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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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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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态炎凉人情冷
    第五章    世态炎凉人情冷  泡店希咬遇旧友
这家店子便成了牛希咬的一个好去处。平常感到孤寂了他就信步走来,权当散步,跟王家卫他们闲扯一通,或者叫上一两酒,再要一小碟花生米牛肉干什么的,借酒消愁,混些时间。店里没有散装酒卖,他只能买瓶装酒,一次又喝不完,就寄存在店里,下次再喝。这样搞久了,有一次就出了差错。一般他的酒瓶都是放在柜台下面一层,这天不知怎么给放到了上面一层,孙一夫看见了,没想太多,以为是客人的,随手就拿了出去。那些客人颇无聊,也不吱声,装疯卖傻地喝完,飞快吃罢饭就走了。牛希咬来喝酒时才发现问题,这事自然很叫双方尴尬。王陆孙3人说要赔他一瓶没开封的酒。 他老在这麻烦人家,当然不能要他们赔,就说算了。但那3人坚持要赔,他就终究还是接受了他们的一瓶酒。这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慢慢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那3人渐渐不太喜欢他老是把酒存在店里了, 怕再出差错,再一个,每次他要点菜,他们不便对他痛下杀手,往往给的量很足,而收钱时还要打7折,也叫他们心里很不凉快。因碍着同学情谊, 不便直言,面上就慢慢淡了许多,每次他要酒要菜,他们开始有点磨磨蹭蹭,不爱侍候了。他因生活得很不如意,既对现实不满,可又无力改变,精神和他的生存现状便处于一种分裂对峙的状态,自然对一般的日常小事很迟钝,不善于察颜观色,感觉不到朋友们的变化。或者说他其实也不是不能察颜观色,而是不愿纠缠于观察到的人和事之中。他宁愿让人说自己一点闲话,也不愿对某些细微的感觉做出敏锐的反应,因为一旦做反应就等于对本就苦不堪言的生活再添加几分沉闷的气氛。实际上他不知道,如果任某种问题无限制地拖延下去,最后带给他的麻烦其实是比马上解决掉问题可能引起的麻烦更多的,也是更能影响到他的情绪的。孙一夫见他这样不知趣,这天终于下决心要让他醒一醒,拿出他存放在柜台里的半斤酒说:“以后喝剩下的酒你最好拿回去,人多手杂,我们怕搞错了,不好弄。”
这是一个元旦过后的晚上,隆冬的气候,天特别冷,外面的寒风不说是在怒号,至少像惨咽,仿佛一把薄薄的刀片在刮垢着这个世界。新年落下的那场大雪的残痕遗迹似乎就这样被刮掉了。马路上静悄悄的,偶尔匆匆走过几个人,全都把脖子缩在厚厚的棉衣里。路灯在稀薄的空气中将哀怨的光抹在冷冰冰的地上,被人一践踏,立刻就不成了样子。牛希咬看着这惨淡的夜景,愁怅得想哭。恍忽间记起了南唐中主的一首名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韵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珠泪何限恨,倚阑干。景虽有异,情却相同,愁便似重重叠叠了起来。不知不觉他便把半斤酒全喝了。慢慢有了些醉意,正愁不知这样子还回不回得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呀嗬,挺潇洒的,一个人在这喝酒。”牛希咬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高个子,此人特点很明显,头小腰粗腿长,一张很削瘦的脸,因没有胡须,看上去似乎有些稚嫩,然而再一细看,却发现他的表情中藏着几分阴险和世故。因醉意朦胧,视力模糊,牛希咬一时没认出这人来。这人便笑了笑,干脆提步进了店子,说:“肯定是酒烧坏了脑壳,老朋友都不认识了。”渐渐清晰的模样,再加上熟悉的声音,牛希咬终于一下记起他是谁了,忙欣喜地打招呼,不过仍坐着没动,伸出手去想跟来人拉一拉。来人却似乎觉得这种礼仪不是属于他们这种人的,就没跟牛希咬拉手,站在桌旁问:“怎么一个人喝?”牛希咬说:“这不是有你吗,来来,坐下,喝两杯。”此人说不会喝酒,不过身子却马上坐下了。
此人叫邹伟强,两三年前跟牛希咬做过同事,当时他们在校水电安装队当电工,做学徒。在牛希咬的印象里,邹伟强是一个愣头小子,说话口没遮挡,不知天高地厚,爱耍点小聪明,喜欢跟社会上的泼皮无赖鬼混,逞勇斗狠。因他比邹大两三岁,那时他没有把邹当朋友看,邹却常爱跟他接触,开开玩笑。后来因水电队的师傅无端克扣学徒工资,中饱私囊,学徒们那回不知怎么非常齐心,一起提意见,闹腾了一番,结果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迫使师傅不得不把克扣的工资还给他们,但到底年轻气盛,少不更事,最后还是中了师傅的道道,被好好收拾了一番。牛希咬一怒之下,退出了水电安装队,有不少学徒也学他接连退出了。那之后牛希咬就跟邹伟强很少见面,只记得好像有次在路上碰到过,两人倒是非常热情,互相问候了一下,说了些闲话,就又各奔东西。今晚没想到竟在饭店里邂逅。
牛希咬把邹伟强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暗暗吃惊。眼前的邹伟强和当年的邹伟强仿佛不是一个人。倒不是邹模样变化了多少,而是邹的神情举止显得稳重了许多,说话也没了那股轻浮气,似乎能够让人感到分量,显然再不是从前那个17、8岁的虎头虎脑的少年了。
牛希咬其实跟邹伟强交情并不深,也许借酒消愁了这么久,他脆弱的感情需要交流,就觉得邹格外亲切,便决定请他吃个夜宵,正好自己也没喝太够,还想继续消消那郁积于胸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就点了几个菜,香干炒腊肉,豆鼓椒辣炒肉,还有番茄炒蛋,另外再要了一瓶酒。孙一夫说:“你已经喝了半斤,再不能喝了。”
牛希咬不满地说:“怎么着,老同学,怕我不给钱是怎么的?”
孙一夫急忙赔笑解释:“我是怕你醉了走不回去。”
牛希咬看着孙指着邹伟强说:“放心,这是我兄弟,我醉了他会送我回去,不要你操心。只管把菜炒来,我跟这位兄弟多年不见,今晚要开怀畅饮。”
孙一夫就不再说什么,进厨房吩咐人忙碌去了。
邹伟强穿一件灯芯绒的夹克,他哗一下把拉链拉开,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开了牛希咬一支,然后又点火,问:“兄弟,混得怎么样?”
牛希咬比邹大两三岁,却被邹叫成“兄弟”,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因知邹在社会上混过,跟他的狐朋狗友不论辈份大小一律使用这个称呼,便又释然了。说:“别提了,惨不忍睹。”
“在哪发财呢?”邹喷出一口烟圈问。
“发财?你看我这样能发财吗?发昏还差不多。”
“总在干个什么事吧?”
牛希咬就把自己已经进食堂当工人的事告诉了邹。
邹伟强说:“不错嘛,不管怎么说食堂里吃喝不愁,总算有了着落。”
牛希咬知道邹伟强无非是出于客气才这样说,便摇头道:“唉,惨!你呢,看你这样子,油头粉面,神采奕奕,才真正像混得不错。”
“你都混不好,兄弟我就更不可能混好了。你好歹还喜欢读读书,有一些文化,我他妈的连小人书都没看几本,能混出什么样!哦,对了,以前你好像很喜欢搞文学创作吧,经常还投稿什么的,现在怎么样,发表了一点东西吗?”
“说了我现在只发昏,发表,猴年马月的事。你一直没再找工作?”
这时酒菜都上来了,牛希咬动手给邹倒酒。邹说:“那年在水电安装队工作了一段时间,我算看清了,找工作没什么意思,总是被人压一头,被人管着,太不自由了。我在家里从小都不喜欢爹妈管的,现在要我去被别人管制,受不了!人要学会当家做主人。”他为最后这句笑话很是得意,把头甩了两甩。
“可是没工作你怎么生活呢,总不能老靠家里吧?”
“当然不能靠家里。反正到处瞎混,现在这个社会乱七八糟,只要动点脑筋,敢想敢做,还怕饿死自己?”
“那到底干什么呢?”
邹伟强就看着牛希咬怪异地笑了一下,似乎不太想说,可不知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冲口而出:“打家劫舍。”
牛希咬认为邹伟强是开玩笑。不过根据过去对邹的了解,他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至少他相信邹肯定有这种想法,而且不乏实施它的勇气。
“这可是条绝路啊!”其实牛希咬觉得邹伟强很适合去打家劫舍,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他感到有点诧异,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劝劝这位小老弟,还是顺口这么一说,以显示自己很成熟了。
邹伟强自然不以为然,他拿起酒杯要跟牛碰杯,牛摇头说已经不行了,他就径自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伸出手背抹了抹嘴说:“应该说对于我们这种人这是最好的出路。你不妨想想,我们能干什么?了不起到哪家工厂去做个工人,每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表现得再好也不会给你官当,对不对?所以不如铤而走险,就算犯事被抓,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本就没什么指望,可万一成了呢,那一辈子就是另一个样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问题是风险太大,成的可能性极小。”
“你搞错了,”邹伟强大口大口地吃着菜说,“风险大是不错,可成的可能性也大,所以风险就算不得什么。要干大事当然会有风险,共产党当年不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干革命的吗?”
牛希咬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打家劫舍怎么能跟人家的革命相提并论!”
邹伟强却一本正经地说:“真正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区别,你好好想想,共产党当年不也就是打家劫舍吗,把地主老财的东西抢过来据为已有,你说他有什么道理!有些地主也许是剥削了别人,但有些地主其实是很规矩的,只是祖上或者自己经营有方,积累了许多田地,自己种不了,当然就要请人种,他给别人一点佣金,共产党凭什么就把人家的田分了,还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家的头?他无非是为了过好日子,那我现在打家劫舍也是为了过好日子,为什么就不对?”
这段话倒叫牛希咬哑口无言,细一想,似乎觉得确有几分道理,但感情上又实难接受。心想看来不管什么人,在损人利已之前都会为自己找一大堆理由,这大概是为了彻底解决他心理上多少有些惧怕的问题,自己给自己壮胆打气。牛希咬感到邹伟强现在并没有真正把这个罪恶的念头付之实施,但的确有向这方面发展的迹象。他站在邹的角度上想了想,忽然觉得刚才对邹的劝告有点可笑。再说自己,近来因百无聊赖,不是偶尔也会闪出一两个邪恶的念头吗,只因胆小,或者被道德的力量束缚住了,便不敢付诸实施。那么在邹伟强的脑子里出现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呢?对于邹的理论,他也觉得至少从某种角度看是说得过去的,他曾看过一些讲述过去革命时期的文章和回忆录,里面就讲过共产党的军队有时也会抢劫民众的财物,实际就是土匪,邹的理论确有几分道理。
牛希咬笑问:“我说老弟,你不会真要这么干吧?”
邹伟强说:“这种事我跟你开什么玩笑!我还想劝劝你,兄弟,别再像过去那样死心眼的过日子了,想开点吧,反正这辈子也就这么回事,豁出去,拿命赌一把,输了就当没来过这个世界,反正你跟家里关系也不好,无牵无挂,万一赢了呢,可就赚大了。怎么样,跟我干吧?”
牛希咬摇摇头说:“我怕死。”
邹伟强也摇摇头说:“大多数人就是因为怕,所以一辈子碌碌无为。”
牛希咬哭笑不得,感觉很可笑。这个昔日在自己眼里像个小瘪三的家伙,那会好像连骨头都没长利索呢,如今居然用碌碌无为这种字眼讥笑自己。世界好像颠倒了过来,没文化的人竟用文化人的语言对有文化的人进行批判。
时间在这种闲聊中过得飞快,好像没说几句话,店里就打烊了。看守店子的伙计,就是那个厨师,已经乓乓乒乒把店里收拾了一道,开始关窗闭户。尽管牛希咬是常客,可他走过来下逐客令时脸上却见不到一点笑意。牛希咬四周看了看,想找孙一夫通融通融,延长一点时间。那伙计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孙已经走了。牛希咬就不再说什么,掏钱付帐。
邹伟强的酒量远不如牛希咬,但他只喝了二两,并无醉意,牛希咬却是有点不行了。脚步有点像打鼓点,时不时在地面绊一绊。亏得有邹伟强在一旁不时扶扶他,他才一路顺利地走了回去。他邀请邹伟强进屋坐坐。邹伟强本就是个夜游神,到处瞎混时间的,就同意了,进到他屋里一看,顿时十分羡慕,说:“好,一个人有这么一间房子,干什么事都方便。”
牛希咬说:“可惜我却无事可干,以前没这房子的时候倒像是整天忙忙碌碌,嫌时间不够用。”他本想强撑着跟邹伟强再聊聊,今晚这场邂逅,使他已经改变了过去对邹的看法,有心跟他交个朋友了。可这会整个人软绵绵的,尤其是脑袋昏昏沉沉,感到仿佛地心力无形中加大了5、6倍似的,拉扯着他的头直往下坠。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床上。邹伟强一看也不知怎么弄他,想跟他倒杯茶,可拿起热水瓶一摇,没有一点声音。他只好给牛盖上被子,呆坐了一会,后来就走了。
牛希咬睡到下半夜,因是和衣而卧,又盖着被子,身子倒是没受凉,但因喝得太多,肠胃受不了,最后还是难过地呕吐了起来。吐了一房的秽物,臭气熏天,他也没力气收拾,又继续睡去了。直睡到次日上午9点,终于消了酒意,醒了过来, 一看钟,吓了一跳,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就躺着没动,这种时候再跑去上班,肯定会被食堂主任数落一通,做旷工处理。他只好采取一般工作人员碰到这种情况所惯常采用的应对之法,去医院谎称得了伤风感冒,开了一张病假条,去食堂交给主任。主任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便回去又睡了一觉,中午懒散散地爬起来,先把地上那滩秽物清扫了出去,然后打开窗户透空气。此时他毫无食欲,便在房里呆坐着,看着冬日的暖阳在外面的山中飞来飞去,还看见几只小燕子在阳光中快乐地嘻戏玩耍,不觉又惹出万千愁情,闷闷地感叹,只恨此生不是一只飞禽走兽,真是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啊!
这时邹伟强又来了,说来看看他怎么样啦。牛希咬说:“半夜的时候吐了一次,差点把苦胆吐出来。我以前醉过3次酒,每次都吐得一蹋糊涂,今天是第4次。唉,醉酒他妈的真不是滋味,我发誓,以后喝酒一定要控制,再不让自己醉酒了。”
邹伟强说:“我记得你以前酒量挺大的呀,半斤就跟喝水似的,怎么现在的酒量退步啦?”
牛希咬说:“昨天你来之前我已经喝了半斤,后来又喝了4两, 当然顶不住。”
邹伟强说:“难怪。我喝酒倒是从没醉过,所以酒量也练不出来。”
牛希咬就开烟。说了一会话,邹伟强说:“昨晚你请我吃了夜宵,今中午我请你,走,到下面山下找家馆子吃点东西去。”
牛希咬直摆手,说:“不不,晚上吐得我肠子里现在好像都还在冒苦水,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邹伟强说:“昨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现在你肯定饿了,还是去吃点吧,勉强吃点也行,总之吐了这么久应该填点东西。”
牛希咬还是摆手说:“不不,心里直发腻。”
邹伟强说:“那你别吃肉,吃点小菜,保证不腻。”
牛希咬没拗过邹伟强,随邹离开了屋子。到了馆子里,不知为何牛希咬忽然觉得一下有了食欲,邹伟强就点了好几个菜。不过闻着酒味牛希咬还是觉得不舒服,邹伟强就没对他劝酒,自酌自饮了起来。两人很悠闲地说着话,今天的话题就比昨晚的话题宽泛了许多,但说来说去,主题终究离不开前途命运。牛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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