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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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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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牛希咬休息,因心情十分郁闷,哪也没去,就在房里呆坐着。干这份膳食工作已快一年了,他渐渐感到这种平庸的生活竟也是有压力的,无形中搞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了。起初也许因为有文学的支撑,他还能习惯,不幸的是他的文学信念已经随风而逝,他就感到心里仿佛有道堤坝垮了似的,一切都被淹没了。他不明白过去那么强烈的文学信念,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所谓的信念居然如此的不可靠,这使他对人生灰心到了极点。想象一下未来,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不禁想起了五代时的一首小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咀嚼再三,不觉喟然长叹,又想起了李煜的一首词: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文学终还是牵肠挂肚的,只是每每鼓起勇气要再把它拿起来,那志气便又散了。他觉得自己缺的并不是才气,而是表现这种才气所必需的宁静的心态。现在的他确实太躁动不安了,生活的每根触脚仿佛都在撩拨着他,它们牵着他的魂儿向各个方向奔去,使他就仿佛被五马分尸了似的,这种情况下他是断不可与文学再续前缘的。
他愁怅地走近窗户,推开纱窗,一缕深秋的暮色爬上了窗台,并且挟来了两声蝉鸣。岳麓山的红枫已过了最艳丽的时候,开始褪色了,不过远远望去,那副香销色衰的景象似乎更富有诗意,也更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这时,余九日来访了。余一进门就说他先去山中散了散步,路过此处,随便来坐坐。牛希咬很清楚余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一下,盖因在他们的交往史中一般谁去拜访谁似乎就意味着谁被谁吸引了,而被吸引又似乎意味着在精神上甘拜下风,这是他们的尊严所万不能接受的,故余九日要特意解释一下,以表示自己不过来歇歇脚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说了一会闲话,余九日问:“你难道真的放弃文学创作了?”
牛希咬说:“暂时的放弃。。。。”
余九日就直言不讳地说:“什么暂时,我就知道你坚持不下去。以前我给你预言过,你不信,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
余九日这种批判的口气叫牛希咬有些生气,立着眉毛说:“你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劳逸之道,一张一驰。这几年我跟家里闹得水火不容,好不容易终于完全自由了,我想充分享受享受。好比打仗,我这是以守为攻的打法。”
余九日鄙夷地说:“可笑,文学跟打仗有什么关系,乱比喻!”
牛希咬说:“你懂个屁,事异而理同。”
余九日说:“你这个人一贯如此,口是心非,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牛希咬说:“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彼此彼此。”
沉默了一会,余九日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不会就这样混吧?”
牛希咬忽然有点烦他,可又不便流露出来。也不知为什么,从前他们之间这一类的互相贬损司空见惯,都没往心里去过,怎么今天一下就烦起来了?牛希咬想可能是年纪的原因吧,慢慢成熟了,不再喜欢那种口没遮挡似的随便了。他克制着这点不快说:“我想去做生意,就是。。。。没本钱。”
余九日说:“我也这样想,老早想劝你放弃文学去做点生意,又怕你听不进,就没说。”
牛希咬觉得余九日又是在向自己挑衅,意思是说他早想到自己前面去了。他重新把脸绷了起来,说:“什么‘你早想劝我’?少说些这没用的话。我不说你就不说,我一说你就顺杆子爬。”
余九日说:“骗你不是人。真的呢,我也很想去做生意,现在流行做生意,学校许多老师都投笔从商了。有时觉得读书真没意思,不如捞几个钱实在。”
“吓,从你嘴里说出读书没意思的话来可真难得。我说你还是算了吧,少打这种主意,老老实实读你的书,以后当你的官去。”
“根据现在的发展形势看,做官不如有钱。”
“那你就错了,在中国,无论什么时候,当官还是比有钱来得尊贵些。”
余九日显然不同意牛希咬的看法,正要反驳,忽然觉得没意思,便摆手说:“算了算了,搞不好又要争论。──你想做什么生意?”
“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哪里就有了计划!做生意首先要有本钱,就我现在那点工资,根本无从措手。”
“那就白手起家嘛,许多亿万富翁都是这样干起来的。这也能显得出你比别人能力强。”
“你这是书呆子话。”
余九日被刺激得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有了反应,支愣愣地对着牛希咬,瞪圆了眼争辩说:“确实有人是白手起家呀,像香港的李嘉诚等等。。。。”
“我知道有,但那只是极少数,极个别。真正说起来,哪那么容易白手起家,非得要机缘凑巧不可。我想我没有那个命。”
“什么‘没有那个命’,说得好听,其实是没那个本事。”
牛希咬就气得骂了一声娘,不再跟余九日讨论这个问题。气氛弄得有点不愉快,余九日就起身要走,哪知刚到门口,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吓得他急忙往后躲。来人是陆同,后面还闪出了孙一夫。
陆同一把拖住余九日:“怎么着怎么着,我们一来你就要走,看不起我们是怎么的?”
余九日解释说他已坐了很久了。“那也不许走。”陆孙两人几乎同时嚷了起来。陆同说:“好不容易凑一块,不扯两个小时的淡谁也不许出这个门。”
余九日只好重新坐下。4 个人天南地北地乱扯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慢慢又集中到了赚钱上面,陆同说在系里面混实在没意思,想去做生意。
余九日便指着牛希咬说:“你们想到一块去了。”
陆同惊讶地看着牛希咬问:“真的?”牛希咬点点头。陆同就忽然夸张地笑着叫道:“对啊,你是搞食堂的,会炒菜,你看我们去开个饭馆怎么样,现在的饭店很好赚钱。”
牛希咬便也有点兴奋了,眼睛亮了几度。不过他是一个悲观性格的人,遇事总比人更容易想到不利因素,那张刚刚绽开笑容的脸就又阴了下来,说:“没有本钱也是枉然。”
陆同则显然是个乐观的人,虽然事情八字没一撇,却只往好的方面想,说:“只要齐心,我想总有办法。”在这个突然提起来的话题的刺激下他的兴奋就像六月江水一样不断上涨着,溢满了他的脸庞,使他看上去格外神彩飞扬。
孙一夫问牛希咬:“你在食堂里学了几个菜没有?”
牛希咬其实一个菜也没学会,食堂里他净跟一些娘们切菜,灶台上连边都未沾过。食堂的头头很不喜欢他的清高孤傲,不肯让他学技术,他也根本无心学技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在食堂里干不了多久,这会不觉有点后悔。不过他不愿实言相告,怕他们听了不跟自己合作,于是说:“学了一点,炒菜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基本技术没问题,只是比较高级的菜我可能拿不下来。”
陆同问:“像一般饭店里的那些菜谱你都能做吗?”
牛希咬硬着头皮说:“差不多吧。”他的盘算是,就算真能开饭店,也非一时半会的事,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抓紧在食堂里学一点。
陆同就看看牛希咬,再看看余九日和孙一夫说:“那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就真正下这个决心,大家凑点钱,去开家饭店怎么样?”
牛希咬和孙一夫都同时应了一声。余九日却是低头不语。他虽很想跟大家联合,但因还在读书,每年学费要花掉家里一大笔开销,哪有多余的钱搞这种事,一分钱不出肯定是入不了伙的,他只是希望大家念同学之谊请他入伙,他以后多出些力气就是了,但也知这想法太单纯了,从友情上看牛希咬也许会同意,但陆孙两人绝无这种好心。他的情况这几个自然很清楚,故也不问他,自去谈他们具体的合作事宜了。可是陆孙牛3人真要一齐凑钱,也不是容易的事。 开一家最简单的饭店,没5百块钱绝办不下来,他们报了一下自己尽最大努力能拿出来的数目, 加一块也不过区区3百多一点,而且牛希咬报的7、80块全是虚帐,报出口他就已经暗自嘀咕开了:可怜见的,要老子上哪去弄这笔钱。至于陆孙两人,实际也是穷光蛋,身上掏不出几个子的主,不过他俩好在跟家里关系不错,有把握弄到一点钱。牛希咬感觉到仅靠他们这几个人还是成不了事,就想到了王家卫,说:“我们去拉王家卫入伙怎么样?”
陆同怀疑地问:“他有钱?”
牛希咬说:“应该有。上次江风要自费出书,向我借钱,我没钱借,王家卫在旁边听到了却自己主动要借江风。”
陆同惊喜地问:“啊,他借了江风多少?”
“好像是两百。”
陆同马上就跳了起来,抓着牛希咬的肩膀往上提,说:“走,找他去。娘卖逼,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有钱。”
孙一夫说:“哦,他们税务局效益好。”
牛希咬拨开肩膀上的那只手说:“要论工资他跟我差不多,他的收入主要来自那些做生意的门面和摊贩。”
几个人恍然大悟。牛希咬继续说:“那个王八崽子,不是个东西,只要去收别人的税就搞鬼,少收一点税,但是不开票。那些做生意的当然愿意罗,反正他要了一张税票也没地方报销。我问王家卫你就不怕砍脑壳呀?他说这么屁大点小事就砍老子脑壳,那税务局的人个个该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陆同说:“现在这种事确实平常得很,你跟他说什么砍脑壳的话,腐迂!走走走,还坐着干什么?”
牛希咬说:“急什么,哪里说起风就是雨!”
“时间就是金钱,现在干什么事都要抓紧,像你这种不紧不慢的性格,残羹剩饭就会没得吃。”
几个人这才推推搡搡地出了牛希咬的小房。余九日自知入伙无望,便独自回家复习功课去了。这3人到了王家卫的家里,王家人说王家卫每天这种时候怎么会在家,不知上哪疯去了。几个便失望地往回走,不想却半道跟王家卫打了个照面。王家卫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位女孩,他搂着那女孩的腰,跟她说说笑笑。见了这几位同学,王家卫急忙把那女孩松了,牛希咬就说:“吓,在我们面前还要装好人是不是?”
王家卫笑说:“什么装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
几个人笑了起来。那女孩却没笑,表情木然地看着这几个家伙,好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这几个家伙便被她的表情搞得很不自在,本来想开开王家卫的玩笑,这一来显然只能算了。王家卫刚想拉着女朋友走开,陆同却叫住他说:“别走,我们有事找你。”王家卫有点吃惊,便问什么事。陆同刚要说话,牛希咬却抢先说没事。他觉得当着王家卫女朋友的面不便谈生意,因为钱这种东西很让人敏感,如果让王的女友对此事施加了不利的影响,那就麻烦了。王家卫就知道牛是不想说,也没多问,领着女友走了。
第二天傍晚,王家卫一个人来找牛希咬。 牛希咬这才把昨晚几个人商量的事说给了他听。王家卫听罢很感兴趣,说:“行呀,开饭店我可以把税减免一大半。”于是两人马上去找陆同和孙一夫。几个人见面后便到马路边的夜摊上喝啤酒,边喝边谈。王家卫说早知有这事那老子就不借江风钱了。大家问他到底借了江风多少。他说2百。陆同说:“你真够大方。 ”王家卫说:“我是想帮他把书发出来,以后他赚了钱我也好靠着他弄个什么事。”
孙一夫说:“你摔坏了脑壳!现在出版业非常萧条,著名作家的书都不好卖,他江风又没什么名气,一本鸟诗集能卖到钱!”
陆同问王江风的书印出来了没有。王说没有。陆同就说:“算了,别再想这事了,要等他还你的钱,没有一两年是不可能的。”
几人就讨论筹钱的事,最后确定了下来,一人150,各尽其力,利润均摊。 牛希咬现在兀自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说起来他也实在是没办法,食堂工作不仅枯燥无味,又毫无前途,更要命的是他到底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只因时运不济落魄至此,无论从自己的心态上说还是从别人审视他的角度说他都跟那些同事很难交往,尤其是跟食堂的头头,既不能屈身事奉,又不善花言哄骗,总是梗着脖子绷着脸,头头很不喜欢他,每每整他踩他,令他有时觉得简直是受折磨,甚至常生度日如年之感。他其实是几人中最想做生意的,希望藉此改变命运。所以虽身无分文,却仍不甘心就此退出,总幻想会有办法的,暗暗希望这几个同学念多年交情,让他靠厨艺入个干股。不过一想到自己实际并无什么厨艺,就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诈骗之嫌,若让他们看破了,脸上肯定很不好看。但再一想,管他呢,人在困境中除了尽一切可能去挣扎外没有必要瞻前顾后。
牛希咬这些天在食堂就真的开始很用心的学炒菜了。严格说他实际是偷,典型的偷艺。因为他知道如果明确表示出这个意思,那无论是那个对自己打一开始就没有好感、每月总要找碴扣掉自己一部分奖金的食堂主任还是掌勺的大师傅,都不会让自己如意的。他只能默默地观察,看大师傅如何配菜,然后是下锅后的着料情况,先放什么,后放什么,调料怎么配方,等等。偷艺自然不那么好弄明白,好在这门技艺并没甚精巧难学的,看一遍两遍,实际基本上也就知道了,剩下只是个熟悉程度的问题。而这相对来说他觉得不是问题。可偷学了半天,到头来仍不济事。这天,大家约好又凑在一起喝酒,然后掏出钱交给王家卫,因王认识一些人,有路子,由他去负责租门面。眼前的这种气氛使牛希咬感到再不能糊弄下去了,只好说:“对不起大家,我原以为可以向我家里借点钱,哪知他们也不宽裕,我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对不起。”王家卫说找同事或者朋友借也可以呀。牛希咬阴着脸说:“借了,都手头紧,我想破了脑壳,没办法,唉,我只好退出,你们3个干吧。”
陆同说:“可我们3个都不懂炒菜呀!”陆同说罢看了看王家卫和孙一夫。
牛希咬想该豁出去了,硬着头皮亮底牌吧,说:“那这样吧,我当厨师,至于薪酬,你们看着给就是了,怎么样?”
王家卫说:“这不是炒菜的问题,是缺原始资金的问题。至于炒菜,其实倒用不着你,你想嘛,你总不至于不要工作了来搞饭店。你每天要上班,能有多少时间泡在饭店里呢!厨师我们可以请,主要是资金。”
牛希咬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不禁略感伤感,想到在这个世上,甭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其实根本靠不住,凡事都得靠自己。又想,也怪不得,换个位置,自己也未必愿意帮助一个像自己现在这样的人,生意到底会做成什么样,连一点谱都没有,却要先搭上一个,任谁也不会干。
王家卫就和陆孙商量,已经干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大家就再想办法凑点。陆孙两人同意,说只好如此了。
过了几天,他3人果然又想方设法地凑了1百多块,交给王家卫。王家卫就通过他的一些关系,在麓山南路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家想出租的饭店。然后约上陆孙两人一起去看店子。
这是岳大和某研究院交汇的地方,背山向东,前面一条南北向的马路,马路过去有一片水光潋滟的渔塘。这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早几年连一家饭店也没有,后来随着岳大势力渐渐南移,再加上研究院也开始慢慢膨胀,来往的师生多了,才有了几家饭店。不过终因此地菜农较多,社会治安状况不好,一直繁华不起来。要出租的这家饭店叫东湖饭店,里面十分宽敞,外面看去样子也不错,但生意始终不温不火。房子的产权其实是属于研究院的,原先由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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