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蝉衣的声音,两个男人也是一惊,转头见蝉衣刚刚走进来,身后跟着裴晴,不清楚前面的话她听清没有,便转而道,“你醒了?”
蝉衣冲方夙银一笑道,“刚醒来。”说完,见方夙银松了口气,转头好似看了贺兰千一眼,便跟着勾了唇,道,“但是,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闻言,方夙银愣住,
蝉衣几步走到床边,低头见容疏眼睛紧闭,脸色微白,心中痛了痛。然后,她将目光转向方夙银,一宇一句问到,“师傅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的那一剑,是那一道长的伤痕。”
拉着衣服的手一顿,方夙银看向蝉衣,见后者目光清冽,一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模样。
被蝉衣这目光看的颇不自在,方夙银想转换话题,蝉衣却怎么都不理,直直看定了他,非逼出答案。
她身后的裴晴见方夙银一直不说,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道,“闲王,这本是你们师徒的事,我其实也不该多说的。但是,如今是容大哥为蝉衣姐姐吸药,才成了这般状况。你若是不说,置她于何地?她作为当事人,难道一点儿事都不该知道么?”
“晴儿,这不是——”
“我管你是什么,不是什么。反正,你不跟蝉衣姐姐说清楚,我就陪着蝉衣姐姐一直呆在这里。”裴晴说完,便当真寻了一个凳子坐下,气呼呼地看着方凤银。
蝉衣扭头感激地看了裴晴一眼。
瞧见这两人,方夙银终于受不住了,叹了口气先小心翼翼扶着容疏躺下,然后对贺兰千说,“师傅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和蝉衣出去说点事。”
贺兰千点了点头,视线滑过蝉衣。
蝉衣面色松了松,看见裴晴朝自已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便扯了扯嘴角。看着方夙银起步往前走,她才看了看床上的容疏一眼,然后转身跟着走了出去,眸中深深落了什么。
外面比起屋中,要冷上一些。
蝉衣跟着方夙银下了台阶,夜风扑面而来,将头发吹的扬了起来,乱乱地抬在面前。
她抬手去拉头发,听见方夙银开了口,“那伤,是你离开青水流派的那一天,师傅受的。”
听见这话,蝉衣心中微滞,开口道,“为什么?”
方夙银转眸看她,夜色之中,他的一双眼,竟然和容疏很有些相似,俱是黑到看不见底。
“那日,你纵火烧了自已的房间,或者是想做个完全了断的姿态。我和师傅看见火光感到你房间时,只看见熊熊大火,不见你人影。”
蝉衣抿了抿唇,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而师傅,冲进了火里。”
一刻凝滞,蝉衣仿佛看见烈火燃烧在眼前,那灼烫的温度,将容疏一袭白衫吞噬而去。
那一日,容疏看见蝉衣房间起火时,奋不顾身要去救她。明知道她在里面的可能性近乎于零,却还是非得亲自进去才确定才肯作罢。
而蝉衣的房间的结构本就是木头,他进去的时候那些木头早已经被烧的脆弱不堪,头顶的横粱摇摇欲坠。而容疏就在这一片火海中,被横粱打中脊背,并伤到五脏六腑。
“后来呢……”心间一片空茫,蝉衣脑中不断重现那副画面,觉得心都好似被撕裂了开来,只能下意识地继续问到。
方夙银看了失魂的蝉衣一眼,叹口气,道,“师傅没有找到你,却带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方夙银沉默了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身上。蝉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蓦地一跳。
那是一条蓝色的腰带,做工精致,镶有银边。
这条腰带蝉衣自然记得,这是当初她在青水的时候,给方夙银的。和这条腰带一起买的,还有一条,是本来准备送给容疏,却因为后来那一系列的事,被她扔在衣柜深处再也没有碰过。
而她走的那一天,容疏冲进火场后,却是带出那条她本是要送给他的腰带么。
蝉衣张了张嘴,冷风钻进口中,顺着喉咙一直窜了下去,好似将四肢百骸都吹地冷透了。
“师傅为什么知道。”
“我和他说的。”方夙银看着蝉衣,眼中深深的,“他当时虽然一脸无所谓,但我知道他其实在意的很,他一直等着你给他却没料到最后是这般。”
蝉衣咬住唇,心头好像有波浪翻滚,一阵一阵拍在心上。
“师傅握着腰带倒在我面前时说了句‘就当是念想罢’。”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蝉衣想笑,却在扯动唇角的时候,发现鼻头腻涩,眼前一片模糊。
方夙银走到她面前抬手在她眼睛下轻抹了一下,指尖泛着水迹。“所以蝉衣,师傅不是不在乎你,也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能力离开东岚来寻你。就连你写信回来说要嫁给贺兰千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养伤。我为了怕他心急,将信藏了起来了。而到了满城后,我问过你,你态度坚决非贺兰千不嫁时,我是想着你们互相析磨地太累了,或许各自放开比较好。这才是为什么师傅在你成亲当日才匆匆赶到的原因。”
冷冷地风刮过脸颊,冰凉的触感顺着脸颊滑下,化作利刃狠狠刮过心里。
蝉衣只觉得心头痛的想要死了一般,这才明白这些日子容疏的异样是为什么,“所以,师傅经常咳嗽,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而是那伤的后遗症是不是?”
方夙银静默地看了蝉衣一刻,缓缓点了头。
蝉衣双拳越捏越紧,紧到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六章 那些被隐瞒的真相
见蝉衣浑身微微发着抖,方夙银抬手想要安抚她,却被蝉衣忽的一拳砸开。她抬起眼,眸中猝然显出一丝受伤的神色,“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若是一早就知道,会到这个地步么……你们存心让我担负所有的罪孽!”
冲着方夙银喊出这些话,蝉衣心里一片空茫,像是一瞬掏光了所有,连站,都站不稳了。
方夙银抿唇看着她,眼中微微心疼。
两个人僵持的时候,月纤领着大夫从外面进来,见他们二人站在原地,只冷冷看了一眼,便举步向屋里走去。
蝉衣见状亦要跟上,却不知道是之前的药效未退干净,还是方才发泄了一番的原因,身体一颤,人跟着软了下去。
方夙银眼疾手快地扶住,抬头见贺兰千和裴晴退了出来,忙叫了裴晴过来扶住,自已则跟着月纤进了屋。
蝉衣挣扎着要进去却被贺生千拦下,“你这种样子想怎么看着容疏治伤?怕是他还没醒过来,你就先昏过去了。”
蝉衣咬住唇,木着脸不说话。贺兰千示意裴晴将她扶回房,却被蝉衣挥手挡了,“我不进去,也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守着师傅,直到他醒过来。”
裴晴见劝不过,便将她扶到一旁的长廊中,寻了地方坐下。又怕蝉衣受凉,将蝉衣交给贺兰千后,便转身去自已房里想着去找几件外裳过来。
贺兰千陪着蝉衣在走廊边坐着,侧眸见蝉衣双目紧紧看着容疏的房门,心头一瞬还真有点暗淡。
“容疏的伤虽然重了些,但他本身底子不差,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放心。”
听到贺兰千的话,蝉衣转过头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唇,道,“贺兰千,我想我们——”
“我知道。”贺兰千笑着截断她的话,“你终归是放不下容疏的。哎,我倒是少了一个一起游山玩水的人了。”
闻言,蝉衣笑了笑,说到,“我也想游山玩水。有时间陪你去。”
“行,一言为定。”贺生千靠着柱子,抱臂看着蝉衣,笑的洒脱。
蝉衣嘴角扬了一会儿,便又慢慢落了下去。贺兰千看在眼底,忽而开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最初会娶你,不仅仅是我们那个约定吧。”
乍然听到这个话,蝉衣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夜色下,凤眸清清,“嗯?”
贺兰千扯了扯唇,忽然抬起手来,在蝉衣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她头上那支玉髓簪子取了下来。蝉衣挽起的发如流水一般泻了下来,落满后背和肩头。
蝉衣下意识地抬手去拦,却见那簪子已经到了贺兰千手上,红色一线衬在长指之间,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娶你,其实和这支簪子也有关系的。”贺生千把玩这簪子,抬头看着蝉衣,一宇一句道。
蝉衣的视线从簪子上挪到他面上,双眸微微眯起,口中问到,“哦?怎么个关系?”
贺兰千笑,“这是容疏给你的吧。”
蝉衣点点头,就听见贺生千接着说到,“其实,青水流派的秘籍都在这个簪子里。”
虽然隐隐觉得贺兰千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但现在听他清清楚楚说出这句话时,蝉衣心头蓦然一跳,下颌收紧,开口问到,“你知道?”
将簪子握在手心,贺兰千笑着看向蝉衣,很诚实地说到,“你也知道,我曾以何迁的身份到青水流派寻过青水秘藉,结果拿到一个假的。后来我就一直在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放在祠堂的话,那可能就在容疏的房间。直到那一这支玉髓簪子掉在了地上,我发现这簪子在光色下似乎隐隐有极小的字透了出来。后来知道这簪子是容疏给你的,便确定他将秘籍放在这支簪子里给了你。”
轻轻收回目光,蝉衣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笑道,“你倒真是诚实。”
贺兰千耸了耸肩,朝蝉衣伸出手,手心上躺着那支蝴蝶玉髓簪子,“我一向很诚实。何况,你也应该早就知道这簪子不是普通的东西吧。”
听到这话,蝉衣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在她决绝地一把火烧了房间的那天,她就发现了这簪子的秘密。当时只是一片难过,不知道容疏既然不肯爱她,为何还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可现在想来,原是自已没有想通。
“有些爱,不是口中说出来便是,而是做出来。他待你这般,其实已经说明了,你对他的重要。”
蝉衣的手微微一抖,伸手从贺兰千手心拿起簪子,又紧紧地攥在手里。
“蝉衣姐姐,衣服来了!”裴晴的声音从右方传来。两个人扭头看去,看着裴晴抱着几件衣服匆匆跑了过来,到了蝉衣面前,喘了喘气,才将手上一件杏色的外衣递了过去。
蝉衣接过衣服披上,转头看了看容疏的房间,却仍不见那大夫出来,不由得有些着急。
裴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问到。“姐姐是要一直等在这里么?”
蝉衣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
裴晴皱了皱眉说到,“我看这好像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蝉衣姐姐要不先回房休息?等他们出来,一定苇一时间通知你。”
闻言,蝉衣摇了摇头,道,“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裴晴着急了,“说不定这一夜都出不来呢?”
蝉衣却笑,神情很是坦然,“一夜就一夜呗,多大回事。”
“可是——”
“你要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蝉衣想留在这儿,就让她留吧。”裴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贺兰千给截断了。
裴晴看了看蝉衣,又看了看贺兰千,终是一屁股在一旁坐下说到,“这样的话,我陪着蝉衣姐姐一起等吧。”
其实容疏的伤势说来和裴晴没有什么关系,她本应该好好在房中休息,根本不必陪她来吹这冷风。但蝉衣也知道裴晴的性格,劝是劝不回去的,便也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多一点位置。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当大夫由月纤送着出来时候,蝉衣从位置上一跃而起,将一旁困得靠在柱子上正在休憩的裴晴惊得一跳,睁眼便见蝉衣急急忙忙向房间奔去。她也连连跟了上去。
门口,月纤谢过大夫,转眼看见蝉衣过来,冷冷扫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蝉衣微嘴而笑,“明知故问。”
月纤皱眉,拦着她道,“你不准进去。”
“哦?”看着横在眼前的一只手臂,蝉衣微微挑了眉,问到,“里面躺着的,是我师傅,我为何不能进去?”
“你还知道是你师傅!若不是你,他何至于躺在那里!”月纤柳眉倒竖,一脸怒意。
看着月纤这样子,蝉衣却轻轻笑了起来,“这也是我和师傅之前的事,与你这个外人何干。”
听到这话,月纤愠怒道,“外人?你知不知道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早已经是师傅的女人了么?呵呵,月纤你这话,到底真假几分,你自己最清楚。就算是真的,师傅没承认你,也没有娶你,你就什么都还不是。不要以为你仗着月缦就有情无恐了,不过是自欺欺人!何况——”说到这里,蝉衣故意顿了顿,继续道,“我和贺兰千师傅都不在意,你以为我会真把你之前挑拨离间的话放在心上么?”
蝉衣这一番话落在月纤耳里,激的她脸色微微发白,手臂都轻轻抖了起来。
蝉衣嘴角微勾,往前走了一步,到了她耳边,轻声道,“月纤,你若再这般下去,只会让师傅更讨厌你,不要说你自已没察觉。”
说完,她就推开月纤,大步朝屋中走去。只留下月纤退了两步,站在原地脸部抽搐,只能靠一次一次的深呼吸压抑心头的怒意。
蝉衣进屋的时候,方夙银刚刚给容疏掖了被子,转身往外走,见蝉衣走进来,便对她安慰地笑了笑,说,“师傅刚睡下。”
蝉衣也笑了笑,说,“师兄今晚让我守着吧。”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三十七章 我要的只有你,你给不给得起
方夙银看了蝉衣一会儿,也能体会她的心情,便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好好照顾师傅吧。我去熬药。”
蝉衣颔首,在床边坐下。方夙银出了房间,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蝉衣低头看着容疏那惯常嬉笑的脸此刻一片静默,心头如针扎般疼痛,许多忽略的细节一一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慢慢漫过脑海。
过了好一会儿,方夙银端着熬好的药回来。蝉衣忙将胳膊伸到容疏的脖子下面,将他的头抬起一些,另一手接过方夙银手中的药送到容疏口中。随着药碗的倾斜,第一口药从容疏削薄的唇上流过,却一点都没进去。
“师傅喝不了药,怎么办?”看着这般情形,蝉衣忙把药碗端平,侧眸着急的看向方夙银。
方夙银想了想,道,“大概只能强灌了。”
“这——”蝉衣面色为难,看着容疏这样子,着实灌不下去。
方夙银看出蝉衣的为难,便开口道,“我来,你扶着师傅。”
蝉衣点头,将容疏抱起一些。方夙银伸手捏住容疏的嘴,一点一点往他的口中灌着药,又生怕他无意识的吐出来,只能喂一口,就将他的下巴往上仰一分。
这一碗药好不容易喂完,蝉衣和方夙银倒是累的满头是汗。将容疏放平,又细细地盖上被子,蝉衣跟着方夙银走到桌边,各自倒了杯水,然后面对面坐了下来。
“这药是陆箫乾给你下的?”一杯喝完,方夙银看着蝉衣,问出了口。
蝉衣想了想,道,“今晚是为了方便贺兰千去熟悉迷踪阵,顺便看看怎么将霍大侠救出来,所以我是突然叫陆箫乾来的。又是在我的房中,想他应该没什么机会下药。”
“那会是谁?”方夙银眉头微皱。
蝉衣沉吟了片刻,说到,“如果猜得没错,菲菲中途来送过一些糕点,药,应该是下在那些糕点里。”
“年菲菲?”听到这个名宇,方夙银倒是很显意外,“她怎么会给你下药?!”
轻轻笑了笑,蝉衣双眸眯了起来,一线暗色滑过眼中,“之前是我自已没注意,现在想来,应该是陆箫乾给菲菲暗示了。在菲菲的认知里陆箫乾对我可真是矢志不偷。”说着,蝉衣便将那日她和贺兰千躲在树手听见陆箫乾和年菲菲说话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那天见他们在一块儿说着什么,蝉衣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一直没想通是哪里不对。现在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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