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乐乐见了,睡前对吴玲儿说,玲姐,你最近好象挺忙啊!
吴玲儿没反应过来,问,忙什么?
丁乐乐说,谁知道你忙什么,一会苦口婆心,一会儿端茶送水。
吴玲儿一听,翘着下巴说,本姑娘愿意,怎么,你吃醋了?
丁乐乐说,我吃哪门子醋!他这样的人我可不敢恭维,一个女人就把她搞成这样,是不是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
吴玲儿笑着说,你说的也对,他为了那个女人竟搞成这熊样,我越想越来气,不过,他还是蛮痴情的啊。
丁乐乐一看吴玲儿满脸幻想的样,很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就转身睡了。
什么都没了意义,杨灵涵就有种不死不活的无聊,甚至无聊也没什么意义。实在空虚极了,郁闷极了,杨灵涵就关上门手淫。射精的刹那间,他就有一种麻醉感,一旦清醒过来后,还是没意义。他开始有些害怕睡觉,睡觉和没意义一样,让他倍受折磨。他想,看书吧,找最晦涩的书读,读福柯的书。以从前的经验看来,读书的累和做梦的累是两码事,很多时候,读书读累了,躺下就能睡着,大学几年里就经常这样。
杨灵涵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糟,还是反来复去睡不着,就干脆强制自己不睡觉,睁着眼看墙壁。可在黑夜里睁着眼很难受,不一会儿眼皮就又合上了,再睁开,又合上。合上还是睡不着,各种片断式的梦,就嘈杂登场了,更糟的是,睡前看得书没白看,各种哲学术语都登台亮相了,甲乙丙丁杨灵涵围绕一个词争论一番,也没个结果,就又转到对另一个词的争论中去。
杨灵涵的大脑就变成了搅拌机,每块石子都是一个梦,和着糊里糊涂的水泥搅来拌去。一夜中,直把个杨灵涵累得头疼,咬牙砸额一番,也不见有用,就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又手淫。
又过了几天,吴玲儿见杨灵涵状态极差,就问,怎么样,药吃了管不管用?
甲杨灵涵叹了口气说,管什么用,几乎彻夜失眠,早晚非累死我不可。
吴玲儿说,活该,谁让你放不下她!
杨灵涵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有她没她都一样,只要一死,什么都得放下!死吧,死了好啊,活着也是受罪!
吴玲儿一听,吓坏了。这平时少言寡语的,一出点话竟这么晦气,就感觉他有点不正常。礼拜天的时侯,吴玲儿让丁乐乐陪她,一块带了杨灵涵去看医生,杨灵涵不想去,也不想和吴玲儿争辩,最后还是跟她俩去了。先问了服药后的情况,甲杨灵涵说,老样子。然后拍了心电图和脑电图,听医生解释了一回,好象都有些问题。最后,又从吴玲儿那打听了些情况,医生才断言说,他现在患有抑郁型精神分裂症,要不急时调治,就会恶化成神经性精神分裂,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神经病!吴玲儿和丁乐乐吓了一跳。
拿了一大堆药的杨灵涵,还得要接受心理冶疗,一进心理咨询室,杨灵涵就反感起来,心理医生问他通常几点睡觉,杨灵涵根本不想理他,也不说话。心理医生又问了一遍,一看吴玲儿一个劲朝他使眼色,乙杨灵涵才替他答了。接着,又问了许多问题,也都是甲乙丙丁杨灵涵代为回答。
杨灵涵感觉累,想伸个懒腰,丁杨灵涵却警告说,在这老实点,伸什么懒腰,这不是你家。听着他们几个替自己回答问题,杨灵涵只有三个字,无意义。心理医生教了些自我调节方法,还讲了一些真实的故事,和杨灵涵做了些康复游戏,也都是甲乙丙丁杨灵涵代为应酬。杨灵涵只觉得无聊,看着心理医生他想,甭在那瞎说,我看你这些,也根本没什么意义!
末了,心理医生还留住伍、丁二人,叮嘱了几句。乙杨灵涵好象听到了什么,就转告了杨灵涵,甲杨灵涵看见了,就埋怨乙杨灵涵道听途说,没理性根据。但杨灵涵还是信以为真,一路上沉默了。
好一会儿,丁乐乐才对杨灵涵说,我平时说话不留心,要说错了什么,刺激了你,你可别往心里放,千万别和我记仇啊!
杨灵涵也不说什么,乙杨灵涵跳出来说,哼哼,放心,我要是真疯了,也不会害你们的,我会本本份份的做疯子!甲杨灵涵在一旁嘲笑乙杨灵涵,说,就你说话没水平,你要真疯了,哪还管什么本本份份。
吴玲儿对丁乐乐说,看来,问题不大,要么咋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灵涵听见了,叹了一口气,心想,真它妈无聊!丙
杨灵涵在一边嘲笑他说,就知道无聊!
丁杨灵涵说,“绝望幽灵”住在他心里,他要“有聊”才怪呢!
裴笑溟来找杨灵涵,一见面就朗诵了一首诗,说,白日给了我白日梦,而我却沉沉不能醒!
杨灵涵一听,无聊。
裴笑溟说,怎么样,我现在又捞起诗来了,不能让我的才华浪费了,你说是吧?
见杨灵涵不作声,又听吴玲儿说他得了抑郁症,裴笑溟不相信,就故意逗杨灵涵说,小子,抑郁症什么感觉,爽不爽!
杨灵涵第一次感到,裴笑溟也意义了,他的话根本就是可笑。但毕竟是好朋友,甲杨灵涵说,就是郁闷。
裴笑溟说,郁闷你就说啊!
杨灵涵说,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裴笑溟一听,笑着说,你哥们也甭用装了,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自由自在多好啊!
甲杨灵涵说,自由自在?自由自在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没意义,一点动力也没有,还说什么做什么。
裴笑溟说,没动力,这还不好说啊!比如追女人,这个追不上,再找个目标追嘛,这样不就有动力了!
甲杨灵涵又说,追女孩也没意义!你认为我不想找点意义,漫无边际的空虚很难受,可它就是没意义了!
裴笑溟怔了一下,说,我现在就帮你找回意义,你把琴取来弹给我听,把它看成很有意义,认真地弹。
杨灵涵一听,在心里嘲笑道,无聊!都试过多少回了,没意义。但丙杨灵涵还是照做了,他把“沧浪十二阙”弹给裴笑溟听。见他弹得认真,裴笑溟听得仔细,杨灵涵只觉得好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没意思!
弹奏毕,裴笑溟问,怎么样,有感觉了吧?
甲杨灵涵说,还是无意义。
裴笑溟说,你别老是无意义,你把它当成有意义不就行了吗?
甲杨灵涵说,真的没什么意义。
裴笑溟说,你这是唯心主义先验论,你就不能客观一点,承认它有意义!
甲杨灵涵说,什么是唯心主义先验论!只要有这个说法,只要你能说出这个词,它本身就是客观存在了,就是“客观”这个词,换一个角度讲,也不是打你的主观思考里说出来的吗?再说,客观了又有什么意义!
天啊!裴笑溟一听,完了,这下没得救了!
裴笑溟来了,杨灵涵就得陪他说两句,在他和裴笑溟争论的时候,他几次想终止这无聊的游戏。每到这时丙杨灵涵就会埋怨他,说,你老气馁什么,你就跟他辩论,说不定上就把意义辩论出来啊!可杨灵涵想,辩论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啊,有没意义纯粹是心的感觉,与辩论无关。
裴笑溟走后,杨灵涵还是老样子,空虚。空虚是种什么感觉呢,他只感到,全世界都往他心里紧缩,最后,连自己的四肢也都缩进了心里,但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它们一进来,就仿佛被绝望幽灵消化了。“绝望幽灵”占据了他的心,却永远不会充实他,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空荡荡,一切色相皆让它变成空相。但痛苦就在这里,这无意义和空虚并非解脱,没解脱还偏偏让你看不到任何意义,这就是绝望,不管怎么样,都抵抗不过它。
裴笑溟临走时,问杨灵涵,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甲杨灵涵说,我得了一种怪病,它不是抑郁症,也不是精神分裂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绝望症”。精神分裂,也可能有吧,但只是它的一点恶作剧,它的威力有无穷大,我这一辈子都得受它摆布,直到死去!
裴笑溟摇了下头,叹了口气,说,亏你博学多识,有什么用呢。人啊,都是看得清别人,想不通自己!
卷三:浮生·;幻〈26〉
高瓒听说杨灵涵病了,非让上官恒带他去探望不可。
上官司是也是刚知道不久,上官恒给祝九铭打电话时,谈到了杨灵涵,就问,老乡最近怎么样?都休息半个月了,也不给回个信!
祝九铭反问道,噢,你不知道?老乡病了,得了绝望症!
上官恒以为祝九铭逗他,说,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还有这病。
祝九铭叹了一声说,我们也纳闷,可他吃了药,看了心理医生,怎么治都不顶用!
听祝九铭语气很认真,上官恒就问,怎么回事?
祝九铭说,医生说是抑郁型精神分裂,咱老乡自己说,是因为得了绝望症才那样的,而且已经都几年了,偶尔地发作,这回最历害,恐怕不大好治啊!
挂了电话,上官恒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才半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晚上回到家里,上官恒就把这事告诉了姨夫高瓒,高瓒那次过生日时和杨灵涵谈得很投机,竟有些忘年之交,听外甥这一说,心里也惊异不小。
中午的时候,上官恒开车回了家,带上姨父去看杨灵涵。
当时,杨灵涵正坐在沙发上看“笑林”,见了他俩来,就起身让了座。高瓒和上官恒一见杨灵涵,都有些呆了,权骨高凸,两颊塌陷,双眼红肿,面无血色,才一段时间不见,竟憔悴成这般模样!
两人分别问候了几句,甲杨灵涵自叹道,活不活,死不死的,也就这样了。
吴玲儿端上两杯茶后,就坐到了一旁,说,他还是老失眠多梦,这段时间全靠安定片,可安定片不能长吃,吃长了就御不掉了。
高瓒端详了一阵杨灵涵,问了一些情况,吴玲儿就回答了他,但有一些还是藏在了心里,没法说。比如,有一次杨灵涵手淫让吴玲儿看见了,以后杨灵涵空虚到极点,亦或辗转难眠时,就由吴玲儿代劳了。次数多了,杨灵涵身子就发虚,盗汗,最后吴玲儿就只好让他吃安定片了。吴玲儿几乎成了杨灵涵的“全职太太”,这个称呼是丁乐乐说的,杨灵涵病了以后,吴玲儿就让他顾个保姆做饭,最后,干脆自己辞了职,在家照顾他。她心想,反正杨灵涵出钱,自己工作也不轻松,与其让别人来挣她的钱,不如自己挣。我总比别人更细心更疼他吧,再说,怎么他也算自己喜欢过的男人。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即使男朋友变了心,她以前的同事也舍不得,她们说得对,都是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忍心。也不考虑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要真好不了,那有什么办法。做了杨灵涵的“全职太太”,吴玲儿也改变了不少,真有些工作的劲头,很快就学会了做补汤,没事了就陪他散步,还给他买了笑话书来解闷。
坐了一阵后,高瓒才开口对杨灵涵说,你这病确实少有,但也别自暴自弃,天下医术高的人也不少,我有位朋友,叫方子舟,他就出身于中医世家,不妨哪天让他看一下。乙杨灵涵一听,就说了些感谢的话,接着约好了时间,说到时来接他,就要走。
看着高瓒一本正经的样子,杨灵涵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么,乙杨灵涵却和吴玲儿赶紧留住吃饭,也没留下。
礼拜天上午,上官恒和高瓒来接杨灵涵。上官恒开车,姨父高瓒坐在前座,吴玲儿陪杨灵涵坐在后排。到香港中路时,车拐入了东海路,这时吴玲儿才问高老先生,高大伯,您说的那个医生住哪?
上官恒斜了一下目光说,崂山。
吴玲儿说,那么远?!
高老先生歪头对吴玲儿说,我这个朋友,老家本是胶州的,三十二岁时死了老婆,他就去崂山做了道士。
吴玲儿惊讶地说,是个道士呀?
高瓒高先生说,这个道士医术可不简单,他父亲在民国时,专为寓居青岛的满清遗老看病,听说差点去了满洲国当太医。方子舟出家后,除了课玄习武就是研究医术,近二十年来,某些海军疗养院,经常拿重金到他那请诊呢!
吴玲儿一听,不好意思地说,对了,我们两手空空的去人家乐意吗。
高老先生一听,笑了,说,他是个道士,稀罕什么钱物,那些钱最后都成了太清宫的善款,要不是他领导发话,他还不乐意出宫呢。
这时上官恒插话道,对了姨夫,您跟方子舟什么关系?
高老先生说,姨父我老家不也是胶州吗?我们是邻居。接着又说,知道清朝扬州的八大山人吗?其中那个高凤翰,和我是本家!上官恒知道,姨夫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吴玲儿听的,他全家人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过了石老人,就有大片的山脉映入眼帘,感到路渐铺到了高处,直到拐过流清河入海口,就是崂山风景区的南线了。这里不光迂回曲折,而且路是行在悬崖上的,从车窗往下看落数十丈,便是滔滔浪海。这路,活象系在崂山腿腕上的一根保命线,而且多海湾、岬角的缘故,往往突然间映入车窗的,是直插入海的巨幅山崖。山崖下依旧是汹涌波涛。这时,以为要开到海里去了,心跳不勉加速,没想开到山崖尽头,吓得人刚要闭眼睛时,车一拐,则又是一湾。如是再三,复行几十个湾,着实让人心惊胆颤,一般人行驶在这段路上,也有两个字形容那时的感想,险胜!
山海之间的太清宫,为崂山道教祖庭,是全真道教天下第二丛林,由三官殿、三清殿、三皇殿三大庙宇组成。方子舟供职三皇殿,主管三皇殿事务。由正门进了三官殿,就见深深庭院里,门檐比邻。多石几散置,古木萧瑟,偶有道士,各自路过。出了三清殿西门,就是三皇殿,一个长方形院落。大殿里,供奉着天皇、地皇、人皇,即分别为伏羲、神农、轩辕。殿堂两侧,供奉着十位名医,扁鹊、张仲景、华陀、皇甫谧、孙思邈、王惟一、钱一、李时珍、叶天士、王清任。
见方子舟不在大殿内,高瓒带着他们过了一道拱门,就又是一个别院,院正北有一排房子,拾阶而上,进了正中一间。这间是办公室,正面供有神像画,侧壁为规章制度,中间摆着两张办公桌,旁边是木制沙发、茶几,无不古色古香。这间正堂东西各开了一门,东面是卧室,西边为书房。有个年轻道士在值班,看见高瓒带了人来,就赶紧笑着让座。方子舟正在书房里读书,听见高瓒来了,也不等通报,手握古书就从里间出来了。见了高瓒,说,你老弟好久没来拉!然后把书放到办了公桌上,坐下,彼此问聊了几句,值班道士就上了茶。
高瓒说,我今天给你介绍个小朋友,就指着旁边的杨灵涵介绍。
杨灵涵一看,这道长头上戴着一顶道帽,有扎把长的胡须,白如麻丝,穿的是长袖青大褂,深色布鞋,小腿上缠绷着白裹布。乙杨灵涵在高老先生介绍时,欠了一下身子。
方子舟听了杨灵涵的病事,对高瓒说,将才一看见他,就感觉着他气虚不足,身患重病!接着仔细打量了一番杨灵涵,让他伸了手,把了一会脉,又问了一些情况,乙杨灵涵和吴玲儿无不一一回答。
末了,方子舟捻了一下胡须,说,脉象恍惚杂乱,精神虚微不足,这样下去,不死也得疯啊!
杨灵涵听了道长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心想,我早就清楚自己了,倒把吴玲儿和上官恒惊了一跳。
高瓒问方子舟,他这病根是什么?
没等方子舟回答,吴玲儿就在旁边插话说,他自己说,绝望了,活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方子舟听了,笑着说,出家人有多少欲望?也不会成他这样。凡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心中都有绝望的根,他这个病相,可能关系着绝望,但症结在于不知什么导致了心神不宁,最后神气分裂,而全部让绝望占据了心。
高瓒问,那还好不好治?
方子舟阵阵有词的诵念道:人神好清,而心扰之。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