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死亡与生命如影随形
…Life Is But A Walking Shadow…
他们说在在杀人的时候要抱着被杀的觉悟，也许在你的刀子离开对手喉咙的刹那就会有另一颗子弹没入你的心脏。
——然而这些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哟，因为我是王子嘛，嘻嘻。
贝尔菲戈尔用丝绢手帕擦干净小刀上的血迹，顺手把手帕切成网状，扔进路边的垃圾筒。至于坏掉的尸体什么的，嗯，丢给那些市政人员清理吧。工作完成了，接下来很闲的王子要干什么来打发一下时间呢——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那个丢下自己的家伙？
他轻快地沿着运河向下游走去。
天空还是深蓝得接近漆黑的颜色。天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几点零星的微光。Dino躺在贡多拉里，只觉得湿淋淋的衣服粘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他轻轻偏头去看船那边的家伙，Squalo已经坐起来，调试着手上的剑，耳边几屡银发不安分地贴在脸颊上，有微微的擦伤。
后者没有看他，于是Dino小小地发了一下呆。身体很沉重，关节都不太自然，大约是被河水灌了，胃里有种快要翻江倒海的趋势。有个东西在裤兜里咯着，他艰难地伸手摸出一个银色的小东西，一枚古旧却干净的硬币，正反两面都有带王冠的玫瑰花图案。情报贩子给与的道具，用来为自己寻找一个固定的结局。
她说这是一个护身符让它帮助你吧。
Dino看着手上的硬币，光线昏暗，于是他只能看到玫瑰花模糊的轮廓，英格兰的花朵，爱情与忠贞。真奇怪这种东西怎么会成为黑手党的护身符，希比尔难道不是应该对他说“把这个送给女朋友然后带她去叹息桥告白”之类的话么。
也许你确实帮助了我。Dino心想。他看着硬币在自己手掌中，手指都被水泡得白里透着红，指尖有凹凸的皮肤。他又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同样是被河水浸得惨白的皮肤，浅红色的伤痕在银发中若隐若现。我们都做着危险的工作呢。Dino笑了，他用力撑起身体，把手上的小东西递向Squalo。
什么鬼东西？后者不屑地瞟了一眼。
护身符。会带来好运的。拿着吧，大概你们会比较需要——比我需要。Dino保持着微笑。
他显然没有特别期待对方会理所当然地收下这突兀的礼物，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个很自然的结果，这枚硬币是一个护身符，那么也希望它能把好运带给自己以外的人。
……你以为你还在中学么？玩这种游戏？Squalo一脸不屑，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抽动，于是淡红色的伤痕也微微地颤动着。
就知道跟你说也没用。反正你拿着吧，Varia总是干些危险的事情。Dino把硬币稍微地举起来，他看见船的那头汽灯有气无力的光芒，柔和而黯淡，光芒汇聚在硬币的轮廓边缘，好像壁画上天父的圣光。Dino正在想要不要把这东西丢进许愿池让它的好运一次性实践，或者作成钥匙扣长期保存，这时候他听到了少年尖细的笑声。他们同时抬头，王子纤细的影子在地上拉成长长的形状。
加百罗涅首领的礼物，真是难得呀。也许是顾及到对方的身份，贝尔没有拿出小刀，但仍旧能透过寒冷的空气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毫不留情地伸手拿过Dino手上的硬币，高高地举起来。那么就由王子代替笨蛋鲨鱼收下吧，我喜欢这玩具。
“贝尔菲戈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Squalo沉着脸质问。
“好玩嘛～王子想去哪里玩都可以，你管不着。”贝尔把硬币攥在手心里左看右看，最后塞进Squalo的手里，“王子我呢用不着这种东西啦～顺便告诉你完成了工作，小丑已经被我干掉了啦，嘻嘻～”
“什么？！”另外两人同时不可置信地大叫。
“没什么啦，”贝尔轻描淡写地说，抬起双手在空中挥舞好像沉浸在交响乐中的指挥家，身后隐约可见纤细却坚韧的丝线，“我到了仲夏夜之梦的时候已经乱七八糟了啦，于是我很轻松地从人群里找到那个家伙把他切成了碎片，如此而已，很简单的哟。”
那是加百罗涅的对手，应该由我们来解决——Dino还没来得及把这话说出口，Squalo已经抢先吼着，“你怎么知道是小丑？你根本没见过不戴面具的小丑才对！”
王子从微笑变成大笑，嘴咧成夸张的弧形，“我可是知道他是使用左手的哟～跟你这种家伙呆了那么久，要辨认出左撇子对于王子来说轻而易举呀——我切下了那家伙的左手，虽然没看到你们交手是比较遗憾啦……嘛啊，算了，反正王子已经把任务完美地搞定了。”
另外两人一时无语，数次令他们陷入危险境地的对手，居然被贝尔菲戈尔轻松地解决，在黑手党的两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何况他们各自还有必须从小丑身上调查的事情——为什么与加百罗涅为敌，以及失窃的彭哥列死气弹的下落——然而目标人物的死亡终结了这一切的继续。王子的快乐理所当然，这场玩家众多的游戏里他终于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
最后Squalo与贝尔一起离开，Dino站在岸边看着他们走远，天还没有亮，贡多拉的灯光依然昏暗，天色还是一样的深蓝，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说再见。Dino拿出电话（防水性能一流）联系了他最信赖的部下。他放下电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摸那枚硬币，才想起自己已经把它送了人，他笑着对自己耸耸肩。在死亡边缘游走的暗杀者，大约会需要那样一个小小的幸运吧。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被窝里挣扎的Dino被一通电话吵醒。希比尔高语速的报告令他半个字也听不清，他只好努力忍住不要把打呵欠的声音传到电话里，同时听对方减速之后的重复。
“仲夏夜之梦，嗯，莎翁名剧，真是好名字。虽然完全不搭调。”希比尔还是那么直接，Dino都可以想象她在电话对面口沫横飞的姿态，“以前这个酒吧很红的哦，因为地下室里的军火走私生意……不过自从支持走私的那个家族垮掉之后就没落了呢，大概当年也是这个家族在支撑着那破烂的地方吧，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倒是可以猜出小丑的身份了呢——你知道那个在过去曾经支持着酒吧的家族，它的名字吗？”
家族？Dino一时愣神，听筒里传来希比尔标准奸商的笑声。
“伊雷葛拉雷。还记得吧？加百罗涅的十代目。”
Dino突然感到浑身绷紧，刚才的睡意都霎那消失了。伊雷葛拉雷，曾经是家族的敌人，令加百罗涅陷入危机，甚至是害死了父亲的凶手，最后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毁灭了的家族。那场战斗中他继承了家族的刺青，从此之后以跳马之名成为加百罗涅十代首领。
如果小丑是伊雷葛拉雷的残存势力，那么他的行为就很好理解了，难怪会找上Dino……
“嗯啊，总之结论就是伊雷葛拉雷余党对加百罗涅的报复行动吧。但是我还没搞清楚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有多少人和怎样的装备……话说昨天晚上酒吧有场大闹该不会你也有份吧？我今天会去那里继续调查，所以你最好……”
“不用了，谢谢你，希比尔。”Dino听见自己用疲惫的声音说话，好像这原本不是自己的本意而仅仅是借用了自己的声带发出的声音，“今天之内我会付你全部的情报费，你不用继续调查了。让它结束吧，已经结束了。”
电话那边的情报贩子听见通话断了的系统音。
后来的交涉是由罗马里奥代为进行的。眼镜大叔和蔼地告诉希比尔下午三点在叹息桥见面，作为生意上讲他们必须支付情报费，作为在威尼斯的最后行程希比尔也可以作为不错的导游。何况，Dino说她给的幸运符相当有效（虽然大叔不知道那个究竟有效在何处了）。
她在电话那边笑得很开心。
之后Dino一直睡到正午。昨晚折腾一夜实在很消耗体力，他磨磨蹭蹭地才吃完了酒店提供的午餐，然后和罗马里奥准备出门去见总是精力充沛的情报贩子。加百罗涅的其他成员都在准备回去的行程，继续留在威尼斯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少主说他只需要罗马里奥跟着，去处理威尼斯之行的最后环节。
他要去和情报贩子商谈，他来威尼斯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在威尼斯经历的事情——小丑偷走彭哥列的死气弹以及他屠杀加百罗涅的现场，狂欢节游行结束的时候他们在焰火的颜色中相遇，仲夏夜之梦混乱的地下室和劣质葡萄酒的味道——要把所有的碎片连在一起，把整个事件搞清楚。
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意外总是会在你已经计划好的时候出现，打乱你的计划。
意外来自于一位出现在酒店门口的修女。她安静而谦逊，黑色的长裙干净整洁。她说她来自那个无名的教堂，带来一个口信，神父想在Dino离开威尼斯之前见见他。
虽然只见过一面，神父的样子Dino还是记得的。他想起神父对他说我们爱我们的面包和奶酪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神父说我还记得你父亲。
也许见见神父也是个不错的想法，虽然不想听他布道，不过要是能听听关于老爹当年的事情也不错吧。跟希比尔约的时间还早，于是Dino带着罗马里奥跟随修女去了教堂。
这是一个等价交换哟。
贝尔用这样的理由敷衍着不停抱怨的Squalo，说因为我听你的话没跟着你而且我干掉了小丑所以你要听我的在威尼斯多呆一天王子想要看看这愉快的城市。
Squalo罗嗦地收拾着准备回Varia的总部，他看着贝尔兴奋地计算要去广场喂鸽子要去真理之口，只觉得头都大了一倍。贝尔说放心好了任务都完成了我们可以慢慢回去。Squalo反问你确定你真的干掉那家伙了？
他的反问并非没有理由——小丑是能和自己打得几乎不相上下的对手，就剑术来说是完全不能小看的对手，他很明白自己每每能占上风的原因——但是王子总是很有自信地，嗤笑着说我可是王子呀，我轻而易举就切断了那家伙的左手，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拿枪，他只不过是个失去了攻击力的男人而已。
Squalo的动作凝固了。
他抓住贝尔的外套粗暴地把后者扯到面前，急不可待地质问：什么？你说你杀掉的小丑是个左手用枪的男人？！
……怎么啦？突然抽筋啊？贝尔不耐烦地抽回衣服。那家伙死之前可是承认了的，而且他身上确实搜出了小丑面具和斗篷。
你这个白痴！Squalo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在房间里左右来回跨步，他仔细地回忆在狂欢游行的那一夜，袭击他和Dino的小丑——那时候小丑确实是用右手开枪的。他继续地往前回想，自己是如何追着人群中带面具的身影进入了没有灯光的小巷——他突然想到，Dino那个时候也是同时在那里——也就是说，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把他们两个引诱到小巷中的。
这就是症结——他们从来就没有证实敌人的确切情况，他们的装备、人数，甚至性别——
Squalo转过脸对着贝尔压着声音低吼道，听着天真的王子，不是会杀人就是好杀手。小丑是个暗杀者，怎么会傻到在逃走的时候把暗示自己身份的累赘带在身上？而且（他的脸都绷紧了）——小丑，没错我跟他直接交过手，那家伙是个左手用剑的女人！
王子呆住。他的王冠压住了长长的刘海，于是挫败的表情都被埋在金色之下。
教堂近在眼前，Dino看着面前比他略矮的修女慢慢地推开门，她的动作凝重。Dino打趣地说不知道神父还会不会一见面就说上帝赐予生命是为了让我们所爱，这时他身后的罗马里奥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身下涌出大量鲜血。
修女没有回头，她声音低沉嘶哑，似曾听闻。她说，上帝赐予我们生命是为了让我们明白生命仅仅是虚妄之影，真正的死亡无处不在。
第九幕 幸运从不停留
…Good Luck…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透过教堂上方五色的玻璃窗射入略显幽暗的空间。没有唱诗班或者管风琴，只有一排一排安静肃穆的长椅排列整齐如同列阵的士兵。身后的部下倒在血泊中，面前的修女左手握着长剑，目光冷峻表情空白。她说请不要反抗，加百罗涅的十代首领，我稍微用了一点毒，如果你现在攻击我你的部下就没救了。跟我来，我们可以尽快解决问题。
Dino收回准备抽出鞭子的手。他不再笑，下唇咬出了一点血痕。
修女——或者是名为小丑的杀手——第一次露出了惨淡的笑容。她说，大约是神的光辉领你来到此地吧，跳马Dino。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照在肮脏的街道上紧闭的大门和窗户，仲夏夜之梦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在大门上方，大门没有开。窗户是毛玻璃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形。Squalo扭了扭门把手，纹丝不动。
他刚刚去检查了后面的运河——就是前一天晚上他们打破墙壁从地下室撞进河里的那个地方——但是毫无收获。市政人员正在已经封锁了的现场里清理塌了一半的房屋和运河堤岸，有警察进进出出——都是因为前一天的骚乱，还有人群中发现的被切碎的尸体。贝尔这笨蛋，凭空添了麻烦。
说贝尔贝尔就到。王子在电话里唠叨着说联系上了加百罗涅的家伙们但是他们都只知道他们的老大同罗马里奥单独跟着一个修女走了，却并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Squalo忍住痛骂他一顿的冲动，吼着叫他继续追查跳马的行踪，然后挂了电话打算去跟贝尔会合。
小丑还没死。这真是个残酷的结论，因为所有的线索断在仲夏夜之梦的那个晚上，他们的任务并没有前功尽弃，只是不得不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重新开始。没有时间犹豫，小丑一定会继续追杀加百罗涅的十代目，所以去找Dino也许是最快捷的方式。
把电话放进去的时候手指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突然想起这是那个小小的幸运，加百罗涅首领赠送的礼物。他把硬币拿出来，隔着皮质手套感觉不到微凉的触感，只是硬币反射着的日光让他觉得碍眼。他皱着眉看着这个小东西，嘁，要是幸运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们现在连Dino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也许小丑已经找上那家伙了。一个想法硬挤进他脑子里。小丑是职业的杀手，也是心无旁贷的复仇者，她不会坐等机会逃走的，何况现在是绝佳的时机。没人比Squalo更熟悉暗杀者的心理，他相信她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她一定在周密地计划如何把她的剑精确地刺进加百罗涅十代目的心脏。
——可恶真的没时间可以浪费了。他转身要走，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女人撞个正着，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对方是个穿工装戴帽子的报纸推销员，绿色的眼睛从帽檐下望着他，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
“先生，双面玫瑰的硬币，有没有为您带来幸运呢？”
Squalo一惊，后退一步准备出剑。他警惕地盯着对方，但对方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小贩，而且还笑嘻嘻地上来搭讪，“是Superbia Squalo先生吧，放心您不需要对我使用您引以为傲的剑术，也不需要惊讶为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也一直很不理解为什么作为暗杀部队的Varia，却有醒目得像注册商标一样的制服和徽章。”
Squalo看了一眼袖筒上的徽记，冷冷地收起攻势，“喂，你是什么人？”
“消息提供商、中介人、短途信使和报纸推销员希比尔，尽我所知的为您效劳。虽然上一位委托人说不用我继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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