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绕到卧房,一进门便看见地上散落的衣物,顿时一颗心紧了七八,脚也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迈了。
想了想,蝉衣决定还是站在原地,咳嗽一下,喊了声“师兄”。
床帐之后,似乎有人动了一动,方夙银探手掀开了床帐,另一手按着脑袋,蹙眉道,“师妹?”他的声音沙哑,似乎刚刚睡醒神智都还不清楚,一时忘了昨天才和蝉衣生了气。
在方夙银掀开审子的那一刻蝉衣瞪直了眼,而后上上下下将方夙银打量了一番,才微微敛了眸,道,“师兄,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方夙银闻言,下意识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赤着上身,薄薄的被子刚刚盖在腰部。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第三十四章 师兄,你变了
虽然按蝉衣所说,小时候他这模样她也看了不少,但是现在毕竟都这么大了,乍然被看见这么一副样子,方夙银也隐隐头疼,口中不由得说到,“谁准你进来不敲门的?”
蝉衣好笑,故意道,“我进的是玉清的房间,大家都是女子,不敲门又怎样了。”
听到这话,方夙银拉被子的手一顿,额头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识道,“你说什么?”
蝉衣眯眼笑,抬手指了指他的身后。方夙银慢慢转过身去,却见玉清正拥着被子坐在角落,即便裹住了身体,肩膀却还是露出了一些。
方夙银呆了。
正巧容疏走了进来,乍然见这么一副景象也是愣了一愣,才清了清嗓子,笑着道,“看来为师来的不是时候。”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蝉衣已经很尴尬了,现在再看见容疏,方夙银长这么大第一次生出一种恨不得钻地洞的感觉。
更无奈的是,情况本就乱了,他却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看出方夙银的窘境,容疏上前握了蝉衣的肩,笑着道,“你也不小了,别老是闯你师兄的房间,这要坏了好事可就不好了。跟为师出去等吧。”
蝉衣闻言,也觉得这场景着实是扎人眼球了些,便点点头,跟着容疏走了出去。2粥础
见蝉衣和容疏一前一后出了屋,方夙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玉清。
“玉清?”他唤她,压低了声音。
玉清抬起头来,长发在身后散下,楚楚动人,“殿下。”
“我……”方夙银张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含糊道,“昨夜……昨夜我是不是……”
玉清咬唇,回答到,“玉清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犹如一记闷锤砸在脑袋上,方夙银心头一声哀嚎。
可知他最不愿的就是听到这句话啊。
见方夙银面色似乎并不好,玉清抿紧了唇,垂眼低声道,“殿下无需在意。一切都是玉清自愿,和殿下无关。”
听到这话,方夙银心头一钝,竟有几许无奈,“我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般就误了你的清白,确实对你不公。”
玉清摇头,一脸甘愿,“玉清说了,都是玉清自愿。”
方夙银头疼,玉清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虽然事情到底怎么发生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可事实已经发生了,他还是要给玉清一个名分的。
方夙银皱着眉,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一时意乱情迷后有一刻是清醒了的,可是——瞧着眼前这情形,难不成昨晚他根本没清醒,一切都是错觉?
都说酒后乱性,他昨夜也不曾饮酒,怎么会乱了性呢?
满脑的疑问得不到抒解,又看着眼前这般委屈的玉清,方夙银深深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玉清,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你若是愿意,我给你一个侧王妃的名分可好?”
哪知玉清听到这话却笑了笑头,嘴角带着些笑容,万般诚恳,“殿下不用这么困扰,玉清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最多只能做侍妾,殿下又何必如此麻烦。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玉清自愿,和殿下没有任何关系,殿下并没有勉强我,能得殿下这般眷顾,玉清已经觉得甘愿了。”
听到玉清这番肺腑之言,方夙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玉清却对他笑,眉眼温柔,右手从被子里探了出去,似是鼓足了勇气才握住了他的手,“不瞒殿下,那晚宴会,玉清第一眼看见殿下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
闻言,方夙银心头一跳,就听见玉清接着说,“承萦殿下不嫌弃玉清出身低微,只要能让玉清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名分真的不重要。”
方夙银叹了口气,反手握了玉清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等方夙银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蝉衣、容疏和方夙银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平时极和睦的场景,今日倒有些针锋相对。
蝉衣依旧保持着怀疑玉清的意见,而方夙银觉得自己已经误了玉清的清白,就算她是假的,他也认了。
何况,若真是贺兰千派来的,何苦搭上自己的清白。
蝉衣很烦躁,却无论她怎么说,方夙银都不肯将玉清送走。最后这场拨话也就不欢而散了。
回去的时候,蝉衣深深叹了口气,想着若是玉清真的是对方夙银有情有义的话,那么就这般,便也作罢了。
和方夙银无止境的争执,她也是累了。
可是,她想的是简单,事实却不能如愿。
自从方夙银从玉清屋中出来后,便更加的照顾她,虽然没有再碰她,但是嘘寒问暖一样都不少。
可是,方夙银离开玉清房中后,却独自一个人站在亭子里,负手仰头看着天,俊朗面目上像是蒙着雾。
蝉衣走到他身后,见他如此,想着要打破这些日子彼此间的隔阂,便打趣道,“想不到师兄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啊。”
听见蝉衣的声音,方夙银微低了头,却没转首看她,只是瞧着眼前的水面,半天才说,“有时候其实我也在想,我对玉清到底是种什么感觉。第一眼瞧着确实感觉不错,带回来虽是遵的皇上的旨,但至少自己也不讨厌。后来日日相处不能说没有一分心动,只是……”
“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不到?”蝉衣接过他的话,说到。
方夙银这才转过头来,隔着池中升起的水雾将蝉衣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勾了唇角道,“师妹果然了解我。”
蝉衣笑,向前一步,“师兄若是觉得不对,不如我替你问问玉清,她对你可否真有情谊?”
闻言,方夙银眸中微沉,有什么极快掠过,却又归于平静。
“师兄若是没意见,我现在就去问。”见方夙银不反对,蝉衣接着说到。
方夙银终是点了点头,蝉衣领首一笑,冲他眨了眨眼,说了句,“师兄,你变了呀”,然后在方夙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身出了亭子。
蝉衣进屋的时候,玉清似乎正在泡茶,有袅袅的茶香从热水中溢了出来,散在空气里。
“这是什么茶?”
身后突然一道声音惊得玉清右手一颤,转过头去,原是蝉衣艳绝的脸,“是蝉衣姑娘啊。这是青芽茶,青州才有的。”
蝉衣点点头,微微一笑,这是还是疏离的很,“是么?怪不得从未见过,闻起来很香。”
玉清轻轻一笑,问到,“姑娘要尝尝么?”
蝉衣领首,“叫我蝉衣就好,不用这么容气。”
玉清顿首,一边取了一只青瓷杯子,动作熟练的沏了一杯,而后小心地端着茶杯走到蝉衣面前,双手递了过去,“这茶很烫,小心。”
蝉衣伸手接过,却不知道是她动作慢了,还是玉清收手太快,在她抬起指尖的时候,却撞到了茶杯,接着,玉清手一松,滚烫的茶便全部倾在了玉清手上。
没料到会出这么一透,蝉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一声“怎么回事?!”
蝉衣扭头,方夙银的身影从身边极快的晃过,同一时刻,一道气流直冲身休而来,她忙退了几步,再抬头时方夙银到了玉清身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白暂的皮肤上红色烫痕触目惊心。
那道气流竟然是方夙银对情急之下自己用的招式。
“怎么样?痛么?”方夙银皱紧了眉,满心担忧。
玉清抽了一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去拉方夙银,口中说到,“没事的,蝉衣不是故意,殿下不要怪她。”
若之前蝉衣还在怀疑这事的凑巧,现在听到玉清的话,她便肯定了这一透肯定是玉清设计好的。不然,在方夙银没有问起的情况下,她为何故意要提起不是自己故意的。
果然,听到玉清的话,方夙银不仅不收敛怒色,反而愈发火气,转头就冲蝉衣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接受玉清,怪不得方才那般主动要替我问她,原来还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她!若不是我多想一分,师妹是不是直接就要将刀架在玉清的脖子上了?!”
想来这些日子,她和方夙银虽因为玉清诸多争端,却没有一次像这般被方夙银指着脸贵问,甚至前一刻还对自己动了手。
蝉衣冷笑一声,语气冰凉,“师兄反正防着我,又何必这般失望。”
闻言,方夙银手一顿,却没有说话。
蝉衣又笑,细媚的双目渐渐泛起森冷的寒意,“师兄,你变了。”
同样一句话,前一次是带着玩笑的,这一次,却是夹着重重的寒意。
贰 京城卷 为谁冲冠怒第三十五章 师傅的一瞬意乱情迷
方夙银的耳里还盘旋着蝉衣方才的话,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一般,一簇一簇的冲击着神经。
一旁的玉清痛呼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还受着伤,忙取来药箱,找到治疗烫伤的药给她擦上。
玉清看着方夙银轻而缓慢的揉着药,不知怎么忽然笑了一声,笑的方夙银很是莫名,便抬头看她,“笑什么?”
“玉清在笑自己和殿下真是有缘,同一间房里受了伤。”玉清眨着眼,笑的纯净。
看着这般的玉清,方夙银实在不能把她和贺兰千他们连在一起。
有这种笑容的女子,怎么会是有心计的人。
“殿下在想什么?”
见方夙银忽然停了动作,视线凝滞,玉清拿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到。
方夙银摇摇头,没有说话。玉清以为他是在想蝉衣,便笑了笑,道,“蝉衣也是一时生气,殿下不用着急。”
方夙银不置可否的应了声,说到,“但愿吧。”
蝉衣离开玉清房间后,没有回房间,而是出了府。
想着以前在漓城的时候,一个人游荡总是被贺兰千调戏两下,之前觉得真是背运到家了,如今觉着,要是能出来一个人陪自己溜达两下都是好的。
可惜没有。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幸好身上还有些碎银子,够她充饥,不然,她大约要成为民间传说中被活活饿死的所谓美人了。
那她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承国第一名妓——第一个饿死的名姣。
坐在路边吃了碗清汤削面,天色已经沉了。她仍是不想回去,总觉得也没什么回去的必要了,不过是相看两厌。
不对,是相看三厌。
点了点身上的银子,好似连客找都住不起。蝉衣撇了撇嘴,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可怜过,就连刚到漓城的那段时间好歹还是住得起客找的。
这边倒好,住宿一宿可是翻三番啊。
所以说,京城果然是富贵销金窟。
既然住不了客找,蝉衣选择去寻个废弃的庙宇过一夜好了。
后来,蝉衣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多么天真。
京城什么地方,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废弃的庙宇。她只能走到河边,寻了一处偏静的地方坐下。
这里在白日碧波荡漾,岸边垂柳毵毵,远山秀色如黛,风光绮丽,到了夜里,只有一片无声静谧。
远处灯火辉煌在河边上投下浅淡的影子,却也只是浮在表面,融不进其中一般,好像这一处和京城格格不入。
蝉衣兀自坐了许久,感觉有些凉,抬手环肩,却感觉肩上忽然落下一到温暖。
她惊讶回头,见容疏正将他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见她看来,对他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双腿随意伸了出去,懒懒笑道,“怎么?是不肯回去了么?”
蝉衣讶然,出口的第一句却是,“师傅怎么来了?”
容疏笑,将手撑在一旁的巨石上,视线落在面前的粼粼水波之上,“听说小蝉衣不见了,为师不放心,自然要出来寻。”
蝉衣眉眼略细,有些自嘲般笑道,“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能出什么事。不过是不想在府里呆着了。”
容疏闻言,侧眸看她,眼眸虽深邃,却仍带着淡淡笑意,“当真是恼师兄恼到连师傅都不要了?”
蝉衣低眸,从身边捡起一块小石子,一用力扔到了水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师傅知道蝉衣没有这个意思。”
容疏笑,“你不说为师怎么知道。”
蝉衣蹙蹙眉,扭头看着容疏,叹口气,说到,“师傅别开蝉衣玩笑了。”
闻言,容疏转过身来,侧眸看着蝉衣,狭长的眸子里暗色绵延,“夙银懒得对一个女子动心,自然会有些忽略你的。你在这边介意着玉清,说不定玉清却也介意着你。”
“我并非介意玉清。”蝉衣开口反驳,长睫微敛,眸色掩在其下,“若是玉清真的只是一个喜欢师兄的女子,我自然替师兄开心。可是,她不是。她来历不明,动机成谜,放着这样一个人在师兄身边我怎么放心。”
“你是觉得夙银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么?”容疏反问,语气淡淡。
蝉衣看过来,眉目被夜色模糊,只有一双眸子极亮,“我没有。”
容疏摇头淡笑,抬手抚上她的发,声音清润,“夙银有他自己的选择,他既然选择相信玉清,之后的结果也是他自己该接受的。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玉清和他闹成这般。”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玉清。”蝉衣的回答斩钉戴铁。
容疏些微失笑,不由得开起玩笑,“这可怎么办,要是未来的师母你不喜欢,那师傅岂不是不能成亲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落在蝉衣心里却成了一块坚石,砸在心头发出空茫的响声。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动,整颗心竟有些抽痛,抽到声音都发颤,“师傅……”
似是没想到蝉衣的反应这么大,容疏也是一愣,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放心,师傅不是重色轻徒的人,这一点决计比夙银好。”
哪知听到这话,蝉衣不禁没有好过,反而连身休似乎都微微抖了起来,“是……是么?”
这一下,容疏终是瞧出些端倪,调笑的表情微微敛了分,语气认真道,“为师这一辈子就只有你和夙银两个徒弟。夙银是王爷,终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为师管不得。但是蝉衣,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比夙银更舍不得。只要你一天不嫁人,为师就陪你一天,可好?”
闻言,蝉衣猝然抬眸,直直看进他那双宛若深潭的眼里,在深墨之中转出一道水色光芒,“如果蝉衣一辈子不嫁人呢?”
容疏蹙眉,“蝉衣你——”
“如果蝉衣一辈子不嫁人呢?”不等容疏说完,蝉衣戴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再说了遍。
看着蝉衣隐透坚决的眼,听着她如此认真的话,容疏心里似乎被什么给拨动,一圈一圈的涟漪柔了他的心。
夜色中,就见他微微挑了下眼角,眸里似乎也落了星光,“你若是一辈子不嫁人,为师便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是个多长的时间,几十年而已,不够永久,却比永久更让人心动。
身边是水色做滟,头顶是星光散漫,眼前则是容疏黑沉沉的瞳仁,吸引了蝉衣所有的视线,所有的呼吸,所有的心力。
蝉衣心忽然跳的极快,好似有万般柔情涌入心间。
片刻后,她忽然动了,却是一点一点靠近容疏,下领轻抬,那一抹艳色在水色波光中呈现出优美的唇形。
容疏不知为何,在蝉衣专注的目光中突然动弹不得,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偏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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