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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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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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陶云漪的表情,云拓立马就后悔问了这句话,他是没理由介入她的回忆的,即使爱也不能作为理由。他应该知道这片土地上曾有她所爱之人的气息, 如今一个人回到母校,当然是去独自缅怀和瞻仰那些爱过的遗迹,这个时刻,他凭什么陪着她?和她一样,他不是也不愿卖掉《爱人》那幅画么?他们都 难以忘怀过去,甚至不想忘却,他早已放下,他相信她早晚也可以。
当你并非一段回忆的主人公的时候,你所能做的就只有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回忆消散。
而此刻,就在范城国际机场的另一条跑道上,苏睦言从睡梦中醒来,望向窗外的范城。
第30章 一期一会
苏允在2015年成为了新成立的中国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即将在北京进行首演,寄给苏睦言一张贵宾席的门票并附了一封长信。
苏允一向扮演着严厉的父亲,在信里,却一反常态地谈起自己的过去:一直爱慕虚荣地一心只想在世界乐坛获得一席之地。直到中国爱乐乐团成立,他担 任了中国爱乐乐团的指挥,他才发现原本用心经营的“事业”原来只是一场空。他从前把名声看得太重,并没有真正享受指挥——这门他赖以生存的艺术 。
他曾爱过一个女人,一生挚爱,并非穆念琴。
这个女人,普通到根本不能让家族知道她的存在,他爱她,只放在心里,一辈子。
信的最后,是于增在巴黎私人住宅的地址。
这是种默许。
苏睦言只知道,这么多年来,从未看见父亲对母亲的决定有过异议。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温暖。于是欣然回到中国看父亲的首演。
在前往北京之前,他还是先回到了范城。
F大,依旧欣欣向荣。学生一拨一拨地走进来又走出去,春去秋来,物转星移。
很久,真的是很久以前,陶云漪和苏睦言,也曾像那些背着书包赶去上课的孩子一样,只是两个普通的学生。
为什么在他的脑海里,这些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呢?
他甚至还记得羽毛球打累了走到球场边,陶云漪递来的毛巾上的香味。真的,就是昨天的事情。
她站在操场边的大树下,望着对面的音乐楼,眼光一点一点往上攀爬,停留在最高层的窗口上。
沿着她曾走过千遍的楼道,循着脑海中叫唤不停的声音的指引。
那声音,好像叫回忆。
遗留在通往顶层琴房的楼梯上的,她的曾经:失神、悲怆、彷徨、期待、甜蜜……
轻轻推开琴房的门。像是推开了回忆的门,那么重。
她多希望他仍在这里:推门坐下,掀起沉重的琴盖,安静练琴,有时回头,给她沉默的眼神,并不温柔,却唯一不变。那样她或许会懂,三年的时间并非 无法跨越的距离,她会懂,他并不是难以攻克的堡垒,不是坚硬冰凉的冰山,不为任何人融化。
她温热的双眼穿过时间轴上的重重门庭,来过这里,看见了,他不在。
他不在,就这样。
走出琴房,脚步沉重,奏成一曲寂寞。
而此时,就在走廊另一端的楼道里,他穿着她为他挑选的帽衫,缓缓走上台阶。
还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甚至如果细细辨认,都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那一段走廊,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就是他们重新再次跨入对方生命的天堑。
五十米,也可以是天涯海角。
命运,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两个已经错失的人重逢?
走出音乐楼,接到云拓的电话。
“我就在你们学校外。”
“我差不多了。”
“那我等你。”
“……好。”
她在音乐楼下,微风起,乌黑色长发摇曳,一声叹息,她踩着高跟鞋,第一次,以自信的姿态,转身离开。
F大校门外,有一棵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香樟树。
香樟是种奇怪的生物,秋天里叶子繁茂,青色的枝叶随风摇曳,从无凋落,一到春天,叶子变作诱人的青红色时,却开始拼命地凋亡,迅疾且悲伤,像一 场来不及悼念的死亡。
F大校门外的那棵香樟,真的承载了许多人、许多恋人、许多曾经是恋人后来成了路人和许多自始至终没有成为恋人的“朋友”的回忆。
云拓站在青色香樟树下,一身清爽的休闲装,满足了所有少女时代年轻女孩子们对“王子”的幻想。
他就那样站在树下,不说话,不张望,只是看着她笑,那笑容让她想起玉龙雪山上的云彩。她慢慢朝他走过去,两个人的眼神没有一刻的游移,始终坚定 地凝聚在对方眼中。
“干嘛一直笑?”她站在他面前,笑容那么美。
“给你变个魔术。”
他修长的手,慢慢游走到她的发梢,轻轻替她将耷拉在额角的发丝顺到耳后,瞬间手中多了一片香樟树叶。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怎么办到的?”
“等一下,还有一个。”
他的手顺着她的耳朵缓缓向上,将她额边的刘海轻轻归到一边,手中瞬时出现了一枚钻戒。
精致到让人落泪的美。
“我设计的。”
她没说话。
“陶云漪。”他很少这样正式地叫她的名字。
“下面的话,请你无论如何认真听好。”他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
“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叫云拓,还有两个月满三十岁,谈过一次恋爱,无疾而终,目前从事艺术创作工作,年薪不稳定,不过足够养活你,父母健在,家世 清白,无不良癖好,不抽烟,偶尔喝酒,爱好写生和旅游……”他说了一大堆,说到后来她不知为什么开始落泪。眼泪很沉,让她没有力气抬起眼看他一 眼,他那么帅气,她真的好想抬起眼看他,可惜,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
“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样,我可以更名正言顺地照顾你。”
他将钻戒拿到她面前,虔诚地如同要糖吃的孩子。
陶云漪,你真的,真的,真的很走运。她在心里这样狠狠地想。
为什么你遇见的男人都如此好?你凭什么?你个傻瓜凭什么?
你还要辜负多少人?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你27了,很快,就会老去。
你荒废了多少年,去爱一个,根本没有未来可以给的人?
你真的,还爱他吗?
问着问着,她终于懂了,她心里的那个位置,要被腾空,去准备安放另一个人。
是的,她都准备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性格很闷。”
“我也闷,正好闷到一块儿去。”
“我只会吃不会做。”
“我会。”
“我喜欢吃醋。”
“以后除了你,其他女生在我眼里都是女狮子。”
“公狮子!”
“……啊?”
“其他女生在你眼里不可以是女性,要是狮子也得是公狮子!”
他把她抱在怀里,两个人开怀大笑。
她想,她终于,终于要走向新的开始,彼时她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因为这样的自以为是而后悔莫及。
是的,就是自以为是,每个人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走向另一段感情的怀抱时的自信,都是盲目而卑微的自以为是。
我们要忘掉一个人,需要的,不该是壮士断腕的勇气。
苏睦言最近演出不断。
身边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提心吊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苏睦言最近“气压”很低。他虽然是绅士到即使心里怒气冲天也只会冷着脸沉默的人,但 是那种气压低沉的沉默和浑身散发的冰冷的气息,还是会让你无缘无故地不好过。
没有人知道原因。连苏睦言自己也不知道。眼皮一直跳,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随时会发生。
那天的聚餐,应证了这些天苏睦言的不安。
一张长桌,两面分别坐着苏家和卢家人。
穆念琴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用淡淡的口气提起两人的婚事。
不过是些催促两人结婚的老话,却意外得到了卢父的应和。卢父觉得两人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况且现在苏睦言前途光明,两人又有订婚的基础,是 该早日完婚的。
穆念琴连连表示赞同。
“我看就这么定了吧,你说呢?小言?”
商量好结局再来询问你的意见,分明是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
苏睦言额角的青筋有些许颤抖,他准备好了,他现在已经有能力应战了不是吗?
与此同时,苏允坐在穆念琴左手边,听见这话缓缓放下刀叉,有话要讲。
就在父子两人都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女声从容开口。
“爸,虽然对不起,但是这个婚,我不想结了。”卢依眠脸上是一种苏睦言从未见过的释然的浅笑,那种洒脱又优雅的从容,让苏睦言再次对眼前这个女 子刮目相看。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穆念琴的笑容瞬间冷却,让人如坠冰窖。一声冷哼,眼神犀利地攥紧卢依眠。
卢父立时圆场道:“小孩子家家的,胡乱说些什么,什么不想结婚……”
卢依眠站起身,笑容充满了胜利的味道:“我不是胡说,爸,除非你们想逼死我,否则这个婚,铁定是结不成的。”说完,她的眼神停留在苏睦言的脸颊 上,眼里露出一瞬间的狡黠,瞬间又恢复平静。转身离开时,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骄傲的响声。
穆念琴脸色死灰,将刀叉往盘中一掷,响声刺耳。
宴席不欢而散,卢家和苏家自此不再往来。
那天卢依眠离开的背影,在苏睦言眼中渐渐消散,弥漫成深邃的沉静。
“为什么这么做?”他嗓音低沉。
“我不这么做,你也会有所行动不是吗?”
“是,所以你根本不必这样,这样你必定会很麻烦。”他的声音有些急躁。
“苏……睦言,”她在电话那头,眼泪就在眼角,捂着嘴,不让他听出来,“你告诉我,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自毁前程。”
假装坚强。
“……”这一次,轮到他沉默了,的确,这场战役的筹码,无非是自己的前程,他是在赌,不惜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她那样体贴地为他着想,他很感动 。他不能说谢谢,那样太轻巧而不知好歹,一个人能这样对你,你的谢谢就是在亵渎她。
“卢依眠,你”他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儿,我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她还是哭出来,“苏睦言,我是喜欢你,但那是我的事,跟你原本就没有关系,我成全你,并不是因为伟大,而是我知道,即使我们结 婚,也不会幸福,所以我这也是在为自己考虑。”
他在电话这头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苏睦言,总有一天,我也会遇到一个能像你对陶云漪一样对我的人。”挂掉电话,她抹掉眼泪苦笑。
直到最后,她在他眼里还是骄傲而高雅的,这样,对她来说,就够了。
“Su,一个小时以后你有一场采访,你好好休息一下,四十分钟后我来叫你。”
休息室里,新加坡华人助理对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苏睦言说。
苏睦言连回应都没有,几乎就要陷入梦境。
很累。
他已经决定,近期的演出结束后,就去找陶云漪。然后他要休一个长长的假,和她一起。想到这些,嘴角都忍不住上扬,连倦意都消减了几分。
睁开眼,休息室里空无一人。角落里有个报架,想着反正无聊,看看报纸也好。
无意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立马翻回到刚刚看过的一版,右下角上果然有一张照片。
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照片里她海藻般摇曳的长发那么美,踩着黑色高跟鞋,一身修身的釉色红的连衣裙,将手放进身旁男人的臂弯里,另一只手上拎着购物袋。脸上是幸福的 笑。
他身旁的男人,在那样抓拍的瞬间,仍然在用深情的目光凝视她身旁的女人。手中同样是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他们,竟然要结婚了。
好像“嘭”的一声,脑海中什么东西炸开,炸得他失去了任何理智,刚刚幻想的甜蜜全都不复存在。
心突然很重,重得他不得不跪倒在墙边,用手撑着墙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粗鲁地开门关门,一路从剧院的后台的密道风一样地狂奔到后门,在地下车场慌张地找自己的车子,明明脚在颤抖、眼睛里像是冲着 血,红红的,却还是不敢放慢一点脚步,手紧紧地捏成拳,将指尖死死地掐进肉里。
甩上门,一刻不停地发动引擎,急速地转弯,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公路上,黑色跑车疯了一样地超车,四处钻孔,毫不遵循交通规则。
他静静坐在座驾上,眼中的深海却像在咆哮着吞没视野里的一切。
车里难得没有放任何音乐。
“夏铭熏,是我。”
“有事?”
“我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陶云漪都要结婚了你说我要你帮什么忙!”苏睦言咆哮着加速。
陶云漪,我不信,我不信你除了我还能爱上别人。
陶云漪,你等着我,我不是让你好好等着么?!
陶云漪,不管你是爱上了他还是只是将就,这辈子,你能嫁的就只有我!
“累吗?”
摇头。
“那我们再换一套试试看好不好?我觉得你穿那套紫色的也不错。”
陶云漪抬起头看着一身白色礼服的云拓,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突然跳得厉害,再定睛看他的时候,焦点模糊,他的身影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晃晃脑袋,才看清,不是他,不是他,对,怎么会是他,她要嫁的人是云拓。
试完婚纱,极度疲倦,坐进他的车里,脑袋歪在一边,不想动。
眼前是前两天的报纸,右下角赫然是自己和云拓逛街时被偷拍的照片。
“啊,这照片?”坐起身,她转过头拿着报纸看他。
“嗯?什么?”他接过报纸看了一眼。
“哈,可能是前两天在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被拍到的吧!”她首先释然。
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刘海。
“你不生气就好。”
“我干嘛要生气?把我拍得很好看好不好?”
其实她有想过,如果,如果他看到……她将头靠在云拓的肩膀上,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婚礼的准备有条不紊。幸好有云拓,一切都不需要她操心,她相信他的品味和决定。
他们的新房、婚礼的地点、请柬的样式、婚宴的菜式……统统都融入了他们要幸福的决心,她越来越相信,自己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他说honeymoon的地点很重要,他们一起选了荷兰。
所有的所有,都就绪了。
婚礼的前一晚,他们在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餐馆。他本来说想按中国原本的习俗,两人不要见面的,她不答应,说那些什么老掉牙的习俗本来就没道理。
他包下餐厅,嘱咐经理将灯光调整得极其柔和,一席黑色西装精致迷人,坐在他们第一次坐的位置,看着陶云漪在服务生地指引下缓缓坐到面前。
“嗯……”陶云漪撅着嘴,打量光彩耀眼的云拓,“诶!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勾搭哪家的小姐?”
云拓失笑。
“全世界,只有我面前这一位小姐值得。”
她也笑,眉眼弯弯。
他们点了很多美食,她笑着说明天会很累,所以要先犒劳犒劳自己。
饭毕,他们品着红酒聊天,气氛良好。
“今天得早点回去,明天还要早起。”云拓嘴角带笑,循循善诱。
“知道啦,喝完这杯就走好不好。”她有些微醉,语气中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
“好吧,不许贪杯。”
他们聊到过去一年里游历的地方,画过的画,吃过的美食……
“云漪,你真的有点醉了,我送你回家。”
“嗯……好。”乖乖的。
他离开座位蹲到她脚边,想背她回家。
“阿拓,最后再、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凝神看她微醺的脸颊,陶醉着。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么你呢?又是为什么选择嫁给我?”
“我……”
电话铃声响起。她捂着额头:“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一瞬间的安静。
然后她好像突然清醒,倏忽之间,已经站起身。
电话里,夏铭熏的声音像是注了铅,那么沉重。
“你快来,他不行了,他看见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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