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负责容疏院子的,定然得选个稳重沉默的人。
左思成了不二人选。
左思和李岩算是方夙银和蝉衣之下进派最早的弟子,又因为资历出众,得众多弟子一声师兄。
而两人之中,左思较为稳重沉默,李岩则比较善言,故而这打扫容疏院落的事,就交给了左思。
此时,左思正由弟子搭了梯子在走廊之上。
走廊很高,大约两个人叠起来都不止。而走廊上面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层蜘蛛网,还有一只只有一块图案大小的黑色蜘蛛正在奋力往缝隙中钻。
“左师兄,扫带来了。”长脸弟子提着扫带匆匆过来,还未到近前,便喊了一声。
左思回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凉凉。一旁的人见状忙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作死啊!小心掌门出来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话,长脸弟子才想起来刚刚容疏去而复返那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顿时一个激灵,忙垮了脸,连连低声认错。
左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长脸弟子忙上前一步,将扫帚递了过去,“左师兄,扫帚来了。”
左思这才“嗯”了一声,回身看着梯子也架好了,便一脚踏上了梯子,一边躬身接过扫帚。
见左思亲力亲为,几个弟子站在下面也没什么事,便都散开了,提水的提水,擦拭的擦拭,各忙各自的去。
李岩来的时候,正看见左思踩着看着不甚结实的木梯子,举着扫帚扫着顶端的蜘蛛网。修长的身姿因为此番动作显的有些单薄。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双眼微微眯起,嘴角似乎挂了意思笑意。
可是,这丝笑意在下一秒便化作惊慌。他看见左思脚下踩着的那一级突然从中间断裂,接着,那梯子像是腐化了一般,全部散了架。
李岩心中一阵着急。因为离得远,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还没奔到左思身边,便听见他从上面掉下来的声音。
这一声极大。四周的弟子闻声扔下手里的东西,全部围了过来。一个个刚要伸手去扶,却被从后而来的李岩一把拨开。后者半跪在左思面前,却也不敢动他,只低声问,“左思,怎样?”
左思似乎想起来,甫一仰头,众人就看见他后脑之下一滩血迹,想来定是头着地了。
“头有点晕。”
那一滩血瞧的李岩眼中一黑,连连转头对身边的人说,“赶紧去请吴大夫来!”
“吴大夫,他的头有没有问题?”
李岩和几个弟子等在外间,见吴大夫提着药箱出来,李岩忙上前问到。
吴大夫年纪不大,但医术精湛,来的时间虽然比较晚,但和一般弟子都是直呼其名的,“左思后脑落地,受到重创。”
闻言,李岩心头一紧,追问到,“那有没有什么大碍?”
“可大可小,主要是看他脑中可有留下血块。现在暂时看不出来。”吴大夫皱了皱眉,似乎也很是为难。
李岩默了片刻,吴大夫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左思现在头晕,呕吐,眼睛有些看不清,你多照顾一下。我先开点药,能起到一些缓解作用。明日再看看他脑中可有血块。”
李岩应了一声,让人送他出去,又让剩下的人去跟着拿药,一时间,整间房中就只剩下他和左思两人。
似是犹豫了一下,李岩进了里间,见左思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皱着眉,脸色微白。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左思睁开眼,乍然看见李岩站在床边似乎惊了一下,才扯了扯唇,道,“你站在这里不出声,我还以为是鬼呢。”
李岩闻言也笑,眨了眨眼,弯腰凑近道,“那你仔细瞧瞧,我是人是鬼?”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左思心头微微一跳,身体也跟着往后靠了一分,垂眸道,“我现在眼神不好,正头晕的紧。你离得这么近,我眼更花了。”
听到这话,李岩稍稍离开一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的别有意味,“怎么?是不是眼花的时候,我在你眼里更有朦胧的美感?”
这话着实逗笑了左思,他抬起手揉了揉头,一边笑,一边有些喘不过气来般呼吸着,“你,你真是要我活活头疼死。”
闻言,李岩忽然敛了笑意,认真说到,“我怎么舍得?”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低,在转过好几道弯后尾音微沉,有种余韵未消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你的心底,瞬间软了心脏。
左思的神情有一刻凝滞。
而李岩忽然伸出手,将他的手拉下,探上他的额头。因此,他的人也更靠近了一些,身上的气息尽数都进了左思的鼻间。
左思忽然红了脸。
他抬手要拉下李岩,一边偏了脸,道,“我还是自己来吧,给弟子们看见了不好。”
李岩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害羞么?”说着,仍是退开了。
左思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岩瞧着好笑,在他旁边坐下来,双眸看定了他,忽而叹了气道,“为何你今天掉下来后,就对我这么冷淡了?”
看也不看他一眼,左思答到,“我一直都是这样。”
趁左思不注意,李岩忽然抬手握上了他的手。左思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蹙眉道,“放开。一会儿有人进来。”
“这青水派除了掌门和二师兄,我们这般的哪里少有了?”李岩反的极快。
左思还是皱着眉头,却也没再动了。
两个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门开的声音,左思连连抽出手,侧身看去,见容疏一身红衣踏步而来,长发也没怎么梳理,随意披在身后,却也不显邋遢。
“听说咱们的小左思摔了个脸朝地?”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五章 为谁独立中宵(上)
听见容疏的声音,李岩站了起身,跟着左思喊了声“掌门。”
容疏点点头,几步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左思的神色,脸上笑意沉了些,“你这不是脸朝地,而是脑袋朝地啊。”
左思抬手摸了摸脸,问到,“掌门怎么知道?”
容疏笑了声,道,“你脸还是立体的。”
左思默了下。
李岩忍不住笑了,“掌门你就别拿他开玩笑了,他现在头还晕着呢,刚刚已经被我弄烦了。”
容疏这才收了调笑,认真问了问,只说是让他好生休息,要李岩从旁照顾着。
说完这些,有弟子端了药进来,李岩顺手接过,一勺一勺喂给左思喝。
容疏在旁看着,若有所思瞧了两人一眼,而后也没有多留,同二人说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门。
跟着容疏的弟子见容疏进来没多会儿便出去了,自然紧紧跟着,却面带疑惑。待出了门,那弟子才小心翼翼开口,“掌门,你不是给左师兄带了药来么,怎么不给他?”
听到问话,容疏这才把藏在身后的药罐拿了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你觉得左思还需要我这药么?”
弟子不明所以,容疏朝身后怒了努嘴,弟子回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两个人的黑影,靠的极近,显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弟子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双眼直盯盯看着那窗纸。容疏笑着拍了他肩一下,他才回过身来,就听见容疏忽然低下去的声音,“替我准备些烟火吧,明天日落前给我。”
贺兰千在床上休养了多日,终于能下地自由活动了。
所以他能自由走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这小木屋的门,走了出去。
比起屋中药味的闷意,外面虽是深秋冷风,却让人一阵舒爽。
贺兰千披着外衣站在门外,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似乎在一个山谷底端。右侧是孤凌峭壁,有碧色藤蔓纯纯蜒蜒往上而去,在这个深秋季节瞧见这么大一片绿色倒也着实难得。
而左侧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弯弯绕绕流倘而过,想必蝉衣这几日吃饭打水都在此处。而河的对岸似乎还有很大一片广袤之地,一眼看不见边。
贺兰千又往前几步,转身打量了番这几日栖身的屋子。刚那的那一日实在劳累,根本没多在意。此时看来,这木屋似乎有些年头,角落处已经长满了青苔,屋顶瓦片也是坑坑注洼的,着实让贺兰千对前几日的大雨竟然没有漏水而感到万分诧异。
贺兰千捂着胸口再往旁边看去,在木屋一旁十米开外,有一间草棚,草棚里转角堆着高石,隐隐可看见有炉灶和干柴,炉灶中此时正燃着火焰,而蝉衣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炉灶旁,似乎正在煮着什么。
看着忙碌的蝉衣,贺兰千仍是站在远处,似乎没想过要去帮忙,只是静静地站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将她看着。
微微地风吹过脸颊,高高的天空上,秋阳明暖,格光落在身上,一片柔和。
在这一瞬间,贺兰千忽然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宇。
似乎,一直这样也不错。
另一边,蝉衣手头已然忙完,俯身舀起锅中煮好的东西,又侧身洒了些辅料,方端着碗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贺兰千,蝉衣眸中动了动,啥着笑走了过去。
待蝉衣走近,贺兰千才发现她端着的是一碗面,上面隔着一个荷包蛋,面上洒了些葱花姜蒜之类的,淡淡面香传来,随时极清淡的一碗面,看在眼里却似乎很惹人胃口。
“你一大早就是在煮面?”原以为蝉衣在做什么特别的东西,此番见着竟然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贺兰千不禁有些意外。
看着贺兰千这般表情,蝉衣淡眉轻挑,扬声问到,“怎么?煮面瞧不起啊。也不知道你这段日子吃的是谁煮的面。”
说来,这屋中没有多少米,所以蝉衣在上次下山去买药的时候,也顺带带了些面食、小菜回来。当然,这些东西虽然花的银两不多,却每一样都是用的贺兰千那玉佩换来的银子。
而这几日,在米缸见底之后,蝉衣不是煮面,就是包一些菜饺之类的东西,反正——除了面食还是面食。
所以,听见蝉衣这话,贺兰千咳嗽了一下,转而道,“瞧你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怎么不做些别的。”
闻言,蝉衣面色似乎顿了顿,凤眸之中虽烟岚淡渺,极深处却晕着一抹浅浅的暗色,“因为今日是……哎,也没什么,只是你也知道,我也就只会煮面,没有办法。”
明知道蝉衣有话说了一半又吞了下去,但看着她瞬间变化的神色,贺兰千想了想,没有追问,只是扯了扯唇,道,“就一碗?你是要断了我的伙食么?如果记得没错,这些可还是我出的银子。
“知道是你的,不用这么斤斤计较。”蝉衣抬眼看了他一眼,微侧身朝草棚示意了一下,“锅里还有。你现在能动能跑,也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说完,她便独自端着面,进了屋中。
两个人像之前的几天一眼,面对面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旁,边聊边吃,到各自吃完,蝉衣收拾了番碗筷,一边抱怨自己还真是贺兰千的丫鬟,一边三下五除二的洗了碗。
而整个过程,贺兰千就抱着臂站在一旁,也不还嘴,只是噙着笑听她牢骚,倒也不觉得烦。
之后,蝉衣以天气睛好,而贺兰千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为借口,提出要到不远处一个小丘陵去找些野味,改善改善伙食,顺便放放风。
贺兰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蝉衣那一句未说话的话有所觉察,还是因为确实在屋中呆久了有些闷,便也应了蝉衣的话,陪她出了门。
因为贺兰千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透,所以两个人走的很慢,倒真有些散bBS。 JOOYOo .nEt步的意味。
一路上,蝉衣时不时和贺兰千指一指之前在哪里摘过些野果,哪里寻到了药草,而贺兰千时不时应和一句,也时不时和她似吵非吵两句,等到达蝉衣说的那个丘陵时,已然是两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用蝉衣的话说,这么点路赤火的掌门人从日出走到日中头,要是让赤火的老祖先知道,定会气活。
这一路走来,贺兰千从蝉衣的只宇片语中,知道他们现在所在地方果然是在悬崖底下,也就是说,当初和容疏打架的那一次,如果自己坠落的方向稍微偏了那么一些,就能直接掉到这里了。
不过,那一定没死也得摔死了。
两个人先休息了片刻,蝉衣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说到曾在里面看见过野免、雉鸡之类的东西,今天带他过来,就是想着有一个帮忙,估计比较容易抓到。
看见蝉衣说到野味的时候,眼睛都微微发亮,贺兰千不由得好笑,心头却升起一种不满足她就不舒服的念头。于是,他让蝉衣在原地等着,独自一人去了树林之中。
蝉衣去弄了些杜稻草在地上铺了一片,又去拾了些干柴,而后耐心在原地等了半个多时辰,实在等不住了,正要下去去寻,却见贺兰千一手各提了只雉鸡,慢慢走了过来。
“这些……都是你猎到的?!”看着贺兰千一身清爽的满截而归,蝉衣不由得很是意外。
贺兰千对她笑笑,将雉鸡丢在一旁的土地上,掀开衣摆在稻草上坐下,俊美的脸上笑意浅浅,“没有看见你说的野兔,便带了两只雉鸡回来,一人一只刚好。”
蝉衣愣了半天,才道,“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打猎?”
贺兰千微侧头看着她,眼底泛起暖暖的笑意,被阳光一照,晃了蝉衣的眼,“我小的时候练隐术,父亲将我一人扔在树林之中,一扔就是十天半个月,不会也会了。”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几个宇,但蝉衣仍是听出了许多不曾知道的事。说的这般容易,一个孩子,如何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树林之中存活下来。
这般想着,蝉衣似乎来了些兴趣,她在他身边坐下,抬手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侧头问到,“反正也没事,不如你说说你之前的事吧。”
叁 东岚卷 情不知所起 第十六章 为谁独立中宵(中)
贺兰千扭头看她,眉眼似乎动了动,才开口问到,“你想听?”
蝉衣笑,手肘搁在膝盖上,手背则撑着下颌,漫谩笑道,“闲着无事,刚好有点兴趣。”
贺兰千点点头,却开口道,“我说我之前的事,你是不是应该拿同样的来作为交换?”
闻言,蝉衣低眸想了想,以前的事她真的记不得多少,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和方夙银抢了多少吃的,嫁祸了其他弟子多少次,又被容疏如何无奈的放过。
“你要我说些以前的事作为交换,我着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些琐碎事情你定然也没什么兴趣。”蝉衣侧眸将他看着,一脸诚恳的模样。
听到这话,贺兰千不由得一笑,道,“你也倒是实诚。不如这样,我看着你今日似乎有什么瞒着我,不如作为交换?”
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所以蝉衣很快便答应了。
见蝉衣应下,贺兰千将目光投向远方.有些飘渺着,回想起过往。
“其实我也没多少可说。我父亲是赤火上一任的掌门,而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自然期望将来将赤火交到我手上。所以从小我对他的印象,一如既往的全是板着脸,神情颇有些凶恶。”
贺兰千从有记忆以来,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隐术。他父亲在这方面上待他确实还不错,但凡和隐术有关的,无论他要看什么书籍,他父亲都会千方百计给他弄来。
诚然,每个孩子小的时候自然都愿意到处撒丫子去玩,谁乐意天天不是捧着书就是扎扎马步或者练武。
可是,贺兰千自幼便精明,他发现只要他肯学,肯练,他父亲待他就不会差。尤其是他每练成一重时,父亲对他的态度就极其的好。故而他便做出一副肯学的模样,加上他又颇有天赋,习起来极快,所以他父亲从之前的随意打骂,到后来的有求必应。
再后来,五派大战,贺兰千的父亲于争斗中死亡,他自然继承父志,要将这赤火再度壮大起来。
“这就是我的目的,之后的事,你也差不多都清楚。”大致说完,贺兰千将腿伸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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