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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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歌-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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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敏辞职后,就去了4A级公司做,他早习惯于那种典章制度里的生活,而在浩然广告公司,他感到太杂乱无章。老板既带头干又说了算,工作中掺和了太多人情世故,正确和错误纠缠不清,个性不知道该在哪发挥好。尤其是他这做部门经理的,几个月下来,搞得人一头乌水,没个头绪。
走了个人也没什么,王浩然公益创业的雄心依旧。去年那两场公益活动,虽然没赚多少钱,却给他和公司增加了社会知名度。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这是刚开始,别说赚多少钱,只要把活动下功夫搞好,就是平进平出一分不赚也心满意足了,这好戏还都在后头呢!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杜少敏走了,公司又招了一名副总,策划部暂由他负责。此人三十多岁,面相敦厚,工作起来精神头很大,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兢兢业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开会时,王浩然激情盎然多了,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自从偏重公益项目以来,他把办公室整得跟书房一样,文化气息一下子浓了很多。
有客户来了,他则力求做到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而且客户无大小,均送到电梯口,亲自给人摁了电梯,目送别人进了电梯,才回到办公室。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暖的,静静的。他拿起笔,轻轻在一本书上,标划了几行,把这一页折住。看了一下时间,他就给司机打了电话,收拾了材料,出去谈下一项活动的事宜。
礼拜天的时候,杨灵涵在家上网。他进了一个生态论坛,看见有一则保护齐长城的倡议,就跟了起帖子来。那是春节时他在家写的,叫“过齐长城记”:
“海岱之间,有古长城也。战国齐人所建,故名齐长城。其始于岱宗西南,据黄河左咽。终于镇首东北,控少海右喉。自黄河之—,至溟崂之滨,耸连岱、鲁、沂、珠崂之脉,千四百里,曲迥高折,矫若惊龙!
长城左右,自古文明之邦。州分青兖,国列齐鲁。右乃孔孟之圣苑,左即管孙之故乡。熠熠乎,高山仰止。泱泱兮,大风也哉。有南阳、昭阳、微山、独山,四湖平南伏阴。有瀛州、蓬莱、方丈,三屿玄阴嵌阳。又龟蒙列阕,昆嵛屹嵬。黄河济渎,西北入渤,沂江泗水,东南赴淮。其山水文理,犹太极之象。以长城交变,文修武治,天下无二。一阴一阳,冲和之道。造化神秀,叹为观止!
古长城者,不战以屈人之兵,自然无为之道也。然事过境移,潜龙勿用,人能弘道,莫不损之。中正沧桑,今复何求?而太极之内,民逾九千万,毁林成耕,玉石俱焚,辟荒就田,绝溪枯潭。风来沙飞,雨过泥流,累月积年,遂成后患。郁树青山,鸟语花香,止可梦中相见矣。人者,造化之所为,又天生反为之造化,宁不慎乎!
癸未末,余自青岛返乡,经莱芜青石峪,见破墙蜿蜒山上,即古长城也。萧索寒踞,寂漠盘桓。无苍密之林,孑稀零之荆。惟草壤洗尽,多乱石崩兀。至若残拱废垣,空自淹留,落日霞骛,愁瑟入目。山川上下,了无生气矣。可惜当年,子美诗云;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比之视野,环睹诸物,则伤心生悲,怅然激怀。嗟夫,安得古城凝翠,突逸青龙,当腰横空揽胜!如此,诗画繁衍,三才相生而莫息,不亦和谐之道哉?!”
正上着网,吴玲儿打来了电话,说她正在汽车站,让杨灵涵过去接她。
杨灵涵说,汽车站离这只有四五站路,自己打车或坐公交车都行,还麻烦我干什么?!
吴玲儿厥了嘴说,我偏不,看你有多狠,你不来接我,我在这等一辈子,我就不相信,没个男人来接我!
杨灵说,想接你的多着呢,贩卖人口的,都想把你给接走!然后就问了吴玲儿的位置。
吴玲儿一见杨灵涵,就扑上去抱住了,边抱边晃着身子拱。
杨灵涵颤着身体说,你是借我身子锻炼身体啊,还是把我当成摇钱树了?!
过了几分钟,吴玲儿才立好身子,说,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还愣在这干什么,帮我提了行礼,回家吧!
杨灵涵提了行礼,说,天啊,这是哪辈子造得孽!
车上,吴玲儿问,年过得还好吧?
杨灵涵说,托你的福,能吃能喝的。
吴玲儿又问,家里有没有催你找女朋友。
杨灵涵说,怎么没有,所有力量都动员了,先是我爸我妈,接着是我爷爷、姑姑,然后就是外公外婆,最后连我以前的同学,都跑来要给我介绍对象。
吴玲儿问,那你有没有跟他们提起我。
杨灵涵故意问,闲着没事,我提你干什么?
吴玲儿一听,攥了右手,照着杨灵涵就是一拳,说,我叫你装傻!
杨灵涵说,就你这拳头,我爸我妈可抵挡不了,你说我能提你吗,我这是引狼入室,大逆不道啊!
刚说完,又挨了一下,接连不断的挨。
杨灵涵就说道,不早跟你说了吗,我现在真没打算找老婆。万一啊,我要坚持不下去了,撇下人家母子受苦受罪,我那不是造孽吗?还不如当初不找的好,你说是吧?
吴玲儿说,神经病!好端端的竟胡说!
杨灵涵说,你可别不信,我还真有些神经,没准那天就发作了,谁也摁不住!
吴玲儿不屑地笑了一下,说,我家里也催我,说搁下了不好!
杨灵涵说,你还是个孝顺女儿啊?!那好啊,也别让我影响了你的终身大事,赶紧找你的归宿去吧!
吴玲儿心里扑腾凉了半载了,说,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又想反悔?!
杨灵涵说,你也别忘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要是等下辈子才想结婚,你这辈子就不嫁人啦?幼稚不幼稚,可笑不可笑?!
吴玲儿想了想,说,我跟我妈说了,我年纪还小,再碰上个三年两年的也不晚。女人嘛,活够了才找男人,人家都要做单身贵族,我瞎着什么急,我还没活够呢!说到这,竟又破涕为笑,眉飞色舞地讲起了过年的事。
杨灵涵说,哼,你们女人啊,像钟摆一样,摇晃不定,捉摸不透!
吴玲儿说,怎么,知识分子琢磨起女人来了,有进步啊!
杨灵涵说,拷!知识分子没别的,天生就是琢磨女人的高手,自古臭老九最解风情嘛,你看看那些才子佳人戏,就知道知识分子竟些什么货色啦!
吴玲儿说,你可以琢磨我,但要琢磨别的女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灵涵说,你这是思想专制啊,幼稚不幼稚,可笑不可笑!我脑子里想什么,你还能知道?!
吴玲儿说,那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杨灵涵沉默了一会,说,没感觉!
吴玲儿一听,心里顿时落了一块石头。又问,那你对哪个女人有感觉?
杨灵涵不假思索地说,谁都没有!
吴玲儿说,你现在呀,就是那铁石心肠的禽兽!
杨灵涵说,你别说,我还真想变成铁石心肠的禽兽,这做人,可真他妈没做禽兽活得自在!
一回到桴溟斋,吴玲儿先背着手,在杨灵涵的床上检查了一遍。
突然,她伸手在床角捏起了一根长头发,瞪着眼睛问杨灵涵,你们男人这就德行,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和谁一夜情了?!
杨灵涵说,我也不知道。
吴玲儿问,真的不知道?
杨灵涵把右手捂在胸口说,我向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保证,绝对不知道。
吴玲儿这才松了劲说,算了,可能是我上次落在上面的。
一转身,伸手把桌子上的一块蒙布揭掉了,大叫道,哇噻,电脑哎!这下我可有的玩了,什么时候买的?
杨灵涵说,昨天刚买的。
吴玲儿说,好啊,去年交了那帮孤朋狗友,天天夜不归宿,我还没和你算帐,这又买了电脑,回家也有伴了,是不是想彻底甩掉我,让我自生自灭!
杨灵涵说,你邪门歪道还真不少,以小人之心度色狼之腹!
吴玲儿说,这样吧,一三五你玩,二四六我玩,本姑娘高了兴,和你一块玩啊!
杨灵涵摇了摇头,就在电脑前坐下了。
吴玲儿回房收拾好了,就叫杨灵涵陪她去逛街。
杨灵涵说,我又不买东西,逛什么街,自己逛去!
吴玲儿说,没良心,早晚会有报应!说着就摔门而去了。
卷二:流落·;客〈16〉
    过了一个月,董尚涛突然自杀了。
王浩然痛心地说,这哥们不该这节骨眼上死!
王浩然一听到这消息时,先愣了一阵子,然后心里就扑腾一下,塌了半边。
董尚涛是谁,他是王浩然的同学,是从小一块光着屁股玩大的哥们。董尚涛也有一家公司,还没等到破产,他就自个儿先行一步了,剩下个烂摊子,眼不见为净。
他撒手拜拜了,王浩然可急坏了。
王浩然给他作但保,从银行贷了好几百万,这一下子,自己就摊了一百多万债。王浩然自己也欠着银行钱,打算到年底还上,也就解脱了,这一弄,又被狠狠套住了。王浩然全部资产,也不止几百万,但流动现金也就是七八十万。这七八十万怎么敢动,这一动公司就瘫痪了。但后面银行又追得紧,这按兵不动,又根本不可能。那一夜,王浩然彻底失眠了。
对王浩然来说,筹个百十万不是问题,可这借了钱,早晚也是还,老是负债经营,这哪年哪月才是个尽头。王浩然叹了一口气,先给财务部打了电话,说明天的工资不要发,把某某公司欠咱的钱要回来再发。接着从朋友那借了些,自己又添上些,先把银行的债堵上了一部分。
这个时候,王浩然想起了鬼孙子狄仙,他禁不住痛恨起这个人来。这个人所预料的事情,到底发生了。王浩然最不喜欢别人的预料,他老和别人的预料对着干,我就是要打破你的结论。谁要把他的事情预料准了,他就痛恨谁,那样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命运,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掌握着。他在现实中低头,但他从来没向现实低过头,他不相信任何宿命色彩的事物。
但王浩然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后院真的起火了,而是让人那么地不可抗拒。
由后院想到了前院,眼下度过难关,一是增加收入,一是减少内耗。增加收入就得想办法上项目,去年的公益活动不赚不赔的,虽然还有两个长期客户,也没赚到什么大钱。要减少内耗,就得裁员,可有可无的人裁掉,不能服务于赚钱项目的裁掉。公益项目,先往后搁一搁。人员少了,项目多了,效率也是问题,没办法,带头加班,日夜奋战。
想到裁员,首先想到工薪最高的人。
这时,王浩然有些后悔了,不该老早招聘了副总,这个位职完全可以叫其他人来代理,或自己费点心思打点就行了。但王浩然是比较爱脸面的人,刚招进来哪会,两个人推心置腹,委以大任,这说解顾就解顾了?再说,这个副总做项目,也是经验老道,兢兢业业的。
又想了一下策划部,策划部七个人必须得裁。不过王浩然知道,杨灵涵不能裁,公司就他一个文案,顺便还做着策划,他要一走公司至少得再聘个文案。又想到设计部,设计部的人也不少,设计总监完全可以让某个设计兼着,没必要单独设职。还有客服部,客服部新招的几个,也正好试用期到了,该决定录用不录用了。这样,发了工资之后,策划部解顾了两个,设计部也走了两个,客服部新招聘的人中,只留下了一人。在王浩然看来,这样也不够,为了精兵简政,还得减两个。
裁员后,王浩然没有立码上项目。
手头还有两个长期客户,服务费都是月度结一次,前段时间人力都集中到了公益活动上,只是稍带着给人家服务,做出来的东西难免不尽人意。有一个客户,已在电话里明显表示了不满,到现在,他前几个月的各类服务费,还拖着不肯结。没办法,眼前得先把这两个客户服务好,才能考虑引进新客户,要不引进来新的,战线一长,人员不足,更服务不好!
大方向没问题了,王浩然就身体力行,带头渡难关。
此后,几乎每个礼拜都上满七天班,平时把创意会开到十二点,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骨干部门策划部,几乎每天都这样。家远的实在没法回了,就睡公司的沙发。昏天昏地一个月下来,杨灵涵就明显地脑子木了,吴玲儿更是怨声载道的,把杨灵涵还有浩然公司,不知在心理骂了多少遍。策划部抱怨的也不少,有人说胃都坏了,老吃不下饭去,还恶心。不过没办法,浩然公司以前是较为轻松,可换到别的广告公司,加班加点也是十有八九的事,只是这浩然公司后来居上了,有过之无不及,人就适应不了。
这时杨灵涵心里渐生了三个字,不自在。
想到这,心里就有些厌倦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王浩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看这不顺眼,看那不满意,动不动就对员工发火、痛斥。别人能承受,杨灵涵可没想过受这个罪,用他原先那话就是,谁又不是求着给你干,你发什么劳什子火!
他感觉到了委屈,比他更委屈的是小孟,小孟感到王浩然越看他越不顺眼了,一点小事,就埋怨他老半天,嫌他这不行那也不行。小孟一下子对王浩然失望了,他的失望比任何人都痛心,他是与王浩然死心踏地了,没想到还这样对待自己。一气之下,小孟辞职了,他很平和地跟王总说了离去的意思,王浩然留了他八九成,也就任他去了。
小孟走后,王浩然突然心里不是滋味,这是一个多么忠诚于公司的员工啊!
他想起了那些并肩作战的日了,想起了跌打爬滚中的互勉,想到了那些分享成功时的兴奋。小孟一走,王浩然就感到公司空荡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反省了自己工作中的过激表现,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急功近利?
虽然王浩然有所反思,但压力太大,工作中还是老发一些无名火。可做老板的,本身都不想发火,但发了火,其实也后悔的,只是碍于面子不肯道歉。如果能获得员工理解,他这是压力使然,也就稍为宽心了,最恨的是员工不肯理解他。这时他也能感觉的到,自己在员工心目中,不过是个反复无常、暴躁专横的老板。但他自己在心里,并不承认自己实际是这样一个人,每当员工的这种认为,从各种神情渠道传给他,连他自己都会自暴自弃,心想,反正你不肯理解我,把我看成这样,逼我上梁山,下不了台,我就这样做给你们看好了!
可这样做的结果,是很危险的。在内心互相离弃了,没有任何信任了,就只好选择分道扬镳了!
杨灵涵就是这样和王浩然分道扬镳的。
那天,王浩然对他发了火,怕他下不了台,还对其他人也发了火。他要让杨灵涵知道,我不是只针对你一个,我是太想把工作搞上去了。可杨灵涵不领情,他无所讳忌地坦露了自己的不满。王浩然当然感觉到了,心想,随便你吧。当初我也对你发过火,看你是个人才,也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道过谦,总不能让我这个老板,低三下四地没完没了给你陪不是吧?你不想想,难道你是把工作做的完美无缺,我才批评你的吗?你就不应该被批评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要能理解我,我继续重用你,要不理解,没办法,随你便吧!
杨灵涵心里也有想法,他受够了。
前段时间,有个老板找他谈话,说待遇条件都比这好,给他一星期的考虑时间,但他看着公司正是困难时期,裁员后人手也不够,第二天就打电话拒绝人家了。在你这,身心俱累的,我图什么?有什么问题不能心平气和地指出来,非跟我来这一套?你甭觉得你给我道过一次谦,我最讨厌的就是动不动就发火的人!你不能因为道过一次歉,就放任自己不停地发火下去,用什么态度对待别人,就会得到别人相应的态度。其他人能受得了你,我这是何苦!
想到这,杨灵涵就写好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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