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打击别人,你真的应该向她好好学学。”
“学不来。学了后就会有你这种臭小子围着转,本小姐不喜欢。”
“吓,我才听说有不喜欢被人围着转的女孩子。”
“你别以为你围着宋海棠转就怎么啦,人家未必把你当回事呢。”
“她不把我当回事那是她的事,但喜不喜欢她是我的事,她再不把我当回事,我也有权力喜欢她,对不对宋小姐?”
“呸,脸皮有一寸厚。我把话搁在这,你小子肯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金丝柳就生气地拉着花百艳走了。她其实并没这么大的气,因知道张强生是来跟宋海棠套近乎的,她不想打搅他俩,再说这种事她看着也烦,自己明摆着比宋海棠漂亮,人家却不追求自己,叫她郁闷,不如避开清静。
张强生确实是在追求宋海棠,表面似乎追得松,暗地里其实追得紧,追得有些苦涩。因他自恃自身条件很好,不愿太降低身份,可又实在喜欢宋海棠,故此常常处于一种两难境地,追得太猛他自尊心不允许,不上紧又怕抓不住她,这种矛盾就使他经常说错一些话,做错一些事,本是讨好的意思,反而让人以为他傲慢。再加上他本就很自以为是,有时甚至信口雌黄,所以宋海棠非常反感这家伙的为人。可她却始终没有流露这种反感,顶多偶尔点一点他,要他注意一下,原因就是这家伙确实太英俊了,四肢五官无一处长得不是地方,无一处不显出雄性的阳刚之美。宋海棠自忖,单论容貌,自己要配他怕是会差那么一点,因此她就对他表示出了最大限度的宽容,期待着他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懂事一些。她知道男人的成熟多半是从25岁之后开始的,不像女人,20出点头可能就已经熟透了。她既不跟他确定关系,也不拒绝他的情意,采取的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战术,有点像维海战役时毛泽东打黄维时使用的战法,围而不歼,拖一拖,最佳效果就会慢慢自行显现。
两人又谈起了走穴的事。宋海棠笑道:“秦班头以前直骂我们掏外快,没想到他自己也捞起来了,好像捞得比谁都厉害,听说前几天他还去工人文化宫唱了一出《马陵道》是吧?”
张强生在窗口前面晃来晃去地说:“人是会变的,他要养家糊口,不出去捞点怎么办!他到底是演员出身,比陈忠政活泛,该变通的就变通,所以大家喜欢他嘛。”
秦班头叫秦可旺,是个老资格的演员,曾当过导演和艺术总监,对花鼓戏造诣很高,在剧院颇有威望,故人们戏称为班头。他现在是副团长,主管创作方面的具体事务。因国家拨给的经费越来越少,演出市场很不景气,他现在开了窍,允许大家走穴,有机会自己也不放过。
宋海棠很赞同张强生的话,说:“陈忠政确实。。。。太严肃了,我不懂为什么上面总要派一个只会讲政治大道理的人来领导我们剧团,如果哪天秦可旺当了团长,我想我们的日子可能会好过得多。上次我们提议排一个《海瑞罢官》,王导演、扬编剧他们费尽口舌都没能把他说服,他只说不好不好,为什么不好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唉,在他手下干真闷气。”
“你想秦班头当团长,我告诉你,永远没这个可能,副团长对他来说是做到头了。”
“为什么?”
“就因为他总是强调艺术第一,所以他在政治上就休想第一,懂吗?”
“理倒是这个理,但事情总会变化的,看现在社会的样子,你能预料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吗?谁也没办法说。”
“万变不离其宗,政治永远是第一位的。”
两人议论了一番领导,喜欢的领导上不去,不喜欢的领导掌握生死予夺大权,没法子,不谈也罢。宋海棠问陈忠政知不知道他们这次走穴。张强生说:“那能让他知道,他知道了一通马列主义的东西砸下来,你就只有喘气的份了,还能唱戏吗?秦班头完全把他瞒住了,只说去老家处理一点家事,反正现在每天无事可干,陈忠政就没有多问。”
“我们怎么说呢,总不好也说回老家处理家事吧?”
“你要说什么说,谁会问你?你现在就是出国了可能也没人会问一下。放心吧,没事的,即使出了事也没什么,有秦班头顶头呢,天蹋了砸不到你头上。”
说着话,张强生就似乎很自然地坐在了宋海棠的床上,再把手往后去撑床,想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手便在宋海棠的小脚上蹭了一下。她穿的是一双薄薄的透明的丝袜,触上去就跟挨着了肉一样,顿时两人像触了电似的,对视了一眼,眼里似乎都有一些神秘难言的东西在那亮闪闪的发光。
宋海棠迅速保持了镇定,把伸直的腿曲缩了回来,说:“你怎么喜欢坐女孩子的床上,起来。”
张强生就讪笑着站起了身,说:“怎么叫喜欢坐女孩子的床上,我记忆里这好像还是头一次坐。”
“头一次那也是不对的。知道吗,张强生,女孩子的床是不能随便坐的?”
“坐一坐又怎么啦,把床坐烂了是怎么的?”
“吓,非但不认错还犟嘴是吧。。。。”宋海棠就使劲翻着白眼瞪他,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手把床掸了掸,“不是怕你坐烂了,你一张屁股多大呢,就能把床坐烂啦?是要你懂点规矩,别太随便,知道吗?”
张强生就不满地嘀咕说:“就你这臭规矩多。”
“那你别来呀!”。
他被噎得十分尴尬,神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便又在窗前晃来晃去。
次日一早,宋海棠就被走廊里一片混乱的声音吵醒了。金丝柳的高跟鞋今天显得格外地响,咚咚咚好像把整条楼道都震动了。她直纳闷:小蹄子干什么呢,像发了情似的。忽然花百艳在外面敲门,对她嚷道:“是不是还在做美梦呀,邵阳不想去啦?”她这才想起该是去跟李长子他们汇合的时候了。就急急忙忙爬起来,梳洗毕,收拾了一个小提包,把化妆品、毛巾、牙刷、卫生巾、拖鞋等日用品装进去,就出门跟金丝柳和花百艳下了楼。李长子搞了一辆吉普车,跟秦班头和张强生坐在里面等她们。这辆车已经很旧了,绿色的油漆深暗发黑,还有不少地方剥落了,锈迹斑斑。李长子说是军队里退休的指挥车,秦班头和张强生都不信,说军队里退休的军车肯定比这要好得多。宋海棠她们走近来看了看也对这辆车的破旧程度感到吃惊。金丝柳毫不掩饰她对这辆车的不满:“长子,你就用这么破的车接我们去演出呀,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李长子陪笑说:“小姑奶奶,没办法,这次我能找的有车的朋友都要用车,只好用它将就一次。”
“到邵阳2百多里地,它跑得到吗,我看它半道就会散架。”
李长子说:“别看它旧,但它经磨。退休的军车知道吗,挨几颗炮弹都没问题,区区2百里地算什么!”
张强生就冲她嚷道:“上来吧,别叫化子嫌饭生。”
宋海棠就率先钻进了车里,花百艳也跟着钻了进去。金丝柳没法,嘟着嘴,狠狠瞪了瞪张强生,怪他说风凉话。一上车,正好跟他挨着,她就拍了他肩膀一掌,:“喂,你坐到宋海棠那边去,我不要你坐我边上。”
“怎么叫我坐你边上,明明是你坐我边上。我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嗯?”
“我是说我不喜欢你坐我边上。”
“你以为我想坐你边上呀,只是没办法,都怪李长子,没弄一辆好车来。”
“你可以坐到宋海棠边上去嘛,坐过去也好说悄悄话。”
宋海棠就偏过头来说:“什么悄悄话,我们有什么悄悄话好说的,我看你们坐一起才好说悄悄话呢!”
金丝柳就得意地说:“看见没有,都嫌狗屎一样的嫌你。”
大家便哄笑起来。张强生脸都气白了,鼓着腮帮子,嘴唇有点颤抖,骂又骂不出,打又打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宋海棠笑毕,说:“你这张嘴从来不饶人,恨不得撕烂了才好。”
坐在前排的秦班头喷云吐雾地说:“你们俩个演了这么久的《补锅》,在台上配合得那么好,怎么在下面却一点默契都没有,嗯?”
金丝柳就在秦班头肩头拍了一下说:“唉哟,我说秦班头,亏你还是老前辈呢,却说这种糊涂话,台上的角色跟台下的人那能统一吗?世上演员千千万万,我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人把台上台下统一了起来!”
秦班头就把手弯过来在金丝柳的头上打了一下:“呀,你小丫头片子一张利嘴真厉害,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套套的。”
李长子说:“秦头,你手下的这些女将个个都是快嘴,没一个好惹。”
张强生说:“你才知道呀,这些小娘们还有厉害的你没看到呢!”
金丝柳就偏过头看着那一边的宋海棠和花百艳说:“他可把我们都骂了,小娘们?谁是小娘们,你妈才是小娘们呢!”
宋海棠和花百艳受了金丝柳的挑唆,也对张强生十分不满,就跟着金丝柳骂了起来。张强生招架不住,只好指着金丝柳解释说:“我只是说她,不包括你们俩。”
李长子在前面好心地劝张强生:“我说老弟,你不是她们的对手,以后别跟她们斗嘴,别说你一个张强生,就是十个张强生可能也白给。”
张强生说:“李哥见教得是,我算是领教够了。投降,老子投降。”
车子开了4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到邵阳。这条路不太好走,车子又不结实, 就把这些人颠得晕头晕脑。3个女孩就说以后出来如果还是这种车子, 那给多少钱都不演。李长子说:“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再要用这种车,我第一个不搞了。”他们就先去找了家餐馆,把咕咕叫唤了多时的肚子填填饱,感觉才好了些。然后又要起程,宋海棠说再这样颠几个小时我肯定就不行了。李长子说这次没多远的路了,就在前面的青莲镇,4、50分钟的路程。张强生说:“这他妈的哪像个走穴的, 我看跟走街串巷的江湖艺人差不多。”
秦班头鼻子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能走街串巷吆喝几声有人听就不错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也许有朝一日我们会沦落得连江湖艺人都不如。”
宋海棠就扭动腰肢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说:“唉哟秦班头,你别吓唬我。”
秦班头说:“谁吓唬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呢。”
金丝柳就又在秦班头的肩头拍了一下说:“秦班头你怎么对我们花鼓戏的前途这么悲观呀,还记得以前你是怎么教育我们的吗,什么花鼓戏是高雅艺术,是湖湘精神文化的一种象征,是什么什么什么的,说起来一套套,把我们听得云里雾里,怎么现在却是这种态度啦?唉,我说老秦同志,你这样可要不得,对党的事业,对革命工作,你怎么就这样没有信心呢?”
秦可旺虽年近50,但是性情中人,平易近人,好开玩笑,常有晚辈在他面前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他从不责骂,实在恼了,也不过苦笑了之,对于年轻貌美姑娘们的不分尊卑的说笑,他甚至是很欢迎的,他一贯认为跟自己从中得到的快乐相比,失去的那点所谓长辈的尊严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这时他看了金丝柳一眼,叹道:“唉,社会变化太快了,看这形势,哪有花鼓戏的立足之地啊,我们恐怕也就只有在这些偏远的乡下唱一唱的份了。”
宋海棠说:“所以我们要尽快的转行才好,最好往影视方面发展。”
金丝柳说:“谁不这样想,问题是得有路子。秦头,你认识几个电影厂的导演,介绍介绍怎么样?”
“我说你们就别做这个梦了。人家专业影视演员也跟我们一样,很多处于半失业状态,有一口饭吃,她们自己就抢着吃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们,甚至连米饭的味道都让你们闻不到一丝丝儿。”
宋海棠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秦头,想想办法吗?”
“没办法想,你们真要做这个梦,那就自己去钻营吧。我是没一点这个心的,都多大年纪了,有外快捞就捞点,再搞几年就回家带孙子喽。以后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我就看热闹得了。”
大家说说笑笑,车子便又上路了。李长子说只要4、50分钟,实际用了1个多小时,几个姑娘就不依了,便提起了意见来,似乎是因为这辆破车的缘故,这一路她们的情绪就没有顺过,好像总想跟谁赌点气什么的。李长子自知理亏,便只是说快了快了,也不跟她们计较。好不容易到了青莲镇。倒是一个大镇,街道整齐,楼房很多,车辆来来往往,行人熙熙攘攘,他们的面貌也不是歪瓜咧枣,大多还算端正,叫人看得过去。李长子介绍说这个地方的人最喜欢听花鼓戏,每年都要请人唱很多场戏,一般是请当地的草台班子唱,偶尔也去邵阳城请市院团唱一唱,从来没看过省团的演出,这一两年当地经济略见起色,他们便不满足于这些低档次的花鼓戏表演了,今年想听听最正宗的花鼓唱腔,因知正儿八经找省团花费肯定不低,当地的穴头就找到了他,请他找人。金丝柳这时便想到了昨天跟宋海棠商量要求涨价的事,便趁机说:“既然这样组团出来省了不少开销,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涨涨价呀,嗯?现在物价飞涨,可我们的演出费却还是最开始的价,长子,这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说罢她目示宋海棠和花百艳,要她俩帮腔。其实根本不用她提醒宋海棠就会说话,立刻连连赞同她的意见:“对对对,长子,给我们涨价!”
李长子就做出一副哭相回过头来说:“小姑奶奶,再涨价我就亏本了。”
秦班头急忙提醒李长子:“注意注意点,别撞了人。”
金丝柳说:“你少说这些屁话,什么亏本,哄谁呢!”
李长子说:“崽哄你!”
秦班头到底是有城俯的人,觉得此刻谈这个话题不太好,就对金丝柳说:“行了,说好了的价要人家涨什么涨,不愿意你就别答应来呀,真是,一张嘴巴只图痛快,从来不过脑子。”
金丝柳挨了秦头的骂,嘴唇嗫嚅着,似乎想反驳,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她不是怕秦头,她都敢拍着秦头的肩膀开玩笑,有什么话不敢说的,只是觉得秦头言之有理,这会谈价格似乎不是时候,就算了。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闷了。车子很快便停在一家旅馆门口。下了车,就有几个当地人笑嘻嘻地迎上来跟李长子打招呼,显见他们就是当地的所谓组织者了。他们已经给几个演员开好了房间,要他们好好休息休息。宋海棠扭着酸痛的腰肢说:“唉哟,看样子今晚可能唱不了。”
李长子就哀求地说:“小姑奶奶,您可别这么说,都安排好了,你这样打不起精神,那就砸了。”
宋海棠说:“先让我睡一下,睡一下再说。”
金丝柳和花百艳也嚷着浑身不舒服,李长子说:“要不,我请人给你们拿拿,小姑奶奶们,今晚可是关键,一定得给我撑下来。”
秦班头说:“你实在是个老江湖,怎么做事还这么不稳妥,这么远的路,应该早一天赶到的,现在搞得这么紧张,别说她们状态不好,就是我也有点。”
李长子便又现出一副哭相,似乎想解释一下,又觉得不好,便忍住了没说。张强生立刻看破了他的心思,说:“他肯定是觉得早来一天就要他多开销一天,舍不得这笔钱。”
秦班头说:“我看也是这样。”
李长子就叫道:“活祖宗咧,不是的咧!”
金丝柳斜眼看着他咬牙说:“不是才有鬼!”
事已至此,也没甚好法子,秦班头到底是头儿,不能一味跟着大家数落李长子,就给大家打气说:“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好好睡一睡,晚上把戏拿下来。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省里的名角,可不能在乡镇上砸了自己的牌子。”
李长子就对秦班头做揖表示感谢。大家这才无话,各自进房歇息。李长子虽然瘦,却显得精力十足,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应该说比演员累得多,