。她身后的窗口外显露出墓园的远景，白色的十字架们如同枯死的生命一样绝望地指向天空。
小丑左手握剑，她把剑指向Dino。她说我的家族在天国的墓园里无法安息，惟有将你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希比尔放下手机，目光闪烁不明。Squalo看着这个突然□故事中的女人，犹豫着应不应该相信她看似谎言的说辞。他还没有笨到放弃了理智，万一这女人是小丑的同伙那岂不是送上门的热狗，若她如她所说仅仅是情报贩子又为什么要拦住他做无谓的推销，她应该很清楚Varia有自己的方法。
“不相信我是多么正确的做法那证明你还能正常思考。但是过于谨慎也可能失去扭转局面的机会。选哪一方都是您自己来决定。”希比尔正色，眼神陷在帽檐的阴影中，“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知道Varia和加百罗涅都在追一个名为小丑的暗杀者，也曾经跟加百罗涅的十代首领面谈，您可以自己考虑需不需要相信我。”
每一个决定都伴随着风险的，这就像买股票，不存在万无一失。所以Squalo短暂思考之后决定暂时相信一下这个看上去可疑的女人，“好吧，我只想知道一个情报，跳马Dino，或者小丑，现在在哪里。”
“……他们在一起？！这可真是惊悚的新闻！我要赶快记下来。”希比尔大吃一惊。
“你的大脑是长来塞帽子的吗！”Squalo怀疑这年头的人都不是靠本职吃饭的不然个个都饿死，“听好了情报贩子，小丑没死，所以她一定会去杀跳马，所以找到其中一个就能找到另一个，现在我问你，知不知道跳马在哪里？”
希比尔又是大吃一惊。“啥，他要是死了我找谁去要钱，我一定要找到他。放心没关系，这城里每条河里都有我放的金鱼……唉你真是开不起玩笑。好吧几分钟前有人电话告诉我目击到跳马和部下去了教堂，我想他大概在那里吧。”
“教堂？”
她的脸色变成了难得的正经。“在这个城市里，若是在黑手党之间说起‘教堂’的话，就一定是指‘天国’了。地处偏僻又没什么人，确实是杀人的好地方。”
“废话那么多我只要知道它在哪里！”
“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直接送您到那里去。不过，”她抬起头，笑容狡黠，“作为生意人的我们，从不免费服务，我们诚实地遵循‘等价交换’原则——那么，您打算为您的情报付出什么样的价钱呢？”
暗杀者不屑地说你要多少钱，但是情报贩子微笑着说她不收钱，她只是想要一件小东西。
“硬币，您还记得吧，双面玫瑰的硬币。”
Squalo微微皱起眉。它确实是个小东西，这个小东西现在就在他的衣服内侧，作为加百罗涅的十代目慷慨的馈赠。其实它根本算不得什么礼物吧，只是一个笨蛋心血来潮而已。
“那是一枚20便士的英国硬币，也是骗子们屡屡行骗的道具。所谓什么幸运的说法不过大家牵强附和，何况，Varia的暗杀者，难道还需要这样空洞的庇佑么？”希比尔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挡住嘴唇，“我们时间紧迫，您可以尽情考虑，现实的情报和虚妄的幸运，哪个更重要。”
“根本没必要考虑。”Squalo打断她说，语气冷淡得毫不犹豫，被抛出的硬币在空中划了一道银色弧线落进了她的手心，“东西给你了。现在立刻去那个教堂，立刻！”
第十幕 神的光耀来自天国之扉
…Knockin' on Heaven's Door…
那光景究竟有多遥远。神所见的光景究竟有多遥远。你所看到的光景究竟有多遥远。
你距离我究竟有多遥远。
Dino俯身躲开对方虚晃的一剑。
剑锋贴着发梢过去，掠起的风擦过他的脸颊，有轻微的刺痛感。小丑紧跟着补上一剑，正好挂破他衣领上的帽子。他的鞭子撕裂了对方的裙角，但并不足以造成任何行动上的障碍。相对的，他自己一想到罗马里奥在楼下流血就心慌得无法集中精力，对于任何战斗来说这都是致命的弱点。他明明已经利用鞭子的长度把对方卷进了攻击的范围，小丑嘲笑着说“不管你的部下没关系么”，他一傻就失去了一瞬间的优势。
小丑笑了，“大少爷，你的弱点真是一目了然。”
“什么？”
“你担心的东西太多了。虽然你在与我战斗，然而你无时无刻不是在惦记着楼下受伤的部下，你在躲开的同时有注意四周的环境所以我猜你是在担心教堂的那位神父，你难以集中精神，你的眼神还不够坚定，我想你大概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在迷茫着吧——当然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更好的机会而已。”
“可恶……你把神父怎么样了？！”
“你很在意这一点吗？”
小丑跳过来，借助冲力膝盖猛烈地撞击上他的腹部，他咳嗽着捂住腰，然而紧接着肘关节重锤在他的背上。小丑从背后扯住他的衣领，一用力地把他推向被破坏的窗口，□出的脖子正对着一面挺立的玻璃碎片。他能感到高处凛冽的风，眼前充斥着白色坟墓。
“神父就在那里。他实在不应该那么轻率地收留一个黑夜中逃出来的女人。”小丑说，不带一点感情，“觉得我很冷血？这就是你的弱点，你的顾虑太多，而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一切手段杀你。”
“你太过分了，居然连神父……”Dino想起神父说着关于爱的道理——然而神父已经去了天国——Dino用鞭子柄击中她的头部，她不得已松开手，Dino迅速踢开她翻滚到另一侧。小丑脸上流着血，裙角破烂，身体歪斜，她眼神愤恨，但是表情在微笑，她口中说着无理由的诅咒。
我诅咒你。你一定会失去的。那些你在意的，你挂念的，你企图保护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失去的，像我一样。
巨大的破裂声。轰鸣声。尖叫和撕吼。
一辆破破烂烂，让人怀疑是废旧物品回收站看了也要摇头的吉普，毫不斯文地撞坏大门横扫一排长椅，之后又直接撞上了一根粗大的石柱，一路留下浓重的废气排放和蹦跶出来的螺丝钉。柱子不堪重负颤抖不已，强烈的震动让身处二楼的两人也不禁晃了一下。然后听见发动机熄火的响声，哐当当地一阵黑烟升起，烟尘弥漫中传来咒骂和尖叫，紧接着是什么金属物被解体似的声音，噼哩啪啦噼哩啪啦。
Dino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并且看上去小丑也不太明白。只是对方比他反应更加直接，立刻无视了门口的骚动继续追杀他的行动。慌忙中Dino一脚踩空，差一点滚下窗台。小丑的剑从左面刺过来，这时不知何处出现的Squalo一剑挡开她的攻势，横在面前。
Dino茫然大惊。小丑警觉地对峙。Squalo嘴角上翘。
“滚一边去吧废柴跳马。这家伙，果然还是要由我来解决哈哈哈！”
“Squalo？！为什么你会……”Dino吃惊的样子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他们再一次站在一条线上面对同样的敌人，这个转折来得过于突兀于是谁都没有准备好。风从窗口汹涌地进入，撩起Squalo过长的银发。直到他一拳砸在自己脸上，下面传来希比尔的惊声尖叫“老子的车呀报废了啦”贯彻耳膜，Dino才明白自己原来在大脑短路。
“刚才帮你一次算是还你昨天的人情。那个情报贩子会负责带你的部下去医院，这样安心了吧！”Squalo粗暴地一把推开Dino，大步走向小丑，左手的长剑切断空气阻隔，“滚吧废柴，Varia的猎物不会交给别人的。”
“——开什么玩笑。”从呆滞状态恢复正常的Dino调整了身体的动作，鞭子华丽丽地一甩开，脸上露出淡定笑容，“不会输给你的。”
他们没有站在同一个角度，只是都面向着那个敌人，表情坚定。从远处看去他们三人形成完美的剪影，投影在被破坏的彩色玻璃窗的巨大背景上，天光形成白色帷幕，黑色的人影映在上面看上去异常鲜明。教堂空旷的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一触即发的杀意。
“那么来吧。”小丑冷静地举起枪，对着自己发射了最后一枚死气弹。
希比尔吃力地把失血过多的罗马里奥大叔搬上车，然后试着把不管怎么看也快要散架的吉普神奇地发动了。破车发出令人担心的轰鸣和时不时奇怪的炸裂声，慢吞吞地开出了教堂。焦头烂额的司机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里面的人们，她听到鞭子挥舞的回响和金属交锋的碰撞声，她扶了扶帽子转身。“别死在天国呐，不然我就拿不到钱了。”
缠斗。
拼死也要杀对方的复仇者，坚持着自己信念的守护者，只考虑完成工作的暗杀者。三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原本不可能占上风的小丑，在因为使用了死气弹，以及另外二人互相妨碍的情况下，暂时地与他们保持着平手的现状。而Dino和Squalo在愚蠢的互不相让的拖后腿过程中，谁也无法占到便宜。要不是因为有个“同盟”的前提，Squalo大概会直接把Dino劈翻，Dino也很可能干脆地还以临门一脚。
这是一场持续的战斗，原本不平衡的实力因为种种原因达成了奇怪的平衡，没有任何人占得优势，只有用时间来决定胜负。
天国的亡灵们在远处注视着这场战斗，而他们在天国的门外，距离只有一步 。
Dino几乎要觉得神奇了。
这是连想也没想过的事情，在离开那个不堪回忆的学校多年以后还有可能跟旁边的银发少年一起并肩作战。其实即使在学校里的时候他也未曾这样想过，他们的关系永远停留在“记得对方是谁”的底线上，既不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偶然在那个被限制的学校里擦肩而过的时候，也许会不经意地抬头去看对方已经很遥远的身影。
让Dino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冗长得没天理的走廊，破破烂烂的样子，墙上灰白色的涂料一碰就掉，让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砖墙□在外面。他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回头去看Squalo一步一步走掉，因为空间的延伸让那种逐渐拉大的距离感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那个遥远的距离。它一步一步地生长着，在多年以后的这个教堂又一次铺陈在自己面前。
Dino觉得时间和地点都变得很不真实，他没有精力可以让他分心去看Squalo，他只能把身体的反应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敌人的战斗上，然而始终会有觉得有那么一点，淡淡的，空旷的东西，在身体里蔓延着。
遥远而又迫近的彼端。
最终的结果是没有悬念的。
他仅仅是犹豫了一瞬间。但是小丑抓住了这个刹那的破绽。她逼退Squalo之后迅速转身，剑尖指着Dino刺过来。
Dino没有躲。
他不打算躲。
他的鞭子缠住对方的双手，小丑的动作被固定，Squalo的剑从背后贯穿了她的身体。
Squalo拔剑。她大口吐血，踉跄地后退，眼神模糊地望向给与自己致命攻击的暗杀者，“你……放弃了那个解法么……”
“哼，不过是解法而已，只要是在彭哥列的纪录里存在的东西，我自己会找出来的。”剑士的右手有意无意搭在左腕的义肢上，口气不屑却又坚定。“我一定会找到的……只凭自己找出来。”
那是种没有迷惘的语气，宣告了小丑的最终失败。女人离窗口只有一步，她笑了，同一时间右手的小手枪已经响了。她微笑说其实我之所以用左手用剑，是因为右手射击更精确。
“我诅咒你们，所以大家一起来吧。”
那是一颗目的模糊的子弹，并非针对敌人，而是用于引爆预先藏好的炸药。巨大的轰鸣和火光中她从窗口跌落，裙角撕裂，两手伸向天空，宛如绝望的黑色蝴蝶，从此坠入天国。
被爆炸包围的二人陷入火焰和烟尘。周围已经没有退路，而他们在气浪中根本无法辨别方向。Dino咳嗽着盲目地挥出鞭子，他不敢期待，他只能相信幸运。
妈的不如干脆祈祷Squalo有带着那枚硬币吧。
鞭子幸运地够住了一根巨大的横梁，连Dino自己也不敢相信，鞭子居然顺利地固定在那里。在来不及看清的情况下他本能地抓起旁边的人飞身而下。
“喂喂喂喂喂——！！！”
Squalo一时无主。他们以鞭子为支持荡过爆炸的范围，越过层层浓烟和火光，就像热带雨林里拉着藤条荡秋千的猴子。呛人的浓烟铺天盖地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他们都几乎流泪。在勉强安全的距离鞭子失力，两人囫囵地滚了数圈，Squalo率先撞在一张长椅上撞得头破血流，然后Dino的头异常准确地撞上了他的头。
……银发剑士当即暴走，现场鲜血淋漓。
＇Squalo：为什么当时没有杀了他呢？真是个好问题！我大概是撞晕了，早知道就该剁了这废柴为民除害。＇
然而，起码，大概，他们都健全地着陆。
夕阳西下的时候事件终结。
被烟呛得半死的二人在教堂的废墟站着，任凭凛冽的风卷走紧闭的空气。夕阳湛金色的光温柔地覆盖在他们身上。暂时只有疲倦的喘息声，没有人说话。Dino望着那些被染成金色的十字架。Squalo没理他地往门口走。空气里还充斥着火药的味道，在天光里他的轮廓模糊起来，他走向之前被吉普撞坏的大门。
Dino咳嗽着，却笑了。他把鞭子一圈一圈收起来，身上沾满灰尘，他看着自己手上被鞭子磨出的茧，然后抬头去看Squalo的背影。教堂的废墟显得很空旷，一如那个冗长的走廊。
他想起那个女人说我诅咒你你会失去的。
放心吧。我在意的，挂念的，企图保护的东西。家族也好，别的什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