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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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的左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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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渴用。
准备好食物,将病床的头部摇上来,等着陶云漪被送回来。
做完这些之后,云漪会在两分钟之后坐着轮椅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会走过去,礼貌地和治疗师告别,将她推进病房。
公主抱地将她抱到病床上。
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知道她疼得很厉害,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来这个简单的都会让她疼到抽搐。
她的右脚裹着结实的石膏,之前需要吊在床沿上,后来才被同意放下来。
右手上是厚厚的绷带,吊在脖子上。根本没法儿拿碗筷。
脸色会比从前更加苍白。
乍看会吓一跳。
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他的心着实狠狠地疼。却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说出口。
苏睦言把饭菜放到病床上配的小餐桌上。一口菜、一口粥,交替着喂给她。她的胃口很差,经常只吃一半便摇起头,一开始他依着她,把剩下的饭菜收起 来,后来渐渐学会哄骗她再来一口、又再来一口,直到她把饭菜都吃完。
她嚼得很慢,菜很快就会凉掉,苏睦言有时要把它们放进医院公用的微波炉里热上好几回才能喂完一顿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吃完便吐,有时候一顿饭分几趟,就全都吐出来了。
医生说可能是久未进食,对营养液形成了依赖,胃部消化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一边听医生说,一边记下:哪些东西有助于消化、易消化,哪些东西可以多 吃、哪些少吃……
一个星期之后,她的食量还是没有增加,吃的所有东西都会吐出来。脸色苍白的吓人,每天靠营养液度日。
且只字不吐。即使是不张嘴用嗓子的哼鸣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具死尸。
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望着窗口发呆。
眼神空洞寂寥,完全不是从前的陶云漪。
偶然一次,他发现她睡着时,枕边湿了一片。
她的睡颜依旧宁静、安详。
却有眼泪不停从眼角滴落。
她到底有怎样的心情,在梦中都可以悲伤地落泪?
不说话时,她在想什么?他好想知道。
他以为那是车祸之后的后遗症。于是开始在病房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带给她她最爱的画册,做她最喜欢的水果沙拉。周末的时候背上吉他在病房里静静地 为她弹唱。
他的技艺那么高超,却不愿炫技,只弹那些简单、舒服的小调。
他开始时常朝她温暖地微笑,轻轻拨乱她整齐的刘海。
像个宠爱女友的大男孩儿。
终于有一天陶云漪开口讲话了。她问苏睦言:可不可以弹那首《爱的罗曼斯》?
她开口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停留在琴弦上,没再拨下去。惊讶地朝她看过去。
他凑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苍白如白莲的脸庞,然后微笑着轻吻了她的刘海,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好。”
后来,陶云漪右腿上的石膏拆掉之后,苏睦言会把她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到医院的花园里散心。花园很静,傍晚时分,秋风拂面,耳边只剩叶子缱绻的声 音。
他会在池塘边停下,和她一同静静地看着夕阳从西方极远之处一点点下沉,满溢的金色光芒从视野尽头迸溅出来,渲染了整个世界。
他们都不会说话,彼时最最心照不宣。
天渐渐变冷的时候,苏睦言会为云漪准备一条御寒的毛毯,适时地为她盖上。
有时候也会半蹲在轮椅边,把她的双手包裹起来,哈一口热气,轻轻摩擦,给她取暖,直到她的双手重新暖和起来。
他的眼里开始盛满化不开的温柔。
他们在旁人眼里像极了一对相爱至深的恋人。他的心里却装满恐慌,这种恐慌在每每看到云漪忧伤而苍白的面颊时变得愈加强烈。他害怕她再也变不回原 来那个活泼好动、爱笑爱闹的傻姑娘,那个他决定为之付诸一生挚爱的姑娘。
现实是,那个没心没肺、傻里傻气的陶云漪,的确死在了这场车祸里。自尊、自信、初恋的美好、想要陪伴一个人一直走下去的心情以及对父亲美好的想 象,全部全部,被飞驰的喧嚣碾得粉碎。
复健的过程艰苦又难熬。陶云漪的右腿因为长期没有运动萎缩了很多,要迅速恢复两条腿走路的姿态几乎是不可能的。苏睦言每天带着她到复健室,做那 些简单乏味的腿部动作。
云漪开始变得烦躁,一度甩开拐杖想要两只脚同时支撑住身体,每当这个时候,苏睦言就会静静地把拐杖捡起来,将轮椅推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轻声叫 她坐下,然后抬起她的右腿帮她重复那些动作。
抬高、放下、抬高、放下……
事实上任何人面对苦练平日里毫不费力就可以做到的动作,都会止不住烦躁。
那时候陶云漪望着苏睦言温柔的脸颊,几乎要忘记他曾经是一个冷峻又沉默的男孩。
为什么要等我死心之后,你的眼里才出现我久等的温柔?
——陶云漪 2006
第14章 孤单北半球
就在陶云漪出院后的没几天,夏铭熏就飞去了澳洲。
她问他:怎么走的那么急?
他笑一笑,揉揉她的刘海,只叫她好好养身体。
以不用订婚为交换条件的留学,在他最不忍离开的时候。他曾苦苦哀求,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作用。
临行的时候,一堆朋友来送他。握手、拥抱、笑着和所有人告别。
陶云漪一瘸一拐地来送他,他就笑她是小瘸子。
心里面的疼痛用张狂的笑容掩饰起来才最容易。
他假装潇洒,走的头也不回。
却悄悄握紧了推行李的手。
再回来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透过机场无处不在的玻璃墙面,看到身后,她拄着拐杖凝视自己的样子。
他没有回头。痛得麻木。连鞋带掉了都没有发现。
就这样,陶云漪的脑海里关于夏铭熏的记忆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初到澳洲时,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失眠。躺在单人床上,睁大着那双曾经明亮、魅惑的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老是觉得它会突然裂开一个大缝,张开 血盆大口把他吞进去……
他开始学会抽烟、酗酒、打架,跟一群不知道真实姓名的痞子穿梭在各种充斥着暴力的场所。
逃课、香烟、烈酒、金发美女、高分贝的摇滚……填满他看似绚丽的生活,却始终填不满他那一颗空空如也的心。
直到有一天,同行的哥们儿拦住了一个背着画板、文文弱弱的亚洲女孩儿。
她和她一样皮肤偏白,眼睛大大的,露出怯怯的光。
在那人粗俗露骨的挑/逗中显得那么不知所措,紧握着衣角,不断地摩挲,像极了她紧张的时候。
就在一瞬间,他心底最隐秘、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碰。
几乎没有思考,拳头就向同行的那人脸上招呼去了。
一场恶战。
他以一敌五,几近狼狈。
却不肯认输,死不求饶。
在警察局呆了两个晚上,才被律师保释。
却获得新生。
从此拾起学业,远离堕落。
他的女孩儿,还在海的那一边,他怎么忍心堕落……弃她而去?
三年的时间有多久?
久到连不爱学习的夏铭熏也戴起了斯文的眼镜。
久到他从一个一身运动装的富二代成长为舞会上西装革履、众人眼中的焦点。
久到他学会微笑面对异性的包围,绅士地照顾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
久到他不再没心没肺地大笑。
久到他学会透过一个人的一言一行看穿他的内心。
久到他懂得隐藏、懂得忍耐、懂得谎言的毒性。
然而再完美的谎言都有一个最无奈的知情者——自己。
每每夕阳西下,身边的好友散去,世界又恢复冷清。一杯红茶难以温暖的冷清。他褪去成熟、优雅的外表,微眯起眼,望着窗外,就只是个孤独的大男孩 儿。落寞,好像就在他的眉宇间,伸手即能抓住。
他也会突然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想看书、不想运动,雨天也好、晴天也罢。回忆会汹涌而来,也无所谓,只是想想她笑起来的样子,就 够了,就很好。
每一次喝珍珠奶茶都记得不要放珍珠,因为那是她的习惯。
每一次看到有街头艺人帮人画画像,就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无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画展都会提前买票。
看到背着画板的女生,就会走神。
他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他固执地叫它小漪。
他的小漪。
南半球的冬季是北半球的夏季,可是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寒冬。
——夏铭熏 2007
一身疲倦的苏睦言,难得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家门,昂贵的防盗门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很想问清楚,可是怕一旦真相大白自己会忍不住暴怒的心情。
他回想起那天陶云漪一脸煞白地站在自家的客厅里的样子、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的样子、忍着胸口的疼痛,每天吃掉大把的止痛药、一瘸一拐艰难 地走在校园里的样子。她竟然就这样背负了这个令人寒心的秘密三年。
云漪,你以前说过我像童话里面的王子,其实我应该是那个恶毒的魔法师才对。
——苏睦言 2009
苏睦言决定不再去求证什么,他其实也明白没有求证的必要。他的家人从来高傲,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再在家中进餐,不练琴的时候也不再去父亲的书房 讨教作品的深意。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多地感觉到压抑、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牢笼。
只有那一棵木棉,只有在望着那一棵木棉的时候,他才能宁静片刻。
有时候他悄悄地来到画室,站在窗外,远远看着陶云漪拿着画笔发呆,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画纸,彼时他真正感到:他带给这个女孩儿的,尽是伤害。
云漪,你知道剪刀手爱德华吧?他连心上人的手都不能牵。如果我早了解到跟在我身后的你守着如此多的伤,我宁愿当初,没有牵你的手。  ——苏睦言  2009

Chapter。2 不诉离殇
第15章 韶华已去
十一月,F大校庆在即。
从商界大亨到名媛淑女,从著名艺术家到当红主持人无一不是早早送来贺礼。
F大历史悠久又享誉全国,培养的很多人如今都活跃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各大舞台上,成为F大的活人招牌。这也是F大校庆能吸引如此多社会名流的原因之 一。
校庆当天,F大人满为患,很是热闹。
早上九点之后,校园里出现了长长的车队,前面有人清道的黑色轿车、低调奢华的昂贵跑车……
陶云漪被安排在学校甬道尽头给来宾引路,穿着俗气的大红色旗袍、披着没有梳齐的长发,就像饭店里的服务生。
因为准备英语八级,两天没有合眼,眼睛下面是黑黑的眼圈。
从第一个来宾到场站到最后一个来宾退场,两只脚已经僵硬。
午餐也没什么胃口。一碗面吃了几口便作罢。
晃晃悠悠地回到宿舍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下午一点被舍友强行拉起来赶到剧院。
死命地搓着冰冷的手在入口处准备迎接来宾。范城的十一月已有了些寒意。
年级长千叮咛万嘱咐,校庆表演的迎宾工作不得马虎。
她和几个相熟的女生小声聊着,一会儿就乏了,靠在一边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一支学生表演的队伍经过她们身边去到后场。
陶云漪一眼就看到跟在队伍最后的苏睦言,穿着以前比赛穿过的黑色礼服,里面是印有精致花纹的白色衬衫,拿着节目单皱眉看着。
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不似凡人。
她在心里面默念他的名字,默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他只剩下背影。
她不会喊他的名字。
这样的场合似乎最能够证明:隔着他们的,是天堑。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嘉宾们才陆陆续续到场。有穿军装的国家干部、满身名牌的商界大亨,陶云漪吃力地对他们微笑,一一将他们引入贵 宾席。她其实很紧张,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在颤抖。
她好不容易送走一位名媛,一转身,远远地就看见了穆念琴。
紫色晚礼服神秘又不失稳重,步履轻盈,翩跹而来。高贵而矜持的微笑给人无形的压力。
陶云漪把头埋得低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两只手紧握着衣角,不安地摩挲着。
穆念琴优雅地走到她身边,笑容不减,脸色却变得冷冷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和厌恶。
高跟鞋在陶云漪眼前很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向剧场里走去。
直到看不见那一片紫色,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重心却有些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陶云漪跟同伴打了声招呼,说身体不舒服,然后一个人跑到洗手间。
没吃什么饭却还是吐了,老老实实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站在镜子前面看着一脸憔悴的自己,拼命地微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一脸煞白、毫无血色,身上的皮肤都似乎有些透明,蓝色的静脉看得一清二楚。日光 灯单调地打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映衬着鲜红的旗袍,乍看之下是说不出的艳丽。
嘉宾们纷纷到场,演出即刻开始。剧场里的灯光一一熄灭,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舞台上。
口齿伶俐、风趣幽默的主持,奔放热情的民族舞和优雅高贵的芭蕾、精心编排的音乐剧……无一不是令人赏心悦目。
漆黑一片的观众席边,陶云漪跌跌撞撞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门外的亮光让附近的人侧目看来,她赶紧关上门,走到观众席的最后。
靠着墙壁,在黑暗中深呼一口气,疲倦和寒冷不断袭来,她仿佛腹背受敌。
容颜依旧年轻,凋落的却是无人知晓的厮守。
她曾有多么笃定,这一场恋慕,决不能无疾而终。
舞台突然打起极亮的光,她像听见了什么,猛然抬起头。
带着压迫与肃穆的威严感,如同一个神秘的预言,全场一片寂静,他缓缓走上舞台,款款而行,黑色的礼服仿佛也能绽放无穷的光芒,不动声色的侧脸在 强光下依旧闪耀。
他绅士地托着卢依眠的手,将她领上舞台。黑色燕尾服下摆和她白色纱质裙摆轻轻碰触,飘逸得令人生妒。
炽热的灯光将舞台照射得晃眼,恍恍惚惚中陶云漪看见苏睦言在微笑。
苏睦言将卢依眠带到话筒前,然后绅士地帮她调整好话筒的高度,才又优雅地坐到钢琴前。点头示意卢依眠开始演奏。
耳畔重新响起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春》,这一次的旋律更加柔和,女生飘逸的长发随着旋律的波动而舞蹈,苏睦言修长灵活的手指将乐章里的春意演 奏的淋漓尽致。他有时转过头凝望她,有时闭着眼侧听。
音乐没有任何停顿、摩擦,只流畅而舒缓,让人感觉仿佛站在遍布绿草的高山上吹拂着来自南方湿润的暖风。心胸全都舒展开来,充满愉悦和轻松。
在陶云漪的眼里,卢依眠是那么美,美得动人心魄、令人陶醉,那种温婉如水的神情和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时不假思索的纵情和灵巧,美得让每一个人都震 惊、感叹。
他们的表情那么相像,每一个音符都在叫嚣着他们的相称。
在《春》的四篇乐章中,第一乐章最为唯美动人,也最负盛名。
长达十分钟的乐曲,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小节。
生动、活力、温馨、自然……
却让陶云漪度日如年。
不是她妒忌。
只因为她不配。
她不懂,他的世界,他爱的,他陶醉的。没有任何办法。
她努力努力地在漆黑的观众席上克制住自己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即使知道没有人会在意。
她曾有过幻想:有一天,他从容地牵着她的手,他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掌声……
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还是只能站在黑洞洞的观众席上远远地看着他,他的舞台,越来越华丽、越来越遥远,他的脚步一天一天加快,她再也无法跟上。
她捂着嘴,从安全通道夺门而出,眼泪像是夏天里毫无预警的暴雨,只有奔跑,才能释放。
直到她再也跑不动了,喘不多气来了,才狼狈地停下。
就这样坐在肮脏的楼梯上,胸口一阵阵地剧痛。
用力捶打隐隐作痛的心脏。
楼梯间里是令人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穆念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无论是什么样的期许,他都无法给你……
三年来,这些话就像梦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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