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覆雨]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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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覆雨]无妄-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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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典云想的倒没有他这么多。花解语和柳摇枝不在,即使由、强二人联手,也要略逊于他。范良极一身先天气功登堂入室,轻功又接近江湖巅峰,就算不敌,缠住方夜羽也不为难。何况,他天天听这个说庞斑,那个说庞斑,听的快要聋了,也不知道庞斑真实本领如何,能够事先领教魔师宫门下的武功,未尝不是好事。
  他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范良极道:“我们进去动手,只要能伤得一人,范兄拉了马峻声就走,逃到韩府去,我想方夜羽现在还不敢在大街上公然行凶。要是还有别的伏兵,以你我二人的轻功,脱身想必不难。”
  范良极听他传音聚成一条极细的丝线,绝无半分扩散的迹象,心中也自佩服他功力精纯。眼下正是要紧关头,方夜羽说不定要把马峻声当做棋子,挑拨少林派和长白派的关系。而八派联盟之间若真有了嫌隙,对中原武林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正要点头答应,却见慕典云脸色一变,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奇怪的事物。他沿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所见之处十分正常,毫无值得注意的异状。
  慕典云不理范良极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就在想要越窗而入,打方夜羽一个措手不及的一刹那,他忽然有了被人监视的感觉。那人隔了很远很远,在虚空中遥遥望来,起初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发现他之后,那种感觉中蕴含的精神压力,陡然大了十倍百倍。
  若非万花谷的修心养性功夫一向极佳,早在那一刹那,他已忍耐不住,惊叫出声。
  那就像是庞斑站在苍穹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一样。他不知道这是魔门的“观人察物术”,被庞斑以庞大的精神力量运使出来,足够探查方圆百里的范围。但是庞斑意识中流露出来的意图,却不会被他误解。
  范良极忍耐不住,伸手去拍他肩头。手掌刚触及他衣服,立刻被一股柔和至极的力道弹开。慕典云仿佛大梦初醒,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传音过来道:“庞斑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范良极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也是江湖中难得的先天高手,方才庞斑集中精神观察慕典云,他并未察觉,这时将力量从慕典云身上移开,他一身真气顿时有所感应,自动运转,以便抵抗这股压力。
  如若慕典云得知,当日方夜羽将情报秉知庞斑,庞斑立刻判断出他的位置,他一定会非常惊奇。
  厉若海在邪异门总坛闭关八年,琐事全部交给宗越和几个元老处理。他这次出关,北行、东行之事,也由宗越全权打点。既然宗越没在怒蛟帮的船上见到慕典云,那也就是说,慕典云明白方夜羽撤去追兵的深意,因不想连累别人而离开。
  再综合他和风行烈之前的行踪,不难想到他准备前来武昌府。
  和浪翻云交手中受的伤,对庞斑这等人物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毕竟当日两人一触即分,没有死斗之意。他回到武昌静修,更多的是想要领略消化从这一战得来的进益。待静修结束,他自然也要继续做前来中原要做的事。
  他并不是蓄意找慕典云的麻烦,事实上,他从未蓄意找过任何人的麻烦。一切正如他对靳冰云所说的那样,言静庵为中原武林争取了二十年时间,总应该出现几个袅袅升起的新星,拥有做他对手的资格。
  赤尊信败了,浪翻云败了,乾罗不战而走,那么厉若海会如何呢?
  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医仙”,又如何呢?
  他捡慕典云窃听马峻声和方夜羽的时候,使出观人察物术,宣告自己的存在,也不是故意这么做,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这一点,范良极一时尚未想明白,慕典云却很清楚。
  他甚至顾不得惊动方夜羽,慢慢从藏身的花丛中站了起来,向范良极道:“我必须要离开了,庞斑这一番精神压力,正是在变相让我过去与他相见……范兄,你该不会是想跟着我吧?”
  他见范良极跟着站起,顿时大为惊讶。范良极这时也顾不得管书房里的马家兄妹和方夜羽,有样学样地传音道:“喂,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妻室?”
  慕典云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没有。范兄怎么忽然这么问?”
  范良极露出苦恼的样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道:“反正马峻声还有用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回头去把这件事告诉清妹,让他们少林和尚自己头疼便是。我总得跟着你去看看,这样就算你死了,也有个人回怒蛟帮报信吧?”
  慕典云微微一笑,对这外表古怪,实则非常热心的老头充满了感激。而且庞斑是魔师宫最重要的人物,范良极生于中原长于中原,所顾虑的也很有道理。
  他想到这里,便不试图劝他留下,点了点头道:“走吧!”
  月光仍然皎洁明亮,慕典云最后向书房望了一眼,不再犹豫,按照进来时的路线,再次幽灵般掠出了这间古怪的府邸。
  方夜羽是庞斑的徒弟,怎么会感觉不到师父刚刚的精神压力,但他并未流露出任何异状,想来事先知道师父会有此举动。慕典云也怀疑,自己从花丛中起身的动作惊动了他,但对方不出手,他也乐得装不知道。
  范良极并不是紧跟在他身后行动,而是与他拉开一里左右的距离,展开闻名遐迩的独行盗绝技,紧紧蹑着他的身影。
  武昌府的繁华不输给苏州、扬州等地,入夜之后,仍是灯火处处,空气中带着从长江水浸润而来的湿气。轻功好的人飞奔时,夜风拂面,非常舒服。但是,等他们出了府城,来到荒郊野外,一切繁华的声音就好像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宽阔平坦的官路,还有官路两旁的密林农田。
  庞斑早就把魔功收回,不再从精神层面压制他们,不过慕典云仿佛和他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无需指引,也知道他正在何处等候。
  范良极前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到接近庞斑位置的时候,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似是用极为奇怪的身法,缩身到了一旁的树林中去。
  其实慕典云也不确定,自己应约前来的举动究竟正不正确。他虽然像师门先贤、当世宗师一样,孜孜不倦地摸索着踏上天道的方法,但对此的心情并不非常热衷,至少不像庞斑那么热衷。
  唯一能够确信的是,倘若庞斑不是“挑战”,而是“杀人”,那么他未必会把性命拱手送上。但无想僧生还,浪翻云生还,证明庞斑并非一个纯粹的杀人狂魔。
  他只是要用和高手的对决,生死之间的体验,刺激自身魔种成长,如此而已。然而从另一方面看,和他交手的人死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愧疚,最多觉得遗憾。
  探测风行烈体内魔种时,慕典云就能感觉到魔功的无情。种下这魔种的庞斑本人,只怕会比魔种无情百倍。
  他忽然想起万花谷棋圣王积薪对自己说过的话。棋圣说,他下棋素来“胜固欣然败亦喜”,胜了自然高兴,败了也只是一笑而过,全不放在心上。这种态度用于做人,当然很讨人喜欢,但放到武功、棋艺上,未免缺少了执着之心,难以成为真正的高手。
  他在想,如果棋圣能够活到今日,面对这位将中原高手一个个挑战过去的魔师,又会做出怎样的评价?
  繁星点点,伴在明月之畔,宝石般镶嵌在深蓝的天幕上,照射着人世的虚幻。四周渺无人烟,虫声清晰的仿佛近在耳旁。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安宁的美,充斥了整个天地。
  慕典云倏然停步。
  无论善恶,世间不凡者必生异相。在此之前,他曾想过庞斑必定是个极富魅力的老者,甚至可能像是药王孙思邈那样慈和的人。毕竟,庞斑少年苦行,后来成名垂六十年,如今怎么也该近百岁了。
  但眼前这个站在大路中间的华服男子,最多不过三十来岁,发眉漆黑,皮肤比任何年轻人都要晶莹通透,绝无半分老化的迹象。
  他身形雄壮至极,样貌也是近乎邪异的俊伟,神采飞扬,目光如若电闪,藏着妖邪的魅力,包管任何人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了。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忘记他的实际年龄和外表展现出的不符,自内心深处意识到,他便是“魔师”庞斑。
  这样的外貌与慕典云的想象无半分相似,又好像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慕典云轻轻叹了口气。
  想从方夜羽,或是黑白双仆身上推测庞斑的武功,此举无异于自杀,因为庞斑是超越了他们层次的另外一种存在。事到如今,他终于能切身体会到,中原武林对庞斑的忌惮绝非夸大其词。    


☆、第十四章

  事实上,夜深人静,突然有个人负手站立在官道正中,画面应当十分突兀。但庞斑的站立姿态化解了这种突兀,他坐在小亭中时,仿佛天生就应该坐在那里,如今站在路上,也仿佛天生就应该如此。
  他周身气息与近处树林、天边明月连为一体,竟是浑然天成,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与此相对的是,他身上并无杀气,但姿态神情都透露出来此的意图。
  他当然不是为了和慕典云叙话而来的。
  他开口之时,声音浑厚柔和,并不需要像常人般换气,导致语调连绵,极为好听,“这世上让庞某动心的人事已经不多,慕兄不幸正是其中的一个。兄台会出现在武昌府,定然是明白了庞某的苦心,庞某深感宽慰。”
  慕典云一直在凝神聚气,寻找可趁之机,然而还是失败了。他又叹了口气道:“魔师风采果真不凡,不愧天下第一人的称号。不知你对风兄身上的魔种,是否还感兴趣?”
  庞斑面庞上掠过一丝奇怪的微笑,悠然道:“恕庞某无可奉告。慕兄的内外功夫不同于中原任何一家门派的武功,和魔门、静斋均大为不同。当日庞某一见,便感到武学一道无穷无尽,不知可否见告,尊驾师承何处?”
  慕典云冷冷道:“青岩万花谷,离经易道济世救人,花间游纵横江湖。”
  庞斑听到“花间游”三字,眼中忽然爆出精光,但他并未自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从容道:“慕兄伤及我宫中数人,我检视他们伤势时,发现慕兄的先天真气中附着一股生气,极难驱除。如今想来,这是理所应当之事,贵派既有济世救人的宗旨,武功想必与医术息息相关,自然遵循天人合一之道,明悟生死之理。”
  他极为舒心地一笑,仿佛小孩子见到了一个心仪已久的玩具,续道:“慕兄动手时,不是用短兵器,就是空手,只因对人体的了解胜过了其他门派,用长兵器反而会抹消这个优势。”
  万花秘笈共分七部:总纲、武经、医经、棋经、书经、琴经和杂经。万花弟子并不一定非要武功精湛,从六艺中择一修行即可,看似不如其他门派专注武学,实际上武经与其他五经息息相关,总纲之中,六经内容无处不在。
  庞斑寥寥数语,点破万花谷武功的基础,评点犹如万花先贤般精到,眼光经验均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大唐开元年间,洛阳附近爆发瘟疫,感染者如行尸走肉,最后被揭破是苗疆天一教的阴谋。从那时起,江湖和朝廷动乱迭生,万花谷各大弟子行走江湖,扶危济困,协助朝廷力量击破天一教、十二连环坞、安禄山等势力。
  慕典云年纪虽轻,经历的风浪却绝对不少。他跟随孙思邈修习医经,又惯见生死,对自身性命不像俗人那样看重。然而,这也不代表他会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束手待毙。
  他脸上冷意渐渐消失,以和庞斑对应的悠闲态度道:“魔师成名六十年,又曾在西域、中原各地挑战武林高手,经历极为丰富。在下想问魔师,难道自唐至明,数百年间,江湖上从未流传过万花谷的名字?”
  域外魔门有一分支,唤做“花间派”,派主瓦剌人年怜丹,乃是与蒙古里赤媚、藏边红日法王并称域外三大高手的人。
  如今这三大高手已全部和庞斑见过了面,准备协助魔师宫重新入主中原。慕典云一说“花间”,庞斑立刻想到这魔门分支。但他对年怜丹知之甚深,花间派武功与慕典云所说的万花谷无半分相似,连宗旨都大相径庭。
  万花谷不可能是五代十国以来魔门的延续,而慕典云居然不知本派历史,也是一件奇事。
  他摇了摇头,道:“对不住,庞某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慕兄还有什么想说的?”
  慕典云也摇头,平静地道:“庞兄见笑了。”
  他右手一翻,手中已执着数枚短而细的金针,瞬息之间,或打风府,或打膻中,这些金针竟然全部没入他周身大穴。
  以庞斑的见识,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在自杀,但慕典云手法美妙利落至极,显见经过了千万次的练习,让他心中暗暗赞赏,一时竟不愿出言打扰。
  忽然之间,他神情一动,微笑道:“今夜这里好热闹。”
  庞斑精神外扩,慕典云却是内收,所以感应无法像他那样灵敏,不过武昌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就算是半夜,有人经过也非罕事。
  他不接庞斑的话,看了看手背上隐约浮出的青色血管,心知已经功成,便道:“请庞兄勿要笑我临时抱佛脚。这套针法是万花谷秘传,太素九针的最后一针,锋针。”
  庞斑道:“哦?”
  他是何等人物,心想以慕典云的风度,早不施针,晚不施针,非要选二人见面的时候行此举动,一定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这套针法只怕也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功效。
  他心生好奇,慕典云却微微一笑,道:“锋针如同道心种魔大|法,乃是万花医术的极致,不便随便告知外人。庞兄想要知道它的功效,动过手后自有机会,如果我不幸败亡,知不知道也没什么要紧了。”
  庞斑失笑道:“其实庞某并非一定要和慕兄动手的。”
  慕典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难道魔师是想让在下相信,撤去魔师宫追兵、变相告知尊驾所在、午夜以精神奇功施压,这种种举动,只是为了见我一面?”
  庞斑不答,只以锐利到可以穿透一切屏障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这次东来,准备继续二十年前未做完的事情,以与高手的交战刺激魔种成长。浪翻云是第一个惊喜。
  浪翻云十八岁名动天下,没有师父也没有奇遇,是个武学方面的天生奇才。他以洞庭湖水为师,观看潮起潮落,湖面上水鸟滑行的轨迹,自行创出绝代剑法和身法。他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悟道轨迹,给了庞斑极深的震撼。
  因为风行烈生还,魔种入道失败,庞斑一直处在极为黑暗的心绪里,连对弟子、属下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改变,行事更是略嫌急躁。
  直到见到浪翻云,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刻意而为了。
  决战结束后,他于静室苦思,数天数夜后恍然大悟,终于突破最后一重心障,不再执着于追捕风行烈,将“应有的”魔种取回。往日里珍若圭臬的道心种魔大|法,在如今的他看来,已经无足轻重。
  因为这些都只是通往大道的一条桥梁罢了。
  但他仍然想见见慕典云。
  从很多年前起,生死之间的刺激成为唯一能够打动他的东西,或者还要加上对言静庵、靳冰云的感情。他用靳冰云来磨灭言静庵给他留下的印象,又用道心种魔来放弃靳冰云,自情关中苦挣而出之后,他发现“决战”二字对他仍有着奇异的吸引力。
  想要不受这唯一吸引力的羁绊,是多么困难的事啊……
  庞斑最终还是出手了。
  他实在太好奇万花谷的武学。生和死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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