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涵说,正有此意。接着杨灵涵说,我也有个条件。
这时候吴玲儿已显得有些激动,说,什么?
杨灵涵说,必须让结婚变成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吴玲儿说,那还用说,我一定全力以赴配合好!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杨灵涵说,最迟不超过下礼拜一。
吴玲儿又故意问,这半年有没有想我?
杨灵涵说,想,天天想,想你都想得睡不着觉!
吴玲儿一听,嘿嘿一笑,说,幸亏我不相信爱情,不然,就被你迷惑了,被你感动了。对了,你不是想着睡赛金花吗?
杨灵涵一听,问,赛金花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提起过这个人吗?
吴玲儿一笑,说,是我忘了,除了我以外,你心里肯定没有其他女人,是吧?不过有也没事,我怎么能和你计较这些呢,你只不过是我老公和男朋友而已,我这个人又不相信什么婚姻、爱情!
翌日,杨灵涵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张汇款单,是汤比镇从青岛寄来的。
灵涵哥近安:
数月飞逝,甚为想念。来青后,经祝哥介绍,做了某广告公司文案。后发现,我更喜欢做广告业务,就到了现任公司。初无甚大业绩,最近搞国际汇展,终于谈成几笔,月末发了五万提成。这一万五是我回报你的,请一定收下,不要交给我家人,家里我已汇过。情谊永不忘记。代我向周大新问好。祝安康快乐!
汤比镇 年 月 日。
杨灵涵嘴里说了声“皆大欢喜”,就把汇款单扔到桌子上收拾起行礼来。周大新来送行,杨灵涵见了说,嗳,大新,你不是要搞什么基金吗?我结婚得用钱,也帮不上你多少,不过有人能帮你啊。说着将汇款单递给了周大新。周大新一看,说什么也不要。
杨灵涵说,这是比镇的意思,其实他想帮你,你不要,我一把火烧了它!周大新一听,就接下了。
杨灵涵又把身份证递给了他,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办吧,我明早就走了。周大新帮着杨灵涵打理了一会,就走了。忙完后,杨灵涵在无避园中散起步来。丝瓜爬上了墙头,豆角抱住了木杆,波菜碧油油的,茄子蓝汪汪的。沧浪池里,银鳞吐泡,浮藻荡漾。从印月亭望去,白鸟悠悠,林烟澹澹。眼下的坡上,开了些五颜六色的野花,蜜蜂自由自在地采撷着,蝴蝶也在丛中翩翩起舞。杨灵涵想,它们是从庄周梦里飞出来的吗?
汽车在徂徕道中绕行,杨灵涵却没有离乡的感觉,倒像是离开他乡一样。心里想,这是到哪里去?想得有些烦,就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翩翩蝴蝶,一睁开眼它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是反复,杨灵涵想,也敢做这种梦?!就睁了眼朝窗外望去。
山谷中溪流垂瀑,山崖上清泉落绢。拐过一道山湾,又是一湾,重峦叠嶂,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时杨灵涵突然有点晕车,却想,地球不是自转吗,怎么不晕球!又有些茫然,地球现在转到哪了?它是太阳系里的一颗星,太阳系是银河系中的一小簇,而银河系又不过是太空中一道星云,那太空到底有没有边际?如果它是有限的,在有限之外又是什么?如果它有无限大,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其它星云中是否也有类似人的动物,他们在怎样地生活,为了什么生活,不惜一切地拼命赚钱,在城市买房、落户、结婚?!
吴玲儿到车站接杨灵涵时,杨灵涵问她,你现在住在哪?
吴玲儿说,桴溟斋。
杨灵涵问,怎么没搬?
吴玲儿说,丁乐乐跟她男朋友住一室,我和同事住你原来的地方。
一回到房了,吴玲儿就插上了房门,转身就和杨灵涵搂在了一起,滚到了床了。胡乱啃了一会,吴玲儿说,还记得你离开青岛那天吗,那天咱俩进行了一次“实话实说”,今天你回来,我还想进行一回,还是你先说吧。杨灵涵说,好啊,很长时间不见了,正想和你交流一下。
杨灵涵问,一个男人活着,必须得事业有成吗?
吴玲儿说,胡说!
杨灵涵又问,一个男人活着,必须得家财万贯吗?
吴玲儿反问道,哪个混蛋规定的?
杨灵涵又问,一个男人活着,必须得扬名立万吗?
吴玲儿愤怒地说,纯粹扯淡!
杨灵涵顿了一下,说,谈谈爱情。
吴玲儿想了一下,说,我先声明,我不讲爱情啊。可能有时候,我会关心你啊牵挂你啊,但不是以爱情的名义,那只是我个人的自由啊,不是什么爱情的义务。任何人都有关心别人的自由,但无权要求别人同样对待自己。你要闲着没事也可以关心我呀,我不会把它当成爱情的,一切全凭自愿。即使你不关心我,我也无须心碎,无须埋怨你背叛了爱情,那不是你的义务啊。从今以后,喜欢你和痛恨你,我都不会以爱情为名义和借口,一切与爱情无关!
吴玲儿说,该轮到我问你了吧。你怎么看待婚姻啊!
杨灵涵说,没结过也没什么感觉,要是结婚的人都不讲什么爱情了,那婚姻就不那么复杂了。你愿意我愿意就结婚,你愿意我愿意就同床共忱,你愿意我愿意就生儿育女,你愿意我愿意就离婚,你愿意我愿意不离婚和没结婚一个样,你愿意我愿意,愿意就可以,婚姻法也没办法。
吴玲儿一听,知道杨灵涵是在耍无厘头,止了笑,咬了一下嘴唇,说,我还想说点实话。
杨灵涵说,说啊,我就爱听实话。
吴玲儿说,因为快结婚了吧,现在你说什么我都赞同,我得让咱俩皆大欢喜,得先把婚结了。可是啊,我赞同你现实未必赞同你,所以嘛,你得做好一些思想准备。我也知道,你这个人没什么志气,没点熊料!在城市里,哪一样不靠钱,几十万的房子按揭买了,还不得咱俩慢慢还银行的贷款,要一不小心搞出个孩子来,还不得让他吃饱穿好!
叹了一口气,说,我想了想,既然嫁给你,就应该和你同甘共苦,一起面对婚后的苦与乐,你说是吧!有时候,我也说不定惹你生气,你不至于动不动就和我离婚吧。或许我真是烂白菜帮一棵了,你总不会真去招花惹草吧。你要工作烦了,我总不会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吧。你喜欢亲近自然,我总不会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还记得那次在崂山宿营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又喜欢平淡,宁愿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想成为赚钱机器,可我也不至于天天撵你去争名夺利吧。日子清苦点,我也能过,我得顾惜你的身心健康,陪你走完这一辈子。我也知道,你只喜欢林漱雪一个女人,我总不会为这而怨恨你吧,我可越来越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啊!只要跟你在一起,天天和你高高兴兴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吴玲儿就放声哭了。哭了一会,又接着说,真想不到要和你结婚了,我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胡说,你千万别往心里放。或许,今天我不该说这些……接着又一下哭出声来,打颤着声腔说,可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好久了,不说我心里难受!也不顾什么皆大欢喜了,娶不娶我,你看着办吧。
这回吴玲儿可破釜沉舟了。不过底气不是很足,她不再奢望什么回赠,但多少对未来充满了想象。他能习惯城里的柴米油盐吗,她不清楚。她宁愿相信,人心会老,慢慢变老,有首歌就说,那是最浪漫的事,况且他的菜烧得很好吃。说不定以后,还会住上别墅,开上洋车呢,谁知道啊。
听了吴玲儿一番泣诉,杨灵涵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既非嘲笑别人,也非自嘲,还不是得意的笑。这让吴玲儿有些吃惊,用泪眼问,你笑什么?
杨灵涵却反问道,你哭什么?看见你哭我就想笑。地球又没停止转动,也没外星人来烧杀抢掠,到夜晚就会有数不清的星星,天那么高,地那么远,宇宙还是那么浩瀚无际,你说你哭什么?拿手拂了下头发,又说,这个时间,岭上的庄稼都渴得焦黄,你倒好,还泪水汪汪的,也忒能浪费了吧?!说这话时,杨灵涵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捎走了,没有什么顺序,也没有数量。
吴玲儿一听,也不哭了,咬了一下嘴,就试着把眼泪抹掉了。
杨灵涵刚离开一周,汤比镇就回到了青峪村。他仿佛很怕别人瞧见一样,低着头匆匆走,可偏偏遇到了不少人,不管男女老少,大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还叫住问渴不渴要不进屋喝杯水。这情景可让他难为情起来,别人越热情站在他跟前不走,他脸上烧得越历害。汤比镇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文化乡村促进会”。周大新正在电脑前打字,眼前放着本书,是“中国文化要义”。见了汤比镇,周大新很是惊讶,赶紧抽过了一把椅子让他坐。汤比镇也不坐,竟难过得哭了出来。
周大新赶紧问,怎么了比镇?
汤比镇咬了牙,闭了一下眼说,我真没脸回来见你们,我一万多块钱,还有手机,都让人骗走了,现在,我连吃饭钱也没有了!
周大新说,谁骗的?汤比镇说,一个女的,我们刚恋爱。我不是为了那点钱,我把心都掏给她了,为了她我可以做一切,没想到她那样对我,你不知道我心里那个痛滋味!
周大新明白,这大概是汤比镇的初恋吧,就安慰起他来。
和周大新倾诉了一番,汤比镇心里好受了许多,说,我请了假,这次回来是从家带点钱的,刚认识的那些朋友都知道我有钱,我不好意思跟他们借。说实话,和家里我都不好开口,丢人啊!
周大新一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先从这拿上二千块吧。
汤比镇说,你方便吗?
周大新说,这钱本来就是你的,没什么不方便,汤比镇疑惑的问,我的?
周大新说,是啊,这是灵涵哥的意思,那一万五捐给我们了,这不电脑也给我们了。咱们“文化乡村促进会”,设了一个基金,因为你捐的最多,名字就叫“汤比镇基金”。有两项,一项是“孤寡老人优抚金”,一项是“青少儿读书基金”,这全村都知道,你的名字都见报了。
汤比镇听了,真想跪下给杨灵涵磕个头。说,周大新,这二千块是我先借你们的,跟您们打欠条,等我回去赚了钱,再好好还你们!汤比镇决心大干一场,让人骗了钱骗了情,心里着实难过,可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随车CD上放的歌曲,给了他很大的激励,那是成龙的一首“壮志在我胸”。
作词/李宗盛:
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
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
早就习惯一个人,少人关心少人问。
就算无人为我付青春,至上我还保留一份真。
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
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
莫笑我是多情种,莫以成败论英雄。
人的遭遇本不同,但有豪情壮志在我胸。
嘿呦嘿嘿嘿呦嘿,管哪山高水又深;
嘿呦嘿嘿嘿呦嘿,也不能阻挡我奔前程。
嘿呦嘿嘿嘿呦嘿,茫茫未知的旅程。
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
杨灵涵和吴玲儿结婚时,上官恒和其他东泠六子都来捧了场,真是“皆大欢喜”,热闹非常,让某些人开了眼界。周末那天,拍完婚纱照又拍结婚录像,吴玲儿穿一袭红喜旗袍,杨灵涵着一身雅致唐装,天造地设,也倒般配。那一日丽光晴媚,风平浪静,两人摆出各种动作,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不知惹了多少眼神,尽是些似是而非的羡慕之情。在沙滩上拍完后,又到八大关风景区拍,一直从汇泉湾拍到了浮山湾。真是春暖花开,面向大海,喜气洋洋,一派浪漫。
说来也巧,在五四广场上拍录时,正好林漱雪和女儿小雅在那里。林漱雪坐在草坪边的石围上看杂志,小雅在一旁放风筝。小雅说,妈妈,看我放的风筝,飞得多高啊!林漱雪听了,就一边拿右手拨开遮在眼角的头发,一边抬头看风筝。刚转下脸来,就看见了几十米外的吴玲儿,开始只是觉得眼熟,一看见杨灵涵就明白了。傻了一会,才发现,摄像头正朝她这边投过来。林漱雪赶紧起了身,站在小雅身后说,咱们不玩啦,回家吧,啊,奶奶在家等着呢!边说边给小雅收线。
小雅说,我不嘛,我不,我还没玩够呢。
林漱雪说,再不听话,妈妈就要生气了啊?!
小雅放得风筝着实很高,收了一会,仍在半空中不肯下来,而且展着双翼,翘着尾巴,探着喙角,那样子有些愤怒,活象正要下来捕击猎物似的。这时,林漱雪的手机响了,一个男人张口就说,亲爱的,我好想你!从吴东盛开始,林漱雪早听腻了这句话。有时她也埋怨,这个世界上,连句让她心动的话也没有了,她甚至感觉,心大概已经僵化了吧。但她还是赶紧对那个男人说,是吗,我也想你!说着便拿眼去瞟杨灵涵他们,才发现,他俩正向远处的天海之际走去。更远处,茫茫一片。
这时,女儿小雅大声吆喝着说,风筝落地喽,风筝落地喽!就在听到“啪”的一声时,林漱雪心里突然“格噔”一下,顿时间有些喘不开气,眼前血肉模糊,天玄地黄。
四月十九至七月初十草于崂山
九月二十六日定稿于工作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