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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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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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拓从板凳上跳下来,当头就是一掌。
“不许这么调戏你师兄我。”
“噢,疼!!”
“知道疼就给为兄我乖巧点!”
“你不是说不允许我叫你师兄吗?”
“适当的时候这个称呼还是可以接受的。”
“师兄你还挺善变哈!”
……
不知道为什么,和云拓相处起来特别自在,好像两人已认识了很久。
陶云漪一边损着阿拓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这样想。
手机突然响起来,从兜里掏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
沉默。掐掉不理会。
还打。
继续掐。
继续打。
云拓在一旁看她突然脸色不对劲儿,又不接电话,一时只好转过身去继续忙活。
她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愣一愣的。
……
走到窗前,还是接起来。
“陶云漪。”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好。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一点不像他。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一声。
“把地址告诉我。”命令的口气。
“……”
“说话!”
陶云漪也有点急了,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云拓,才压低声音:“你要干嘛?!”
“算了,你不说我也能找到。”
“别!”
他在电话的这一头,听到这一个字,脸上青筋突出。她到底是怎么了?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吗?要这样划清界限吗?
“我……我们……还是暂时别见面好了。”她心中坚决,到了说出口的话时候却又忸怩起来。
他身边已经有了卢依眠,她再厚脸皮地凑上去,算什么?
她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挂了。
就这么挂了。
她盯着显示挂断的屏幕发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以前,隔着天涯。
以后,依旧是天堑。
知道听到云拓的一声低呼,才回过神。赶忙跑到云拓身边。
梳妆台前,本来云拓见她终于接了电话也就不再留意,一会儿之后又见她盯着手机发呆,神情恍惚,一时没留意手边的锤子。
手指被划开一道长长地口子,鲜血汩汩往外流。
当事人倒是不在意,站在原地看陶云漪一声惊呼之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然后忙活来忙活去。
真的是一脸探究地深深看着陶云漪。完全无痛感。悠闲自在地看血滴了一地。干脆坐到了地板上。屈着双腿靠在柜子边,好整以暇。
陶云漪快速找出医药箱,看到云拓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着急,自己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打趣道:“喂!到底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怎么自 己都不知道着急?!”
“反正有人着急,我急什么?”某人无耻地狡辩。
“……!”陶云漪反驳不成,只能无奈地笑看云拓一眼。
“把手给我!”陶云漪跪到云拓手边,语气已经不同来时的恭敬。
清理伤口、涂上药水、创口贴贴上、大功告成!
陶云漪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
云拓不禁失笑。
“你还带急救箱出国?”云拓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急救箱里的药物。
“不然怎么应对现在这种情况!”陶云漪贴好创口贴,使劲儿拍了拍他的伤口。
云拓“嘶——”地一声,脸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云漪正得意着,这边手就拍上了她的脑袋。
“这么迫害你师兄,是想篡位夺权是不是?”
……
“我看你动作娴熟,像是以前常干这种事。”云拓肯定的语气。
“嗯……”
陶云漪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沉默。
总是带在身边,怕他受伤。他总不太在意这些,她就随身带着,好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准备好一切。
那种小心翼翼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关心他一点一滴不愿遗漏的执着、一直追随他身边想要接近的憧憬……只要一只急救箱,就全部都一一唤回。
云拓看她眼神迷离,沉默不语,便也不再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离开,为她把门带上。
她那种深不见底的落寞眼神,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他奇怪,那样一个正享受着花样年华、才华横溢又活泼开朗的女子,眼里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忧郁, 好像把整个尘世都抛在了心门之外。
第25章 共此时
冬末春初。微风料峭。巴黎看起来像一位正在孕育的母亲,处处浮动生机。
对陶云漪来说,又是忙碌的一天。
早上六点:晨跑、早餐、练习法语。九点准时出门,与云拓结伴去卢浮宫临摹,一画一整天,现在的陶云漪出入卢浮宫就如同出入自己的画室一般自然, 整日与那些历经了几百年沧桑的画作为伴,一握住画笔好像时间都已静止,她循着画中每一笔的韵味追溯到几百年前,仿佛见证了历史也见证了时光的凋 亡。那些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大画家的作品,就那样静静地放在她面前,安静地等待她将它们的每一处轮廓和色彩都一一参透。
晚上回到住处,已经筋疲力尽,吃过晚餐,休整一些时间,再背背法语,然后就上床睡觉。
她的法语进步神速、发音纯正,老于说她天生适合法国。
有时候会很累,她不气馁,听几首古典乐又能重新投入战斗。
考核结束的那天,阳光些许灿烂,她眯着眼走出考场,嘴角轻扬。
等在考场门口的除了阿拓竟然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于增。她看到老于的一瞬间,眼泪几乎盈眶。那种从小到大在别人口中才能了解的叫做父爱的东西, 她没想到在这一世还能有机会品尝。
这几个月,老于没有过问她如何练习,只在她晚归时嘱咐她早点回家,他说家的时候是那么自然,惹得陶云漪一阵失神。她于是加倍努力,不知疲倦,终 于让她争取到好的结果。她一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直到完成考核的瞬间才明白,很多未知前途的努力,都是在为未来的某个瞬间做准备,到那个时候, 她才能绽放得最美。
老于带他们去吃大餐,慈祥得像个父亲,笑得也开心。那天是那一个月来陶云漪笑得最多的一天,而从那之后,仿佛获得了新生。
巴黎美术学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如今她在这里,舞台就再也并非遥不可及。
每天清晨起床,课程繁忙、生活充实,与颜料、铅笔每日作伴,即使蓬头垢面也觉得开心。老于近期不在法国,傍晚放学,就和云拓两人附近的农贸市场 买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第一次是云拓领着她去的,她发现这个在媒体面前光鲜亮丽的男孩生活中其实极其简单。她跟在他身后,看他拿起叫不上名字的 蔬菜仔细挑拣,有时微笑着向老板询问价钱,语音纯正、共鸣良好;有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出神;有时冷不丁与她开一个玩笑,反应迅速。
来巴黎不久,第一次尝到了云拓的手艺,她不做声,就站在厨房外看他卷起袖管飞快地切好一堆西兰花,倒油、下菜、翻炒、盐、味精、起锅。那天他特 地为她做了顿中餐,味道极好,陶云漪一开始还有点不敢吃,第一口下肚之后就打嘴不放,吃得毫无形象、狼吞虎咽。他就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笑,笑容无 害,不时为她盛两碗汤。
后来他渐渐开始教她做一些法国家庭料理:色彩鲜艳、精致可口。一开始她学不会法国人做菜的习惯,总喜欢把食材一股脑儿地全都倒下锅翻炒,盐、味 精加得不亦乐乎。每到这个时候云拓就双手交叉在胸前,面带微笑地在一旁看着她胡闹。陶云漪喜欢围蓝白格子的围裙,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大大的眼 睛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食物,好奇又憧憬的模样,他总被逗乐。直到她满意地将菜盛到盘子里,他才卷起袖管,让她站到一边,重新示范给她看法国人的做 法。这个时候她就在一旁一边看一边把刚刚做的菜夹进嘴里或是夹给阿拓,勒令他吃掉。云拓喜欢说她做的菜太咸、易伤身,她就强词夺理地辩解,完了 又自知理亏地朝他吐吐舌头。反正是师兄,占占便宜卖卖乖,她这么想。
他的厨艺真的极好,陶云漪每次想不到词来损他就夸他做菜比画画还好,云拓就吱吱地笑出声,然后坏笑地威胁道:今天的菜没做你的份!
无奈,某人总是迫于美食的诱惑……
和阿拓在一起呆久了,她总是能在不禁意间发现他身上的优点。细心、耐心、从容、淡定、绅士、有教养、真实不虚伪、率直不做作、做菜、画画、古玩 鉴赏样样难不倒他、明明有无数可以骄傲的理由,你从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丁点的傲气……面对绘画有时候会很较真但大多数时候谦逊随和。
他能轻而易举地读懂她的画,然后一针见血地给出评价和建议,有时候走犀利风格,气得陶云漪双肩直颤,然后又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走开 ,从不聒噪地再多说一句。
他们相处得出乎意料的好,因为画画的缘故,默契似乎都不需要培养就已经在那里了。
然后陶云漪就极其自然地插手了云拓的着装。从前某人的衣橱里只有永远经典的黑白灰三种颜色,最多会有一件蓝色的衬衣,陶云漪看到之后就开始尽情 嘲笑他,说亏他还是学画画的呢!简单的配色都不能用于实践!穿起衣服来颜色这么单调!
秋天的时候他说要去添置几件外套,她就堂而皇之地跟着,然后一路将他选中的那些黑白灰统统丢回去,顺便鄙视下他的审美……
于是某人终于忍无可忍。
“想怎样到底?”
“不想怎样,作为一个和颜料打了数十年交道的人,给你点建议罢了……”
“小姐,到底是你买衣服还是我买?”
“想买衣服?简单啊!听我的,刚刚那家店有件超赞的格子衬衫,搭配风衣刚刚好!走走走,跟我回去!”
于是,陶云漪正式接手了云拓的着装项目。
云拓不喜欢巴黎那些大品牌,反倒倾心一些小品牌的精致设计,陶云漪帮他挑了一款藕荷色西装、白色隐纹衬衣和牛仔蓝毛衣,云拓倒是没有矫情地拒绝 ,反而欣然接受,从此陶云漪更加肆无忌惮。
新的生活很充实,有从前憧憬却难以追寻的梦想、有如同父亲一般的良师、有默契又包容的伙伴、一处精美到不敢想象的住所、巴黎浪漫、自由的气息… …
在新生活步入轨道后的几个月后,国内传来一通让陶云漪诧异又惊喜的消息:段毅被以抄袭的名义起诉,法院判罪名成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向媒体发出 道歉声明,承认自己当年对陶维画作的抄袭以及诽谤,一时间,国内媒体沸腾,从前对陶维的不实报道被有心人一一指出,连带着对陶云漪的报道也被重 新挖出来。有些居心叵测的记者被指责,而有一些同样居心叵测的则充当指责者……
不管这其中还有多少黑暗,父亲被正名,她已经满足。
后来陶云漪才隐隐约约地从阿拓的口中了解到一些蛛丝马迹:老于查找证据多年,连带自己也成了证人,多年前段毅与陶维、老于都曾是要好的朋友,后 来段毅始终不肯承认抄袭的时候,老于曾经私底下找过段毅,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让段毅乖乖低头……这其中的曲折,陶云漪也无从了解。
不久,圣堂杯就向陶云漪发出了致歉信并且补发了证书,只不过奖励对陶云漪来说已经无关紧要,拒绝掉媒体的采访邀请,她想让一切归于平静。
母亲打来电话,泣不成声,陶云漪一边哭一边笑,安慰着妈妈。
她的苦难似乎到头了,以后需要的只是奋斗和坚持。
作品分析课,对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研究步步深入,她必须常常去卢浮宫、凡尔赛宫之类的博物馆感受大师的作品。户外写生令人流连忘返:巴黎随处可 见的雕刻、塑像以及形态各异的建筑群都是写生的对象。傍晚回到家之后,除了完成当天的课业,还会接受老于的指导。老于的私人画室就在别墅的三楼 ,一整间全都是,她和云拓分坐画室的两边,老于在前面讲解技巧或是点评两人作品的不足。陶云漪的水平突飞猛进,风格逐渐鲜明。老于相较别的导师 对作品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有的时候甚至近乎苛刻。不管是陶云漪自己多么满意的作品他也总能指出不足,他不指责或批评,单单对画不对人,有的时 候倒是显得对他们的不足充满了期待和热情,总说有缺陷就会有进步。老于讲解时毫无老态,分外激情,有时候改画也是下笔豪迈、干净利索,没有一根 多余的线条。陶云漪和云拓课上叫他于老师,课后直接叫老于,从不见他生气。
一有空,老于就带陶云漪和云拓两人外出写生,画展也是场场不落。巴黎的时装秀最为出名,老于就鼓励两人去看,说是对寻找创作灵感有帮助。对比 Channel、Prada之类大品牌的秀,他们总爱去一些小成本的秀,一些极富创意的不知名的设计师将秀办在Pub、厂房、水族馆甚至是屋顶上,有时诡异神 秘;有时疯狂热情,正好两人都不太计较秀的环境只注重内容,所以一年里着实能看到不少高质量的时装秀,受益匪浅。
她的生活就在这样的忙碌中进行,一周、一个月、一年过去的如此容易,相思是什么东西,她不太想教自己铭记。
他们很久都没通电话,他不打来,她决计不会打过去。
他去过巴黎,始终没有找到她的住处。本来,于增的私人住宅必定隐蔽,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人找到。
他也忙碌,家教和课业,两者都不能落下。他拒绝家里的经济支持,穆念琴几乎气昏过去。
卢依眠打来过几次电话,他声音疲惫,她也就懂了。
那只狼毫画笔被他拾回来,洗干净放好。
课上讲莫扎特的晚年创作分析,他其实也难以应付,那不是为了彰显学识的侃侃而谈,要精准到每一个作品、每一段乐章……还好他心无旁骛,埋头苦干 ,总还是能悟出点什么——当然,除了想她的时候。
2011年的圣诞,就在这样的忙碌中悄然过去,那天,维也纳还是大雪,他走在街上,看着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和被霓虹装饰得漂亮的路灯,一路走,一路走 ,有醉汉撞到他身上,他就一语不发地侧身让开,有圣诞老人在街上送礼物,他就远远的看一眼……
他忽然糊涂,以往的圣诞,也是如此冷清的么?
于是明白,原来一个人,最难懂的是自己。
他买了一双淡绿色的手套,作为圣诞节给自己的礼物,是谁说的,圣诞节一定要有礼物?他苦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笑容褪色的时候,一个念头就这样上了心头:她就在巴黎是不是?他们相距那么近,为什么他不能去找她,即使找不到……
巴黎,陶云漪、云拓、于增还有于增的夫人、女儿一同过圣诞……气氛温馨
忙了一整天,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她瘫倒在床上,一时就这样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在哪儿?维也纳的哪个地方?在干什么?也和别人在一起过圣诞吗?
忽然想见他,想跟他说声:圣诞快乐。
即使他已经收到无数来自别人的圣诞礼物,她还是想把那幅他的画像作为礼物送给他。她从前总是跟他说:圣诞节一定要有礼物。他还记得吗?
抽屉里有张纸条上,写着夏铭熏发给她的,一个维也纳的地址。
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外套,夺门而去……
第26章 情长一生短
平安夜,即使夜深,街上还是热闹。
雪停了,道路湿滑。陶云漪快步走去火车站,心中忽又忐忑。一阵冷风,陶云漪裹紧大衣,手心不知何时起了冷汗,她在紧张吗?
难道还有期待?
脚步不自觉地向着想要去的地方挪动,有时候,飞蛾扑火也好过思念而不得见。
金色霓虹照亮冰冷的街道,不知哪里传来隐隐约约的《Ave Maria》。
行人渐渐稀少。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好像去见他,是一件比命还重要的事。
她忽而想起一句电影台词:真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就该抛下一切去见。
情太长、太长,而人生太短太短……
远处,一个疲惫的身影。黑色大衣、灰色毛衣。背着陈旧的登山包。瘦瘦高高,挺拔、隽永。他步伐缓慢,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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